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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的故事--琼瑶-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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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多么伤心和绝望呢!(事后很多很多年,我才能体会父 母毅然留下小娟的那份无可奈何。战争中,生死聚散,原是那样不由自主的事!)黎明时 ,我们穿过了火线。 

  中午时分,我们见到了第一队国军,看到了第一面国旗,在父母欢欣雀跃中,我以为 ,前面都是光明大道了。怎料到前面还有重重困厄,和更多更大的风浪呢! 

  无论如何,我们结束了“夜遁”的时期,恢复了“晓行夜宿”的生活,开始一段长途 的跋涉。那一路上,我始终依依怀念著那女孩——直到如今。

九、曾连长 

  曾连长,那是我一生难忘的人物! 

  曾连长,那是我们这一次逃难中,命运安排给我们的最大的奇迹!曾连长,如果我们 没有遇到他,我们一家人的历史都必须改写!曾连长,曾连长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当我们穿出了日军的封锁线之后,眼见的是宽敞的大道,耀眼的阳光,和一队队南下 的中国军队。我们不必再偷偷摸摸躲日本兵了,不必再担心被捕和枪杀,天知道我们有多 高兴!那些日子,我们孩子们依然被挑夫挑著,沿湘桂铁路的路线往广西走。但是,才走 了几天,我们就发现情况完全不像我们想像的那样简单。首先,这条路上已经少有难民, 老百姓要走的早就走了,剩下的农民是根本不预备离开乡土的。(湖南人土观念极重,轻 易不离故乡。)我们这挑著孩子,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一家人,显得非常特殊。其次,我们 正赶上了抗战史上的“湘桂大撤退”,各路驻守国军,正撤离湖南,因而整条马路上,有 骑兵,有辎重,有步兵,有伤兵……一队一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这些国军行军速度极 快,我们这家人却进度缓慢,杂在军队中前进,难免会妨碍行军。于是,牵牵绊绊,推推 拉拉,我们一直被前面的军人往后挤,后面的军人往前推,经常弄得进退无据而狼狈不堪 。母亲生平没有受过这样的罪,没多久,就走得双脚都起了水泡,再两天,水泡磨破了开 始出血,一跛一跛的显得极为痛苦。两个挑夫不堪负荷,也开始抱怨和提出辞意,父亲竭 力挽留,一再提高他们的待遇。我们孩子在风吹日晒之下连日奔波,也逐渐困顿了下来。 这样,我们的速度是越来越慢了。就在这艰苦的行程里,日军的轰炸机出现了,经常是一 阵降隆机声,由远而近,然后呼啸著从我们头顶掠过。国军们虽在撤退中,仍然纪律严明 ,他们背上都背著掩护用的稻草,轰炸机一过来,他们就地一滚,就只看到一片稻草。日 本飞机很少投弹,(它们多半是奉命去炸城镇的。)却偶尔会来上一阵扫射,那就相当可 怕而触目惊心了。 

  危机越来越重,几天后,我们得到消息,日军正沿湘桂铁路追打过来,国军奉命保全 实力,尽量撤向广西,而避免正面交战。于是,军队的行军速度更快,我们夹在军队中, 也更加行动不便。国军作战之余,饱受风霜之苦,难免都脾气暴躁而易怒,当我们妨碍了 行军时,各种吆喝也纷纷而至: 

  “让开!让开!老百姓别挡住军队!” 

  “你们不会走小路?一定要妨碍行军吗?” 

  “你们懂不懂,军队为你们老百姓打了多少仗?你们还在这儿碍事!”我们被推前推 后,说不出有多狼狈。 

  这样,一天中午,敌机又隆隆而至,军人们都伏下身来,辎重和马匹也被牵往隐蔽的 地区。我们一家人没有掩护,就都避向山腰底下的一棵大树下面,站在树下,眼看那些敌 机一架架的掠过头顶。在那大树底下,并不是只有我们一家人,还有几个军官,带著辎重 也在那儿掩蔽。其中有一个军官,一直对我们不住的打量著,他手里牵著一匹马。说实话 ,我对那军官的注意力远没有那匹马来得多。那马是褐色的,高大而魁梧,鼻子里不停的 喷著气。父亲看著敌机掠过,看著满路的军队,又看看委顿不堪的我们,忽然叹口气说: “不甘异族迫害,要付出多少代价!” 

  穿著一身农装的父亲,一句话就泄了底牌。那军官把马绑在树上,对我们大踏步走来 ,望著父亲,他问: 

  “你们不是普通农民吧?” 

  对中国军官,父亲不需要掩饰身分,他坦然回答: 

  “我是一个教员。”“教书的老师?”那军官眼睛一亮,又望望母亲:“那是你太太 ?”“是的,她也是个教员。”父亲说。 

  “哦!”那军官黝黑的脸庞上涌起了一片肃然起敬的神色,他看看父亲又看看我们, 简单明驳奈剩骸澳忝且绞裁吹? 方去?”“四川!”“四川?”那军官像听到了什么希 奇古怪的话一般,讶然的大叫了起来:“你知道那有多远?” 

  “我知道,”父亲冷静而坚决。“离开家乡,我就知道这是条多远的路,但是,我必 须走!我不能留在沦陷区,让日本人侮辱!”那军官紧紧的盯著父亲。我这才注意到他, 方面大耳,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他看来和他那匹马一样;雄赳赳,气昂昂 ,一个典型的,粗壮的军人!一个典型的,抡枪打仗的军人!他对父亲不解的注视著,我 想,他一生也没看过像父亲这种书呆子。好半天,他才问: 

  “你预备就这样挑著孩子,走到四川吗?” 

  “有难民火车,就搭难民火车,没车,就走了去!” 

  那军官重重的摇头。“你们走不动!”“走不动也要走!”那军官又蹙眉又怀疑,他 仔仔细细的看父亲,又研究著我们,忽然说:“你们读书人真奇怪,我没念过书,生平就 佩服读书人!这样吧,让我指示你们一条路。像你们这样混在军队里乱走根本不是办法, 我注意你们已经很久了,目前我们在撤退,军队情绪坏,脾气坏,你们迟早要惹麻烦!现 在惟一的办法,你们找广西军队,让他们保护你们往广西走,广西军队的路线和你们相同 ,有军人保护,你们不至于受欺侮,也不会落后,这样,或者能走到目的地!” 

  “广西军队?”一直不说话的母亲插了进来。“这么多军队,我们怎么知道哪一队是 广西军队?” 

  “我就是广西军队。”那军官推推帽子,忽然朗声的说:“你们如果愿意,我保护你 们到广西!” 

  这一下,父母都呆了,他们面面相对,彼此交换著目光。乱世之中,人心难测,父母 必须面临一个决定,这军官,是好人?是坏人?很快的,父亲下了决心,他伸出手去,坦 然的,诚恳的说:‘我姓陈,陈致平,我们诚心接受您的帮忙。感激您的热心!”那军官 用大手一把握住父亲的手,热烈的摇著,爽朗而愉快的说:“我姓曾,名彪,第二十七团 辎重连的连长!” 

  这就是曾连长!从此,我们成了他保护下的老百姓,跟著他的军队走,吃他的军粮, 喝他水壶里的水……曾连长,他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

十、骑马 

  和曾连长同行的那段日子,是令人刻骨难忘的。 

  首先,曾连长发现母亲的脚跛了,父亲也步履蹒跚,他立即命令手下一位排长把他的 马让给母亲骑。那排长姓王,是位和气而服从的好军人。他把马牵了过来,母亲一看那又 高又大,直甩头,鼻子里直喷气,蹄子直踹土的庞然巨物,就已经吓坏了。拚命摇著头, 母亲说: 

  “我走路!我宁愿步路!” 

  “不行!”曾连长皱著眉,命令的嚷著,完全把母亲当成他手下的“军人”,他横眉 竖目,十分威严。“非骑马不可!上去!”母亲不敢不“听命”,只好压抑著恐惧心,乖 乖的往马背上爬,她才碰到马鞍,那马认主人,一声长嘶,吓得母亲回头就跑。军人们忍 不住都笑了,曾连长却丝毫不笑,对母亲严厉的看著。于是母亲又乖乖的走回那匹马身边 ,在王排长的扶持帮忙之下,好不容易总算爬上了马背。可是,才坐直身子,那匹马又一 声长嘶,背脊一耸,前蹄直立,吓得母亲尖声大叫,抱著马脖子,死命不放。这一下,连 曾连长也忍不住笑了。他摇摇头,示意王排长把母亲搀下马背,拉过他自己的马来,他简 单地说: 

  “换马!” 

  原来他自己那匹马十分驯良,母亲坐上去之后,它丝毫没闹脾气。但是,母亲仍然战 战兢兢,脸色发白,于是,连长又派了一个士兵,帮母亲牵马,并且,“负责保护陈太太 的安全!”他自己却骑了王排长那匹劣马。后来,我们才知道,曾连长对他自己那匹马, 是十分珍爱的,轻易不肯让给别人骑。我们就这样跟著曾连长走了。两个挑夫仍然负责挑 我们孩子和行李。一经上路,我们才发现行军的速度和我们那慢吞吞的走走停停完全不同 ,他们可以一连走数小时不休息,而且包括“夜行军”。深更半夜,也可能突然开拔。这 样走了两天,两个挑夫开始怨声不断,对父亲表示,他们决定不干了。父亲只是软言相求 ,希望他们忍耐一点,无论如何要挑下去,两个挑夫猛烈的摇头,不停的说: 

  “我们不去了,我们要回家了!这笔钱不好赚,我们不干了!”父亲怎么说好话都没 用,两个挑夫执意不做,就在纠葛不清的时候,曾连长大踏步走来,一声怒吼,大嚷著说 : 

  “不干了?谁允许你们不干?事先讲好到广西,没到广西之前,你们敢不干?”两个 挑夫看到曾连长就害怕,畏缩著不敢多说什么,其中一个仍然在念念叨叨的低声诉苦,曾 连长“啪”的一声,手重重的按在腰间的手枪上,竖著眉毛问: 

  “哪一个要不干?”两个挑夫再也不敢开口了。当天,我们仍然往前行走著。黄昏的 时候,我们停下来吃饭。军队都有伙夫,专管做饭,随时随地,就可以搭起炉灶来煮饭吃 。吃饭时,一个挑夫露出他肩头的肌肉来察看,父亲才赫然发现他肩上已磨掉了一层皮, 正流著血。父亲不禁恻然满面。曾连长站在一边,也看到了,他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当军 队再度要开拔的时候,曾连长却牵了一匹马过来,对父亲说: 

  “陈先生,你带你女儿骑马,挑夫的负担必须减轻!” 

  父亲欣然从命,不为了自己,而为了挑夫。于是,父亲也被送上了马背,我仰头望著 父亲,对他骑马的姿势不太信任,他颤巍巍的坐在那儿,样子一点儿也不“威武”。曾连 长把我抱到父亲前面,让我坐在父亲怀里,问: 

  “行不行?陈先生,你会不会骑马?” 

  “没问题,”父亲愉快的说:“我不是我太太……” 

  父亲的话没完,那匹马突然一甩头,又一蹶屁股,我只听到父亲大叫一声“哎哟!” 就抱著我从马背上直滚了下去,我尖声大叫,接著就重重的摔在地上,父亲在我身边直叫 哎哟,我却吓得放声大哭,母亲慌忙抱住我检查有没有受伤,而四周的军人却爆发了一场 哄然大笑。还好,我没摔伤,只是吓坏了,父亲也没摔到什么筋骨,站起身来,他讪讪的 对曾连长说:“看样子,这马对我没什么好感!” 

  曾连长哈哈大笑:“陈先生,念书,你行!骑马,你不行!” 

  说完,他翻身上了马背,对我说: 

  “跟我骑马吧!”我拚命摇头,往母亲怀里缩。“我不像你爸爸,我不会摔著你!” 曾连长对我嚷著,下了马,不由分说的一把抱住我,就又跃上了马背,我连怎么上去的都 不知道,就已经稳稳的倚在他怀里了。他用手臂环绕著我,对我说:“怎么样?很稳吧? ” 

  我不说话。在我童年的印象中,这位曾连长是个使我又敬又畏的人物,他威武而神勇 ,粗犷而凶猛,我实在有些怕他。他不再问我什么,一拉马缰,他大喝一声: 

  “准备——开拔!”就带领著整队人马,往前行去。我坐在那儿,山风吹著我,马背 上一颠一簸,腿伸得直直的,说什么也比坐箩筐舒服。想想麒麟和小弟都想骑马,曾连长 却选了我,我心里不禁得意起来,把刚刚摔的那一交也忘了。悄悄的,我回头去看曾连长 ,立即,我接触到他的眼光,原来他正对著我笑呢! 

  “我有两个儿子,”他对我温和的说:“就是少个女娃娃!所以,我喜欢女娃娃!” 我笑了,没说话,童年的我又安静又害羞。 

  “以后,你都跟我骑马!” 

  于是,从这天起,我不再坐箩筐,我都跟曾连长骑马,羡煞了小弟,气坏了麒麟。而 ,这一项安排,竟使我和弟弟们,在以后的一个大变故中,扮演了不同的角色!

十一、大风坳 

  后来,我们开始翻越“大风坳”! 

  大风坳是一个山的名字,这名字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极深刻、极惨痛的印象。那时候 ,我们已在湖南边境,正朝向广西进军,虽然有好几条大路可去,但路途遥远,并且日军 又节节进逼,情况十分危急。曾连长细细研究地图后,翻越“大风坳”是到广西的一条捷 径。军队中有向导,但他们也没有翻越这座山的经验,当地人用“上七下八横十里”来描 写这座山,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没有人真正知道,只知道这是一座奇怪的山,荒芜之至 的山,毒蛇猛兽密集的山,总之是一座没有人能翻越的山! 

  但曾连长所决定的,绝不改变! 

  他把马队集中起来,他领先率马队在前面开路,步兵和辎重跟在后面。我母亲本来也 有一匹马骑的,那时候,也得把马让出来,给精于骑术的兵士前去开路。 

  我还是骑在曾连长的马上,一马当先,走在最前面,我颇有些骄傲和兴奋,因为不必 像弟弟们那样盘膝坐在箩筐里,可以坐得正正的,任两腿伸得直直的,并且还是开路的先 锋呢!但一上山,我的骄傲与兴奋一下子全给扑灭了!山上长满了比人还高的野草,曾连 长和其他骑士穿了长裤和高高的马靴,我穿的是短裙,裸露的两腿被锋利的草缘割出无数 伤口,曾连长全心带路,当然不会注意到这件小事,我虽然疼痛不堪,却强忍著夺眶而出 的眼泪,咬著牙,哼也不哼,我觉得,骑在马背上的人是不能流泪的。 

  我们从清晨出发,虽然据说上山只有七里路,但走了好几小时,还没到达山顶。烈日 当空,人人汗流浃背,军人们的制服都被汗水湿透。山上遍布荆棘石砾,没有水源。大家 随身携带的水壶都已喝光了。山路越来越崎岖,越来越陡峻,烈日越来越炙热……有位士 兵晕倒了,引起一阵骚动,曾连长这才下令停下来休息一下。 

  他把我抱下马来,吃惊的发现我两腿上的伤痕,他大惑不解的瞪著我说:“被刺成这 样子,怎么话都不说一声?” 

  他永远不会了解,在我当时的心目中,他像个神。我怎能在一个“神”的身边,还呻 吟叫痛? 

  他叫医官为我敷药,又解下他的水壶给我喝水。他的水壶还是满满的,一路上,所有 的士兵都把自己的水壶喝干了,只有曾连长,始终没动过他那个水壶。我喝了两口水,知 道此时水比什么都珍贵,不敢多喝,就把水壶还给了他。他还是没喝,把水壶递给了我父 母和两个弟弟,他们也只喝了一两口。曾连长再把水壶递给那晕倒的士兵,等水壶终于传 回来的时候,里面的水已涓滴不剩! 

  曾连长,这奇怪的军官,给了我太深刻的印象。以后,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所崇拜的 男子汉,都是曾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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