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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鱼龙舞-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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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入松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一颗心“扑通”一声沉进了海底,再没有回声。半晌他开了口,虽然声音有些嘶哑,“你是担心我所以才让我走对么?——你怕漕帮的人杀了我……”他望着江照晚,目中闪烁着小小的希冀火花,可声音却追随着那颗心一起沉进了水里,渐渐湮灭了。 

江照晚先是微微动容,然而迅即又冷下了脸,讥诮地道:“你也太自作多情了些。”顿了顿,他索性下了狠话,“我已经不爱你了,你是死是活又与我何干?” 

风入松眼珠猛然一缩,呆了呆,颤声喊道:“你不爱我了!……你……你……”心口处突然剧震了一下,脱口道:“难道说你爱上了那个谷潜流么?” 

江照晚吃了一惊,因为万没料到风入松竟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可这时他因急着赶风入松离开,便想要他彻底死心,于是道:“这不用你管。” 

风入松见他没有否认,只当自己说中了,虽说他先前曾说可以不要江照晚再爱自己,然而他说这话的时候潜意识里却是只要他肯让自己陪着他,那么总有法子让他继续爱着自己的。他想得笃定,却没设想过短短几日间说不定江照晚已然变心的可能。这一刻他只觉身体里一半血液因为绝望而凝固,而另外一半则因为愤怒而沸腾,冷热动静交错间他突然吐出一大口血来,喷在了门背上,又顺着木板流到了地上,下巴上也是血红的一片,与他眼中的赤红与胸口处的殷红交相辉映,仿若浴血的野兽一般。 

江照晚心里一颤,本能想要上前扶他,脚尖顿了一顿,心里忽然清醒过来。他握紧拳头,装作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狠心道:“我再说一次——我已经不爱你了,你快离开洛城,别连累了我!” 

风入松扶着门板,瞪大眼睛紧盯着他,喘息间唇边鲜血往下乱滴一气,象是永远不会停止一般,风云变幻的眸子一瞬间成了空洞的泥沼,死寂沉沉。他呆呆站在那里,脑中一片茫然,想说的话他已经说尽了,却还是不能挽回江照晚。怎么办?怎么办?——忽然间他拔出剑便朝自己胸口刺了过去。 

江照晚似乎早料到他有这一着,一甩袖中玉扇,“当”一声打落了风入松手中长剑。风入松呆在当地,惘然望着长剑在地上弹跳着,银色的光芒轻轻晃动,如是一条随时会跳起来咬住他喉咙的银蛇。 

“你尽管刺!”江照晚沉声喝道,面上明显的讥诮之色,“反正你之前已经刺过自己一剑了,再多一次也没多大关系!哼,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你一向是无所不用的。” 

风入松猛然一震,霍然抬头瞪着他。原来他胸口的血洞的确是他来此之前自己刺的,他怕江照晚不肯见自己,更不肯原谅自己,所以施了个苦肉计,不想江照晚早就识破了。见江照晚神情冷漠中透着不屑,他立时如坠千年冰洞,血色从他眼中迅速抽离,刹那间便从浴血的野兽变成了无根的枯叶,冻结在了寒冰里,永不见天日。 

他咬牙呆站了半晌,气苦绝望之下猛地拉开了门想要冲出去。门外有人“啊”惊呼一声,又下意识倒退了几步,却是谷潜流。 

看见谷潜流风入松满腹怒火立即腾腾燃烧起来,反身捡起地上的长剑便朝他刺了过去,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这人活着!——一方面是因为他直觉谷潜流不是好人,很可能会害江照晚,而另一方面则是他嫉妒谷潜流到了恨不得立即将他碎尸万段的程度。 

谷潜流急忙拔出银刀应对,银刀霍霍有声,很快将风入松罩在了刀光之下。风入松之前已受了重伤,打斗间伤口渐渐崩裂,血流不止,脚步渐渐沉重。谷潜流一瞥间见江照晚呆呆站在门口,面上俱是痛苦挣扎之色,他暗里一咬牙,趁风入松踉跄时右手用刀格开他的长剑,左手对着他的心口流血处便用力拍了过去。风入松被他击中,闷哼着摇晃了几下后便仰面朝地上倒去。 

“入松!”江照晚惊得大喊了一声,全力冲过去想要扶住风入松,可还是晚了一步。风入松“嘭”一声重重摔倒在地,头恰好撞在假山石上,鲜血顿时流得满脸都是。江照晚瞬间煞白了脸,颤抖着嘴唇望着地上动也不动的血人,脑中一片空白。 

 

(三十) 

此刻拂尘从房里走了出来,见风入松倒在血泊中,而江照晚则神思恍惚站在一旁。他心里一惊,连忙疾步过来蹲下身子替昏迷的风入松检查伤势。见他身上衣衫已成了湿红,根本看不出从前的颜色,头上一个血洞鲜血呼呼流着,盖住了五官。他虽救人无数,却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流这么多血,一颗心不禁往下沉了一沉。 

给风入松封住|穴道又喂了丹药后,拂尘站起身来,目光转到谷潜流面上不动声色道:“你那一掌几乎震断了他的心脉。” 

一直呆站着的谷潜流吃了一惊,面上立时露出懊恼痛悔之色,忍不住看向江照晚。只是江照晚兀自呆呆望着风入松发怔,根本没有留意到他满怀歉意的目光。 

“他性命虽然无碍……”拂尘向江照晚道,“不过头部受伤,又失血过多,不知还能不能醒来。我给他开个方子试试,只是里面有一味药不太好找……总之等下再与你细说。” 

江照晚忽然回过神来。他轻点了一下头,随即小心翼翼抱起了风入松,又向拂尘道:“扰了佛门清静照晚实在抱歉,我想我还是带他离开这里罢。”俊秀的面上血色全无,倒仿佛从风入松身体里流出的其实是他的血一般。 

谷潜流心里一沉,想着只要风入松一日不醒,江照晚就不可能离开他,一时对自己的鲁莽悔得连肠子都青了。 

拂尘略微迟疑了一下,点头道:“也好,等我开张方子。”写好药方后递给谷潜流拿着,嘱咐道:“这上面有一味‘无根草’药铺里买不到,要去深山里找——怕是不大容易找到。” 

江照晚从未听说过这种药草,不禁露出迷惑之色。谷潜流忙道:“我听说过,这事我来负责。”又道:“是我失手伤了他,不救活他我就给他陪葬。” 

在谷潜流再三的恳切要求下,江照晚抱着昏迷的风入松连夜赶去了他居住的木屋。进屋后谷潜流立即将床铺草草收拾了一下,等帮江照晚一起让风入松躺好后,他指着另一张不久前江照晚借居在此时临时搭成的竹床道:“我们俩在这上面将就一下罢,明日天一亮我就去找无根草。” 

江照晚答应了,“那劳烦谷兄了。” 

谷潜流羞惭地连连摆手,“这话真真叫我无地自容了,都是我之前太急躁所以给了他一掌。他要是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若是活不成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谷兄你。”江照晚淡然道,眼中却是满满的疲倦伤痛。谷潜流心里一颤,忍不住握住他的手道:“照晚你何必……”他别过脸“唉”了一声,“天下的好女人好男人多的是,为何你偏偏放不下他?” 

“不。”江照晚苦涩一笑,悄声道:“我已经放下了,这是我最后一次管他的事。等他醒来以后我便再也与他无干了。” 他别过目光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黑漆漆的一片四处压下,仿佛曙光再不会来临。他的心在黑暗里停了太久,已看不见前方的希望。 

次日天还没亮谷潜流便出门去找无根草去了,等他离开后不久江照晚也戴上斗笠遮住头,出门去城里抓药。听城里的风声,好象如今漕帮正全力寻找风入松为陆横父子报仇。至于随音山庄,因为风入松已替江子奇洗清了杀害陆横的罪名,而且山庄早已毁在火中,所以漕帮已不再关心。一路上江照晚虽然数次遇见漕帮的人,不过他们并未留意到他。 

抓齐药回来后见谷潜流还没回来,而风入松也依旧昏迷,他只得坐在木屋中苦候着。这一等便到了夜里三更天,还是不见谷潜流踪影。老天偏又开始下起雨来,想到山道泥泞,不由心急如焚。 

因之前曾听谷潜流提过无根草极为难找,便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谷潜流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正这时门突然被人撞开了。大风卷着湿气冲进屋子里,蜡烛被吹得忽灭忽明,幽暗中全身湿透的谷潜流站在门口,呼噜呼噜直喘着粗气,黑长的影子斜斜落在了地上,象是只张牙舞爪的野兽。 

江照晚忙过去拴门,一面对着全身滴水的谷潜流道:“谷兄你快换件衣衫,可别着凉了。”说完了却见谷潜流将身子伏在了竹床上急喘,他吃了一惊,忙上前去推了推他,“谷兄你怎么了?是受伤了么?” 

不料谷潜流却忽然一把将他推开,赤目叫道:“别碰我!离我远一点!” 

江照晚呆了一呆,细观察他形状,见他面色通红,呼吸急促,象是醉了酒一般,然而又并无半点酒气,便又急问道:“谷兄你究竟怎么了?” 

谷潜流咬着牙一把扯下腰上的竹筒扔给江照晚,闷声道:“无根草在里面,小心它逃走。” 原来这无根草其实并非植物,而是一种形状象草的虫子,常人只当它真是没有根的草,故此取名“无根草”。 

忽然想到谷潜流曾提到无根草多与别的毒物共生,江照晚心念一动,道:“谷兄可是中毒了?” 

谷潜流面色顿时涨得血红,他紧紧抓住床头的横框,喘着粗气道:“是……是的……不过并无大碍,过一阵子便好了……我……我出去乘乘凉……” 

乘凉?在这样风雨大作的夜里?江照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谷潜流闷声沉沉“唉”了一声,胡乱拉开门栓,便冲进了大雨中。 

江照晚急忙拿伞追了出去,却见谷潜流倒在了草地上,一个闪电劈过,照得四下亮堂得有些妖异。看见谷潜流身边的雨水里黑红色血丝弥漫,江照晚吃了一惊,忙过去蹲下身子检查。伸手扯开谷潜流的裤腿,果然小腿上黑血汩汩往外直冒,而腿肚子亦是肿胀不堪,紫黑色的皮肤上几个细碎的牙印,象是被蛇咬过的模样。 

“谷兄你是被蛇咬了?”触手处皮肤滚烫得惊人,仿佛整个人立即要燃烧起来一般。 

谷潜流挣扎着睁开眼睛,“走开……走开……”眼中血丝遍布,甚是狰狞。江照晚不由一阵心惊,急问道:“要怎么解?” 

“没有办法解……我只是被红鸾蛇咬了……”谷潜流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你进屋去,别管我……” 

红鸾蛇?江照晚忍不住思忖起来,红鸾?这时谷潜流忽然翻身压住他,开始在他面上胡乱亲吻着,口里却一直道:“你走……你走……快走……” 

江照晚急忙挣扎,然而谷潜流此刻神智迷乱,力气大得惊人,他一时根本无法脱身。情急之下他顺手拿起一块石头便朝谷潜流的背拍了过去,谷潜流“啊”惨叫一声,动作不禁顿了顿。江照晚趁机在地上打了个滚,脱离了他的钳制。又反手点住了他的|穴道。他便不能动弹了,只得躺在那里野兽般嚎叫着。 

到了这个地步,江照晚已差不多明白过来,想来那红鸾蛇的毒液中有催|情作用,所以才叫做“红鸾”蛇。他听说这种情形下若是不立即疏解极有可能血管爆裂而死,可是去洛城找妓女一来一回至少三个时辰,谷潜流大概是等不了了。 

正万分焦急间忽然想到了拂尘,去清明寺找拂尘差不多要一个时辰,说不定能赶得及。打定主意后他立即背负着谷潜流朝清明寺飞奔而去,到了清明寺又抄近道从后墙跃了进去,直接到了拂尘的禅房外敲门。片刻后拂尘开了门,江照晚简单解释了,然后进去将浑身泥水的谷潜流放在了桌上。 

拂尘见谷潜流嘴唇上咬得血肉模糊,面色早成血红转成了黑紫,一直平静沉稳的神色不禁有了一丝波动。他沉吟了片刻,之后朝江照晚低低吩咐道:“我这就给他逼毒,你先回去,明日清晨我会派人送他回去。只是……”他顿了顿,踌躇了一下方道:“过后请不要告诉他是我给他解了毒,我不想要别人的报答。” 

江照晚一听说他能救,顿时松了口气。他一面答应着,一面退出了门外。院子里雨早已停了,中央小花坛上一株石榴沐浴着雨露,夜色里泛着微红色的光。江照晚路过时嗅了嗅,隐约间有石榴花的香气,大约树上已有了花骨朵。连日来他思绪一直绷得紧紧的,仿佛一碰即断,此刻沐浴在雨后清新的空气里,闻着淡淡的花香,心里略略平静了些。然而思及木屋里依旧昏迷的风入松,那一丝闲情逸致立即弯曲缠绕,毫不留情勒住了他的心,越来越紧,象是要活生生将他的心勒成两半。 

回到木屋时天已经快亮了,见风入松仍昏迷着,他便拿出谷潜流采到的无根草,按着药方开始替风入松煎药。煎完了端进去喂风入松喝了。因失血过多,风入松原本丰润的面颊凹陷了下去,面上毫无血色。眼皮紧紧阖着,掩住了那双闪烁不定的眸子,唇上生出青色胡渣,上面还沾着些褐色药汁。江照晚用手指轻轻帮他拭去,指肚上毛刺刺的感觉迅速蔓延到心里,化作根根钢针,刺得心口丝丝缕缕地疼痛着,仿佛整个心脏到处都渗出了血珠。 

不知隔了多久,忽听见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江照晚忙开门看了看,原来是清明寺的小沙弥净心净德用木板抬着谷潜流走了过来。他疾步迎了上去,见谷潜流闭目沉睡着,面色如常,终于放下心来。净心净德交代了他几句便回转清明寺去了。江照晚将谷潜流抱回木屋里安放好,见一左一右两人均是昏迷不醒,不由长叹了一声。 

这时床上的谷潜流忽然动了动,随即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江照晚他怔忡了一下,之后忽然涨红了脸,挣扎着坐起身嗫嚅道:“照晚……照晚一夜未睡么?” 

江照晚微微一笑,“你可好些了?” 

“好多了。”见自己小腿上已经消肿,呆了片刻,又低低道:“昨夜……多谢。” 

江照晚见他神色间似乎有些困窘,望着自己的眼神也大不同以前,猜想他大概是因为昨夜发狂的事觉得不好意思,于是道:“你这么和我客套我可是要和你绝交了……”见他一怔,又笑着道,“这话可是你常对我说的。” 

谷潜流见他原来是打趣自己,忍不住也笑了,这之后便不再向先前那般尴尬。后来江照晚问他中毒的情形,他说当时自己太大意,被缠绕着无根草的红鸾蛇咬了。若不及时解毒,至少也要落个腿部残废。江照晚听说了不由一阵后怕,心想着好在去找了拂尘救治,否则如今怕是要追悔莫及了。 

谈话间谷潜流忽然动作一顿,在怀里四处摸索着。江照晚诧异地问道:“怎么了?” 

“你可看见一块紫色水晶?” 

江照晚摇头。谷潜流又出去找了找,终是没有找到。江照晚见他有些难过的样子,于是问他:“很贵重的么?” 

谷潜流犹豫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道:“不值什么,只不过因为是先师生前送的,所以一直保存着。大概是追无根草的时候丢了,不碍事。有机会我回山里找找。” 

江照晚思及他昨夜曾去过拂尘那里,本想告诉他说不定落在清明寺了。可想着拂尘说不必告诉谷潜流被他救了,犹豫了一下,便决定不说,打算下次去清明寺时私下里再问拂尘有没有看见。 

之后的两日,江照晚隐隐觉得谷潜流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些怪异,总是目光灼灼瞧着他,弄得他如芒在背。想要问,又怕是自己多心,便一直憋着。这样到了第三日夜里,他背对着谷潜流侧躺在了床上,因无法入眠,便借着月色看着对面床上一直昏迷的风入松,茫茫然猜想着他会什么时候醒来。忽听躺在里侧的谷潜流叹息了一声,道:“你还是不能放下他是么?这几日夜里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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