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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曹禺传 作者:田本相-第49章

小说: 曹禺传 作者:田本相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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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终于经受不住折磨而病倒了,住进了协和医院。孱弱的方瑞陪伴着他。在医院的病床上,是一连串的噩梦,似乎他觉得生命就要这样地结束了。人的生命力是顽强的,一个一辈子追求希望,追求光明,而终于盼来光明的生命,他的心底的希望是不能扼杀的,他还是活过来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病,也许是出于一种照顾,才把他放到首都剧场传达室里。每天接待来往客人的登记,打扫院落,这大概是最轻的劳动改造了。不久,从国外传出中国的莎士比亚曹禺在传达室打扫院子的消息。这样,给“国内外的阶级敌人”提供了“反宣传”的材料,于是,又把他安排到东城史家胡同56号北京人艺的家属宿舍看守传达室,传呼电话,接收信件,掏大粪,倒垃圾。以后,又到北京郊区的团河农场等地劳动改造。后来,曹禺同一位来访者谈到:我的遭遇还算好的。被关了几年,后来又劳改。劳动本来是很好的事,如果把劳动当惩罚、侮辱,那就不太好了。不只要劳动,而且跟家里隔离,甚至影响到孩子,一直搞得你神志不清,最后甚至会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对。因为他们成天逼你念叨着:我是反动文人、反动学术权威,……(您的最大罪状是什么呢?)反动呀!反动文人,反动权威,30年代文艺黑线,腐蚀了许多年轻人……。真难说,我们写的东西最初出现的时候,还有人说过我们进步。他们逼着你招供,供了以后不但别人相信,甚至连你自己也相信,觉得自己是个大坏蛋,不能生存于这个世界,造成自卑感,觉得自己犯了大错,不要写戏了,情愿去扫街。这种自暴自弃的思想就产生了,这种思想上的折磨比打死人还厉害。①

  林彪事件之后,曹禺从劳改农场回来了。家里冷清清的,老岳母已经去世了。女儿万方找到自己的出路参军去了,只有方瑞和小女儿在家。方瑞的身体更糟了,每天都要服安眠药,经常躺在床上,似乎精神上也崩溃了。方琯德回忆说:我记得,曹禺好像是解放了,但还没有最后定下来。我去铁狮子胡同看他和表姐方瑞。他有病躺在一间房子里,方瑞躺在另一间房子里,那景象真是很惨很惨的啊!但是,那个时候,人们又能给他多少帮助呢?后来方瑞死了,曹禺像瘫痪了一样。他最亲爱的伴侣,终于没有熬过那最艰难的岁月,恨恨死去了。曹禺的心情坏到了极点!有时,他一个人痴呆呆地守着空落落的房间,不思不想,守候着那无涯的暗夜。②方瑞是1974年去世的,她死后,床上撒落着许多安眠药片。是她糊涂了吃了过多的安眠药,还是她清醒地用安眠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这很难判断了。在那失去亲人的日子里,曹禺六神无主,真像失去了灵魂一样。她把自己的青春、爱情和生命都给了他,就像愫方一样“把好的送给别人,坏的留给自己”。在动乱中,她默默地支撑着自己,点燃着自己,把苦痛留在心底,把镇定留给亲人。曹禺说:“在‘四人帮’横行时,她经常不断地探视我,在相对无言中,曾给我多大的勇气与耐力啊!但是她身体太衰弱了,没有等到粉碎‘四人帮’的胜利到来,终于过早地离开我和孩子们。对于革命,我的朋友是默默无闻的。然而我将永远感激她。因为她通过我,总想为人民的事业尽一点力。”①

  1975年,祖国的大地上曾出现过生机,邓小平复出了。曹禺也“解放”了。他还出席了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那时,流传着“四人帮”的“小道消息”。有时,他和两个女儿便跑到天坛公园里,找一个僻静的地方,看看四周没有人了,每人就把自己听来的消息,讲个痛快!在这些小道消息中,既有着真实,又有着传递者加进去的嘲讽和愤怒。女儿们是不怕的,但是曹禺却很小心。在这里,他们父女的聚会,那真是难得的天伦之乐!

  1976年,是一个不平常的年头。

  一年一度的春节来临了。但是,在北京每个家庭里,哪里又有春节的气氛呢!零零星星的爆竹声是不懂世事的孩子们放的。大人们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阴沉的脸孔,忧郁的心情,家家的大门都锁得紧紧的。

  曹禺的家里冷清极了。他已搬到三里屯的一个单元住房里,只有小女儿伴着。早就从朋友那里听说周总理的病情恶化了,他默默地为总理祝福。1月8日清晨,从广播里传来总理逝世的消息,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刹那间,他为这消息震昏了。当他知道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之后,他的泪水流淌下来,不可抑制的悲恸,使他痛苦不已。他觉得天昏了、地暗了,人们不知道又要遭受怎样的厄运!

  周恩来同志的逝世,唤起了人民的觉醒,终于爆发了举世震惊的四五运动。孩子们每天从天安门广场回来,都给他捎来一些诗篇,为他描绘着那里发生的一切。一走进天安门广场,就像进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人民的世界。人的海洋,素花的海洋,像地动山摇,翻江倒海,像卷起的风暴,震撼着“四人帮”统治的大地。曹禺听孩子们低声地朗读着诗篇,他的眼睛又那么明亮了。

  但是,跟随而来的是对四五运动的残酷镇压,全国又跌入一片黑暗之中。

  天灾人祸相伴而来,7月间,唐山大地震,首都人心惶惶,惊恐不安。他和小女儿,艰难地躲在一个地震棚里,过着暗淡的日子。希望又消失了。又是病魔缠身,又是多难的岁月!他又绝望了。夜晚,他望着星空:难道这宇宙真像一口残酷的井,落在里面,怎样呼号也难逃脱?难道这世界真像一个黑暗的坑,任凭你怎样挣扎,愈挣扎便愈深地陷落在绝望的泥沼里?!难道真的逃不出这大地狱了吗?!

  他没有料到,大概许许多多人都没有料到,一切又来得这么快!毛主席逝世不到两个月,一夜之间,便又天翻地转了。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四人帮”被粉碎了。

  曹禺回忆起那个难忘的日子时说:十年前的那天,我的小女儿很晚回到家里。她一进门,径直走到我床前。她的脸因为激动而变得异样,目光闪闪,声音也有些颤抖。她说:“爸爸,咱们有救啦!”她告诉我“四人帮”被粉碎的消息。我不信,我也不敢信。我怕,怕这不是真的,还怕很多很多……,我记得那一夜我久久地在街上走,我看到每一个窗口,整座整座的楼都亮着灯,就像过年时一样。我走着,然而感到难以支持而站住了,我觉得我的心脏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人生,历史,中国以及我自己的生命,在那时都化成了一个字眼,我的声音有多大,或者究竟出没出声,我喊道:“天哪!”

  没有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人,他们是不可能明白的,那种深重的绝望,把人箍得有多么紧!

  后来,我又听到第二个、第三个人告诉我。虽然仍然是关着门,压低了声音才敢说的,可是我终于已经有了相信的勇气和力量。我相信我已从大地狱里逃出来了。①是的,他终于逃出了大地狱!他终于熬过了那十年的悲惨岁月!






曹禺传第三十一章 枯木逢春






第三十一章 枯木逢春

  大地复苏,万象更新,祖国又迎来了一个山花烂漫的春天。

  此时,曹禺历尽浩劫之后,已经是个66岁的老人了。尽管他体弱多病,但是,那种枯木逢春的心情,又唤起他百倍的热情和精力。曹禺说:“粉碎了‘四人帮’,我心情舒畅,精神焕发,觉得自己是一台添了油的机器,又可以为社会主义为人民开转了。”他曾向访问他的记者表示,他“要赶快写”,“要把‘四人帮’耽误的时间夺回来。我的笔要继续为革命冲刺,战斗到生命最后一息”。①

  他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在最初的一段时间里,他以极大的热忱投入文艺界批判“四人帮”的斗争。

  他怀着对周恩来同志的崇敬和热爱,写下了一系列的纪念文字。《亲切的关怀,巨大的鞭策》(《人民戏剧》1977年第1期)、《我们心中的周总理》(收入《敬爱的周总理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献给周总理八十周年》(《北京文艺》1978年第3期)、诗歌《难忘的一九七六》(《北京文艺》1977年第2期)等。

  他积极参加各种会议,发言和撰文批判“四人帮”的文艺谬论。如《不容抹煞十七年》(《光明日报》1977年12月7日)、《“黑线专政”论抹煞不了毛主席、周总理的丰功伟绩》(《人民戏剧》1977年第12期)。《“从此剧开了新生面”——看京剧〈逼上梁山〉》(《人民日报》1977年10月12日)一文,对江青领导的所谓京剧革命“开创了无产阶级的新纪元”的妄说,作了有力地揭露。

  他对一些话剧重演和新剧的演出,给予热情的鼓吹和全力支持。他看过《龙须沟》、《最后一幕》之后,都写了文章。特别是《丹心谱》和《于无声处》这两部新戏,他给于倾心支持。宗福先随剧组来京,曹禺同赵寻一起同他座谈,肯定剧本,满怀期望。

  繁忙的活动又开始了,应接不暇的种种接待,不得摆脱的各种会议。他忙碌,但他高兴。忙碌中他又准备着新的创作。1977年10月,在北京召开的全国自然科学学科规划会议期间,他拜访了许多老科学家,同他们谈心,收集了大量的素材,准备写一部科学家同“四人帮”进行斗争的剧本。但是,这个剧本未能完成,只写出一篇散文《攻关的人们》,在《人民日报》1977年11月15日刊登。

  4月的北京,春意盎然。白塔高高耸立,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雄伟光辉。林默涵在北海仿膳招待从大洋彼岸来访的美籍华人赵浩生,应邀参加的有曹禺、夏衍、臧克家、吴作人、萧淑芳、李可染、赵丹、张瑞芳等人。这是一次难得的聚会。赵浩生在香港《大公报》上发表了一篇报道,是这样描写曹禺的:在一旁看着这个“大团圆”场面的,是剧作家曹禺先生。我从接触到话剧的时候起,就是个曹禺迷,我不但一再读过、看过他的戏,也演过、导过他的戏。

  他的作品是中国近代史进程中一团团耀眼的火种,一座座光辉的纪念碑。从最早的《雷雨》到解放后的《明朗的天》,他以单纯的正义感和动人的艺术,一步步引导着千百万人走向和共产党不约而同的道路。但过去十几年,人们耳边听不到他的名字,看不到他的片纸只字了。

  可是人们并没有忘记他。当样板戏独霸舞台,整个中国金玉不振、瓦釜齐鸣的时候,人们更崇敬他的艺术,等待着有一天他会重新出现。

  如今站在他面前,紧紧握着他的手,我激动得喉部哽咽,两眼湿润。面对着这位最会表达奔放感情的剧作家,我的感情却凝塞起来,只能笨拙地说:“看到您,我真高兴!”

  这位“失踪”沉默了十几年的剧作家,比我记忆中的影像衰老多了。特别显著的,是他的面色有些蜡黄,右眼下出现一块黑记,这显然是多年来精神上见不到阳光的刻痕。

  稍后,赵浩生还专门采访了曹禺,写了《从〈雷雨〉到〈王昭君〉》。许多国外的朋友、作家、记者、戏剧家都来拜访他,如韩素音、阿瑟·米勒等。在他身上出现一种前所未见的朝气,谈笑风生、自由舒畅。一位20年来与他相识的朋友说:“我认识曹禺有20几年了,可是近年和他的几次接触,使我感到,在他身上有着一股新的生气。‘您比过去话多了。’就脱口说出自己这个新印象。他很有感触地说:‘是的,过去讲话慎重考虑,不能随便,现在情况有了很大的变化,整个社会的民主气氛浓厚起来了。’接着他反问我一句:‘你不觉得吗?’‘是的,是的。’我急忙回答。”的确,他的话多了。据说在一次文艺界召开的座谈会上,他一开口就讲了两个多小时,真是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尽管他为此感到歉意,但他还是愿意把心中的话倾诉出来。虽说还心有余悸,但不像过去那样,担心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而被人抓辫子了。这种民主的气氛给他的晚年带来不尽的欢悦。即使接待外宾,他也直抒心臆,纵情而谈,同过去胆小怕事相比,他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一次,他陪美国剧作家阿瑟·米勒观看北京人艺演出的《蔡文姬》,阿瑟·米勒对于这出戏很感兴趣,富于异域色彩的舞台设计和情调,以及演员的演技都使他赞赏不已。但是,他对曹禺说:“坦白讲来,也许是因为我对你们的历史不熟悉,但我必须告诉各位,我觉得这个话剧相当烦闷。”曹禺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反问道:“这部戏为什么使你感到烦闷,能不能告诉我们?”他用英文说着。但是,这个坦率的反问,并没给阿瑟·米勒带来难堪,却从曹禺的作风,得到一种安全感。他直率地回答说:“我觉得这个故事在头一个小时之内讲了四五遍,每一次由不同的一组人物重复,但每说一次,并没有添什么新的东西。”曹禺等了不到半秒钟,然后跳出来大喊一声:“好!”其余演员也随之鼓掌。曹禺说:“我们在这儿搞了6个月,要想找出来为什么这个话剧如此沉闷,可是他一眼就看了出来,而且告诉了我们!”他紧接着提议:“为什么你不在这儿留一个星期替我们修改?”这次会见,使阿瑟·米勒感到十分愉快,一下子他们便成为熟识的朋友。阿瑟·米勒后来说:“在我们分手时,我心里在想,真奇怪,我们竟然这样容易地就能互相了解对方。”他对曹禺印象很好,他说:“60多岁了,黑头发,矮小好斗,一分钟也坐不住,也忍不住开玩笑。”①曹禺确是越来越开朗乐观了,越来越无拘无束地畅所欲言了。

  眼看,即将迎来祖国30年大庆。他不能不写剧本,他思虑着,究竟该写什么。但他发现萦绕于心怀的,还是周恩来嘱咐他写的《王昭君》。昔日的情景,又一幕一幕地展现在眼前了:那是1961年的初春季节,周恩来同志同文艺界的一些朋友座谈。谈到内蒙的一位领导曾向他反映,在内蒙地区,在钢城包头,蒙族的青年要找一个汉族姑娘结婚是很困难的,因为汉族姑娘一般是不愿嫁给蒙族小伙子的。周恩来同志说,要提倡汉族妇女嫁给少数民族,不要大汉族主义,古时候就有一个王昭君是这样的。接着,他对曹禺说:“曹禺,你就写王昭君吧!”他还建议大家举杯,预祝《王昭君》早日问世。

  为了完成周恩来同志的嘱托,他于当年夏天,与翦伯赞等同志一道,应内蒙自治区主席乌兰夫的邀请,前往内蒙参观访问。在访问中,他兴致勃勃地与蒙族人民一起交谈,进餐。他去过蒙古包,和那里的牧民一起席地而坐,喝着奶茶,吃抓羊肉,甚至还和儿童摔跤。他还学习骑马,看牧民用套马杆捉牲口。他特地到呼和浩特的旧城城郊看了昭君墓。“她的青塜,比岳飞的坟还大,像一座小丘。夏天,碧绿绿的,美得很。传说,在大雪纷飞、满目银白的冬日里,昭君的‘青塜’仍旧是青翠的,像是永远留住在草原上的一片春光”。②他还欣赏了著名歌手、马头琴大师巴杰唱的关于王昭君的故事。在访问一些蒙族老人时,使他得知关于王昭君的传说,不仅在汉族中有,在蒙族中也有。在内蒙草原上,王昭君是一位尽人皆知的人物,在传说中,“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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