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全集-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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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妻子辜负了他，也是他朋友辜负了他，但起因却在於他之对生物本能的轻视。呜呼，一旦欲火攻心，啥叫恩爱，啥叫道义，啥叫利害，都顾不得啦。有些妻子，像一位美国医生所说：「她们深信不疑的以为她们不会有意外，因为她只是和好朋友和好邻居在一起玩玩，不过偶尔用轻松的接吻和拥抱来提高她们的自尊心而已，但她们很可能发动一次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暴烈行为。」该医生曰：「我曾经为许多因这种暧昧而出生的婴儿接生。」
呜呼，很多不贞，不是因为不爱她的丈夫，而是「我当时实在没有办法呀！」但她们固可早早防止。在美国，常有这种情形，大家集体回城的时候，太太们往往同意换着丈夫开车。在中国，最流行的是太太和男朋友看看电影跳跳舞。呜呼，不是说那准出毛病，而是说那最容易出毛病。
有点异样
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女人几乎全部负担起「不贞」的责任，一说到贞操，准是指女人而言，如果说某位男先生不贞，定有人连嘴都要笑歪。张先生背着张太太，和女朋友开旅馆，被人碰到，顶多尴尬一阵，通常大家还羨慕他高竿，要向他学习哩。然而，张太太背着张先生和男朋友开旅馆，被人碰到，那就会立刻战云密佈，跟着而来的可能是刀光血影。太太小姐们如果每个人都束紧自己的裤带，硬是不解，世界上会太平得多。这不是说男人的责任小，他一点也不小，风流男女在一起乱搞，出了事情，男人的责任至少跟女人的责任相等，甚至过之。但是有一点却不可不知，男人的责任虽不小，但受到的社会责备，却是小也。一个男人每年换一个姘妇，都没关系，一个女人如果每年换一个姘夫，岂不被认为烂货乎。太太小姐们必须知道我们是啥模样的社会，才不致轻易答应男人的混账要求。
「不贞」不仅是指肉体上的不贞，也指感情上的不贞。陪丈夫以外的男人上床，固是不贞。即令还没有到陪他上床的阶段，而只在心里觉得必要时陪他睡睡也没关系，同样的也是不贞。我并不是效法道学家理学家，猛发诛心之论，柏杨先生以为道学家理学家最糟的一点，就在他们的诛心之论。不去鼓励一个人的善良行为，而去搜索他们的恶劣动机，一定清算得乌烟瘴气。我们是说，如果没有感情上的不贞，便没有身体上的不贞。一个女人可能做出一些局外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好比，她和那个跛子怎么发生关系了乎？但如果研究研究，她潜意识上固先有那个想法。贾宝玉先生是天下第一情圣，他的恋爱方法是有名的，那就是「意淫」，不必真个销魂，只要想想女孩子的缠绵镜头，就过了瘾。可是，天下「发乎情，止乎礼」的事少得不能再少，甚至根本没有。意淫的次数太多，程度太浓，一遇见懂事的花袭人小姐，就出了纰漏。情圣尚且如此，别的人更不用说啦。若前面所说的告诉丈夫对门老王看她的女人，若魏平澳先生的贤妻，都是在感情上先已不贞了也。
若干年前，柏杨先生有一位远房姨妹，她和丈夫当初也是自由恋爱结婚的，转眼一十五载，她虽半老徐娘，而姿色不衰，有一年夏天，丈夫去瑞士开什么国际会议，丈夫的朋友经常前来探望，那是真正的友情探望，有时她寂寞无聊，就一块去看看电影。后来几个月过去，就改看看电影为跳跳舞。於是乎，姨妹感情上起了一种无法化验的变化。她和该朋友在一起时，会感觉到非常舒服，有时候促膝谈天，谈到三更半夜还不觉得晚。有时候并肩出游，就好像丈夫在旁一样。有时候去跳舞，她就愿享受他的那种拥抱。尤其是，到了后来，她听他说「他的太太不了解他」，她就更有点异样。
姨妹心里异样，行动也跟着异样，有时候和朋友拉拉手，有时候偶尔面颊也接触一下，但两人仍没有乱七八糟。可是丈夫回来后，看到眼里，自然大发雷霆，闹了个鸡犬不宁；丈夫平常一向异常驯服，这一次却拍案如雷，大张挞伐，姨妹自以为没有作出不可告人之事，不肯相让。纠纷遂不可开交，气呼呼的前来诉苦，和其他任何女人的诉苦一样，其目的有二，一是宣传自己的清白，二是宣传丈夫变啦，变得跟从前判若两人。柏杨先生誓死都相信该姨妹守身如玉，盖如果拆了烂污，她便不致如此理直气壮。有一次丈夫扬言要邀请所有亲友来评理，他曰：「讲给大家听听，我太太竟和别的男人泡咖啡馆，跳舞时勾肩搭背。」她冷笑曰：「你招待新闻记者我都不怕，我立得正行得正，他是你的朋友，我们没有过份。」──姨妹叙述已毕，我曰：「阿妹，我看你这个家马上就要完。你如果已决心不要这个家，不要你的丈夫，我无意见，打之闹之，离之去之，悉凭尊意。但如果你本意并不如此，则赶紧回头。上帝当初造女人时，便只允许她有一个丈夫，不允许她在丈夫以外再同时有一个听她顺她，供应她快乐的情人。如果丈夫能兼情人，那是该女人三辈子修来的福，否则就得放弃一个。」姨妹曰：「他不是我的情人呀。」我曰：「那是名词问题，我不和你争，反正是你对丈夫已经在感情上先走了私啦。这跟偷东西一样，最初一点一点的偷，以后大批大批的偷，最后就明火执仗一下子偷个净光。你现在是第一阶段，只把感情输出一点，如果再不制止，接着就是身体输出。」姨妹曰：「你说得太严重，你们写文章的人好过甚其词，你把我说成什么人啦？」我曰：「我把你说成一个普通的女人，具有生物本能的女人，既不是圣人，也不是白癡，更不是被你朋友歌颂的什么『超人』，那教我肉麻。不要以为你有智慧可阻挡一切，那股劲和从高山上往下踢石头一样，一经发动，谁都阻挡不住，连当初踢石头的那傢伙都没办法，唯一阻挡之法是千万别去踢它。你如果认为我过甚其词，不妨继续搞你的。你敢和我打赌乎，你将来不弄到那个结果，我输你一块钱。」姨妹大怒，摔发而去，后来夫妇和好如初，朋友仍继续来往，但已不再单独外出矣。
一提起来不贞，人们往往想到和别人颠鸾倒凤。其实，感情上的走私，是同样的不贞，其危险性不亚於颠鸾倒凤，而且因它是一种有意志的行动，所以比仅仅失身还要严重。盖那有公式在焉，第一步是她觉得和他在一起时快乐，他或是丈夫的朋友，或是自己的同学同事，大家光明磊落玩玩，也欢迎丈夫参与其间，满室生春，浑身细胞都像注射了贺尔蒙，舒而且服，那朋友不时的再送她点礼物，她就火上加油，更加精神百倍，快乐无穷。第二步则由公开的谈谈笑笑，变成偷偷摸摸的唧唧咕咕，和隐隐藏藏的约会，丈夫被摒在圈子之外矣，见面时两个老风流俨然一对小儿女，男的说太太不了解他，并感叹曰：「相逢恨晚。」然后摸女的之手。女的说丈夫也不了解她，相逢不算太晚，要他安心工作（天哉，他怎能安心乎），努力前途，然后也接过他的手摸之。第三步，丈夫发觉风紧，或叹气，或打骂，或吵闹，或打官司，把女的搞得头昏脑胀，心里一想，我并没有和人发生肉体关系呀，为啥如此对我乎！胸中一激动，再加上外力一怂恿，芳心一横，豁上啦，於是乎，悲剧开锣。
「有限」的付出
使该姨妹开始感到异样的，前已言之，是该男朋友的一句话：「我太太不了解我。」实际上他太太也真的不了解他，不仅仅在知识上不了解他，在灵性上也不了解他。盖他是一个留法学生，而太太固只读到小学为止，且天生的不长进，每天只知道打麻将说闲话，因丈夫留学是花她父亲的钱，她就成了大恩人，有时丈夫曰：「你连世界上有个匈牙利都不知道，朋友来谈时，请别乱插嘴。」她曰：「你还不是用了我爸爸的钱才知道的。」至於谈情说爱，更不必提，朋友内心空虚得跟泡泡糖一样，遇到大学堂毕过业的姨妹，只要聊聊天，他便觉得像吃了人参果。
问题是，真是「太太不了解我」的，固有得是。冒牌「太太不了解我」的，更车载斗量。任何已经结过婚的男人，只要想向外发展，最最无懈可击，最最具有征服性的理由，莫过於该一句话：「太太不了解我。」女人们一听眼前的那傢伙愁眉苦脸，甚至珠泪双抛的说他的太太不了解他，她伟大的母性，和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就油然而生，即令是臭而不可闻也的男人，都会随着他太太不了解他的程度，而逐渐的发出香味。盖男人们平常都是雄赳赳而气昂昂，以女人的保护者自居，有时候还俨然君子，俨然英雄，教人眼花撩乱；一旦竟在女人跟前变成一个被太太虐待，或被太太冷落，成为世界上最寂寞的苦命之人，那真是妙哉妙哉；而且只要女人稍予慰藉，就可使该男人欢天喜地，哪个女人肯吝啬此一颦一笑乎？某故事书上云，有一位漂亮的女郎独自乘船，远渡重洋，第一天致其父母电报曰：「那个英俊的船长追我。」第二天曰：「他向我求婚，我已拒绝。」第三天曰：「他说我如果仍然拒绝，他就把船炸沉。」第四天曰：「我救了一船人。」普通女人大概都有「救了一船人」的高尚情操，一船人都可以救，则救一个人更轻而易举。况且并不要真刀真枪的嫁之，而只不过陪陪他，说两句劝解的或温柔的话，必要时去游玩一番，自己付出的固有限得很。
美国查普曼报告上有一个女秘书和老闆的故事，两个人起初清白如水，老闆给她很多很大的帮助，有一天她感激之余，吻了一下老闆（注意，美国之吻，没有中国之吻的含意严重），老闆就顺势抱住她，而且不老实的摸索起来，女秘书察觉到他的动作，但她想：「他给我的既是如此之多，而要求我的又是如此之少，有啥关系？」一直等到他摸到她的乳房，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挣扎而起。太太小姐们在感情最丰富之时，或是出於感恩，或是出於怜悯，极易觉得自己付出的「有限」，却不知道仅仅那一星星「有限」的玩艺，便足够「伏屍二人，血流五步」。
「太太不了解我」真是征服女人包藏祸心的已婚男人，最有效的武器，好像唐僧先生的紧箍咒，别看孙悟空先生顽强泼皮，只要唐僧先生念念有词，他就心服口服。臭男人也是如此，对着其貌如花的太太小姐，口中念念有词曰：「太太不了解我，太太不了解我」，那比唐僧先生的紧箍咒还灵，该太太小姐痛彻心髓之余，恨不得把他抱到怀里，用舌尖舐去他的眼泪。据柏杨先生考察，这是屡试不爽的手法，有志之士，不可不知也。相反的凡是红杏出墙的太太亦然，「丈夫不了解我」，同样是一个极端奇妙的能源，有此项能源，再巨大的机器都转得动。如果把天下所有的有外遇的男女加以调查，恐怕每一对当初所说的话，都以此句为主题。前些时一少妇慕名来访柏杨先生，一定要单独和我谈话，气氛严重，我就知道她的困难是啥。果然她爱上了一位有妇之夫，而且怜之悯之，不可开交，我曰：「他一定向你说他太太不了解他，你因同情他才爱上他。」她大惊曰：「柏老，你怎的得知？」我曰：「我说这话，不含批评之意，可能他是说谎，也可能他太太真应该碎屍万段，我都不管，我只觉得那句话的力量太大，你是否也向他说过你丈夫不了解你？」她曰：「没……没……」我曰：「糟啦，糟啦，害死人啦，这种话一句已够受的，现在冒出了两句，男的一句，女的一句，简直非要老命不可，你们若不快散，就应该立刻和配偶离婚，否则准出官司。」呜呼，爱情的事，岂能像柏杨先生说的如此简单，她垂头丧气，呜咽而去，我真为她担心也。於是乎，我想起来一事，不管是太太也好，小姐也好，如果有一天遇到柏杨先生向你诉苦，说柏杨夫人不了解我，请你赐予同情，你最好是上来就打一嘴巴，否则芳心一软，看我咳声叹气，或陪我看看电影，或陪我散散尊步，那你的麻烦就大啦。
妻子的神圣天职，是要抓住男人，抓不住男人，再厉害都没有用。妻子不贞，丈夫有一半责任。丈夫不贞，太太也有一半责任。如果把对方逼得落荒而逃，责任就更大。柏杨先生所见多矣，被敦请调解家庭纠纷的次数亦多矣，有些丈夫在外另筑香巢，有些丈夫日夜不回家，有些丈夫整天对妻子怒目而视。作妻子的哭哭啼啼，在我面前对丈夫又闹又跳，又号又叫，看起来形形色色，男人都不是东西。其实只不过一点，那就是太太不知道她如何去作一个好妻子也。想了很久，想出十大信条，开列於后，那是避免丈夫不忠的良剂，也是一团棉絮，塞住丈夫的口，使他永说不出「太太不了解我」，太太们便可安如泰山矣。婚姻是一种艺术，这十大信条，只是提纲；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第一妻子必须信任丈夫。即令丈夫作出糟糕之事，也得信任，有没有学问就看此矣。盖丈夫一旦发现他改好了而仍然得不到信任，他就会把心一横，再露一手。家庭中的柔顺温暖，全建立在互相信任上，夫妻间一旦不信任，啥情调都告完蛋，不把他逼走，把谁逼走乎？
第二一个太太，必须知道感谢她的丈夫，而且必须知道如何表达这份感谢。有些女人简直像呆头鹅，即令丈夫恩重如山，她都不会在情调上给他满足，一切灾祸便从此呆头鹅的态度而生。我尝看到一位太太，丈夫给她买一个别针回来，她都要高兴半天，丈夫对她任何一个小小殷勤，像赴宴归来从筵席上带回银丝卷啦，像发薪水时给她买十元三条的小手帕啦，她都感激涕零，拉着他的手摩擦自己的面颊，口中喃喃而言曰：「谢谢你，谢谢你。」柏杨先生一旁看啦，肉皮发紧，但那混蛋丈夫却被搞得如醉如癡，昏昏迷迷。
第三有些妻子，似乎一辈子都不知道丈夫到底是干啥的，想了解都无从了解。有一个太太，有一天心血来潮，去参加她丈夫主持的一项关於羊毛脱水的讲演会，该头秃秃而肚胖胖的丈夫，讲起他的业务，议论风生，真有一套。不禁大吃一惊，原来羊毛那一行竟如此的兴趣盎然，而她那沉默寡言丈夫竟也如此的万种风情，对他崇拜之心，乃油然而生。呜呼，丈夫是作官的，妻子应晓得作官之道。丈夫是作商的，妻子应晓得作商之道。则丈夫不但有一种被欣赏的感觉，且二人由感情上的溶化为一，进而在理智上及知识上也溶化为一。
第四常常对丈夫称讚，是驭夫的重要秘诀。说句老实话，所谓「了解」也者，最大的意义就是称讚，你了解他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他准高兴得连屁都放出来。俗语曰：「人比人，气死人。」那是指的普通情形，而妻子们必须作到「人比人，喜死人」，才算第一等高手。时常把自己丈夫和别人的丈夫比较，然后发现自己丈夫的优点，而称讚他，而夸奖他，而以他为荣，除了自己确信他确比别的男人有一手外，还要使他相信他在妻子眼中有崇高的地位，他自然会服服贴贴若老牛。
第五太太们穿衣打扮，应该以丈夫的喜爱为主。有些女人一意孤行去追求摩登，真教人为她出汗。有一位朋友最讨厌女人画蓝眼圈，他说那只有妓女舞女乃至明星以及名女人才如此，可是他太太却非画不可。又有一位朋友最讨厌女人在头上紮白带子，他说紮红带黄带岂不也一样乎？可是他太太硬是要紮。不必打听，她们的日子不会心旷神怡。
第六女人乃是一种厨房动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