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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燕奔-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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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机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瓣,但铃声依然,不屈不挠。    
    她不是死了吗?他惊疑万分。他明明记得警察收走她的尸体,还给他一把灰。    
    他捂住耳朵,却发现这声音不是从耳朵传进身体的。他抱了一个鱼缸朝上面砸去,仍在响,又从厨房抄了一把菜刀出来,一通乱砍,直到砍没了声音。满地的鱼尸,一片杀戮后的血腥。    
    不一会儿,浴室又传出悠扬的流水声。他懵懵懂懂走去,却看到一个遍体鳞伤的女人正在淋浴。还是“妹妹”。没有动作,也没有目光。    
    活着的时候,男人是她的噩梦,死了,她成为男人的噩梦。    
    浴室的灯光愈渐昏黄,像是漫天飞舞的泥沙,镜子上挂满扭曲的眼泪。“你就放过我吧!”他跪在地上,仰天哀嚎。他实在是受够了。    
    他这半生都在奔跑,从白天跑到晚上,从梦里跑进梦外,灵魂从来就没有片刻的安宁。    
    ……他就这样慢慢哭醒。    
    他暗自庆幸,又逃过了一劫。夜,已经流成一片滩涂,黑暗中,心揪得生疼。    
    他开了灯,又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梦里打碎的还都完好如初。但他的噩梦,岂止这一个?他摆脱不了他的过去。他走不出命运的布局。    
    他最爱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婊子,一个是妓女。他的心,如同压在两块磨盘之间,无论哪块在转,都是出血的痛。    
    为了母亲,他企图把全天下的女人都睡成婊子;为了“妹妹”,他给过自己一刀。但他还是摆脱不了她们的折磨。多年来她们就这样横冲直撞,践踏着他的灵魂。    
    紧接着,可怕的孤独又汹涌而来。再没有什么时候,他比现在更渴望一个家,一个女人。一个能把他从噩梦中推醒的女人。他把身边所有可能的女人一一数过来,覆水难收。有些迅急的,连模样都想不起来。这些女人就像是风中飞舞的小纸条,他分不清哪一张是他想要的。最终,他一张都没有拣到。现在,轮到了江水红。    
    江水红。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搁浅在海边的鲸鱼,等待她的救助。    
    他知道,他们不是兴风作浪,玩玩的那种。他们有太多相似之处,都有太多坏死了的细胞。换句话说,他们都是病人。最了解病人的还是病人,只是不知道,病人能否成为病人的抗体。他们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是,谁多往前迈一步。关键的一步,里程碑式的一步。    
    他拿起电话。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心境,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想必她也是夜里常醒着的人。她的噩梦,也一定很多。    
    拨号却不那么顺利,沈点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铃声悦耳动听,像是划在这深夜里优雅的琴声,却迟迟没人接。也许她不在家。但她不在家,又会在哪里?就在胡思乱想之际,电话通了。她的声音朦胧,像刚从水里打捞上来的一样。    
    “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想和你聊聊。”他说。    
    “你梦到了什么?”    
    “我梦到,”他顿了一下,改口道:“我梦到两条狗在打架,一条狼狗,一条家狗。狼狗十分凶悍,不一会儿就把家狗开膛破肚。家狗可怜地躺在地上,血肉模糊,肠子铺满地。我看到它的眼泪,但没有人救它,大家都对狼狗‘啧啧’称叹。当我走向那条可怜的家狗时,狼狗突然凶狠地朝我扑了过来……”    
    “然后呢?”    
    “然后,我大叫一声,就醒了。”他几乎都被自己的谎言感动了。    
    “你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她问道,带些玩笑。     
    “没有绝对清白的良心。我喜欢做好人,但好人往往很被动。”    
    “那你现在是好人还是坏人?”    
    “好人。”他坚定地说。    
    江水红开了唱机,天籁般的女音把这夜衬托得更加孤独,渴望如潮水汹涌。    
    她说:“我也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一口很深很深的井,一个人纵身就跳了进去。我找人救他,可没有人理我。我给他们下跪,他们仍然无动于衷。他们都巴不得他死。没办法,我只好顺着井绳爬下去,可那井深不见底,我害怕极了,既怕自己一不小心滑下去,又怕井绳随时会断。”    
    “他是谁?”    
    “我丈夫。好歹,也是一条命吧。” 她的声音几乎溺死在音乐声中。    
    “动物相残,不吃同类,而人类相残,却是专吃同类。你既然救不了他,又何必去冒那个险?”    
    “不知道,也许我只是想把欠他的还上。欠人家的,心里总不好受。你不是也想救那条狗吗?”    
    是啊。可是那是个假梦。他把话题岔开,问道:“你那边几点了?”    
    “我的表停了。发条松了。我从一数到一千,再倒着数回来,夜还是这么长。夜里睡不着,白天却睡不醒。”她自嘲地笑笑,说:“你会上发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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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抑郁的夜,阴凉的心,身体像是挂满了一把把的大锁,给人一种无所适从的劳累感。    
    他们病态地望着对方,好像是两件刚刚出土,等待擦洗的文物;又像是大漠孤雁,战沙场,风烟将起,英雄泪。    
    灯光黯淡,仿佛吮吸了过多的水汽,又犹如漫天的粉尘,覆盖在他们美好的身体之上。把身体打开,将僵硬舒展,再没有比性更好的药物,敷在最需要柔情的部位。吻,柔软的舌头像是辛勤耕种的蜗牛,接近生锈的器官又焕发了勃勃生机。    
    江水红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扇推不开的门,轰然倒塌。“你是畜生。”她突然轻蔑地说。    
    “我是畜生。”沈点回应道。    
    “你就是这样征服女人的吗?”    
    “我就是这样征服女人的。”    
    “我们就不能和别人不一样?”    
    他立马模仿她那天的语气:“我们高尚吗?不高尚。纯洁吗?不纯洁。我们是圣人吗?世上没有圣人。”他的脸上浮起一层很厚的笑,就像一个至高无上的统治者,随心所欲滥用他的权力。    
    她伸手打他,他稍微加了点力,她便立马俯首称臣。不远处的镜子里辉映着他们饱满的身体,就像丰收的稻谷充满新鲜的粮仓。还有那强有力的起伏,起伏里的节奏、音符、浪花,起伏里的疯、狂、癫。    
    


第一部分第三章 赌桌上的一张牌(2)

    可是没多一会儿,沈点便安然睡去。已经是拂晓时分,江水红穿了件薄薄的睡衣到阳台乘凉。又是一天,又是一天的悲与欢,她望着床上熟睡的沈点,还是有点陌生。想着这一夜的风雨飘摇,她哑然失笑。又是一天,只有这一天的黎明,她才感觉生活是充满希望的。可她仍然看不远,飞出去的沉重又慢慢飞回,又重新聚集在每一个敏感的穴位。也许她该为他准备今天的早餐,再服侍他在床上吃下去。也许她该做更多的事,这就是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幸福。    
    正当江水红走向厨房时,她意外地听到了墙上的钟表声。非常悦耳。    
    她回头望了一眼沈点,然后就在他的左肩上发现了一道红色的疤痕。弯弯曲曲,像一条痛苦扭曲的小蛇。她走上前,冲着这道疤痕凝视了很久,好像这是通往他过去的一个洞口。    
    她从一开始就有种感觉,这个孩子一般的男人周身包裹着一层非常深的恐惧。为什么说他是一只“鸭”,因为每个“鸭”身上通常都有这种恐惧。他在自己的洞里出不来。    
    后来沈点告诉她,那个疤痕是他自己扎出来的。就为一次情伤。    
    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是否有一天,他也会为她而扎自己一刀呢?估计是不大可能的了。同样的错误,他不可能犯两回。现在的沈点爱自己,肯定胜过爱一个女人。    
    更说不定,在将来的某一天,这个有着暴力倾向的男人,会扎上她一刀。    
    她抚摸着沈点的那道疤,就像抚摸着一张女人的脸。    
    长的、圆的、文静的、妩媚的、怪异的。她们在她脑子里闪来闪去,挥之不去。而她和他,看上去却是毫不相干。    
    毫不相干,她却睡在他的身边,守候着他的恐惧。熟睡中的沈点总是在出汗,细密的汗珠从脑门渗出,然后汇聚成河流,一直滑落到脖子。她看着这个过程,就像是看着这个男人如何被追赶,被伤害。这时候,她就愈发感到他陌生。当他吻她,把她吻得像羊水未干的胎儿时,她就担心他会一口咬断她的脖子。他说他爱她,可他爱什么,彼此心知肚明。    
    江水红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皮球,被一个男人睡瘪了再到另一个男人身边充气。他玩她,而更多的,是她在玩自己。    
    她不过是他的现在时,不过是占了一个位子而已。要想做好一个男人的女人,该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啊。女人最大的美德,莫过于容忍。好多次她不由得想逃,跳下床,离开他,事实上她也这么做过,但离开他并不等于就逃脱了女人这个悲剧。    
    她漫步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凝望着出双入对的情侣们,很快就又被另一种烦乱所侵占。最终她还是又回到他身边,继续看他昏睡,继续抚摸那道奇异的伤疤,就像抚摸着她的伤心。她的权力就是可以随时打断他的梦,让他进入自己的怀抱,让他在这个怀抱里继续做梦。这个怀抱里的梦,肯定没有伤害。    
    还好生活是运动的,就像他们越过短暂的友谊折腾到床上一样,那道伤疤也终将被越过与覆盖。    
    她开始慢慢适应他的身体,他的气味,他的房间,连同他的恐惧,一一分解、吸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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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江水红的梦也是假的。她根本就没有睡着。    
    对她来说,那天绝对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那一天,她的丈夫被正法。在一个她闻所未闻的地方。    
    但她完全能想像当时的情景:放眼望去,四周白茫茫一片,云是白的,天空是白的,太阳是白的。想必在风景秀丽的南国,找这么一个荒凉至极的地方也是不容易的。在这里,所有倒下去的都不可能再生。然后就在一片铺满碎石子的平地,丈夫跪在地上,一声令下,白手套的执法者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枪声穿过脑际,就像穿过空白的平原。    
    她不知道此情此景,丈夫是平静地面对死亡,还是全身战栗,屎尿失控。但她完全能想像得到他尸陈荒野的惨景。听说人的脑浆就像是豆腐花,流空了的脑壳就像是一个大椰子。生命去了,化整为零,身体就成了没用的垃圾,曾汲取精华无数,但提炼出来的不过是一把灰屑。她该怎么处理这把灰屑?    
    丈夫的经历有些传奇。他是个农家子弟,父母含辛茹苦供他念完大学,毕业后,分配进一个封闭的兵工厂。几年后,他掌握了几门核心技术,到沿海城市发展,受聘进一家大公司。因为他有技术,受到了公司的重用,身担要职。但高科技这东西更新换代太快,作为一个技术人才是很容易被人顶替的,今天重用你,明天就把你当工人使唤。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便自己开公司。但很不顺利,经营一个公司需要很多方面的专才,不是研制出一两件产品就行了。关键是要有市场。或者说,要有打入市场的关系。但他什么都不具备。后来鬼使神差的,他接触了一些黑道人物,便与他们联手,利用他的公司干起了走私、洗钱的勾当。越干越大,几年下来,几乎整个海关几乎都被他们吃通。可是,一夜之间,他们这帮人就全成了丧家之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每天都有人以身试法,敢于和强大的国家机器对抗。他们以为有钱就可以买遍良心,独步中国,用某些人的话来说,根本不知道走私是犯法的。丈夫倒是有所预感,提前办好护照,拎了一箱钱准备由香港出逃,还是被挡在海关。    
    真正让江水红心凉的是,他把她瞒得严严实实。他就不想想,他走了她该怎么办?    
    江水红已经有半年没有见过丈夫。开始时是法院不允许,怕他们串供。后来是她自己不想去。    
    反反复复地调查、取证、作证,她已经快崩溃。名声坏了,别墅、名车、存款也全都统统上缴。她见他一面,就觉得陌生了一筹。    
    最后这面,她虽然也去了监狱,却没有勇气走进去。既然法律都处理停当了,上天都安排好了,她还有必要再去奉献她的怜悯吗?    
    事实上,几年来贯穿在他们之间的也是一连串的不如意。她认识他的时候,他有妻子,为了达到离婚的目的,他打了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又找上门来打了她。婚后的日子也不怎么如意,有次她不想过性生活,他扬手就掴了她一巴掌。    
    从监狱回来,江水红总不自觉的把手放在那屡次被掴的半边脸上,仿佛还留有痛感。这就是她幸而又不幸的婚姻,她的幸运可以到处张扬,可她的不幸呢?    
    突然一个影子挡在她面前,是一个四十来岁的黄脸女人,她吓了一跳。丈夫出事后,上门来要债和闹事的人络绎不绝,她搬家搬了好几次。现在居然又冒出一个黄脸婆来。她冷冷地问道:“你是谁?”    
    “你应该认得我的。”女人一脸幸灾乐祸。    
    她还是记不起来。除非是打过几次交道,有点交情的,她从来就不主动去记住一个人。想想一个红歌星,一位豪门太太,要是把每个照过面人都记住,脑子里可不得塞块电脑芯片进去。显然,女人忽略了这个事实。    
    “你再仔细看看。”女人依然高昂着脸,眼里喷发出如火的愤怒,如雨的凄怨。    
    她终于记起来了,原来是丈夫的前妻。她想摆脱她,可她却像根木桩挡在她面前,搬都搬不动。    
    “对,是我。”女人接着说,“你别以为我们离婚了就该是仇人,其实我一点都不恨他,男人嘛,哪个不喜新厌旧。我真正恨的,是你。你们这种女人,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不过现在我倒要恭喜你了。你看,你也没人要了,老天有眼啊,这就是报应。什么歌星?狗屁!你看看你,哪还像个人样?我和他离婚好歹还分了些家产,后半辈子是有靠的了,可你呢,你得到了什么?没有,什么也没有。你什么也没有得到!你真可悲!”    
    江水红嘴唇发抖,说不出一句话。她再也承受不住,推开她就朝前冲去,身后是尖锐的嘲笑。    
    是啊,她得到了什么?不光什么都没得到,还要料理他的后事。这两天媒体又把这事炒得纷纷扬扬,断章取义,捕风捉影,几乎要致她于死地而后快。    
    显然,事情不是买个骨灰盒那么简单。出事的时候竭力隐瞒,公公婆婆还真的以为儿子是去了国外,要是看到这么一把灰,不昏过去才怪。    
    那些天来她又总是耳鸣,总是听到枪响。好不容易睡上一会儿,又总是被枪声惊醒。    
    那天晚上是吞了两片安定才糊弄过去的。晚上在冰箱里找了点冷食填了填肚子,算是当天的第一餐。不料收拾盘子时脚下一滑,盘子碎了,一只手按在瓷渣上,钻心的痛。她愣是咬着牙将扎进肉里的瓷片拔出来,缠了一整条毛巾上去,还不断往外渗血。不一会,整个手臂都麻了。她难过得要命,本不该这样的啊。她又想起了丈夫,即使丈夫不在,还有工人,总有一个会替她包扎一下伤口。    
    她也想过沈点,可还是放弃了。一是她怕他烦;二是她怕他不肯来。尽管这样的可能性很小,但要她江水红先迈出这一步,还是需要斟酌的。她不想从一开始就输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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