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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百年记忆:中国百年历史的民间读本-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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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我可以靠在秫秸堆上再躺一会儿,这样,一天也就过去了。    
    饥饿的折磨是难以忍受的,直到这时我才理解,为什么饥饿会使人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只是挨了一天饿,就已经感觉眼睛发酸了,这是没有挨过饿的人想象不出来的,人饿急了眼睛就发酸,有一点恶心的感觉,没有口水,吐不出来,身子没有力气,倒在什么地方就似要陷到地里去似的。    
    幸好是冬天,农田里没有活好干,我就饿着肚子在田地里倒着,过了我一生中不吃饭的一天。    
    大饥荒年代的日子是可怕的,农场里的饥荒岁月尤其可怕,至今我还在夜里梦到断粮的日子,那种绝望,没有亲身经历的人是想象不出来的。    
    但我也有过几次喜出望外的好运气。一天早晨,队部通知我到饲养组去劳动,饲养组全都是女下放干部,连女右派都没有资格在饲养组劳动。但鸡鸭圈里也有重活,每隔一个月清一次圈,女下放干部们就不愿意干,不光是累,最重要的是太脏。女下放干部们找到队部,说是要男劳动力去清圈,队部就想到了我。    
    为什么队部把这桩差事派给我呢?很简单,以前也找过别的人,女下放干部说那些人讨厌,女下放干部们全在鸡鸭场住,男人们去了就东瞧西看,还有人没有规矩,反正就是讨厌罢了。她们要求队部给找一个可靠、规矩的男劳动力,队部想到了我。到了鸡鸭圈,女下放干部向我交代了工作要求,然后就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鸡鸭圈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这确实要选一个可靠的人,稍有一点恶意,别的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但偷吃点什么东西,那是太难免的事了。何况女干部们有许多吃的东西,鸡鸭场历来是农场里的“特区”,她们和队部的关系特好,和食堂的关系也好,凡是农场种的东西,她们都有,而且不要一分钱。    
    我自然不会偷东西吃,我就是老老实实地清圈,鸡鸭圈很臭,清出上面的一层,还要清底下的一层。这时候要把上面的木板揭开,再把底下的干草清出来,再把底下的鸡鸭粪清理干净,一干就是一个整天。好在没人监督,就是要求我一天干完,这样我就一个人在鸡鸭圈里干起活来了。上一层的粪便清理干净之后,我揭开了木板,才要把下面的干草抱上来,突然我的眼睛一亮,木板下面的干草里竟然有许多蛋,有鸡蛋,也有鸭蛋。我的天,当即我全身就打了一个冷战,这几十只蛋简直就是一笔财富,而这些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连鸡鸭场的女干部们也不知道,想也没有想,当即我就喝了好几只生蛋。肚子饿,而且已经好久没有吃过鸡蛋了,但是生鸡蛋没有香味,就是这样也以为补充了营养。可是还有许多生蛋呀,我也不能全生着喝下去,急中生智,我就把这些生蛋藏到帽子里,藏到裤兜子里,藏到一切可以放生蛋的地方,到了中午,女干部们还没有回来,我知道她们在清圈的日子就到食堂去劳动,其实是到食堂去吃鸡鸭,和食堂的厨师一起吃。她们不回来,我就自己走回了宿舍,那些藏在帽子、裤兜里的生蛋,我就带回来了。宿舍里虽然没有炉火,但是生蛋在开水里泡得时间久了,也能泡到半熟,这时候吃起来,和煮熟的蛋差不多。当然要藏在自己的小箱子里,很保密,一旦被察觉,就和那个姓张的学员一样下场,用开水泡生蛋也要很诡密,要在宿舍没有人时候放在饭盆里,还要带到外面去偷偷地吃,那真是紧张到了极点,比做特务工作还要紧张。这十几只生蛋我吃了一个星期,吃得非常得意。    
    从此之后,我一直等着再到鸡鸭圈去劳动,过了半个月,队部派另一个学员去了,我不知道这个人是不是也发现了鸡鸭蛋。    
    …………    
    冬天,我得了水肿病。    
    水肿病的代号是6011,其含义是1960年11月份这种病蔓延成为一种全国性的疾病。这种病一不是细菌传染,二没有病毒,它是由饥饿和严重的营养失调引起的人体水肿,严重的可能使人丧失生育能力,也会致人于死。    
    最初我只是感到一种疲倦,那是一种异乎寻常的劳累,躺下之后,就再也不想起来,坐在什么地方,也再不想站起来,走路时迈出一步,就不想再迈第二步,身子累得没有一点力气,不是一般的没有力气,是一种垮掉的感觉,就觉得自己似是不存在了,身子变成了一滩烂泥。一天晚上睡觉时脱衣服,我忽然发现自己的一双腿变得又粗又白,圆得精光发亮,不像是人腿,像是死人的腿,用手指按一下,腿上就按出一个深坑,怎么也不再复原了,那个深坑落在腿上,像是掉了一块肉,看着真是怕人。    
    我打了一个冷战,一个可怕的念头掠过了我的脑海,虽然我不懂医学,但我也知道这是一种什么现象,我也早听说过社会上正传播着一种疾病,外面叫6011,许多工厂全厂的工人都得了这种病,连生产都停下来了。这种病是因为人体长期缺少营养造成的,人的生理机能被破坏,肝脏里再没了一点营养储备,患者每时每刻都可能晕厥、死亡。即使能挺过去,也会留下后遗症,失去生育能力。    
    慌忙中找来一个破镜子,镜子里的我面容早变成了一只被水泡过的白面包,水肿的眼睛快睁不开了,脸颊肿得几乎连肌肉都腐烂了,脸上泛着一片死光。抬手按了一下额头,额头也按出一个深坑,再按一下嘴巴,嘴巴上也落下了深深的坑。我得了水肿病,很可能我身上的肉要一块块地烂掉。    
    同班的一位学员,姓姚,原来是国民党南京军医大学的高才生,打成右派后,一直和我在一个班里劳动,他喜好《红楼梦》,没事的时候,就和我谈《红楼梦》,我们两个人很说得来。看到我病成了这个样子,他就悄悄地给我讲这种病的起因、后果,姚医生对我说:“你年纪太小,得这种病太可怕了,现在你要改变许多看法,干活时不能傻卖力气了,要学会偷懒,得这种病最怕累,用力过度,很可能突然晕厥,到那时连抢救都没有办法了。”而且他还告诉我许多保养方法,让我一定小心,不可大意。


第五部分十五、饥饿(3)

    按照农场规定,患水肿病的右派学员,不再安排重体力劳动。为此,在领到一大堆维生素药片之后,我被分配到副业组劳动去了,到了副业组,我学习扎扫帚,就是家用扫地的扫帚。扎扫帚,坐在坑上,双脚蹬着一根桩子,将高粱穗梳理扎好,用力拧紧铁丝,就把扫帚扎成了。这种劳动比起农田活来,那是太轻松了,而且没有定额,干多少都无所谓,等水肿病好了之后,再回农田干活。    
    饥饿的日子里,发生一件出乎意料的大事,农场改变了对右派的态度,“改造”变成“下放”了。    
    一天早晨,和每天一样,大家站好队准备出工,马场长远远地走了过来,马场长还是披着他那件军棉大衣,看着马场长走过来,我估计今天一定有点什么倒霉的事自天而降,学员们都低着头,谁也不敢瞅他,因为平日骂人的时候,他总是第一眼看见谁就向谁臭骂。只是今天他似是有点反常,已经走到学员对面了,他还没出声,若在平日,早就骂上了。    
    “唉呀,诸位怎么还在院里站着呢?快到礼堂里面坐么,请,请。”    
    人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今天马场长居然这样对学员说话了呢?第一次听见马场长说“请”字,马场长总是对学员们大喊大叫的,他对我说过,我应该枪毙,也不是说“请枪毙”,而是该枪毙。今天听见马场长说“请”,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学员们一个个更紧张了。    
    学员们还在院里站着,不敢相信马场长会请大家到礼堂里面去坐,当然也有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就一步走进了礼堂,随之大家才跟着走了进去。    
    “哈哈哈哈……”突然间学员们听到了马场长的笑声,真如晴天霹雳一般,在座的每一个人和我一样都吓出了一身冷汗,中国人历来是怕笑不怕骂的,他骂你,你知道他是恨透了你,但他又不能除掉你,所以只能骂你出气。一旦骂惯你的人忽然笑出了声来,谁也猜不透他是想出什么坏主意来了,也许是他平日骂你不出气的事,这次有了一个办法了。    
    “时光好快呀,一晃3年过去了。”马场长坐在学员们对面,环视了一圈在座的人,然后嘻嘻哈哈、似是很随便地说了起来,“说是改造也好,说是下放也好,如今就不提了吧,老实说,诸位的问题本来不应该由公安局管。我们是保护人民的,对敌人实行专政,思想问题思想解决的么,何必搞得这样严重呢?过去就让它过去好了,从现在开始诸位不再是学员了,咱们名正言顺,是下放干部。不要再和那些社会渣滓们住在一起了,我早就对他们说过,要让大家搬出来的么,一时房子没准备好,就委屈大家了。昨天我看过了,干部宿舍腾出房间来了,有大炕,有煤灶,有玻璃窗,就是这个条件么,和市里没法比,在农场是最好的房间了。吃饭呢,和下放干部同等待遇,至于劳动么,算是锻炼身体吧,今年冬天就不劳动了,明年春天,种些果树,养些鱼,收下什么东西来,就归你们自己用。目前中央还没有做出进一步安排,你们就先在农场住着,这里就算是一个世外桃园吧。还有一件事,你们干嘛总叫我马场长呢?还规规矩矩地站着,那些规矩我们是给那些专政对象们定的,你们怎么也用上了呢?从早我就想给你们提抗议,从今之后,大家只叫我老马,我也叫你们老王老李,让我们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对地富反坏实行专政。”    
    说到这时,大家才有了一点轻松的感觉,马场长说对地富反坏实行专政,我们这些“右”解放出来了,一定是中央下了什么精神,否则凭他小小的马场长,也不敢把右派解放出来。    
    一夜之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变化,真是出乎意料之外了。听着马场长的话,不像是引蛇出洞,大家抬起了头来相互望着,有的人先就笑了,也挺起腰板来了,吸烟的人第一件事就是点着一支烟,大家还互相敬烟,气氛立即轻松下来了。    
    会上没有安排学员们说话,也没有讨论,就是让大家从土坯房里搬出来,然后再去干部食堂吃饭。最后马场长还告诉大家说,农场正在为大家安排假期,请大家先休整几天,分批回市里休息。    
    我们自由了,真是令人不敢想象,中国的事就是如此简单,看着似是不可能的事,只要一个人说了一句话,本来是天大的事,立即就微不足道了,那些该杀的右派,一夜之间也就不专政了,连马场长也向这些人笑了,上面若是没有精神,马场长敢笑吗?    
    改善处境之后的第一件事,大家开了一个联欢会,好像是因为快过年了吧,是大家到农场之后的第一次联欢,我也出了节目,说了一个小笑话,连马场长都被我逗乐了。事后马场长在院里见到我还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的笑话说得好:“唉呀,没想到,你还这样幽默,这些年光看见你干活,还以为你就是一个书呆子。”我没有向马场长多说什么,笑了笑,也就走开了。    
    改善处境后的第二件事,放假,假期半个月,按供应比例发放粮票,细粮粗粮的比例享受城市居民待遇,这真是件大喜事了,人们开始议论放假回家后如何享受。我想我回到市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到浴池去美美地洗上一个澡,把这一连3年的疲劳全洗掉,然后再到饭馆去美美地吃上一顿,听说现在市里有高价饭店,可以吃上肉,我一定要摆上几样大菜,再要上一瓶啤酒,过一次帝王的生活,我更想好好休息几天,睡他个昏天黑地,再逛逛书店,看几场电影,只是不去找任何人,免得讨厌。    
    放假的前一天,农场分给每人50斤大白菜,在饥饿的年代,这50斤大白菜很是一笔财富了,而且是从菜窖里取出来的越冬白菜,没有一片粗叶子,全都是菜心,据说这样的白菜,黑市上卖到几元钱1斤,还买不到。市民们过年,每人只售1斤白菜,还是冻菜。    
    第二天一早,赶第一班长途汽车,我回市里度假,到了市里已经是中午了,换乘市内汽车,正在上班时间,车里倒不太挤,我还找到一个座位。待我坐下之后,我发现满车的人都在看我,一时之间我感到有些紧张,我怕是自己在农场呆得太久了,行动上有什么破绽,真让人看出我是从“里面”放出来的,真是太丢人了。    
    向人们望望,倒也没有什么歧视我的神态,这时我想,他们可能以为我是一个菜贩子,50斤大白菜,太让人眼馋了。人们似是不理解,看上去像是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怎么会贩卖白菜呢?    
    坐在公共汽车里,双手护着一大捆白菜,心里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天津不是穷乡僻壤,和其它地方比起来,天津人的生活水平不算太低,可是几年的时间,天津人看见大白菜都吃惊了,中国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到底是谁的过错呢?    
    回到市里,各处走走,看到了萧条,看到了饥饿,比起来农场还真是世外桃园了,每天总还有饭吃,就算是吃不饱吧,可是还不至于像城里这样,满城是饥民,人们的目光燃烧着饥饿。我看见有人抢过一位妇女手里的东西,塞到嘴里就吞,那个妇女追上来狠狠地砸那个抢东西人,那个人还往嘴里塞,其情其景真是惨不忍睹了。    
    还听到了许多消息,说有的地方已经饿死人了,家里人每天都是称着粮食吃饭,各人吃各人的定量,满天津市买不到肉,看不见鱼,商场的厨窗里倒也摆着些东西,但是不卖;有些东西要凭票供应,每个人每月有2两油、2两肉,就是这2两肉,也不容易买到,听说哪个肉店来了肉,人们夜里去排队,才一开门,肉就卖光了,还学到了许多新词汇,什么粗的细的全国的,走后门儿,还有什么工业品票,副食票,一个副食票,可以到早点铺去喝一碗馄饨,当然要交一两粮票。我到一家卖烧饼的小店排队等着买一只烧饼,买烧饼要用细粮票,一个老人拿着1两粗粮票,想向我换1两细粮票,我没敢换给他,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犯法,是不是破坏国家经济秩序。    
    这样的一场大灾难,真也是匡古所未闻了。


第五部分十六、活着、或者不活(1)

    一年之中,大田组最后的庄稼活是打草。农田里的庄稼收净了,晒了场,粮食一汽车一汽车地运走了,有人说是上缴国库,也有人说是送到各级机关做补助粮去了。反正农场学员一点也没有多吃,还是过着每天8两定量的日子。    
    对于农民们来说,这正是冬闲的时候,但大跃进年代农民们已经不再有冬闲的概念了,公社正是在这时开展农田建设,所谓的农田建设,也就是修沟整地之类。农场当然更不能例外,也要想着法儿地让学员们干活。农田里确实是没有什么活好干了,只剩下了高高的稗子草还在寒风中摇摇晃晃。队部决定把稗子草收回来做饲料,派学员出工去割草,规定每天的劳动定额是两担草。最初的两担草倒也不算是什么重活,几年的劳动,早已经练出一点力气来了。但是近处的草收完之后,就要到远处去割草,最远的距离要走上半天的路程,早晨早早出发,带上干粮,走大约8里多路,到了荒地,忙着割下稗草,然后再往回返,这样返回农场时,已经是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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