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爱小说网 > 其他电子书 > 柏杨全集 >

第196章

柏杨全集-第196章

小说: 柏杨全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都唬不住。阳明山之糟,及所谓「花季」之陋,能把人活活气死,乘兴而往的,归来后无不骂街。这种地方,请眼界甚阔的洋大人去逛,能有好口碑哉?日月潭同样的惨,那么大一片水,只不过三个去处──番社,文武庙,光华岛。光华岛,一个活骗鬼的名胜,一秒钟便可看完。文武庙连个能坐一坐喘口气的沙发都没有。番社总算可热闹二十分钟,不过除了那些紧盯着你身上钱袋的番女之外,啥也没啥。坐一天火车汽车,还得住上一夜,看的只不过是那些玩艺,只好自叹命薄矣。大贝湖似乎雅一点,但实际上还不如大陆上小县份里的私人花园。
   山川不好,我们没有办法,如果能有人念咒把西湖搬来,或者把额非尔士峰移到玉山之上,当然妙不可言。目前既无此人,便只得就原有的东西设法。山川之不足观,海岛往往如此。即以日本最夸耀的富士山而论,仔细研究一下,又算个啥,跟叫化子扣在泥地上的破碗一样,孤陋单调,不忍卒睹。天下如果都是这种「倒扣破碗」的山,人类活着真没啥意思矣。然而经过日本人一番装潢烘托,硬是弄得漂漂亮亮,就比我们高明得多啦。
   像日月潭,其实绝对可以改造成一个诗一样的天地,西湖之所以名闻天下,有原因二焉,一是有建筑,二是有文化人品题。有建筑则眉清目秀,东处有一亭,西处有一台,南处有一楼,北处有一阁,曲径必须乱通,那地方才可留恋。台湾名胜都是直来直往,索然无味。如果能筑起环湖马路,遍植杨柳,柳下绿草如茵,排排沙发(台北新公园那种木椅上加铁栏的小家子气办法,千万弃之为宜,宁可教人躺在上面睡大觉);沿湖至少可闢出两处以上的游泳场;巴掌大的光华岛上,可建一座七八层的楼阁,内设各种花样。主要的当然还是通往台中的那一条公路,听说已铺柏油,当然是个喜讯。过去石子路,不但灰沙扑鼻,弄得浑身上下一团泥土,而且屁股被「颠」得都要痛上半天。有志之士,无不望而生畏。最好能有办法使车厢冷却,盖夏天乘车,烈日当顶,犹如烤笼。中国人天生的受苦命,还无所谓,洋大人便不易吃得消也。
   地以人而扬名,中外皆然,滑铁卢不过一个小镇,和有女镇长的台北县的三峡镇差不多,但拿破崙一个败仗成全了它。西湖之所以成名,因为有岳飞坟焉,有苏小小坟焉,有秦桧先生跪像焉,有苏东坡和佛印开玩笑处焉。因有无数文化人题诗之故,来逛的人,见一坑水,曰:「苏小妹裸浴处也」。见秦桧头上湿湿,曰:「旅客撒的尿也」。见风景如画,曰:「果然浓抹淡妆总相宜也」。互相吸引,兴趣自昂。我们为啥不在日月潭也铸一个史达林、希特拉先生的跪像,跪在「自由」「人权」「和平」三个神像之前,以便旅人玩之污之。即令不铸希先生的像,一旦有了建筑之后,也得有无数佳话,才能勾住人心。这佳话如果也有洋大人在内,好比说,洋大人追求中国小姐,父母不允,二人双双投潭殉情之类,这佳话的宣传意义和教育意义就更大矣。我的意思不是说花钱雇一个洋大人去自杀,而是说,离了文化人,就没有名胜!
   吾友金圣叹先生曾指出很多杀风景的事,盖境界不高或幽默感不够,往往使人诚惶诚恐。前几年台中公园门口有一件艺术品,某大官偶尔詑异曰:「那玩艺是啥?」市政府官员遂大恐,立刻毁去。幸亏毕加索先生不生在中国,他如生在中国,即令饿不死,也会气死。其实这故事不过尖锐一点,为人所不忘。值此乱世,杀风景的事固触目皆是,多不胜收。记得一九四九年,柏杨先生初来台湾,见报上说日月潭毛王爷如何,大公主如何,二公主如何,小公主如何,心中砰然而跳。盖王爷也好,公主也好,都是贵重之人。可是到了前年,毛王爷忽然发表一声明曰:现在是民主时代啦,那里来的什么王爷酋长?故他既不是王爷,也不是酋长,而只是一个货真价实的村长。呜呼,如果金圣叹先生在世,这一下子又多了两个杀风景的项目,一曰「园前拆碑」,一曰「王爷下野」。毛王爷者,谁都知道不过是随口称呼,根本没有反叛恶意,而仍不能放过,苦苦的逼他一番声明,该官崽脑筋上的细胞,定有奇异之处。把高山族叫同胞,真不知如何同法,如果讲血统,他们的同胞在马来亚。酋长自比小小村长有号召力,毛王爷自比毛孝信响亮。如今王爷酋长已垮,可抛过不谈。然公主之事,却不可不研究研究,盖日月潭离不开公主,公主也离不开日月潭,而公主现在的生财之道,只有陪人照像一途,照一次像收取若干,这种酸兮兮的交易,据说收入尚佳,以致引起别的山地女郎眼红,也纷纷抛头露面,陪人照将起来。其名号虽不叫公主,却是什么白牡丹、什么红牡丹,以及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花」「叶」等等。於是,旅客到了番社,除了被女孩子东拉西拉照像外,没有别的事可干,也没有别的东西可看,过去还有跳舞节目,近来跳舞似有渐趋没落之势。即令有时候跳跳,出场的也都是些二流脚色,了了草草,三分钟结束,旅客们在窄小的街道上徘徊踯躅,想找个椅子靠靠,喝盃没有小动物屍体的茶水都没有。
   公主一词,何等荣耀,柏杨先生第一次逛日月潭时,心怀敬意,眼观鼻,鼻观心,诚心诚意往谒。走到厨房,见一髒女娃正俯灶下吹火哩,敬询公主何在,她答曰:「俺就是」。不仅吓了一跳,该女娃头发蓬松如乱草,两条红豆冰棒的巨腿,赤脚穿着木屐,丑而且臭,趾甲里全是污泥。照像时,公主以粗手拍我的肩膀曰:「你卡好,我们结婚。」「我嫁你好不好?」言毕且搔我老人家膈肢,若酒家女然。可是等到照过了像,立刻翻脸若不相识,手执算盘,口中念念有词,曰:「某处一张!某处一张!」边算边打,少一块钱她便拉住你咆哮不已。
   於是我想,为何不设计一下乎哉?观光协会在出国考察,做点生意之余,如果有钱,不妨考虑考虑,依着北平王府形式,在番社建一毛王宫焉,公主都应该读书识字,学会应对进退,着古装而有婢女伺候。旅客来谒,先在门房登记,由秘书先予接见,欲拍合照者,由秘书内禀,然后姗姗而出,拍照后即退,决不乱搭腔,也不索钱,照由御用摄影师拍之(严禁自带照像机),你要照片,可向摄影师接洽,这时,看旅客猛掏他的腰包吧。价钱可高,次数宜少,俗客不见,大官见之(他有权有势,不见准有后患),文化人则不但见之,且定期赐宴,令其作诗作画,以颂以祷。如此这般,高山仰止,心向往之,越是难见,越是想见,越不要钱,越是有贱骨头孝敬。只要稍花一点资本,特别强调公主的皇家血统,不妨再制造一些神话,译成洋文,那真要发大财矣。现在这种搞法,要公主亲自下手,戋戋之数,可怜可怜。
   异乡人
   山川名胜,固为观光事业最大的一环,但仅靠山川名胜不行。刚果共和国即令有再好的山川名胜,除了探险家外,恐怕没有什么旅客上门,盖面对着妇女随时有被奸,男子随时有被剥皮的危险,没有太多的人肯兴兴头头的前往那地方试运气也。何况,地文和人文有密切的关系,地文非人文不名,老天赐给你再好的奇景,如果你一塌糊涂,再奇的景都会被淹没。我曾悲哀的想,如果日月潭、阳明山落到美国佬的手中,恐怕早面目一新矣。
   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一直缺乏灵性,很多道貌岸然闻之大怒特怒。但别的东西上有没有灵性,那是另一问题,若仅论观光事业,固实在是看不出啥灵性也。观光过中国复又观光过洋人国的人,恐怕心中定有一个比较。有些卫道之士,着书立说,常曰:「我们中国人好客。」这种美德汉唐之世有没有,我不知道。孔丘先生言论集上有没有,我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确知不误的,乃二十世纪的中国同胞,实在并不怎么好客,而且非常的「欺生」,欺你是个生客也。
   抗战时大家流落四川,四川为天府之国,比台湾大矣富矣,可是他们对非四川人一律称之为「下江人」,西康省明明居於上江,也硬称之为下江,以便简化。你到街上买东西,一听你是下江人口音,便自然而然的涨上一倍,有时和本地人起冲突,有人登高一呼曰:「打下江人呀!」真是耕者放其锄,骑者下其马,一拥而上,头破血出。抗战胜利后,我到东北,乃忽然一变而为「关里人」,乃山海关里边的人也,到东北的四川哥子此时也瞪了眼,初次嚐到异乡人滋味矣。关里人的遭遇似乎比下江人更糟,不仅有挨打的危险,有一次我和某一位本地人打架,他告诉他的喽啰曰:「把那老头丢到野地里喂狼。」盖杀人易,灭屍难,东北地冻天寒,野狼如海,不要说一个屍体,便是一个活人,落入狼爪,一刻工夫,骨头都没有啦。再后则来到台湾,不用多加解释,又成了「内地人」矣。回首前尘,实在找不出中国同胞好客之道,故中国诗人作诗填词,每多伤离思乡,如果真的宾至如归,则乐不思蜀,何来那么多难过乎?
   这种不好客和欺生的气度,用到中国自己同胞身上,只好自叫倒楣,无话可说。但却不能不使人愤慨,愤慨积得太多,仇恨便油然而生。稗官野史上曾记载一故事曰:张献忠先生年轻时,推独轮车去四川做生意,被一群四川流氓推入谷底,把货抢走,他爬出来赴乡长那里理论,一口陕西土腔,众人竟反咬他一口,乃挨了一顿臭揍,驱逐出境。於是,不到十年,张先生成了贼大王,率兵屠川矣。欺生的结果竟至如此严重,而迄今仍有些地方照欺不误,你说人们能接受历史教训乎?
   对仅仅是异乡人尚且如此,对洋大人更不用说矣。鹿特丹号的洋旅客在基隆停留六个小时,前来台北参观手工艺品中心,其价钱之高,足可把人吓跑,市价不过值三五十元,该中心硬要卖二百元,使洋大人大摇其头,洋竹槓敲到如此无耻程度,还搞啥观光事业?索性开个屠场,见洋大人即掳而烹之,岂不更简单明瞭。
   其实,这种毛病,不单手工艺品中心一家才有,几乎没有一家商店没有,洋大人到了有五千年文明的中国,简直如置身亚马逊河吃人部落,每一个人都想从他身上发一点洋财。被骗得晕头胀脑,回到船上,能对这个地方有好感乎哉。
   绣花兜肚
   诚实是做人的第一要件,这不是说柏杨先生忽然也道貌岸然,打算参加道德重整会出国捞几文。而是说,诚实是最简易的做人处事的方法,用不着太大的脑筋就可干得很好。做生意亦然,很多中国同胞一见洋大人,便立刻打算敲他一票,以便过一辈子。呜呼,洋大人以商立国,算盘何等精明,我们这些半农业半封建社会上的土豹子想讨便宜,岂不是鲁班门前弄大斧乎?我们所发的「洋财」,乃洋大人牙缝里的东西,欺他们言语不通,亦欺他们城里人下乡而已。从前台湾洋大人之车和电冰箱,价格之低,简直教人笑得合不住嘴,可是现在你再买不到了矣。手工艺品中心不知道是官办的抑是私办的?这种发洋财的心理如不改正,它会连累我们整个国家,都被洋大人瞧不起,更不要提观光事业矣。
   近百年来,大日本帝国欺负中国,着实欺负得厉害。但说来也怪,他越欺负中国,中国人越对他们轻视,试看中国人有入美国籍者,有入英国籍者,有入菲律宾籍者,然而,有几个心甘情愿入日本国籍的耶?到了今天,两国敌对的形势已不存在,我却硬是佩服日本人,即以日本的待客态度而论,中国人便得羞死。台北的商店一见外国人,无不食指大动,本来五毛钱的东西,硬卖五十元美金。抗战期间,政府实行限价,报纸上大肆宣传,且有专书问世,说得头头是道,当时便有人曰:「如果这种办法行得通,经济学这一门可以取消矣。」而欺生政策亦然,如果这种办法可以发财,经济学这一门亦可以取消矣。盖最高的价格决定於最大利润,不因华洋而异。像市政府办的自来水,如果水费定价每度一千万元美金,生意虽是独佔,恐怕没人用得起,如果抱定宗旨曰:「我只要卖出去一度,就一辈子不愁。」我敢和你赌一块钱,包管连一度都卖不出。手工艺品中心定那么贵的价格,不知道他们开铺子的目的是赚钱乎,抑是专门参观洋大人摇头乎?
   卖给洋大人的东西,应比卖给本国同胞更为便宜,才是招揽之道。凡把洋大人看成嬚子者,恰恰证明自己是木瓜。中国人在日本买照相机比日本人买都要便宜,去过日本的同胞,都有此记忆也。为啥只一海之隔,洋大人到台湾,便倒了楣。
   物价不过是其中一端,比这更重要的不胜枚举。但有一点必须特别提出的,对待外国旅客,中国货最为吃香。有一次我在台北衡阳街,见有一洋大人焉,要买两件中国的绣花兜肚,店员大概读过外交系,当时便迎头痛击,另提出一卷连乳罩的胸衣,眉飞色舞曰:「你看,那兜肚手工太粗,这是从美国新到的走私货,样式最新,自带海绵,各种尺寸颜色的都有。」该洋大人表示仍要兜肚,该店员则苦口婆心,硬加开导,结果洋大人受不了聒吵,悻悻而去。柏杨先生适在旁边,一幕活剧,全收眼底。
   柏杨先生曾於前年去韩国一趟,临返时忽然想要买一件东西,必须上面有韩国字的,以便光宗耀祖,向亲友吹牛,自抬身价。可是走了两条街,都看不见足以表示「来此一游」的商品。  窗里不是中国货便是美国货,我如果买了一个双喜牌的热水瓶,或买了一架顺风牌的电扇回来,凭它证明去过韩国,你肯相信乎哉?结果跑了个满头大汗,才发现一个眼镜盒,上有一排韩文,大喜购归。搞观光事业不知道这种心理,不过一个三流西崽耳。
   困难重重
   观光事业不是孤立的事业,基础建立在国民的道德及见识上。也就是说,乃国民智慧的表露。没有这种智慧,便没有山川名胜。台湾既无一物算得世界第一,又无一事举世罕有,则吸引洋大人之术,必须向日本学习。问题是,日本人学外国,学得像,学得彻底。中国人学外国,却硬是学得不像,更谈不到彻底。斑马线就是一个最好的说明,凡是洋大人有之的玩艺,咱们统统有之,结果画了几条线在马路当中,诱得行人奉公守法,以便汽车隆重压死。
   问题拉得太远,再续谈日本。四年前,亚洲运动会不是在东京举行乎?有两点小事,可供参观。其一、运动会开始及中间,有各种团体舞蹈,少者数百人,多者数千人,舞罢退出,竟没有一个耍赖开溜,溜到观众中不出来的,中国籍的观众无不骇然,盖如果换到台北,我看谁都不敢写保票。其二、有一次,不知道怎么搞的,把中国的国旗挂倒啦,除了口头抗议外,还惹得全场大譁,第二天,有人乘计程车,司机发现是中国人,急致歉曰:「昨天挂旗的事真不对,他们办事太糊涂。」该中国人也着实吃了一惊,这事如果发生在台北,恐怕没有一个小民理会也。
   呜呼,前者是守法,守法才能使人敬,才能使人感到安全,知道这个国家具有高等品质。后者是诚恳热情,诚恳热情才能使人爱,才能使人宾至如归。这是日本人了不起的地方,非他们故意要露一手,乃是他们的教育使然,智慧使然。
   礼貌代表一个人的教养,亦代表一个国家的文化水准。夫礼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2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