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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野葫芦引第一卷-南渡记-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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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孩子们来说,这里的生活打开了新的天地。这里没有明仑校园或香粟斜街三号的高墙,使他们不知人间烟火。芸豆街小院和龟口县城的生活是相通的。 
  每到赶集时,卖菜的,卖果子的,卖竹制品草制品的,各种叫卖声不断传来。孩子们随时受到云南语言的熏染。最初大家都奇怪声音何以如此之近,再一想,整个县城没有多大。随便走到那儿,都很容易。出门不用经过几重院子,跑几步就到街上。真象捉迷藏,原来躲着的街道,忽然冒出来了,横在眼前。街上店铺有限,内容简单,但他们觉得很有趣。雷稀饭老板早成了熟人,见了他们总要邀请:“进来坐下子嘛,给你家盛一碗!”那稀饭在大锅里冒着小泡,透亮的,黏黏的,好不诱人。但他们总是说谢谢,从不接受邀请。稀饭老板又会大声称赞:“先生家的公子么,懂礼数!” 
  最吸引他们的,是雷稀饭旁边的一家书铺,卖书也租书。最多的是武侠、侦探和公案小说,诸如《七剑十三侠》、《青城十九侠》、《福尔摩斯侦探案》、《亚森罗平侠盗案》,还有《施公案》、《彭公案》等。来看书的大都是城里的居民,他们对迁来的学校中人有一种敬意,就象湖台镇居民一样。总是对玮和嵋笑,自谦地说;“我们瞎看看。”有一次,玮玮做主,借了一部书,名叫《芙蓉剑》,以后又借了续集《凤凰剑》,都是以宝剑为信物的武侠加言情小说。嵋看得很起劲,晚上还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 
  “嵋,你看什么?”碧初一手拿着正在折叠的衣服,一手来拿嵋的书。“这是什么?剑仙侠客?”碧初近来有时要发火,自己也觉得,便有意识地克制自己。她放下衣服,停了片刻,才把书大略翻了一下,仍还给嵋,拍拍那黑得发亮的头,说:“现在该睡觉了。自己关灯。” 
  第二天,碧初向玮、嵋宣布,他们得每天随弗之到学校去做功课。玮对嵋耸耸肩,嵋对玮闭一下眼睛,其实两人都很高兴。他们习惯于规律的生活和不断获取新知识,闲散长了并不舒服。 
  “我做什么?娘,我也要去!”小娃拉拉娘的衣襟。“你么?天天走去走回,你行么?”碧初抚着他的手,低头商量。嵋马上帮助小娃:“让他去吧,我会照顾,还有玮玮哥呢。”碧初向玮抱歉地一笑,说:“你多管着些,你当总司令。”总司令啪的一声立正。小娃高兴地大声笑了。 
  明仑大学有注重体育的传统。办军训,上早操,都比别的学校积极。龟回这里,宿舍集中,场地方便,每天升旗跑步,是体育课内容之一。由当地驻军一位连长任教官。不少学生懒得早起,叫苦连天。弗之素起得早,常来参加升旗仪式。他喜欢看鲜艳的国旗冉冉升空,让蓝天衬托着,迎接新的一天;觉得晨风孕满希望,朝霞大写憧憬。学生们不很整齐的步伐,显示着青春的活力,和祖国的力量。 
  校园的年轻人中增加了三个孩子。他们有时随弗之早来,但从不到操场,只远远站着。第一次看见国旗从绿荫中升起时,玮高兴得跳将起来,赶紧又肃立,等国旗升到杆顶,才大声叫嚷:“又看见了!又看见了!”嵋和小娃也高兴地拍手。他们曾亲手烧了国旗,现在,又看见了! 
  大花园里纠缠扭结难以抵挡的茂密植物中,有一排平房,其中有弗之的一间办公室。窗下一张白木长桌,没有油漆,三人每天在桌前学习。弗之请来一位教逻辑的先生教玮玮数学。嵋和小娃则仍是背诵诗词古文,念简单的英语,写大字小字。 
  每天下午,他们在校园里探险。循着青石板铺的宽道,走过五十米长蔷薇花架,绕过园中的主楼,走上一条窄道,因为植物太茂密,就知难而退。以后胆子愈来愈大,把一条条窄道都试过。有缝可钻就挤过去。有一次,他们沿着一条弯曲的小道,踩着侵到路上的枝蔓叶茎,走进一块凹地,只觉鲜艳明亮的色彩扑眼而来,原来是一片荒花在四面绿墙中跳动。繁茂的花朵上飞舞着大大小小的蝴蝶,他们还从未见过这样多的一起飞舞的蝴蝶。 
  王个孩子呆呆地站住,看那花朵,看那蝴蝶。蝴蝶的颜色在阳光下变幻着,带动花朵的颜色也在变幻,如同片片流动的彩云。四周的绿为这变幻的彩色稳住阵脚。好象在说:“看吧看吧,难得有人看见。”“看吧看吧,难得有人看见!”他们同时听到也想到:要是李之芹大姐姐在就好了,她该多高兴!但是谁也没有说出来。 
  他们站了一会儿,玮玮见隐约有一条小路向一边的小丘上伸去,便引嵋和小娃爬上小丘,他们推开眼前密密的枝条,眼前的景色使他们大吃一惊!他们发现自己站的地方相当高。下面是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大潭,水色墨绿,深不可测。周围树木纠缠在一起,阴森可怕。那黑色的水中,似乎就要跳出什么妖魔怪物。 
  “我怕!”小娃拉住玮玮,小声说。那些蝴蝶和花已经让他害怕,这潭水更神秘了。 
  嵋也害怕,但她不说。她似乎觉得李之芹住在这潭水里。这时正从水底向上升起。照说李之芹不可怕,可她还是怕。 
  “这气氛——!”玮喃喃地说,“回去!”便率领他的兵急忙向原路逃走了。 
  这次探险后他们有几天没有到园中漫游。小娃不大舒服,不能到学校。嵋接连梦见之芹站在潭水上,周围上下飞舞着蝴蝶。玮玮则想乘这时没有小娃累赘,再到那潭边去看个究竟。虽然碧初一再告诫不准胡行乱走,他还是说动了嵋,再作探险。 
  玮和嵋这次有意避开那蝴蝶纷飞的热闹,走了一条新路。这路很细,旁边的树木却高大,走一小段便似乎进入森林了。路向下斜,愈来愈潮湿,嵋拉着玮的上衣后摆,有些战战兢兢。“玮玮哥,你说这儿有蛇吗?”这园子里蛇多是有名的,他们还没有遇见过。 
  “不知道。没有遇见就别想它。”玮玮说,顺手从路边拿了一根木棒。他们很快进入一个小峡谷,两边土丘,丘上参天的大树,遮天蔽日。不少树根露在泥土外面,象是有力的筋肉。路仍下斜,转过豁口,那潭黑水猛然呈现在面前。 
  这次他们站在低处,离潭边很近。潭水平静得吓人,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冒出一个大龙头或是别的什么。围着潭水的土丘上各种植物形成一圈围墙,他们屏息静立,忽然听见对岸有窸窣之声。 
  “蛇来了!”嵋低声说。玮玮想:“要是蛇,还好办。”他怕是什么没有见过的东西,又希望是。他们定睛望着对岸,不敢动一动。 
  “啊伊——啊伊啊——”一阵啸声从对岸传出,紧接着从茂密的植物中走出一人。玮玮先不觉得那是人,拉着嵋想跑,脚却钉住了似的,再细看时,原来是李涟先生。 
  “终有一死!终有一死!”李涟衣着邋遢,神情疲惫,大声自语,沿潭边走来。忽然,发现两个孩子:“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当探险家么?” 
  “您怎么来了?找李姐姐么?”嵋几乎说出来,忙咽住,抬头望着玮玮。玮玮说:“我们来玩。打扰您了。” 
  “这儿不错,很好玩。这是黑龙潭,我起的名字。”李涟微笑。“我到这儿躲一躲,亲近自然。也有学生来这儿看书。还没见小孩子来。” 
  “蛇!蛇来了!”嵋大叫。只见潭边草丛里,两条蛇笔直地竖.着上半身,飕飕地窜向潭的另一边,随即隐在草丛中不见了。 
  “不用害怕,这园子里没有毒蛇,据说如此。”李涟安慰道,又说:“害怕也不要紧。那不是最坏的感觉。” 
  “您说最坏的感觉是什么?”玮好奇地问。“是痛恨?是悲伤?” 
  “最坏的是那种让人难受的感觉,”李涟似乎在考虑,慢慢地说:“是厌恶。”他忽然打起精神,说话节奏快了一倍:“还有黄龙潭、白龙潭呢,都比这个潭小。今天你们该回家了。下回我带你们玩。”他点点头,矫健地登上土坡,一下子就不见了。 
  “他去找蝴蝶了。”嵋辨别着方向。 
  这时黑龙潭似乎已经不那么神秘,一缕缕夏日的阳光从树枝隙间照下来,也少了些阴森。但两个孩子却觉得心里沉甸甸,逃一样离开了。 
  盂家人根据“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训,不准孩子们在饭桌上多说话。只是晚饭后,大家一起闲坐时,才争相发言。这天晚饭后,嵋说了黑龙潭探险经过,并学说李涟的话。弗之对碧初说:“李先生怪自己没有去海防接,总想着如果去接了,不至于的。”碧初说:“千说万说,若不是日本鬼子打来,李大姑娘何致于这样。”停了一下,黯然道:“也怪我没有坚持留在海防治病。”弗之摇头,道:“有李太太在,你怎么管得了。” 
  “孤魂万里,真是可怕。”玮玮忽然说。他从阴森的黑龙潭想象着荒无人烟的林莽,和在林莽中飘荡的游魂,由衷地替李之芹害怕。 
  “子蔚来信,这星期要来龟回。商量学校再次搬家。”弗之对碧初说,“七月中旬在昆明举行转学考试,我看峨可以随子蔚先去昆明。” 
  碧初沉吟片刻,说:“二姐他们大约下旬到昆明,或者玮玮也一起走。都先到大姐那儿住。”孟家到龟回后,素初曾遣人来问候,要接孩子们去,但是都不愿去。玮玮说:“我想晚点,好不好?”他想着那大园子里还有许多隐秘处没有去过。 
  “跑马场还没去呢!”小娃叫起来。 
  “再商量吧。”碧初说。只有峨不说话。 
  过了几天,萧澂来到龟回。当晚在孟家吃饭。他还是那样潇洒,穿着依然讲究,到后特地到厨房看碧初,称赞正在检掐豌豆苗的峨“真能干”,给嵋和小娃带来糖果,向玮介绍昆明飞机厂的简况。大家把萧伯伯喊得震天价响。峨尤其高兴,自告奋勇要炒那豌豆苗,碧初含笑答应了。 
  子蔚带来最重要的消息是中央政府陆续从武汉撤退。我方为阻挡敌军,六月份在花园口炸开黄河堤,大小淹了十七个县,有灾民百余万。政府又封锁新闻,最近才透露。这一年来,人们经历了不少撤退,很明白抗战的艰巨与持久。但中央政府——抗战的领导核心——的迁移总是大事,让人心头沉重。 
  弗之沉默片刻,评论说:“中国兵法里有火攻水攻,但要得当,若借不来东风,岂不烧了自己。” 
  “还有关于你的事。”子蔚背着手,来回踱步。 
  弗之推推厚重的眼镜,定睛看着子蔚颀长的身材。 
  “也是关于我的事。”子蔚站住了,踌躇道,“关于你有一种说法。说你和那边有联系,至少是思想左倾吧。这些议论你早知道了。还有亲属问题,说是老太爷已往那边去了。真是无稽之谈!” 
  “株连攀附是中国人的老习惯了,我们不必计较。”弗之笑道,“我的思想则在著作中,光天化日之下。说左倾也未尝不可。无论左右,我是以国家民族为重的。我希望国家独立富强,社会平等合理。社会主义若能做到,有何不可。只怕我们还少有这方面的专家。当然,学校是传授知识发扬学术的地方,我从无意在学校搞政治。学校应包容各种主义,又独立于主义之外,这是我们多年来共同的看法。” 
  子蔚点头道:“学校的工作是教和学。若无广博全面的教,不受束缚的学,不能青出于蓝。现说关于我的事。到昆明后学校做长时期打算,教育部要派人协助建校。有人建议由我来任教务长。这实在很可笑。” 
  弗之听了,感到不被信任的不悦,微微一笑。若卣辰在,定会睁大眼睛,奇怪国共合作还分思想倾向。其实斗争无处不在,我们都是书生,有些呆气。子蔚多谋,且善于掌握分寸,是很好的人选。想到这里,恳切地说:“这建议我同意。” 
  “我不同意。”子蔚坚决地说。“我不象你那样认真执着,鞠躬尽瘁。我还要听音乐,打桥牌。秦先生仍以为你最合适。我们应该坚持。明仑以后困难很多,你年事长,声望高,工作方便得多。” 
  “这点工作,在你不过谈笑间的事。”弗之笑道。“听歌聆唱之余便打发了。明仑难得集中了这么多第一流的头脑,怎样能让大家自由地充分发挥能力,是最大的事。” 
  子蔚微叹道:“听说本地有些人以为明仑设备差,不让子弟上。可是青年争相报名,比报本地学校的多多了。当然因为有这些头脑。”他想到弗之博闻强记的本领,曾戏称这头脑相当于北平图书馆。又想到各系的学术泰斗,想到对中文系教授江昉的议论,因说;“对江昉江先生也有议论,说他学鲁迅,又学得不象。” 
  “岂有此理!”弗之大声说,随即克制,放低了声音:“春晔的性格我很了解,他绝没有一点软骨头。这确实象鲁迅。但他不想学谁,他是一派天真烂漫。其实我不赞成鲁迅的许多骂人文章,太苛刻了。”他推推厚重的眼镜,修长的手指在夕阳的光线中有些透明,慢慢地说: 
  “我们有第一流的头脑,也有第一流的精神。” 
  “要有所作为,还得先求生存。”子蔚道。 
  “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悲哀。”弗之慨然道。 
  他们互相望着。 
  晚上,弗之向碧初说了子蔚的话。碧初在铺床,转过脸说: 
  “真的,爹怎样了?他常幻想游击队会来接他,是不是真来了?” 
  “估计不会。”弗之沉吟道。 
  碧初默然半晌,说:“子蔚这样坦率很好。其实你早该辞去行政职务。年纪渐长,以后怕吃不消。”她铺好床,先躺下了。 
  “我的抱负是学问与事功并进,除了做学问,还要办教育,所以这些年在行政事务上花了时间,到昆明就辞掉好了。现在书已快写完了,真是大幸。”弗之说着,奇怪碧初早睡,走过来看,才见她精神不好,容颜惨淡,因安慰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有人议论,总免不了的。” 
  “我不是为这个。只是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不知爹怎样了。”碧初的声音很轻。 
  “不要瞎想。爹那里谅不会有错的。今天菜很好。你太累了,太苦了。” 
  “苦日子还在后头呢。”两滴清泪,流下碧初苍白的腮边。 
    


  约两周后,峨与玮随萧澂到昆明去了。后一个月,孟弗之终于完成了他的四十万字的大书《中国史探》。在颠沛流离中能够完成一部著作,实在是大幸事。这天他从早在小房间里,通读最后一章。十点多钟,他读完全稿最后一句,放下笔,深深吐一口气,心里充满了兴奋感激之情和一种解脱之感。这部书中倾注了历史学家孟樾对历史、社会、人生的看法,在那第一流的头脑中酝酿多年的精深思想,化为文字固定在纸上。他感谢所有支持他的人,最主要的是碧初。 
  “我写完了。”他想跳起身大喊一声,他当然没有。正好碧初从窗前过。他敲敲窗,碧初侧脸微笑,手中鲜嫩的云南苦菜映着她憔悴苍白的面容。她没有停步,向厨房去了。 
  “太累了。”弗之想,心里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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