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磐寺-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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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横塘未免奇怪:“也不定去找他。先打听了,或许以后有用。”
端木十二:“唉,我就怕你……”
“怕我什么?”
端木十二却并不言声,跺脚就走。
凌横塘神色茫然的看着他。
端木十二急剧走至墙旯旮处,才喃喃自语:“我就怕你也如那些世俗女子一样,一见到他便喜欢他了。”
又重哼:“你有什么好!什么风头都被你占尽!” 那个人啊!身上流着与他差不多的血液,或者不是;那个人的“千里不留行”修为远胜于他;那个人的长剑饮过作恶于浙徽两省新安古道盗贼枭雄的血,让武林同道为之侧目;那个人,每出一砚必得千金,富得他妈的流油,比杨思源还抠门;那个人,甚至比之叶绮绣更让他和七哥憎恨。
独立良久,他才醒过神来。天已渐渐暗下来,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全庄的人都在前面宴宾客,他,端木十二,却孤零零在此彷徨。
“咪呜”一声,绿幽幽的眼睛在草丛中闪现,原来那“狸奴”还在。好书尽在cmfu
正文 第七章节 碑园
(起1F点1F中1F文1F网更新时间:2005…12…6 18:09:00 本章字数:3535)
凌横塘有时候也闹不明白自己。比如说,为什么会将叶绮绣可疑之处这件事告诉端木十二。为何要向他人暗示叶绮绣的武功是外祖父所授,暗示外祖父违反了端木山庄百年禁令……想至此,凌横塘不由一笑,难道自己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这楚中偃卧村庄两三座,在田陌间影影绰绰,间或还有牌坊古桥掠过。此去天高云淡,连绵的稻田,垅植着的金灿灿油菜花点缀其间。又是一年春了,陌中童子无知,凭借东风遥系风筝。也只有这徽州富庶之地才稍显气象。
穿过裳樾鲍氏家族的连续三座牌坊,往东二三十里,便是大名鼎鼎的徽州府辖。凌横塘在城外徜徉片刻后,缓缓走近阳和城门外的公告处。
城门上新刷了一张告示。
凌横塘逡巡片刻,闭眸,念了一声佛后。才慢慢抬头看那告示:
兹有苏州暴民颜佩韦、杨念如、周文元、沈扬、马杰。藐视皇纲、罔置法纪,纠结鼓动乱民数万众反上谋乱,阻碍官差,殴打朝庭要员,致使缇骑者李国柱等殉国赴难……故责成苏州府即监判斩立决,并布告各州府,以儆效尤。
凌横塘眼睛直直盯着“斩立决”三字,半晌无言。他们……还是死了!
缇骑至吴中拘捕爷爷时,先由市民颜佩韦,后由杨念如、周文元、沈扬、马杰四生率诸生向钦差上疏替爷爷辩冤。当时聚集苏州百姓上万人,当街为爷爷请命。而后群情汹汹不可抑止,民众蜂拥而上,失手打死了两名缇骑……巡抚毛一鹭飞章告苏州民反,并三上疏,欲以擒获首乱功自解。顿时城内外士民人人自危。当此际,颜佩韦等五人为保护其余百姓,挺身而出,自系入狱。在凌横塘离开姑苏时,她还未曾获知此朝庭如何处置。想不到,他们还是未能度过此劫!
凌横塘忽的拉过青骢马,抱住马颈,把脸埋在马鬃堆里,双肩耸动。
青骢马不知似感到了主人的哀恸呢,还是被她泪水沾湿了毛发不舒服,亦低首哀鸣。
哭了一会儿。凌横塘心里舒爽了一些,心不是如前那般堵塞厉害。便起身擦了擦眼泪。
“唉”身后忽传来一声叹息。
凌横塘吓了一跳。她刚才哭时也知在公告面前流泪不妥,但当时直求哭得痛快,不再顾忌其他。而此刻清醒过来,不免惊骇。
她回首看向身后之人。却更是吓了一跳!
若不是爷爷收藏的那幅画儿言明是外祖父端木华堂年轻时的画像,若不是画像已略微泛黄,她真的会以为眼前之人才是画像中的主人。
少年着一身黑罗衣袍,而腰间却系着白麻束带。脸色宁静安详,与端木华堂极其肖似的眉目——修眉:微挑斜飞;凤目:冷剔难近;广额:光洁如玉。他也抬首看墙上公告。那声叹息便是他发出的。
似感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他眼眸微转,转至凌横塘身上,并明显流露出探询之意。
凌横塘这才惊觉自己的眼睛许是红如兔子眼。便忙过身去。
过得片刻,只至蹄声远去。她才回身。
那少年骑着一匹通体乌黑的马驹,正离开阳和城门,向西北郊而去。
碑园在太白楼侧,倚披云峰,借练江水,临太平桥。凌横塘在城内最热闹的斗山街稍稍打听一下,便清楚了碑园的位置。无心多在他处闲逛,她直接寻上门去。
此次上城,她所为二事。一为看告示,瞧时局动态。二为上碑园找那个杨思源的传人。上次托杨敏时代为求砚,后来想及若找人代为致意,倒不如直接上门相求来得更诚意一些。有了龙尾砚,将来跟五哥一起上京时,托人走门路更为便捷,这进身之阶是少不了的。
或许是日近晌午的关系,碑园外墙处静悄悄的,左近一个人迹也无,而园门却半掩半开。她小叩门上的铜环,却不见里面有人应声,凌横塘索性把马儿拴在墙外树上,推开园门便自顾着进去了。
这是纯粹的徽式小园林,黑色的柱子,古朴的回廊;庭院深深,幽深奇巧。小榭小池小小的假山,树木莛葳阴翳避日。有一曲廊连接前后庭园。
最后一进房屋名曰“披云小筑”,整排门都关着,只是园中林林总总的或竖放,或横放着几十块碑石。
园中并非无人!一块碑石前,跪坐着一位少年人。他身着黑袍,腰间系着白麻束带,光鉴黑亮的发丝干净利落的用一枚乌沉沉的玉簪束起,背朝着凌横塘。
咦,这不是那阳和城门首相逢的少年吗!难道他就是杨思源的传人了?未免太年轻!若说世上这有成就的艺师,都有一定年纪才是。另外,此刻若与他打招呼,会不会让他认为自己是故意跟踪他而来呢。再者,这少年是不是与端木山庄有什么干系呢?虽说世上相貌相肖的人并不少,但同在徽州未免巧合。更何况端木十二提出这名师传人时的一脸古怪样……嗯,看看再说吧。
那少年却似未曾察觉身后的来客脚步声。他正全身心投入将一书贴摹勒上石——小心翼翼的将棉纸数层叠放于摹纸上,以石均匀砑磨,样子颇为虔诚。待得将银朱俱研粘于碑石上后,又极轻巧地取下摹贴,放置在旁边一木提盒内。而后卷起袖子,拈起身旁的刻刀,凝神片刻后缓缓下刀,斜斜斫入。他每镌刻几字,便停下来,轻轻吟诵所刻字句,右手凌空虚书,一撇一捺提顿之间,甚是灵动游弋。而后复又下刀镌刻。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轻轻吟哦声中,少年分外的沉静专注,心无旁鹜。
外院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随之传来脚步声。又进来一位灰袍老者,广袖宽襟,一派儒雅。他看了眼凌横塘,既便把眸光移开,朝那少年人走去。
凌横塘装做看着其他碑书,暗自诧异。看来,这里常有陌生客光顾,以至于那少年也罢,那老者也罢,根本无暇问讯外客的来意。还是徽州人的胸襟风度本就是如此?
老者在少年站得片刻后。抚须道:“‘觞’字镌的不错,已得《兰亭集序》原有精义。其实你悟性不错,就伤在太喜尚意。”
“先生所言极是,比起法贴来,弟子更喜宋朝的尚意笔法,无所拘束。”少年恭敬道,声音清润。
老者抚须笑道:“无所拘束自然是好,有所创意更好,然创意构筑于基石之上,基石不稳,未免失之于骨鲠。”
“是。”少年答应。
过得片刻,那老者道:“你去吧,这里我来双钩上石。”
“是。”少年站起身来,恭施一礼后,掸了掸身上的石尘,便向园外走去了,自始自终未曾回过头。
凌横塘看着他出门去,微犹疑了一下。立刻过去向老人福礼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是不是就是徽州名砚师杨先生呢?小女子凌横塘 ,有一事相求?”
老人侧身摇首道:“你是求砚的吧!我已收山,不再替人镌刻砚石。姑娘若想要砚石,刚才应该跟凤洲商量。
“凤洲?刚才出去的少年便是吗?”
老者很是惊讶:“自然便是,难道姑娘不知?”他还特意专注看了她一眼,诧异这个求砚人既然求砚,却不识雕砚的人。
“啊!”一声后,凌横塘忙奔出院门去,却见山道寂然,哪有那人的影子。
凌横塘失望踅回碑园,复向那老者行礼道:“那位凤洲先生已去远,请问杨先生,可知他下处否?”
“计家大院!”老者道,还皱了一下眉头,似嫌三番四次被打扰。
凌横塘咬了咬嘴唇。无奈出来,复骑马至城内。
两番失之交臂,真是不顺!
她心中彷徨无计,一抬头看见八脚牌坊的题额,原来是本朝许大学士的旌表牌坊。于是心中默祷:许学士,请你给我明示,如果……是双数,必能顺利求得龙尾砚,如果单数,那么此路不通了。
默祷完后,牵过马缰,微笑着抚了抚爱马的鬓毛,却突然拔下半小撮毛来。青骢马微一颤,侧首看了主人一眼,用它那不解的目光。
凌横塘摊开手掌,轻轻数着:二、四、六……一十六!呵,是双数!
她笑了。
回到山庄后,才发现山庄内静悄悄的。这几日正是贩茶旺季。早晨,端木林峰催着伙计将茶叶运上驴车,所以此刻山庄大门内的空地上很是干净,前几天从茶农中赊购来的一袋袋茶叶,想必已是运往各府州的路上了。
把马儿牵到马厩里,添了把草料,凌横塘便走回自己的小院。
路过八叔婆的宅院时,八叔婆把她叫住了:“闺女,有无看见我的狸奴?”
凌横塘诧异回答道:“是那只黑猫么,没有看见呀,叔婆找不见它了么?”
“是的,昨晚还在庭院里乱叫,我嫌它烦,没有放进屋内。不料今早找不见,还以为上哪位姑娘屋里玩去呢。但是中午又不见回来吃中饭,这瘟猫,也不知哪里游荡去。”
听她说“这瘟猫,也不知哪里游荡去了”之语,凌横塘微微不悦,一点头道:“许是过回儿就会回来。”就一整衣衫自走开去了。
转过墙抹角处,还犹自听见八叔婆呼唤:“狸奴!狸奴!阿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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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节 杀生
(起6X点6X中6X文6X网更新时间:2005…12…9 16:13:00 本章字数:4088)
在白皙的手腕上套上金钏,理了理本已梳理得光鉴照人的如云发髻。叶绮绣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容貌。黄铜色的镜面里,映出的人儿唇红齿白,带雾气的眸子流转之间销魂荡骨。
不知这销魂荡骨在华堂心中,有几分抓心的力量?她从镜中偷看他,远远看不清楚形容,一团模糊中只感觉到他低首的额,斜飞的眉,挺直的鼻梁,这位五十多岁的一庄之主正忙着擦拭着自己的佩剑的刃,这是他每天晨早必做的功课:打座、拭刃。而后才是梳洗换衣袍等等。
叶绮绣并不是一个没自信的人。她深深懂得在歌舞时轻轻摇荡自己的腰肢,让裙裾飞扬起流光溢彩的曲线;也懂得在舞至蹁跹处回眸半顾,让醉了的秋波漾溢出连绵春色,引得寻芳客的满堂喝彩。以至于端木华堂在初次见到她时,便被她深深迷住,一连着好几晚上明珠阁来捧她的场,并留宿在她的帷幕深处。
端木华堂年虽五十,但或许是常年习武的关系,身体不见丝毫赘肉,仍是肌肤光滑,四肢修长有力。他拥着叶绮绣欢爱时,让她感觉到对方身上不仅有着不亚于少年人的激情,还有一份少年人不常有温存情怀。
虽如此,叶绮绣还是不曾想到自己能如愿以偿的嫁入端木山庄,在端木华堂将这个决定告之她时,她简直不信自己的耳朵,她惊喜着,“爷!是真的吗。您不嫌弃小女子是个烟花女子。”端木华堂未置可否地笑笑:“嗯,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了。”她转眸而笑。
嫁入端木山庄,她神使鬼差的下了花轿,自己步入了山庄。这样的风光的嫁娶,对她来说也许是飞蛾扑火,她没有理由亏待自己,也该让自己记住,她曾是在众人瞩目中嫁入端木氏的门楣。当时她盖着红盖头,看不见端木华堂的表情,但觉他握着她的手分外有力,而耳边的鞭炮声热络非凡。
至晚间,她才懊悔自己的行为,将会招来家族的非议,华堂的侧目。然而奇怪的是,端木华堂什么表示都没有,甚至连提都没提,好似新娘子走入夫家本就是一种习俗似的。
不知为何,她的心老是空悬悬的。自婚后,端木华堂带着她常在庄中转悠,指着运来送往的茶叶向她介绍,这是被运到凤阳,那是被运到安庆,或者运到淮安去。丈夫对她这般推心置腹,她本该觉得庆幸,然而,她却感觉到一份疏离正弥漫在俩人之间。这种关系极其微妙,非是彼次亲密之极的肉体关系存在,不足以察觉出来。难道……自己的打算出现了纰漏?
“想什么呢?”端木华堂忽然淡淡问道,他已还剑入鞘,结束了今晨的“功课”。
她用梳子微抿了额旁一丝散发,轻声道:“没什么,在镜中偷看爷呢,听旁人说,爷年轻时很是丰神俊秀,看来一点不假。”
端木华堂哈哈一笑,“女人总爱关心男人长得俊不俊,绮绣也不能免俗。”
叶绮绣低首理衣带,“美人迟暮,英雄末路。女子对容貌切切在心,男子对功名耿耿于怀,这是天经地义的。”
“哦?”端木华堂意味深长道:“女为悦己者容,女子对容色的关注是因为情字而来,绮绣你说是否?”
“那是。”叶绮绣嫣然一笑,“所以绮绣唯恐自己容颜老去,难得爷的宠爱呢。”
端木华堂并不答言,只是立起身来,在房中踱了一个来回的步,便坐在侧壁前的罗汉床上,微微凝思后,才破颜一笑:“绮绣,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听。“
叶绮绣惊讶的睁大眼晴,“咦,爷不用早膳吗?让青衣把清粥和点心先端上来,爷用后,绮绣在弹奏曲子给爷听好了……”
“不。”端木华堂截断了她的话语,淡淡道:“我现在就想听。”
“好罢,爷想听什么?”叶绮绣无奈一笑。
“楚汉。”
“楚汉!”叶绮绣心里“咯噔”了一下。脸上极力不让自己变色,姗姗走至西屋里,拿下悬在雕木四件柜旁板壁上的琵琶。微微驻足片刻,平静了自己的情绪,才走出坐在端木华堂斜对面的坐墩上,挺直身子,把琵琶架在自己腿上,转眸向端木华堂一笑,便下指纵弦而奏。
这是一部武套曲,乐声急纵紧密。模拟了韩信于垓下围困霸王,形成十面埋伏之势。叙演了列营、升帐、发令、伏击、鏖战、追逐、及至自刎乌江,英雄末路的悲凉境地。
这大清早的,他让她弹这个曲子是为何意?叶绮绣从琵琶后偷看了端木华堂一眼,见他支颐在炕桌上,闭目凝思,似听非听……半晌才微叹一声:“楚汉之争,霸王卸甲,虞姬枉死,真是可惜……嗯!你这里错音了。”端木华堂豁然睁开眼晴,精光湛湛的朝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