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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玉观音 作者:海岩-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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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顿饭我们没再说我爸的事,刘明浩也一句不问安心不问小熊,仿佛他们都是不洁之物似的。那顿饭我干下去三碗大米饭,吃得很抱,但有意少吃菜。结账的时候我问刘明浩这么多剩菜可以不可以让我打包带回去。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享受到这样的美味,我特别想让安心和小熊也能分享,人到穷困时的想法往往就是如此的简单和直白。刘明洁连忙说没问题没问题,并且主动招呼服务员拿打包盒来。还问我要不要再点两个菜一块儿带上,我说不用不用。 
  那天晚上我兴高采烈带着那些剩菜回家,满心希望安心下了班还没吃饭。我到家时安心已经回来了,她说她已经吃过了,是在下班去医院看小熊的路上吃了一个馒头已经饱了。我到厨房看了一下,还有半个剩馒头,我坚持把菜热了让她再吃一点,她就吃了。我坐在她对面看她吃菜时那认真咀嚼的样子我心里好舒服。我说:“你还记得我以前请你吃饭你老跟我装孙子吗?”她塞了一口菜抬头冲我眨巴眼:“我怎么装孙子啦?”我说:“那时候你可拿搪呢,装着不沾男人一点便宜的样子你忘啦。”她不知是真忘了还是装傻,说:“什么呀,我记得我一上来就是跟你借钱你还挺不愿意的,你当时说的那些话我听了差点没跳河去。”我笑着问:“怎么没跳啊?”安心又严肃起来,说:“我跳河了小熊怎么办?”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吃不完的话,明天要不要给小熊也带点去?”见她马上放筷子,我又说:“你吃你吃,小熊那么小能吃多少。” 
  安心还是把菜都收起来了,并且小心地并在一个铝制的饭盒里。我们因为省电早把冰箱停了。安心在厨房放了半盆冷水,把那铝饭盒放进去镇上。她说:“我这辈子对孩子再好也还是亏欠了他,我永远都是亏欠他的。” 
  我说:“你一点都不亏欠他,你都救了他好几次了,你还欠他什么?” 
  安心半天没说话,突然说:“他这么小,就没父亲。他长大了问我,我怎么说?” 
  我说:“你就照实说呗,那有什么。” 
  安心叹口气,她那张还是小女孩一样的脸上,仿佛已有了些老气横秋的皱纹,她说:“那他肯定恨我!” 
  我走进厨房,站在安心身后。我不知怎么突然就说了句:“那我们结婚吧,我来当这个父亲。” 
  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说到结婚这个字眼儿。安心低头洗碗,她没有应声。 
  “你不想谈这个是吗?”我问。 
  安心依旧低着头,洗碗。 
  我说:“那就算我没说。” 
  安心的动作停下来,她突然转身,用湿淋淋的手用力地抱住了我,全身抽动,哭了起来。 
  “杨瑞……我怎么有脸跟你谈结婚,我是个有孩子的人,我在你面前一钱不值。你对我好,收留我,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啦……我已经毁了铁军我不能再委屈你。我真的没想,从来就没想让你和我结婚!我都想过,你什么时候找到合适的女孩我就走!” 
  我也抱住安心,用手抚摸她的背,让她的抽泣平伏下来。我说:“你想哪儿去了,你就最合适了。在我眼里你就是最优秀的女人,从里到外,我都喜欢,我还觉得我配不上你呢。我一直没提结婚是怕你还没忘记以前的那些事,我是想等等再提的,反正我们都还年轻。” 
  安心不哭了,她依然抱着我,在这间狭窄得无法转身的厨房里,我们长久地拥抱着。安心抽着鼻子,说:“我不骗你杨瑞,我从没想过我还会再和什么人结婚,我只想等我把孩子拉扯大了,我还当警察去。我不愿意像现在这样没有组织没有同事没有集体,为了生活一个人要饭似的这么活着!可我没办法,我现在东躲西藏不能回家不能回队里我就怕我死了小熊怎么办,我现在不为了孩子我一点都不怕死。真的杨瑞,你别对我这么好了,我以后,以后真的没法报答你!” 
  我抱着安心,我抱着她,抱着这个改变了我,让我几乎脱胎换骨的女人,我用有力的抚摸来传达我的爱意。然后我贴在她的耳边,特别轻特别轻地对她说道:“我对你好,是因为我需要你,是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你就等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娶了你!”
 

第 二十二 章
    那时候我常常梦见我和安心结婚。我们乘坐宽大的轿车穿过宽阔的长安大道,车上披着红绸还洒满花花绿绿的纸屑,两侧的车门上还有气球迎风摆动。在我们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亲友车队,车队里坐着我的爸爸和我的妈妈,我妈妈还是年轻时的样子,她那样子让我感到格外的温暖和依恋。在这支望不见头尾的车队里,还坐着安心的爸爸和妈妈,他们在我梦中的形象来自于安心给我看过的照片。还有我从小到大的一些朋友、同学,还有刘明浩。居然,不知怎么搞的,还有钟宁和她的哥哥钟国庆,他们也夹在送亲的人群中有说有笑。大概我把我所有认识的人,过去曾经跟我不错的人,都拉进来了。这类梦和这些人一再地出现在我的梦里,让我心里说不清快乐还是抑郁。后来一位路边算命的阴阳先生帮我解过这梦,他说我是一个绝顶善良的人,不记沈,渴望大团圆的结局,对任何人都有包容心……他这样用梦来评价我的性格人品让我很高兴,不管我有没有他说的那么好但我觉得自己确实挺不容易的。关于这结婚的梦只有一点我至今搞不明白,那就是不知为什么总会看到一些身穿制服的警察。梦到他们我非常迷惑,他们面目模糊让我无从辨识,不知道他们到底是谁。算命的对这几个莫名其妙出现的警察也大感惶惑,他面色犹疑地问我以前是不是犯过什么事儿或者犯过什么人,总之不是吉兆,让我自己小心行事好自为之。我把这算命的话告诉了安心,她笑笑说警察有什么可怕的我就是警察。我说你早不是了。她说,那就是潘队长他们,我要是结婚肯定要请他们来呀。不过我也不可能结婚,要不然我怎么就从来梦不到这种好事?
  其实我也就是做梦,在梦中提前过痛,那时候我们也确实不可能结婚。我们囊中羞涩,两手空空,还有一个生病的孩子,我们那时面对的最严峻的问题,是生存。 
  为了治小熊的病,我背着安心,卖掉了我那台二十九时的松下彩电,卖给了我一中学同学的大爷。五千多块钱买的彩电看了一年多只卖了一千二,绝对是吐血了。原来那老家伙只出一千的,我们同学像“托儿”似的帮我推销了半天,再加上我又主动搭上了一个健伍牌的电咖啡壶,老头儿才算动了心。他说一千二就一千二吧,不过我这么大岁数喝不惯咖啡那玩意儿,你换这搅拌机得了。我就知道他想要那搅拌机,他从一进厨房就盯上那台搅拌机了,那搅拌机八成新,也是健伍的。我顺势说:索性连咖啡壶带搅拌机一起了,一千四,怎么样?老头儿一点不傻地笑了笑:一千四?您呀,趁早洗洗睡吧,也甭卖了,这么值钱的东西留着以后还能涨呢。我说:那您老人家再给个价。老头儿说:我说一千二就一千二,要不然搅拌机我也不要了,就一千。我们同学见我们已经说到头了,便站出来说了终止的话:这样吧,咖啡壶我要了,那两百我出!这才成交。 
  那天正巧是元宵节,安心晚上在回家的路上买了几个元宵,还买了棵大白菜说要包饺子,想用搅拌机搅白菜馅的时候搅拌机找不着了。她找了半天问我看见没有,我说,啊,我给卖了。她有点意外,愣着说,干吗卖了?我说,过几天接小熊出院,不是还差点钱吗,咱不至于再找刘明浩了吧。安心呆呆地,站了半天,情绪低落。我说,怎么啦?她说,杨瑞,你卖东西我心里难受。我说,咳,又不是卖儿卖女。我也是看有你这么个劳动力不用白不用,不能让你闲着。以后你就自己用菜刀剁馅吧,用搅拌机费那个电干什么。 
  安心这才苦笑了一下,说:“卖了多少钱?” 
  我说:“一千四。” 
  安心吓一跳:“一千四,不可能!” 
  我说:“还搭一个咖啡壶,反正咱们也不喝咖啡了。” 
  她说:“那也不可能吧?” 
  我说:“还搭一电视。” 
  她马上转脸,果然看到电视没了。她走过来,抱住我,哭了。她在我的胸膛上无声地流泪,眼泪弄湿了我的衬衣,她轻轻地说:“杨瑞,我怎么能让你这么苦。” 
  后来我又卖了家里一些其它的东西,像以前好多人送的工艺品、摆设之类,还有地毯和灯,还有我的BP机。能卖出点钱的或有人要的都卖。刘明浩买了我一套挺牛X的邮票。他那时已经开始和贝贝的表姐李佳勾搭上了,正在穷追不舍阶段。李佳爱好集邮,刘明浩就投其所好,到处搜集珍品。我乘机好好敲了刘明浩一笔,要了他八百块钱,刘明浩二话没说当场现付。后来我才听说我那套邮票至少可以卖到千元以上。在做生意方面,我当然不是刘明浩的对手。 
  刘明浩后来得了便宜还跟我卖乖:“你不知道现在邮票都跌了呀,人家还都说我给多了呢。你觉得值你就卖,我觉得值我就买,别人的话听不得。” 
  刘明浩见我不吭声了,知道我对邮票也不内行,笑笑说:“你还是得找个工作,这么卖东西也不是个事儿。你看你们家还有什么?再下去就该卖你自己啦。” 
  刘明浩后来还真给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在龙都大酒店洗衣厂当机修工。他说这工作不错,每月工资一千左右,管一早一午两顿饭,一般小病可以在饭店的医务室拿药,还发工作服……再说你不是学矿山机械的吗,机械原理大同小异,你去也算专业对口。在一个单位你要是有专业就不受欺负。 
  我挺高兴,就回家银安心说了这事儿。安心说这事儿也是委屈你的,你要愿意去的话就临时干干吧,像你这种条件我相信迟早一天会有一番事业的。我说什么事业不事业的,我现在可现实呢,我就想养活你,养活孩子,再把自己也养活了。 
  我那几天就催刘明浩赶快帮我联系,他说那洗衣厂的厂长跟他关系没得说,可厂里进机修工这种事儿还得跟酒店人事部报,让我别急。于是我就等。因为没了BP机,整天也不敢离开家,怕刘明浩来找我我不在。等了将近一个星期,等得我心烦意乱的,而且这一个星期当中还出了一件让我特窝火的事。 
  这天早上安心上班刚刚走,我还没起床呢就有人敲门。我本来以为是安心忘了带钥匙回来拿的,于是衣冠不整地下床开门,开门一看是一男一女两个陌生人,连忙退回去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等我穿好衣服再看时,才发现那两个人都戴着大盖帽,帽子上还有一颗通红的国徽呢。我吓了一跳,想到梦里的警察和算命先生的危言,觉得大早上的看见这俩大盖帽颇不吉利。再一细看原来并不是警察,不知是工商的还是税务的还是保安公司的,直到他们坐下来自我介绍,我才知道这身衣服原来是检察院的。 
  那女的比那男的年纪大点,大概有四十多岁了,反正是我可以叫她阿姨的那种年龄。她先开口,说:“我们今天来,是想找你了解一个事情,希望你能如实反映情况,有什么说什么,好不好?” 
  她这套言辞有点像办案子审查当事人似的,但口气上处理得比较慈善,所以并没让我产生抵触。我说:“行啊,你们想了解什么事儿?” 
  男的拿出本子,做记录,女的问:“你记不记得你以前在国宁公司上班的时候负责过一个基建工程,就是盖国宁跆拳道馆那个工程,是你负责的吗?” 
  我说:“是啊,我是工程副总指挥,总指挥是边晓军,边疆的边,拂晓的晓,军队的军。我们俩搭班。” 
  “你分工抓什么?” 
  “我们俩也没明确分工,反正每天就那些事儿。他是总负责人,他让我干什么我干什么。因为以前我没干过基建工程,我不懂。” 
  “后来这个工程是包给哪家公司做的?” 
  “后来,是包给龙华建筑装饰工程公司做的。” 
  “决定由这家公司承包工程,通过招标了吗?” 
  “没有,国宁公司也不是国有企业,所以没有通过市里的招标办公室进行社会招标,而是内部议标,找了两家公司比比资质,比比价,就定了。” 
  “由谁来定呢?” 
  “由国宁公司的董事长钟国庆定。当然,因为这项目是跟京师体校合资办的,所以程序上还要通过俱乐部的董事会,实际上就是跟体校派到董事会的一个副校长打个招呼。” 
  “那钟国庆根据什么来定这家公司呢,这家公司以前跟国宁公司有过合作吗?” 
  “没有。这家公司是我们筹建指挥部报上去的,具体工作是我们做,我们报材料,给钟国庆批。” 
  “那么可不可以说,用这家公司实际上是你们定的。” 
  “定是钟国庆定,我们提供情况,也起一点作用吧。” 
  “你说的我们是指谁呢,你和边晓军?” 
  “主要是边晓军吧,怎么了,他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你认为在选定工程承包商的过程中,出没出过什么事儿? 
  比如:有没有发生过什么腐败现象?“ 
  我想了想,一时想不出什么,就说:“我们这工程,总的还行。现在土建方面也完工了,听说质量还不错。要有事儿也是边晓军的事儿,总不会是钟国庆腐败吧,这公司就是他自己的。” 
  女的看了那男的一眼,然后冲我问道:“你怎么肯定除了钟国庆之外,就只有边晓军有可能腐败呢,别人就不可能了吗?” 
  我笑笑:“别人,别人可能想腐败,轮不上。但凡想搞点腐败的人,多少总得有点权吧。” 
  那女检察官也笑笑:“你想腐败吗?” 
  我一愣,知道她是开玩笑。不过他们这种司法人员开玩笑都开得阴森森的。我说:“我也犯不着腐败。” 
  “为什么?你和边晓军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不同啦。” 
  “怎么不同?”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不该说我那时候是钟国庆的驸马爷,我是国宁家族中的一名准成员。而迈晓军只是一打工的,别着他是我的头儿。 
  “你们不同在哪儿?” 
  那女的不知为什么盯住这个话题,非要问到底似的,我不想再说我和钟家的旧事,便敷衍道:“腐败的事儿,别找我,我还没到那个档次。” 
  两位检察官都不作声,沉默了一会儿,女的说:“好,咱们今天先谈到这儿。你也再想想我刚才问的那些问题,你要想起什么感到需要找我们主动谈一谈的,就找我们。我们给你留个电话。” 
  我听着这话有点别扭,好像我真有什么问题得老实交代似的。我想这大概是公检法人员的职业病,看什么人都觉得有问题,有话不会好好说。我没作声,看着那女的写了个电话号码留在茶几上,他们告辞的时候,我也挺冷淡的。 
  这事过了之后的第二天,我和安心接小熊出了医院。小熊见到我比见到安心还要亲。这孩子高兴时满脸的乖乖相说不出有多么的打动人,手钩着你,脸贴。我以前从来不喜欢孩子的,现在也不喜欢,只有小熊除外。 
  接小熊回家家里就显得热闹起来,充满了生气。我的心情也随之好转,工作的事也不多操心了,反正能不能成全都听天由命。往往不去想的事情反而来得更快,两天之后刘明浩路过三环家具城的时候就进去告诉安心,我那事成了,让我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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