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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4章

柏杨全集-第2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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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都是辨证发展的,如果人民警察这么反应的话,马多可夫就可以很勉强的表示同意,而两条疲倦的腿和一个空虚的肚子,就不至于支持不住他那北极熊一样的身躯了。
   
     不幸,马多可夫担心的事情发生了,人民警察果然没有受过高度的辨证训练,王宝鼎像窝瓦河的水牛一样,站在那里只一味的露着惭愧恐惧的笑,和后悔失言的笑,实在是他已经手足失措了。
   
     马多可夫不能忍受这种机械唯物论的态度,一个人竟如此机械地相信共产党口中说的那一套,而没有辨证的去探讨他的内心,那脑筋一定比钢铁还僵硬了。马多可夫愤怒的看着王宝鼎,他一定了解我心里在想什么的,可是他为什么不开口呢?毫无疑问的他是一株毒草,故意袒护他那些肮脏不堪,叫人作呕的中国同胞,对了,一定是那万恶的国家民族观念把他弄昏了。于是,马多可夫再度提醒他──「人力车夫,也有很多是剥削人民,剥削人民……」
   
     他的意思很明显的说人力车夫不一定每个人都是无产阶级,所以,坐坐也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人民警察果然已经弄昏了,不是被国家民族观念弄昏了,而是被不断变化的形势弄昏了。
   
     「是的,少校同志,他们确实……他们确实……」
   
     「确实什么?」马多可夫满怀希望喊。
   
     「确实的,比地球绕着太阳转还确实的,他们都是剥削人民的,假冒的,伪装的……」
   
     「谁伪装?」马多可夫证实了他对面的人民警察是一个机械唯物论者,就像受了伤的野兽似的吼道,「告诉我,谁伪装?我伪装吗?你这个吃屎的中国爬虫!」
   
     一个辨证唯物论者和一个机械唯物论者是不共戴天的,所以马多可夫立刻打出一拳,人民警察的鼻子也就立刻流出鲜血来了。
   
     「抬起头来,让我再打一下,我要好好的帮助你,使你了解红军的神圣不可侵犯。除非他是一株可怕的毒草,他绝不会侮辱红军不认识路的,更不会诽谤红军只是一个枉有两个长耳朵的驴子……」
   
     「我没有这样说呀……」王宝鼎掩着脸叫。
   
     「你以为靠着你的大嗓门就能掩盖人民的耳目吗?就能一手遮住天上的太阳吗?你以为靠着你一脸做作的可怜相,就能把你说过的话当作没有说过的话吗?人民的眼睛是敏锐的,人民的耳朵也是敏锐的,我要帮助你向人民低头。」
   
     于是,帮助王宝鼎向人民低头的巨拳,像机关枪一样的射了出来,那位人民警察最初是一面躲着,一面声泪俱下的分辩,但他后来不得不拔起两条颤抖的腿逃跑了。马多可夫不会让他继续反动下去的,所以他紧接着尾追。不停的咒骂声随着他,冲过眼前的无人地带,又冲过一层惊恐而快意的人群,一直向闹市奔过去。
   
     人民警察终于发现了救星,他在气喘如牛的狂奔途中,发现了身为红军翻译官和他接洽过公事的列可逊。
   
     列可逊把王宝鼎隔到身后,堵住了也气喘如牛的马多可夫。
   
     「克利加,这算干什么?」
   
     「什么也不算干什么。」马多可夫收住脚。
   
     「翻译官同志,」王宝鼎用手摸着他脸上的伤痕,放低声音说,「少校同志对我发生误会,我想只要允许我说明,就会水落石出的。」
   
     马多可夫耸耸肩膀说:
   
     「误会吗?血淋淋的事实还能误会吗?我警告你,花言巧语骗不倒一个警觉极高的共产党党员的。」
   
     列可逊用一种难堪的脸色止住他,人民警察趁着这个机会,迫不及待的把他的辨证遭遇,向列可逊叙述了一遍。
   
     「这种比鱼刺还小的事,也值得大吵大闹吗?」列可逊说,「科长同志,你可以走你的了。」
   
     「但是……」
   
     「你还要闹情绪吗?」
   
     「当然不,我只是想恳求少校同志,」王宝鼎鼓起勇气说,「在遇到我上司的时候,不提起我的这件蠢事,我保证以后永远不犯这种错误。」
   
     列可逊咳嗽了一声,「放胆去为人民服务吧,我们永远像弟兄般的相敬相爱。」
   
     人民警察王宝鼎感激万分的向两位红军敬礼,然后一拐一拐的走了。可是当列可逊也要跟着走的时候,马多可夫拉住他。
   
     「阿卡。」
   
     列可逊勉强转回身子。
   
     「我不知道我们的部队住在什么地方,你一定知道的。」
   
     「当然我知道,就在国际马路。」
   
     「怎么去法?我几乎一下火车就失掉了联络,那都是资本主义的毛坑害了我。」
   
     「你的意思是要我陪你去,对吗?」
   
     「那再好不过了。」
   
     「你真的跟保安同志一样的神气了。」
   
     「我是有报酬的,」马多可夫点头说,「你如果陪我去一趟,我就请你吃馆子,真正的有侍者伺候的馆子。」
   
     列可逊转身就走。
   
     「无论如何,你不能在危难的时候抛弃你的同志,」马多可夫说,「我向你声明,我们是大大方方的吃馆子,而不是要那些资本家自动自发捐献的吃,而且还随你大喝特喝呢,一百瓶伏特加我都不在乎,我有的是钱。」
   
     「你有的是钱?你有的是疮,你大概很久没有挨我的拳头了。」
   
     马多可夫叫道──
   
     「我自从出娘胎就没有撒过谎,老实告诉你,在哈尔滨那家日本女人的房子里,我弄到了两条黄金,足足有两匣机枪子弹那么重,够吃一百年的。」
   
     「那一个日本女人?」
   
     「银行大楼上呀,我看她至少有六十岁。」
   
     「我也去了,」列可逊警觉的笑笑,「但我怎么不知道。」
   
     马多可夫得意的抓着腿裆,因为腿裆那里又有点痒了。
   
     「说呀!」列可逊拍他的肩膀。
   
     「你像疯狗一样的去玩那个老家伙,只有我,趁你正在有趣的时候,到各处翻翻,就在墙角一个小柜子里,翻出名堂来。」
   
     「用一块红布包着的?」
   
     「天啊,你怎么知道?」
   
     「那块红布是用血染成的,而且还湿淋淋的。」
   
     「你成了神仙啦。」
   
     「你知道它为什么用血染得湿淋淋的?」
   
     「管他干什么?」马多可夫打了一个冷颤。
   
     「但我却不能不管它,亲爱的马多可夫同志,克利加维区,当时有一个十四五岁的日本小家伙阻止我对那女人──她是他的祖母吧,他阻止我对她伟大的国际友谊,于是,我就一刺刀。」
   
     「啊。」
   
     「那小包袱就是从小家伙身上撕下来的衬衣。」
   
     「你不要曲曲折折打什么歪主意。」
   
     「好吧,直截了当说吧,把金子还给我。」
   
     「你讹诈谁……讹诈我?」
   
     「拳头不会讹诈你,」列可逊冷冷的说,「我现在才明白你是一个多么卑鄙污浊的小偷了,就在我一提起裤子跑过去时,却再也找不到了,我以为是门外那些慌慌张张的中国人偷去的,就用手枪打死两个,今天我要为那两个含冤莫伸的中国人报这个血海深仇了。」
   
     「你,」马多可夫往后退着,「你不能打,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一个如手如足的党同志呢?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一个情同兄弟的红军袍泽呢?」
   
     「你再在这里当人民播音员向我广播,你的头上就会开一个很可观的人民天窗。」
   
     马多可夫不再回答,而一跳就跳到人行道上,但他的膀子却被结结实实的捉住,立刻就像被送到毒气室的老太婆一样,绝望的号叫起来。
   
     「给你,给你呀!」他喊,「列可逊同志,坦白的告诉你,我根本不想要那些东西,我如果早知道是你的东西的话,早就送给你了。」
   
     「你刚才的态度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我只是婉转的试验一下你是不是记得罢了,现在好啦,感谢马克斯、列宁、史大林,感谢党和国家的领导人,你的记忆力真比莫斯科广场的铜像还要结棍,你可以拿走了。」
   
     列可逊伸出张开了的手。
   
     「但是,它不在我的身边,而在行军袋里。」
   
     「我们就一同去拿吧,走吧!把力气用到你的两条腿上。」
   
     马多可夫和列可逊臂挽着臂,在第三者看起来,好像他们亲密得像人民电台所广播的那些红军同志。没有一个人能知道马多可夫心里火烧一样的痛苦,他被列可逊拖着,一面走一面万分的懊丧,他宁愿一辈子不找部队,宁愿一辈子睡到厕所里──当然最好是像火车上那种资本主义社会专门摆样儿的厕所,反正他无论如何都不该把这种极端机密的事说出来,而且偏偏向列可逊说出来。一定是资本主义社会那些含着资本主义毒素的饮食,把一个共产党员脑子里应有的警觉都糊平了。是什么反动的鬼怪引诱他讲那些话呢?只不过为了一时的炫耀,一时的找不到部队,这简直比河马还要愚蠢,早知道事情发展到现在,他宁愿在过绥芬河时被那些中国反共游击队打死。尤其他想到他将来回到苏俄时的伟大计画,所有美丽的远景全破灭了,他悲愤的看着列可逊的快活样子,心底升起一种复仇的念头,当这念头炽烈的烤着他时,他眼睛中迸出了火星。
   
     两位亲爱的红军同志终于在一座大厦门前停住,队部已经到了。
   
     马多可夫没有理会卫兵,但当他跨进大门时,却看到文书员里约林。
   
     「我应该有个办公室的,上士同志,对吗?」
   
     「当然,少校同志,就在楼上。」
   
     「领我去,」马多可夫吼道,「难道叫我浪费人民宝贵的时间吗?」
   
     一进了办公室,马多可夫就投身到沙发上──这是他第二次看到,也是第二次享受,所以他已经知道那是沙发,可以舒服的坐上去了。列可逊等他同伴的身子稳定后,把双手交叉到胸前,站在一旁,静静的瞅着,马多可夫被瞅得霎时间汗又流下来,他大声叫唤里约林。
   
     「把副连队长找来。」
   
     「到街上去了,官长。」里约林说。
   
     「把值日排队长找来。」
   
     「也到街上去了,官长。」
   
     「混蛋,」马多可夫用手敲着沙发臂,「一千个混蛋,难道教我注册有案的少校连队长像看门狗一样在这里看门吗?」
   
     列可逊慢慢的说──
   
     「我对这种作威作福的声音,实在听不下去了,再等你一分钟。」
   
     「那么──」
   
     「一个字母我都不多听,你要是觉得用这种卑鄙的拖延战术可以打发我的话,我马上就走。」
   
     「里约林同志,我们的寝室在什么地方?」
   
     「就在隔壁,官长,还有塔维斯基少校,他的铺位和你恰好联在一起。」
   
     「阿卡,」马多可夫嘶哑说,「我去取它。」
   
     「我陪你去──」
   
     「你太不相信我了,我指着毛泽东思想起誓,我要在三分钟内不拿出来,你就是请保安委员同志把我吊到树干上,我都没有第二句话。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诚意,并且给我一个表白诚意的机会。」
   
     「好吧。」列可逊说,燃起八宝罗斯纸烟。
   
     马多可夫单独到了寝室,他几乎要瘫痪了,怎么办呢?黄金!黄金!他不知道它值多少卢布!但他诅咒他的命运,不能白白的给列可逊,他用手打自己的头,就这样决定了,他宁可以死。可是他想起了哈尔滨,还有,就在长春,不断发生自己同志打死自己同志的事,都是为了女人,为了钱,为了收音机,为了手表,甚至还为了一支钢笔。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查,保安委员只注意思想,而不注意生死。想到这里,马多可夫忽然震动起来,他也可以到保安委员密告列可逊是人民死敌、是托派,再不然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再不然是猖狂的向党进攻的资本主义狗腿,就这么办!
   
     但这一切都得等到明天再说,今天必须躲开,马多可夫决定要花一夜工夫思索一个万全之计,这是最后决定,他捏紧了拳头,悄悄走到门口,外面没有声音。
   
     「那个猪猡!」他心里喊,然后,他轻轻把门拉开。
   
     「克利加,」列可逊正站在门口,微笑道,「你果然是一个诚实的党同志。」
   
     马多可夫像看到了保安委员逮捕令似的呆住了,张开满是黄牙的大口。
   
     列可逊伸出他的手掌。
   
     「当然给你,」马多可夫喘气说,「我正要去找你,怕你等得太久,心会发起躁来。」
   
     列可逊跨进门。
   
     「我心里一点也不发躁,似乎你的腿要发躁了。」
   
     马多可夫绝望的拉开自己的裤带,像拉开劳动改造营那些女反动份子的裤带一样的凶狠,然后,在裤腰中摸出一个小包,扔到列可逊怀里。
   
     列可逊脸上浮出人类高兴时,从内心升起的真正笑容──那不是无产阶级的笑容,而是资产阶级的笑容,不过他很快的就恢复了无产阶级的严肃态度。
   
     「克利加,」他握着马多可夫的手,「全世界人民都赞美你,为了你的坦白与诚实,人民会报偿你的,人民会一致高呼:光荣归于克利加,光荣归于全体红军,让我们为这种共产党特有的光荣而干杯吧,让那些反动的黑帮份子为我们弟兄般感情战栗吧。」
   
     然后,列可逊亲切的拍了拍马多可夫的肩膀,走了。
   
     马多可夫一直等到列可逊的脚步声在楼梯下消失了很久,才从噩梦中惊醒,他跳起来伸出拳头──「乌龟,该死的乌龟,我不会放过你的。」
   
     震天声音把里约林招了来,他像受惊了的老鼠似的,紧贴到门口。
   
     「你不会滚得远远的吗?」马多可夫喊。
   
     「是的,官长。」
   
     「我只是忙──要知道我正为了作战问题,在作通盘而系统的考虑。」
   
     「官长,我们一直没有作战。」
   
     「你为什么不滚?你要我动武吗?」
   
     里约林几乎是一跳就跳了出去,马多可夫倒在沙发上,他的嘴和他的肚子,同时发出呻吟。而这时候,里约林却再度蹑脚蹑手站到他面前,在畏怯的神色里带着有靠山似的坚定表情。
   
     「报告,官长。」
   
     「你懂不懂礼貌主义?你应该敲敲门再进来,不知道你从那个反动派那里学来这个胆量,当你的长官叫你滚出去的时候,你偏偏滚进来。」
   
     「官长,是这样的,政治指导员叫我请你。」
   
     「再说一遍。」
   
     「官长,政治指导员叫我请你。」
   
     「什么地方的政治指导员?」
   
     「我们这一连队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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