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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柏杨全集-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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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杨先生这一万元的保险,按照该公司的规定,在期限之内,如果害了霍乱,一命归天,保险公司就赔偿两万元(这可比得上一条狗先生吧),如果不是横死,而是大限已到,寿终太平间,则以「全保险期间月数之比例乘以保险金额给付」(这是一句「行话」,行外人很难弄懂,又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死过,所以也没有前往领取的经验,到底可拿到多少,只有凭天断)。如果没有死,而受了伤,则给五千元,受了重伤,好比说一条腿没啦,则跟大限已到,寿终太平间一样给钱。
   
   
   见血封喉
   柏杨先生自从保了人寿之险,国光公司就很信用的每月派员前来收款,该员客气非常,见面就鞠躬,一个月一百多元,他阁下就要跑上一趟,实在过意不去。我乃是有钱之人,有时候钱多得受不了,就一次付给他两个月的,最高的时候,索性预缴三个月,他阁下的礼貌就更周到啦。这跟电视机分期付款不同,盖电视机已搬到家里,付起来未免心疼。而人寿保险却是老鼠拉木杆,大头在后面,希望无穷也,这些时一想起再过二十九个月就有一万元收入,精神即为之大振,而且肚胀不可开交时,念及驾崩之后,老妻暨小孙女可以凭尸领款,也颇心安理得。
   不过,最近忽然有点心惊肉跳的感觉,盖有些人寿保险公司出了花样。报上说,有些人寿保险公司,在开始时派员收款,倒是非常信用本位的,但等到眼看就要期满,暗室之中,密谋起矣。大概是几个绝顶聪明之士,交头接耳一商量,认为最美妙的事莫过于眼看就要期满的客户,忽然鬼迷心窍,拒绝缴保险费啦。则合约一撕,已缴的钱就下了绝顶聪明的腰包。称心如意,还有逾于此者乎?不要说有五万十万二十万的保险啦,就像柏杨先生,只保一条狗的价钱一万元吧,等到缴了八千元之后,忽然拒绝再缴保险费,则已缴的八千元就等于掉到水井里,一个人八千元,十个人八万元,一百个人八十万元,一千个人八百万元,一万个人八千万元。咦,不能再算下去啦,再算下去我老人家的心脏病就要爆发。绝顶聪明人士真是洪福冲天,坐以待币,纵使家里有个印钞票机,都不好意思印这么多也。
   问题是,用啥办法使可怜份子忽然鬼迷心窍乎?任何一个天衣无缝的构想,如果不能实行,只能称之为一厢情愿的连绵春梦,再白痴的客户既然已勒裤带勒出了八千元,便是下手去偷,也会再偷二千元。绝顶聪明之士,大概是喝人血长大的,一想就想出了见血封喉的绝招。
   喝人血长大的见血封喉绝招是,忽然间不派人收款啦。客户们差不多都为了生活,手忙脚乱,除非电影上那种靠勒索保险为生的男主角,谁天天屈着手指数日子哉。于是乎,恍恍惚惚,过了限期。好啦,喝人血长大的就是等你过了限期的,到了限期届满那一天下午五点钟,墙上的钟当当当当当一响,你阁下指望着仍可领回的八千元,就咕咚一声掉到喝人血长大的裤裆里啦。该喝人血长大的坐在梁山泊忠义堂上,用御手把算盘一拨,咦,张三先生过期啦,八千元入库矣;李四先生过期啦,八万元入库矣;王五先生过期啦,八十万元入库矣。面对着前仆后继的一些糊涂虫,心里一高兴,说不定马上就唱起歌来。
   这个「限期」是法定的界线,等到客户恍然大悟,已来不及矣,有法律作喝人血长大的后盾,便是请太白金星当法官,都赢不了他。盖法律只管你越限不越限,逾期不逾期,不管喝人血的派人收款不派人收款也。想出这一着的朋友,真是黑社会高手,盖派人趋府收款,不是服务周到,而只是养成客户一种被动的好习惯,以为人寿保险公司真是把他当成活宝。谁知道他就是要你产生这种心理,才好揪你的小辫子也。报上说,这种现象已造成无数纠纷,但喝人血的固安如泰山。你说啥,俺没派人来收?笑话,合约上哪一条规定俺必须派人收款的?你阁下应该像太太小姐算准自己的月经日期一样,也算准截止日期,诚惶诚恐来本公司缴钱才对呀。你又说啥?俺干没你的钱,你那几两碎银子,连买个轮胎上的螺丝钉都不够,送给俺俺都扔到水沟里。
   如此这般,情理法三样,喝人血的就占了三样,倒楣份子只好占额外的干瞪眼一样。另外还有一样,那就是吵架,吵架当然吵不出来钱。但虽然吵不出来钱,却吵出来社会问题,立法院已经有立法委员提出质询,而舆论也不断有人抨击。《自立晚报》上个月的「方块文章」就曾提出三项强烈主张,一曰:凡是不继续派人收款的,应视为已收款论。二曰:凡是过了限期的,应准许补缴,补缴啦合约就继续有效。三曰:凡是不赔偿或到期不退钱的,应以诈欺及扰乱战时金融罪,把喝人血的交付军法审判。
   这三项主张痛快淋漓,等于照喝人血的拦头一棒,柏杨先生跳着高赞成──但却是原则赞成。
   
   
   用重典
   俗不云乎:「治乱世,用重典。」用重典对不对,属于另外一个问题,即令对的话,也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不能藉着「用重典」而努力栽赃,使被重了典的人含冤莫伸。只要做到这一点,则重一点典,也未尝不可。好比说,现在重了典啦,凡在街上吐一口痰的,一律处决,我老人家忍不住吐了一口,拉出去砍掉尊头,虽然一肚子气,也没啥可说的。但如果我老人家并没有吐痰,而是另一个家伙吐的,我只不过在那地方练习练习咳嗽罢啦,也拉出杀掉,就不是用重典,而是用乱典矣。用乱典的结果是,表面上天下太平,愤怒的火焰却在社会深处燃烧,必然有一天把用乱典的朋友烧得少皮没毛。
   抗战前后,河南省就出了一位治乱世用乱典的别廷芳先生,他的辖区有五、六个县,真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前往视察的大头目,无不啧啧称赞。只有柏杨先生觉得有点不对劲,举一个例子就可以看出为啥不对劲。当时传播很广的别廷芳先生轶事中,有这么一件,一个小孩顺手折了一棵麦穗,别廷芳先生就把他枪了毙,他的理由是:「这小子,这么一点年纪就偷东西,长大了还得了乎?」在这种畸形心理之下,遂产生了像油炸西瓜一样,表里不一的畸形社会,结果别廷芳先生烜赫一时所谓「宛西」钢铁江山,只能使手无寸铁的小民口服心不服,一旦有一点点外力,就稀哩哗啦,跌个粉碎。
   人寿保险公司派员收款,恐怕少不了有些客户拖延的,我就看见过一位朋友,向收款员呐喊曰:「明天来,明天来。」收款员曰:「先生,你昨天教我今天来的呀!」朋友曰:「今天没钱。」在他阁下尊眼里,收款员成了打饥荒叫化子矣。除了这种镜头,在意料中的,一定还有其他镜头,盖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就有人后劲不继,实在无力抗战到底,甘愿牺牲已缴的那几两银子,发狠曰:「给龟儿子买药吃吧!」遇到这种情形,固不应一律咬定都是老板存心不良也。
   不过,这只是技术问题。客户拖延,或收款员去一次不在,再去一次又不在,或客人吃了耗子药,搬了家啦;则人寿保险公司应该到邮局寄一封存证的挂号信,通知客户去公司缴钱,用红字警告他说,某日前如果再不送款,他已缴的钱就石沉大海。至少应有这么一封信,才算尽到职责,如果退了回来,则这封信应原封不动保存,以便将来纠纷起来时查证,同时也防喝人血的朋友故意把地址写错,打客人的马虎眼。
   我们不是为人寿保险公司辩护,而只是要求调查清楚,弄明白是客人捣的鬼乎?抑喝人血捣的鬼乎?如果是客人自己走错了路,那么走错路的应付走错路的代价。去年柏杨先生看过一场电影,片名偶忘之矣,但因为那位漂亮的女主角竟糊里糊涂跟退职的保险公司调查员睡了一觉,心中很是生气,印象就十分深刻。一对夫妇,丈夫摔飞机的前一天,保险到期,没有再缴保险费,自然无法赔偿。该丈夫急得发疯,号曰:「我只是忙,忘记罢啦,支票早已经开好,你们可以派人现在就到我家调查该支票是不是开好的呀!」经理先生一语不发,只拉下来死人脸对着该丈夫。该丈夫想了半天,狼狈撤退,但从此他就恨透了保险公司,跟太太计议,非发保险财不可,剧情就在这一段怨劲下展开。
   该丈夫恨保险公司是没有道理的,任何傻瓜都不能一手补收你一百元,而另一手同时付给你一万元。贵阁下昨天缴了保险费,他今天赔钱,有苦说不出,只有甘认倒楣。而出了事再去补缴,没谁肯干这种卖儿卖女的事也。一个年轻太太打电话给保险公司,说要保火险,老板曰:「你住在啥地方呀,我们明天就把保单送上。」该太太急曰:「那怎么行,火已烧到客厅里啦。」呜呼,我想保险公司恐怕不能为她服务。
   但如果是喝人血在那里捣鬼,就非常紧张矣,前已言之,这显然已成了社会问题,起码是社会问题的红灯,警告要发生社会问题啦。当初保险公司如雨后狗屎苔,纷纷乱往外冒的时候,觉得五年焉,十年焉,好像远在天边,先把钱弄到手再说,说不定只到一半,天就会塌、地就会陷哩。即令天地完整如初,说不定物价飞涨,通货膨胀,则当初一元有一元购买力时收进,届时一元只剩下一毛钱的购买力付出,俺不发财,难道王八蛋发财乎?
   偏偏不如意事常八九,眼看着五年十年,匆匆过去,天也没有塌,地也没有陷,物价也没有太涨,通货也没有怎么膨胀,而退钱的日子却像诺曼第登陆的盟国军舰一样,一望无际,逼面而来,烦恼就开始大啦。而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感觉到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保险金被吞没的问题,而是牵连广大,空前诈骗的社会问题。大家满期的日子,既迫在眉睫,一个人两个人的厄运不过只是痛疮热病。如不赶紧治疗,等到几千人几万人的血都被喝到绝顶聪明之士肚子里,恐怕双料的情理法都阻挡不住其后果也。
   
   
   亮了红灯
   我想,有权的主管衙门,在人寿保险公司的疮刚痛,和体温刚上升时,就应下手检查检查,照照爱克斯光。如果错在客户,当然支持人寿保险公司。如果错在人寿保险公司,则就应支持客户。立法委员已在立法院质了询,舆论也颇努力呐喊,总不好意思说木宰羊吧。
   ──不过到现在为止,人寿保险公司到底归谁管,恐怕说不清,中国官场有一种最起劲的传统是,任何一件屁事,准有「一表八千里」拐弯抹角的亲戚插上一脚,别瞧他无责一身轻,却是成事不足,坏事有余;谁都有权,却谁都无权。你阁下有没有胆量跟我赌一块钱乎?打赌人寿保险公司当初成立,绝不是一个单位依照法令批准的,准定是代表如云通过的也。好比台北市第八信用合作社,忽然倒了闭,小民的支票,一时措手不及,退了三次,法院就下令通缉抓人。可是台北市第八信用合作社却说不付就不付,别看它当初登记时盖章通过的人,如雨后狗屎苔,没事时管上几管的人,也如雨后狗屎苔,但一旦说不付就不付,就各人猛缩各人的头,谁都不敢露脸矣,这跟恰到好处时努力伸脖子,唯恐漏了自己的一份,诚是引人入胜的绝妙对比也。
   ──于是乎,虽然大家已嚷了很久,虽然人寿保险公司已亮了红灯,势必要等到事情闹大啦,闹得进了棺材,或是喝人血的喝到炸弹上,轰然一声,到那时候,有人被捏着,才会伸脖子也,是不是如此壮观,拭目以待。
   保险这玩艺,在洋大人之国,本是橘子的焉,到了中国,忽然变成枳子,只能怪酱缸太深太浓,把好好的上帝教会,都能酱成诈骗集团,君不见台北「主爱中心」的负责人坐了牢乎哉?但这并不影响它原是橘子,也不影响它原是上帝的教会,因之中国人也没有理由埋怨上帝的教会和保险坑人,顶多只能说枳子坑人,不能说橘子坑人也。
   一句话说完,保险也者,不是保险被保的家伙不受损失,而只是用金钱去补偿那种损失,精神和物质往往是相连的,所以即令是精神上的损失,也勉强可以用金钱去衡量。精神领域中最重要的角色是老命,一个人一旦老命没啦,当然四大皆空。但干保险的朋友掐指一算,却能算出贵老命值几两银子,然后照价付款。啥都有价,也是天下怪事,但这怪事也是不得已逼出来的,总比无价要妥善一点也。
   老命竟然有价,这是洋大人的发明,周弃子先生曾曰「人大病大,人小病小」,老命亦然,大概「人大命贵,人小命贱」也,若柏杨先生的老命,只值一万元,也就是美金二百五十元,比起来女电影明星的一条腿值美金二十万元,简直脸上挂不住。不过人家一条腿跳起舞来,能把别人的钱跳到她银行的户头里,柏杨先生写起文来,却只能把别人写得暴跳如雷,二者自不可同日而语也。
   然而,我老人家就是保这一万元的险,也不简单,早在人寿保险公司如雨后狗屎苔往外乱冒时,老妻就怂恿曰:「老头,你阁下这么一大把年纪,应该保个寿险啦,万一有天也来个神岗上空节目,我祖孙二人就有个依靠。」神岗上空节目者,读者老爷恐怕已忘之矣,但在当时固妇孺皆知,来台北参加亚洲影展的陆运涛先生跟台湾几个四、五流头目,在台中县神岗乡上空飞机失事。老妻发表这番言论时,正逢神岗上空节目发生不久,故尔顺手牵羊,并不是说我老人家的地位忽然高涨,也可以陪飞陪葬。而是说我每天在赤日之下,跑来跑去,万一民航公司又有一架既不老也不旧的飞机掉下来,而又很正确的掉到我的尊头上,就不如早日保上一险。
   不过,我仍是迟了将近一年,才保一万元,盖我老人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之人,从前阔时,固也曾保过寿险的。一○年代时,我在张勳大帅麾下当官,就应朋友之劝,保了一万元的险(那时一万元的购买力,高于现在一百万。以脚踏车为例,那时一万元可买一千辆三枪牌,现在的一百万元,顶多买八百辆而已),期间是二十年,那时候人寿保险可能还不流行,喝人血的大概也不准备到时候耍赖玩狠,所以挑选主顾,就好像岳母大人挑选女婿,年过六十的老头,虽然壮得像一匹小白马,也打回票。柏杨先生那时正是十八岁姑娘一朵花年龄,进得人寿保险公司大门,就被一个穿白衣服的家伙剥去衣服,在胸脯上乱敲一阵,接着量体重,量身高,看脸色,又被勒令吐了口痰,屙了泡屎,最后又教尿到一个罐子里,名目繁多,不及备载。一直到了第三天,通知来啦,说我老人家政躬康泰,乃天下第一等货色,这才收钱。有很多小子,看起来满面红光,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检查的结果是棉花店失火──免谈,你缴双料的钱他都不要。
   想不到时代真是进步,雨后狗屎苔的人寿公司,却有孔丘先生的气魄,自行掏钱以上者,有保无类,管你得了砍杀尔没有,管你接了阎王老爷的请帖没有?反正你只要给俺钱,俺就保你险。
   
   
   保险诈骗
   柏杨先生投保一万元的人寿险,当时就立定决心,只要人寿保险公司把我叫去检查身体,我一进门就打一个飞腿,教当权派瞧瞧,一个人生在乱世,能活到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真不简单,怎能说死就死乎?不过我准备了那么久,也没有打成飞腿。前已言之,现在的保险,连人的长相是啥都不看,只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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