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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曹禺全集3-第11章

小说: 曹禺全集3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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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方才不是三哥也去了?
王氏(酸酸地)那是三哥呀!跟大房的人亲近哪!
陈姨太(口气中总忘不了自己的身份〕反正大房的事连我也不敢多问,万一惹出个

是非来,反而显得我这个做老辈子的多口舌了。
沈氏怎么?(非常好奇地)新郎官今天真会闹笑活?
陈姨太(无意中露出刻酷)还没有呢!就是愁眉苦脸一副有病的丧气相!
沈氏(拍掌笑着)啊呀,这个病我可有药治!你们现在赶紧派人把花轿从李

家门口,搬到钱家门口,新郎官就会立刻欢灭喜地,有说有笑的了。
陈姨太(故意卖好,四面望望,亲昵而鬼祟地)五太太,你可别乱说,他们大房的人
就恨人提这件事。
沈氏(大模大样)得了吧,这不是谁都知道的?觉新爱钱家梅小姐,钱家梅
小姐爱觉新!小两门儿没做成。“棒打鸳鸯两离分”,哼,这——
王氏(怕惹祸)五弟妹,真的,你别在这新房里太声地嚷,一会新娘子就要

进门——
沈氏(抢说)算了,新娘子早晚还不是要知道?
陈姨太反正不是我说的。
王氏(笑着)也不是我说的。
沈氏(豪爽自命)那么是我说的,一会等新娘子一进门。我就去说。就去说!

(忽然一本正经地,低声机密地)陈姨大。你说今天钱家大姨妈。她来不来:
陈姨太(沉吟)她呀,——她会来的,她今天会来!
沈氏我猜她不会来。你想。自己的女儿也没摸着嫁过来。她好意思跑来道

喜呀?
王氏不过她昨天一下了船,就赶着把礼都送了。
沈氏送了礼就更不会来了,来了看看好生气呀?
陈姨太(盼望的口气〕她这个人的脾气呀,我看多半会来。
王氏听说梅小姐也炳了。
沈氏就是说呀。
陈姨太(忽然一转)哎,谁又盼望这个怪物来呀?


王氏(笑着)真要来了,她在新房里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地骂顿,那才有好
戏看呢!

沈氏那才要大嫂这个做妹妹的命呢。

陈姨太(尖刻地)不,那才要她女儿的表哥觉新的命呢!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心地笑起来。
[暮然左面长窗外人影闪过,有说话和足步的声音。

王氏(扬头一望)三老爷跟大嫂来了。

沈氏(也望一下)还有大少爷!(有些慌张)四嫂,你看!我们早就该出去应酬
客人去的。

王氏(俏皮地)现在走也来得及呀。

陈姨太(匆忙地)从这边(指侧面通内院的门)出去吧,省得万一待会儿新房里掉
了东西,说我们没有看(读阴乎,“看守”的意思)着。(一面扣王氏向外走)

沈氏(忽然)你不说我倒忘记了。(连忙跪到梳到妆台前。从小抽屉上的玻璃盒子里取
出一点东西揣在怀里就走)

王氏你怎么?

沈氏(撒赖)偏偷它!(笑着〕偷了新房的东西有她处的。

王氏(故意)哎呀,来了!
'沈氏忙与陈姨太、王氏同由侧门下。
'由正中门走进三老爷,觉新,和大房的周氏。三老爷仿佛在严重地告诫着,觉新俯首静听,
面容惨淡,周氏库切地望着觉新的脸。
(觉新,长房的长子,一向是祖父所钟爱的,吨家立业的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他只有
二十岁上下,身量相当高大,面貌也长得丰满,气态雍容华贵,眉宇间沉挚温旱,初见面
的人就会很放心地和他坦白交谈,看得出是一个可托大事的朋友。不过在这种表面是一团
和气,内里却完全相反的家庭里,他是郁郁寡欢的。他不得不学习着许多虚文浮礼和一些
死板的应付方法。他看得请,他隐忍,在短短的二十年生活中,他已被逼得练出一种不可
少的心理状态,“忍”,无限量的忍。因之渐渐变得怀疑,萎惫,自己不相信自己,遇事
不敢去定是非,断定了又不敢毅然去做,踌躇,思虑,莫明其妙的恍惚,仿佛昏暗慢慢由
四面压下来,踽踽独行,终于又转进了一条狭隘不知去路的黑巷里的境界。虽如此,他心
底不是没有光明的火焰的。他有爱,他衷心地爱着他所爱的人。他可以与人分安危,共甘
苦。只是他有一种强烈的鉴别善恶的爱憎心,重使他在敷衍着一些虚伪的人们时感到异常
的苦痛。他随时都在抑压下这鄙恶人,藐视人的念头,家庭逼他做一个场面上的人物,要
他谈笑自若,看见秽恶却视若无睹。可是他并没有这般豁达的胸襟,他感觉到这一点,他
责难自己的于盾,人世的矛盾,丑恶而可笑的矛盾,粗鄙而可耻的矛盾。因此他不自觉地
由心底时时涌起憎恶厌世的悲观情绪。但每次他总是非常戒惧地把这类思想收敛起来。
'他毕竟年轻,已经尝过多少伤痛了。却还留连在“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心情中,咀嚼着。
甚至于喜爱着那些痛苦而甘甜的折窖。他执拗地爱着一人,不自觉地几乎是喜欢、自己的
执拗。他痛苦,忧郁,面容惨沮,他徘徊在梅林里伤怀己衍的好梦,几乎不愿见人,只想
沉埋在美丽若书本的回忆里。他穿着品蓝缎袍,团花黑马褂,态度自然大方。

周氏(焦虑地)明轩!
(周氏是觉新的继母,和他的生母是堂妹妹。嫁来高家很有些年,前室留下的孩子们对她
感情都很融洽。她年龄与诸弟妇相仿佛,性情端重温厚,也颇知事理。弟妇们都认为她有
手腕,实际上地十分怕事,遇事迁就,才获得家人们的相安。她晓得长嫂难处,继母更难
做,为着不肯定外人说闲话,对死去的姐姐的子女们宁肯失之过宽,为诸弟们们责备,不
肯严待了引起公公和丈夫的不满。认真说,地是爱护池们,自己从来没生养过小孩,对他


们的指望倒也确实殷切的。她生得一副老诚持重相,大耳朵,大眼睛,丰满的鼻翼,宽正
的额鬓,下腮圆圆的。人已略微有些发胖。地穿着绣花红裙,和玄色袄子,稍稍戴了一点
翠饰,正是一个大家主妇的仪态。

高克明(十分严厉地)明轩哪,你听着!
觉新是,三爸。
周氏(忍不下)明轩,你现在好一点了么?
觉新(回首)好些了。
高克明(自已正说着齐家治国的大道理,认为大可不必顾及这些私人的琐碎,匆忙地)那就好

极了!(又突然严重起来)明轩哪!你是长房长孙。以后比你小的弟妹们
要拿你做榜样。而且你的父亲在病,日后这样大的家庭。固然要你这
个做长孙的来撑持,现在的责任又何尝不该由你来担负呢?

觉新(一直应声)嗯,是。
周氏(关切)明轩,你吃了药还是不好过吧?
觉新好。(忍耐着)没有什么。
高克明(不值一顾,并未停嘴,依然——)现在爷爷既然是退休养老,以后家里可以

说有出无进,弟弟妹妹们都还年幼,你应该“入则孝,出则悌”,上

可以侍奉父母祖宗,下可以抚爱弟妹诸幼——
觉新嗯,是,——
高克明(滔滔然)你的责任可以说是无穷无尽的!
周氏(看见觉新站着吃力,又不便使克明不说,忍不住插进话)明轩,你的脸色还是不

好,躺一会儿吧。
高克明(更正重,提高声音)所以,从今天起——
周氏(对觉新)你一定是太累了。
高克明(这次话被打断,也耐不下)大嫂,我前面还有许多客人要应酬。大嫂让我

说完好不好?
周氏(陪着笑,解释)我怕明轩不舒服,一会花轿来了,——
高克明(忽然一愣,对觉新)你是不舒服么?
觉新(勉强地笑着)没有什么,还好。
高克明(对周氏)他还好。(急切地)大嫂,我要把这一段话说完。这话是爹前

天叫我说给明轩听的。(连忙补充)叫我告诫,告诫明轩的。我忙,忙,

就忙忘了,现在——
周氏花轿就要到了。
高克明现在我要完全对他告诫清楚!(回头对新)所以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

了,并且你以后要对新娘子也如此的告诫,教导。宁可失之于严,不
可失之于宽。一个长房孙媳妇最难做。公婆弟妹,里里外外。口舌是
非,在在都需要当心。在在都需要克已。而这种(非常得意地)以夫君
而又兼父师的教导责任也是该由你员的。我们家凡事都有根据。都合
乎古法,我们做人处世——
(苏福由正门上,说完话印下。

苏福三老爷,冯老太爷在客厅——

高克明(不耐烦)晓得、晓得!呃,呃,我们做人处世(好像诸塞)——。。呃,
呃,(突然又流畅)所以明轩,你的责任是大的,你的希望也是无穷的。
做得好,齐家治国平天下,做得不好,默默无闻,老死转乎沟壑,为
万人差,千夫耻,也有可能!(益发严肃地)所以结婚娶亲,尤其在我


们这样的大世家里是一件应该非常戒慎,非常恐惧的事,你要战战兢

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可有一丝懈怠,忘却自己做氏房长孙的

责任哪!(一口气说完,十分快慰)好了!我说完了,(不关痛痒地)你病好

一点了么?
觉新好点了。
高克明(拿出手帕擦擦嘴)那么你去吧,客人来得更多了,你也出去应酬应酬。
觉新是,我就去。

(袁成由正门上。
袁成冯老太爷要先到后院看一看新房,老太爷说,叫三老爷——
高克明知道了,就去。明轩,你记着我的话,休息一下,赶紧出去再给客人

们道谢。
觉新是。

(克明和袁成由正中门下。觉新才找一把椅子坐下,扶着头额。
周氏明轩,你吃了点东西没有?
觉新没有,没——不怎么想吃。
周氏(和蔼地)明轩,不要老这么愁眉苦脸的,什么了不得的事,值得人在

接亲的日子还要挂在心上呢?
觉新(摇头)没有,我没有什么事啊!
周氏看淡点,不要老觉得天要塌下来的样子。万事总有一条归路,娶妻生

子,就是一条人生的大路啊!
觉新(苦痛地)是啊,妈,我是在走着呢。
周氏(仁慈地笑着)那又何必皱着眉头去想呢?
觉新(忽然也闪着一丝苦笑)不是想,我倒是替这要嫁过来的小姐难过呢。
周氏(体贴地)明轩,你的心我明白,不过早晚你就会懂了。夫妻呀就要挑

那个能做夫妻的做夫妻。这位李小姐性情温和,也生得是个有福的

相,真比你那梅表妹,一年到头地病——
觉新(忽然立起来)唉!(踱步)
周氏(同情地)不,明轩,我就怕看你这个受委屈的样子。我不是没有替你

想过,不过你也知道钱家大姨妈,我那位姐姐,是那么古怪的脾气!

其实你跟梅表妹一小就在这书房里读书,她难道不晓得,可是她偏偏。。 

——


(鸣凤拿着一束梅花由正中门上。
鸣凤太太,管事的说花轿就要到了,请太太出去照应照应。
周氏就去。(对新)你钱大姨妈偏偏为一点小事把这么一件大事情回绝了。

我有什么法子呢?(恳求地)明轩,你看着你正在病的父亲身上就委屈

这一次吧,你可千万别叫钱家姨妈老远听着笑话,叫四房五房的人们

看着体为梅表妹——

'陈姨太'忽然像一只猫似地从正中门溜进来。
陈姨太(连连招手,故意大惊小怪,做出万分关心的神色,低声急促地)大太太,大太太,

快来,我告诉你一句话。
周氏(连忙走过来)什么?
陈姨太不得了啦,她,她来啦!
周氏谁呀?
陈姨太(更低声)钱,钱大姑太太!


周氏哦。
陈姨太(机密地)现在就在大太太屋里坐着呢。
周氏(心里不安,却不敢露出,镇静地)我去看看,(走出一步,忽然回头,恳切地,低声)

陈姨太,您可千万别告诉明轩呀!
陈姨太(不大满意地笑了笑)当然,我知道。

[周氏匆匆由正中门下。鸣凤一直在梳妆台前插着花。
陈姨太(转望觉新,不觉露出含蓄的刻薄,尖笑)你的病真好一点了么?
觉新(烦恶,却抑压着,强勉地)好,谢谢您。
陈姨太(仿佛觉得讨了没趣,反身对鸣凤,诘难地)鸣凤,谁叫你插的这花。
鸣凤(笑着)三少爷!他叫我先把这几枝梅花插在新房里添添新,他一会儿

还要——
陈姨太别插了,什么花不能插,偏偏要插梅花?来吧,大太太屋里有钱家送

来的双喜字的红绒花,你拿来插上。
鸣凤可是三少爷——
陈姨太(一股怨气都发泄在——)你来!

[鸣凤只好放下还未插好的梅花,望望觉新。无奈何地随着陈姨太由偏门下。
觉新(沉浸在苦痛的思索里,几乎未留心她们已经出去,恍恍惚惚地踱来踱去,顺手取起一枝

梅花。望了望,又苦痛地掷在桌上。沉闷而忧郁的声音;低低说出来)〔叹气。
啊,如果一万年像一天,一万天像一秒,
那么活着再怎么苦,
也不过是一睁眼一闭眼的工夫。
做人再苦,也容易忍受啊!(略顿)
因为这一秒钟生,下一秒钟就死;
睁眼是生,闭眼就是死。
那么“生”跟“死”不都是一样的糊涂?
就随他们怎么摆布去吧!
反正我们都是早晨生,晚晌死,
连梦都做不了一个的小蠓蠓虫。
唉,由了他们也就算了。
(到此仿佛完全静止,侄突又提起精神。
不过既然活音,就由不得
你想的这么便宜。
几十年的光阴。
能自由的人也许觉得短促,
锁在监牢里面的。
一秒钟就是十几年
见不着阳光的冬天哪!
(深深地)活着真没有一件如意的事:
你要的是你得不到的,
你得到的又是你不要的。
哦,天哪!

[觉慧抱着一大束梅枝,由正中门生气勃勃地走过来。他比大哥小三岁,而一身是青年磊
磊落落的朝气。他带进来春天。也带来了夏,因为他有炎夏一般的火躁性情,一触即发,
对一向他所深恶痛绝的伪善,丑恶,卑鄙。自私和顽固,总是毫不吝惜地施以攻击。出自衷


心地认识了是非,即使是见着长辈们也无所顾忌。他较一般的弟妹们入学都早。很久他就
感到周围空气的毒恶,应该削株除根,彻底地铲绝。但他也晓得羽翼未丰。自己还正需要
培植。他有一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气魄。决不为一个问题苦恼,悲伤,气沮,终于毫
无善策,不了了之。他记得住,也忘得下,知道什么是那最有利的时机能给敌人一个致命
的打击。但他并不只是等待,时时刻刻在磨砺自己,他知道他的生活决不在一个狭小的圈
子里。他需要更深更厚的准备,抵挡来日的风雨。同时他也明白自己的弱点,譬若感情太
盛,易于冲动,。。他尽量地克服,努力用功,不过本性如此,有时总免不了性情发作,
虽然闹到后来,受了长辈们的责罚。都没有一毫后悔。
'他穿着短短的黑色学生服,头发没有十分梳理,眼睛亮晶晶的,非常精神,面色红润,一
张有筋有力的嘴。嘴角微微带了一点善意的嘲讽。

觉慧大哥,鸣凤呢?
觉新出去了。(长嘘一声)
觉慧(笑着)大哥,我就怕看你做成这么一副受苦受难的耶稣相。
觉新(苦笑)是做么?
觉慧(鼓动地)那么,你为什么不闯一下呢?
觉新(沮丧地〕有什么个值得?死就死了,我们生下来就为着死的。
觉慧(不觉放下梅花,同情而兴奋地)就这么悲观?大哥你就这么看得透?生下


就为着死?(突然愤慨地)我们活都没活够,祸都没闯够,我们——

(远远忽然鞭爆大发,一阵非常热闹的琐呐声,夹杂远远人们的喧嚣。
觉新(不觉立起)这是什么声音啊,
觉慧(讽刺地)这就是活着的声音,大哥的新娘子大概是到了。

'门外女眷们乱嘈嘈的,笑声足步声扣说话闹成一团,仿佛一窝蜂,由正中门外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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