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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

读者十年精华-第6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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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几天,他从邮电所领了邮件回来,破例过河来看我,特来报告他传闻的话:回北京的“老弱病残”,批准的名单下来了,其中有他。

  我已在打算怎样为他收拴行李,急煎煎只等告知动身的日期。过了几天,他来看我时脸上还是静静的。我问:

  “还没有公布吗?”

  公布了。没有他。

  他告诉我回京的有谁、有谁。我的心直往下沉。没有误传,不会妄生希冀,就没有失望,也没有苦恼。

  我陪他走到河边,回到窝棚,目送他的背影渐远渐小,心上反复思忖。

  默存比别人“少壮”吗?我背诵着韩愈《八月十五夜赠张功曹》诗,感触万端。

  我第一念就想到了他档案袋里的黑材料。这份材料若没有“伟大的文化大革命”,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文化大革命”初期,有几人联名贴出大字报,声讨默存轻蔑领导的著作。略知默存的人看了就说:钱某要说这话,一定还说得俏皮些;这语气就不象。有人向我通风报信;我去看了大字报不禁大怒。我说捕风捉影也该有个风、有个影,不能这样无因无由地栽人。我们俩各从牛棚回家后,我立即把这事告知默存。我们同拟了一份小字报,提供一切线索请实地调查;两人忙忙吃完晚饭,就带了一瓶浆糊和手电到学部去,把这份小字报贴在大字报下面。第二天,我为此着实挨了一顿斗。可是事后知道,大字报所控确有根据:有人告发钱某说了如此这般的话。这项“告发”显然未经证实就入了档案。实地调查时,那“告发”的人否认有此告发。红卫兵的调查想必彻底,可是查无实据。默存下干校之前,军宣队认为“告发”的这件事情节严重,虽然查无实据,料必事出有因,命默存写一份自我检讨。默存只好婉转其辞、不着边际地检讨了一番。我想起这事还心上不服。过一天默存到菜园来,我就说:“必定是你的黑材料作祟。”默存说我无聊,事情已成定局,还管它什么作祟。我承认自己无聊:妄想已属可笑,还念念在心,洒脱不了。

  回京的人动身那天,我们清早都跑到广场沿大道的那里去欢送。客里送人归,情怀另是一般。我怅然望着一辆辆大卡车载着人和行李开走,忽有女伴把我胳膊一扯说:“走!咱们回去!”我就跟她同回宿舍;她长叹一声,欲言又止。我们各自回房。

  回京的是老弱病残,老弱病残已经送回,留下的就死心塌地,一辈子留在干校吧。我独往菜园去,忽然转念:我如送走了默存,我还能领会“咱们”的心情吗?只怕我身虽在干校,心情已自不同,多少已不是“咱们”中人了。我想到解放前夕,许多人惶惶然往国外跑,我们俩为什么有好几条路都不肯走呢?思想进步吗?觉悟高吗?默存常引柳永的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们只是舍不得祖国,撇不下“伊”也就是“咱们”或“我们”。尽管亿万“咱们”或“我们”中人素不相识,终归同属一体,痛痒相关,息息相连,都是甩不开的自己的一部分。我自惭误听传闻,心生妄念,只希望默存回京和阿圆相聚,且求独善我家,不问其它。解放以来,经过九蒸九焙的改造,我只怕自己反不如当初了。

  默存过菜园,我指着窝棚说:“给咱们这样一个棚,咱们就住下,行吗?”

  默存认真想了一下说:“没有书。”

  真的,什么物质享受,全都罢得;没有书却不好过日子。他箱子里只有字典、笔记本、碑帖等等。

  我问:“你悔不悔当初留下不走?”

  他说:“时光倒流,我还是照老样。”

  默存向来抉择很爽快,好象未经思考的;但事后从不游移反复。我不免思前想后,可是我们的抉择总相同。既然是自己的选择,而且不是盲目的选择,到此也就死心塌地,不再生妄想。

  干校迁往明港,默存和我的宿舍之间,只隔着一排房子,来往只需五六分钟。我们住的是玻璃窗、洋灰地的大瓦房。伙食比我们学部食堂的好。厕所不复是苇墙浅坑,上厕也不需排队了。居处宽敞,箱子里带的工具书和笔记本可以拿出来阅读。阿圆在京,不仅源源邮寄食物,还寄来各种外文报刊。同伙暗中流通的书,都值得再读。宿舍四周景物清幽,可资流连的地方也不少。我们俩每天黄昏一同散步,更胜于菜园相会。我们既不劳体力,也不动脑筋,深惭无功食禄;看着大批有为的青年成天只是开会发言,心里也暗暗着急。

  干校实在不干什么,却是不准离开。火车站只需一小时多的步行就能到达,但没有军宣队的证明,买不到火车票。一次默存牙痛,我病目。我们约定日子,各自请了假同到信阳看病。医院新发明一种“按摩拔牙”,按一下,拔一牙。病人不敢尝试,都逃跑了。默存和我溜出去游了一个胜地忘了名称。山是一个土墩,湖是一个半干的水塘,有一座破败的长桥,山坳里有几畦药苗。虽然没什么好玩的,我们逃了一天学,非常快活。后来我独到信阳看眼睛,泪道给楦裂了。我要回北京医治,军宣队怎么也不答应。我请事假回京,还须领到学部的证明,医院才准挂号。这大约都是为了防止干校人员借回京看病,不再返回干校。

  在干校生了大病,只好碰运气。我回京治了眼睛,就带阿圆来干校探亲。我们母女到了明港,料想默存准会来接;下了火车在车站满处找他不见,又到站外找,一路到干校,只怕默存还在车站找我们。谁知我回京后他就大病,犯了气喘,还发高烧。我和阿圆到他宿舍附近才有人告知。他们连里的医务员还算不上赤脚医生;据她自己告诉我,她生平每一次打静脉针,紧张得浑身冒汗,打针时结扎在默存臂上的皮带,打完针都忘了解松。可是打了两针居然见效,我和阿,圆到干校时,他已退烧。那位医务员常指着自己的鼻子、晃着脑袋说:“钱先生,我是你的救命恩人!”真是难为她。假如她不敢或不肯打那两针,送往远地就医只怕更糟呢。

  阿圆来探过亲,彼此稍稍放松了记挂。只是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人人都在焦急。报载林彪“格尔屁、着凉”后,干校对“五一六”的斗争都泄了气。可是回北京的老弱病残呢,仍然也只是开会学习。

  据说,希望的事,迟早会实现,但实现的希望,总是变了味的。1972年3月,又一批老弱病残送回北京,默存和我都在这一批的名单上。我还没有不希望回北京,只是希望同伙都回去。不过既有第二批的遣送,就该还有第三批第四批……看来干校人员都将分批遣归。

  我们能早些回去,还是私心窃喜。同伙为我们高兴,还为我们俩饯行。当时宿舍里炉火未撤,可以利用,我们吃了好几顿饯行的汤团,还吃了一顿荠菜肉馄饨荠菜是野地里拣的。人家也是客中,比我一年前送人回京的心情慷慨多了。而看到不在这次名单上的老弱病残,又使我愧汗。但不论多么愧汗感激,都不能压减私心的忻喜。这就使我自己明白:改造十多年,再加干校两年,且别说人人企求的进步我没有取得,就连自己这份私心,也没有减少些。我还是依然故我。

  回京已八年。琐事历历,犹如在目前。这一段生活是难得的经验,因作此六记。

Number:3232

Title:语丝

作者:

出处《读者》:总第41期

Provenance:

Date:

Nation:

Translator:

  谁要求做不到的事,那么他往往连必需的也得不到。

  喋喋不休地抱怨自己误了火车的人,还会错过下一班。

  沉睡的良心不是睡熟的美女,将其唤醒不能靠亲吻,而是击一猛掌。

  在田鼠看来,亮光是太阳最大的缺点。

  悟性深透的人,即使在峡谷之底,其所见也要多于那站在山顶上的浅薄者。

  不要因为时运不济而郁郁寡欢,忍耐虽然痛苦,果实却最香甜。

  凡是你不知道的事,都应向人请教。虽然这会有失身份,学问却会日渐加深。

  除非你的话能给人安慰,否则最好保持沉默;宁可因为说真话负罪,也不要说假话开脱。

  卑劣的人比不上别人的品德,便会对那人竭力诽谤。忌妒的小人背后诽谤别人的优点,来到那人面前,又会哑口无言。

  应记取前人的痛苦经验,勿做后人取得教训的前例。

  有知识的人不实践,等于一只蜜蜂不酿蜜。

  从一个人的办事能力,一天便可看出学问高低。但是他心中的善恶,决不可妄加揣测,因为这要经过长久的岁月,才能见出他内心的卑劣。

  谁在平日节衣缩食,在穷困时就容易度过难关;谁在富足时豪华奢侈,在贫困时就会死于饥寒。

  你不要把那人当做朋友,假如他在你幸运时表示好感。只有那样的人才算朋友,假如他能解救你的危难。

  谁若想在困厄时得到援助,就应在平日待人以宽。

Number:3233

Title:蒋介石在大陆的最后日子(续)

作者:泰栋、李政

出处《读者》:总第41期

Provenance:西湖

Date:1983。11-12

Nation:中国

Translator:

  张治中一到溪口

  一九四九年春,蒋介石虽说“下野”了,但南京李宗仁政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严密监视之下;京沪杭一带庞大的军队,还在蒋介石亲信掌握之中,听候他的指挥,各方面的讯息,通过电波川流不息地传到这个小小的山镇溪口,溪口实际上还是国民党的政治、军事神经中枢。

  坐在南京总统府的李宗仁,无可奈何地必须听命于蒋介石的意旨行事。

  比方说,李宗仁一上台确曾表示要释放张学良、杨虎城两将军,可是没有人理睬他,张学良是蒋介石自己管着,当然不用说了,传说杨虎城被关在重庆,李宗仁打电报给重庆市市长杨森,杨森推说不知道,要问毛人凤,而毛人凤在哪里也找不到,实际上毛人凤早已报告了蒋介石,把杨虎城藏匿过了。

  三月二日中午时分,有一架飞机降落在宁波栎社机场,坐在这架飞机上的,是南京方面派出的和谈代表张治中,另一位是总统府秘书长吴忠信。

  几乎与此同时,从宁波方向开出的一辆轿车也抵达栎社机场,车上坐的是国民党无老于右任的女婿屈武。他是头一天晚上从上海坐海轮到达宁波的,他将与张治中、吴忠信一道往溪口晋见蒋介石。

  蒋介石派了蒋经国到栎社机场迎接他们。张治中和吴忠信,屈武和蒋经国,分坐在两辆汽车上直驰溪口。

  第二天,张、吴等来到慈庵,先在蒋母墓地施礼,然后在蒋的会客室里坐定。

  蒋介石劈头第一句就问:“你们的来意,是要劝我出国的吧?”说完,他拿起桌子上的报纸一扬:“你看报上登出来了。”

  张治中不觉一怔,但仍镇静,“哼!”蒋介石忿然说,“他们逼我下野尚可!逼我‘亡命’,这是不行的!我如今是个普通国民,到哪里都可以自由居住,何况是在我的家乡!”

  蒋介石的这几句话,把张治中的嘴巴封住了。原来这次张治中到溪口,除了要和蒋氏商量和谈条件外,目的之一就是劝蒋介石出国,因为南京的李宗仁,感到蒋介石人虽下野,但他的势力还控制着各方面,深受钳制,难以开展工作。现在见蒋介石这样说了,不敢再提,于是只好从和谈方面说起:

  “总裁,南京方面对中共所提八项的第一项,意见是统一的,都认为不能接受。”

  “唔,唔,”蒋介石的脸色稍见缓和,“当然啦!李德邻现在负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德邻的成败也是我的成败。文白,你可以告诉德邻:我一定竭全力支持他!我愿意终老家乡,绝不再度执政!”

  “是,总裁英明。”接着,张治中说到军队的改编问题,蒋介石表面上没有什么意见。说到如何划分国共两党的管辖范围的时候,张治中说:“南京方面希望保持长江以南若干省份的完整性,由国民党领导;东北、华北各地,则由共产党领导。必要时,让步到鄂、赣、苏、皖四省和宁、汉、沪三市联合共管。”

  “我看这事不必由我们提出吧!”蒋介石说,“恐怕毛泽东还不是这样看法哩!”他猛地站了起来,踱了几步:“依我看,我们现在还是要备战求和,仍然要以整饬军事为重,不宜分心……”

  众人默默无言,静静地听着蒋介石说话。

  蒋介石狡黠地扫了张治中一眼说:“至于德邻呀!上半局棋子我很明白,也是和我一致的,希望划江而治,至于下半局棋子吗,太不高明了,逼人太甚了!”

  张治中满头大汗,十分纳闷地问:“总裁有何见教,我不明白。”

  “德邻一方面通过傅泾波、司徒雷登向美国要军火,想武装他们自己的桂系军队;另方面又派人拉拢苏联武官罗申。他们想联美、联饿、联共来压我,取而代之。哼,这能瞒得过我吗?所以我说,文白,你给德邻带个信去。请他尽管放心好了。我是不会再出山了,我这一生不愿再执政了!”

  张治中接着随蒋介石观赏山景,见蒋介石心情尚好,又趁机转弯抹角地谈起出国的事来了。谁知不提则已,一提起出国,蒋介石就火了,他忿忿说:“文白,我一定不出国,我不想亡命!我可以不做总统,做个老百姓总可以吧?”

  蒋介石为什么如此害怕出国呢?他积几十年经验,深知一出国,就会有人挖他的宝座。

  张治中这次到溪口,与蒋介石足足谈了五天,又盘桓了几天,直到三月十二日,才返回南京。

  夕阳黄昏

  已是暮春三月,江南莺飞草长的时候了。

  蒋介石领着他的孙子爱伦,踏青归来。陪伴着他的有浙江大学教授张其昀。

  这张其昀是宁波人,在历史学上颇有造诣。在蒋介石下野后,他曾劝蒋以党内总裁身分主持党国大计,颇得蒋介石欢心,留他在武岭学校居住,待如上宾,常与他促膝谈心。今天蒋介石领着孙儿到村外踏青,张其昀也就陪着他。

  蒋介石踽踽而行。他忽而远眺四周群山,忽而俯观溪下游鱼,流连忘返,不胜依依,他忽然回首对张其昀说:

  “张先生,我看司徒雷登大使最好能移住杭州。杭州是他的出生地,第二故乡,距溪口又不远。这里的景色,我看不逊于庐山,他大可到此一游。”

  张其昀先是一怔,他不懂蒋介石为什么突然提起司徒雷登。但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叹口气说:

  “当年马歇尔特使九上庐山,而今司徒大使始终耽在南京,实为不智。”

  蒋介石高兴起来:“张先生有何高见?”

  张其昀思考了一会说:“我想邀几位学者,请司徒大使以杭州荣誉市民身份来杭定居,岂非是好?杭州离此近在咫尺,将来有什么话要谈,不更方便?”

  张其昀确也不负蒋介石的厚望。不久,他就出发奔走于京、沪、杭之间,可惜附和者寥寥,未得其果。嗣后,又就和谈破裂问题在《东南日报》上发表《告中共首席代表的公开信》,为蒋介石推卸责任,可惜也无人欣赏。后来,蒋介石邀张其昀到台湾后,荐举他为国民党改选委员会委员兼秘书长,人称他为陈布雷第二。

  张治中二到溪口

  张治中第二次到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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