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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七杀碑-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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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意双头怪蛇追到树下,毫不停留,上身向树上一贴,四条短腿,攀着树根密绕的藤根,竟也追上树来,而且动作比人快得多,四腿齐施,游身而上,两个怪蛇头,离那女子脚下,已只四五尺距离,蛇嘴翕张,钩牙尽露,白涎下挂,其形凶恶异常。女子一面向上柔升,一面挥鞭下击,兀自打不退怪蛇。上面隐身槎桠的铁脚板忍下住一探身,一声怪喊:“不要慌!瞧我的!”
  一声喊出,手上两颗铜钮,已先后脱手飞出。他急于替女子解危,用了十二分功劲,两颗铜钮从他手上发出,不亚 于两颗铁弹,劲急势足,窥准怪蛇双头袭击,居然一齐命 中,一颗铜钮竟把左面怪蛇上的一撮鲜红鸡冠打落,一颗 中在右面蛇脑上,直陷入骨,巧不过,这两处都是怪蛇要 害,蛇头上的鸡冠,是蛇身蕴毒所在,却最脆嫩,一经击 落,怪站便像抽了筋似的,又加上右面头上,也受了重 伤,四腿一松,立时向树下翻跌下去。可是下面附身藤萝,猝不及防的女子,也吓得魂灵出窟,她攀着藤萝,往上柔升,全副精神,都贯注在下面怪蛇身上.万料不到树上面还藏着人,而且是个男人。铁脚板在上面一声怪喊,那个女子抬头一瞧,一声惊喊,两脚向树身上一蹦,小衣紧里的一个身子,几乎和怪蛇同时翻了下去。不过那个女子并非失足惊跌,而是因为树上突然发现男人,羞急惊慌之下,两腿一蹦,人像弩箭离弦似的,向远处翻身纵下,飞一般往事堂直奔,连手上一支细竹鞭,掉在树下,也顾不得了。
  这当口,狂雨已停,变了蒙蒙细雨,太阳像金线般,从乌云缝里,漏射下来,铁脚板瞧那女子急匆匆奔进享堂去。还有点惘惘然,不知她为何逃进屋去。再瞧树下双头怪蛇时,两个怪蛇头上,都冒出血浆来,一阵翻腾,并没死掉,四腿划动,长尾坚得旗杆一般,窜过甬道,奔向它原来栖身的那株古柏根下,上身一起,两腿一搭,似想逃回树上。铁脚板手上两颗铜钮已经发出,别无武器,已无法制那怪蛇死命,一阵犹豫之间,蓦见那女子从事堂内飞跃而出,身上已加上了一件露臂赤腿,长仅及膝的破烂黑衫,腰束一根草绳,胸口却斜挂着一个豹皮袋,左手上倒提着一柄争光耀目的短刀,从享堂内一跃而出,窜下台阶,向铁脚板栖身的树上瞧了一眼,便飞步向怪蛇所在赶去。这时,双头怪蛇已全身离地,向树上爬升,那女子伸手向胸口豹皮袋一探,随手一撒,便觉一道白光,向怪蛇身上飞去,连探连撒,哧!
  哧!哧!接连从她手上撒出几道白光,—一中在怪蛇四条短腿上。双头怪蛇身子像钉在树上一般,已没法往上爬升,只一条长尾来回摆动。那女子转身又飞纵到铁脚板藏身树下,从地上捡起那支细竹鞭,抬头向树上招手道:“喂!你是谁?怎会走到此地来的?承你相助,谢谢你!不过不明白我的用意,以为我斗不过那怪蛇了,其实不是这么一回事。”铁脚板在树上瞧出她用几柄飞刀,很不费劲的,便把双头怪蛇钉在树上,既然有这本领,为什么刚才要费这么大劲,仅用一支细竹鞭,像逗着玩一般,和那怪蛇追奔逐北,以身涉险呢?正在思索,听她在树下招呼,哈哈一笑。像燕子般飞纵下来,身子一落地,忽见那女于柳眉倒竖,黑脸蛋绷得紧紧的,指着他娇叱道:“你笑什么?你笑我刚才身穿小衣,被你偷偷地瞧见了,是不是?瞧你这贼头贼脑。便不是好人,须知我不是好欺侮的。”铁脚板真还吃了一惊,想不到她翻了脸皮,而且听她口音,也是川人。可是自己偷瞧人家是真的,一时真还说不出什么来,慌把手一拱,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是有意偷瞧,我长途跋涉,途逢大雨,到此暂避风雨,听得蛇声有异,才翻墙上树,万不料这样荒山野祠,还藏着你孤身女子,而且你又——
  我想回避,已经来不及,我又担心你孤身和怪蛇抗斗,想瞧个究竟,才隐身树上,原拟看清了起落,悄没声地退出祠外,不料你也奔到我栖身的树上来了,这真是没法子的事。不过你可放心,我不是歹人,请你多多原谅吧!”那女子听得一声冷笑,向铁脚板上下打量了几眼,手上细竹鞭一摆,转身便走。
  这时风云渐止,云开日出,铁脚板大可撤身一走,赶奔自己的前程,可是他瞧得这个女子,身有功夫,绝非普通人物。不知是何路道?举动又这样诡异,用飞刀把双头怪蛇钉在树上,有什么用意?种种疑窦,还想看个清楚,他舍不得走,便站在树下,瞧着那女子转身又进了享堂,一忽出来。一头披在肩上的湿发,已换了起来,用一块布扎住,脚上也会上一双男人似的酒鞋,身上又多了一个黄布口袋,一柄锋利的短刀,插上皮鞘,拽在束腰的草绳上,一手仍然拿着那支细竹鞭,走下阶来。一眼瞥见铁脚板还站在那边树下,并不理会,大步走到钉蛇的树下,挥动手上细竹鞭,便向怪蛇身上,用力排抽,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来回鞭打了一阵,停了手,向怪蛇全身,上下细看。这边站着的铁脚板,瞧得莫名其妙,不禁一步步走了过去,逼近细看,看她为什么用鞭抽打。见她向蛇身上下细看了一忽儿,突又抡鞭专向蛇腰一处,不停手地抽打。次逢她抽下鞭去,蛇腰上便像气包似的,向外一鼓,越抽得猛,气包越鼓得高,她专向蛇腰鼓起的气包抽了几十下,气包已突得老高,猛地里她掷掉手上细竹鞭,拔出腰刀,向蛇暖气包上划了一个十字,蛇皮绽裂,血肉分离,她左手疾向绽裂处一探,掏出墨绿色亮晶晶的一件东西,右手刀插进腰上皮鞘,从黄布袋内掏出一块油布,把这件东西,仔细包好,放入袋内。铁脚板在她背后,瞧清了这点动作,才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哦!原来是取蛇胆!”
  那女子一转身,怒叱道;“你还不走。意欲何为?”说时,怒容满面,两眼发光,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腰里刀柄。铁脚板仰天打了个哈哈,大笑道:“蛟龙出水被虾戏,我铁脚板这趟出门,真是流年不利,到处吃哑吧亏,算了!算了!好男不和女斗,走路要紧。”说罢,转身便走。那女子忽地赶了过去,嘴上喊着;“莫走!莫走!你真是川南丐侠么?”铁脚板不睬,直向大门口那重屏门走去。那女子急了,一耸身,从横堵里跃到铁脚板面前,拦住去路,急喊道:“尊驾慢行,我有话说。”铁脚板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不瞧你是咱们乡音和孤身女子,我真想教训你一顿,你疯疯癫癫的拦住我干什么?我是川南丐侠便怎样?快说!”
  那女子瞧见铁脚板有点急了,忙说;“尊驾如果真是川南丐侠,这真不巧了。我先提一个人。现在寄寓在嘉定杨府的女飞卫虞锦雯,尊驾可认识?”铁脚板大愕,忙问:“你是谁?
  你怎会知道虞小姐?”那女子说:“我叫婷婷,我自己不知姓什么?我的事说来话长,我此刻得用蛇胆去治一个人的病,蛇胆越新鲜越好,迟了吃下去,便差得多,我求你跟我到一个地方去,这地方没多远,便在祠后山峡内,我替你引见一个人,这人你许认识,你如果真是川南丐侠的话,我们有极重要的大事,和你相商,请你快跟我走吧!”铁脚板听得大奇,点着头说:“好!你领路!”婷婷大喜,忙说:“你稍等一忽儿,我把蛇身上几柄飞刀取下来。”说罢,她走向那面柏树下,一看双头怪蛇,兀是在树上颤动,拔出腰刀,向致命处再搠了几刀,才绝了命,把钉在四条短腿上几柄飞刀,拔下来,收入豹皮袋,把腰刀也抹拭干净了,还入鞘内,从地上拿起细竹鞭,一瞧树上怪蛇,虽已死去,四条短爪,竟还趴在树身上,不再管它,转身走到铁脚板跟前,笑着说:“我们走吧!”铁脚板一面走,一面说:
  “这样怪蛇,真还少有,刚才你站在雨地里乱嚼青草,大约是一种专解蛇毒的药草。”婷婷听得妙目大张,凑着铁脚板喊道:“唷!你这人!原来你偷瞧了半天了,你瞧着女人家短袖露腿,以为好玩么?”铁脚板后悔不迭,嘴上不小心,又露了马脚,凭自己称为川南丐侠,这样没出息的事,传到人家耳朵去。可不大好,被狗肉和尚药材贩子两位宝货知道,更是不了,可恨自己嘻笑怒骂,游戏三昧,从没抬不起头的事,想不到误打误撞的碰着这位女叫化似的婷婷,把柄偏落在她手上,真是流年太不利了。婷婷回过头来,看他半天没开声,误会他老想着她吃药草捉蛇的怪剧,冷笑道:“你以为我奇奇怪怪干这勾当,有点疯魔了,是不是?你哪知道我是救人性命要紧,这样荒山,明知路断行人,才这样子的,因为蛇性最淫,这怪蛇又是毒蛇里面最出奇的一种,叫做‘双头蝮’,不是露出腿臂,不易诱它下树顿,不是大雷雨,不易制伏它,因为它一逢雷雨,凶威杀,毒气大减,所以没法子才只穿了小衣,趁这场大雨下手,天气又热,借着檐口的急流,才偷闲淋了个爽快。你定奇怪,我为什么不先用飞刀?因为蛇胆非常难取,如果飞刀误中在身上致命之处,蛇胆立碎,非得趁它活命时候,用鞭抽掣蛇阻所在,一下子取出来,才合用,刚才你用暗器伤了它双头,我怕它致命胆碎,忙不及用飞刀钉住它四腿,急急下手割取,还算好,胆没有碎。可是事情真怪,万想不到这样地方,还藏着你这么一个人,我说——尊驾是川南大侠,大名鼎鼎,我虽打扮成女要饭一般,女儿家身体,也一样的宝贵,想不到鼎鼎大名的丐侠,把我偷瞧了半天,你叫我怎么说呢。”铁脚板万不防她说出这样话来,还模不准她是什么主意?竟把他一张口似悬河,善于诙谐的利嘴,窘得哑口无言,如果不是她说出虞锦雯和替他引见熟人的话,真想远走高飞,一溜了事。暗想我平时捉弄人,想不到在她身上现世现报,路走得好好的,偏下了雨,偏不争气,凑在屏门缝里多看了几眼,偏又跳进墙去,要看个水落石出,一步步地自投罗网,碰着这颗克星,非但流年不刊,简直是劫数。满肚皮搜索了半大,竟找不出半句应付得体的话,只好权时装听不见。他装哑巴,前面走的婷婷,一张嘴,却没法堵住她,听她又说道:
  “我也是四川去的,是奉了一位老神仙之命,才回川去的,我知道你认识这位老神仙,定然在我之先,而且我此刻请你去见一个人,和同你想商量的重大要事,都是那位老神仙吩咐我们这样办的。”铁脚板听得大奇,忙喊道:“慢走!慢走!你且说那位老神仙是谁!”婷婷一字一咕地说:“那位老神仙便是鹿杖翁。”铁脚板大喊道:“怪哉!快哉!快领我见见那个人去!”
  大雨以后,泞泥的山路,很不好走,夏天的阵雨,来势虽然凶,晴得却快,这时,脚下烂浆似的黄泥,头上却是火钵似的太阳。铁脚板跟着婷婷离开了王氏宗祠,踏着烂泥路,从祠路后而一条高高低低的山峡小径走去。路径越走越窄,进了两面截然如削的峭壁缝,长长的两面十几丈的峭壁,形似夹弄,上面只露着一丝天光,走尽这条峭壁夹道,突然开朗,别有天地,奇峰列嶂围绕之中,一片平坂曲沼的盆地,树木蔚秀,溪水潆洄,部屋茅檐,自成村落。竟有点世外桃源的意味、可是在矮屋上墙内,进进出出的村民,都是囚形鹄面,身上破破烂烂的,和一群叫化一般,叽叽喳喳,一片口音,各处都有。经婷婷说明原因,才知这地方叫做冷盘垩,原住村民,也有四五十户,尽是王姓,那座王氏宗祠,也许当年冷盘垩发达时候的王姓族建祠堂。到了最近,张献忠一路杀到此地,向兴山进兵窥蜀,冷盘垩内住户逃避一空,等得张献忠回兵转攻襄阳,冷盘垩原住户回来的,只有十分之二三,却被各处逃来的一批难民,发现这地方偏僻安全,有不少现成的空屋,大家拥进村内,鹄巢鸠占,作为避难之所。
  婷婷领着铁脚板渡过一座独木溪桥,走入村内,茅屋矮檐下,一群老老小小的难民,赶着婷婷打招呼。有几个泥腿小孩,伸着小手乱招乱喊:“姑姑!你父亲不放心,到桥上望你好几次了!”婷婷一路含笑招呼,拐过一堵黄泥土墙,便见一家瓜棚底下,站着一个怪模怪样的矮老头儿,一张漆黑的大麻黑,秃着卸了顶的大脑门,赤足草履,身上披着一件破衫,身子靠着棚柱,手上扶着一支小松树削就的木拐,两眼盯着婷婷身后的铁脚板。婷婷一见那矮老头儿,麻雀似的跳了过去,向矮老头耳边说了一阵,伸手向铁脚板乱招。铁脚板走到眼前,婷婷笑着说:“这是我干爹,你认识他么?”铁脚板觉得这矮老头儿面目很生,拱着手,摇着头说:“恕我眼拙,似乎和老丈没有会面过。”矮老头儿双手举着拐杖乱拱,满面笑容地说:“幸会!幸会!久仰川南三侠大名。想不到在此相逢,巧极!巧极!门外非说话之地,快请进屋坐谈,小老儿有事奉告。”说罢。扶着拐杖,一跛一跛地当先领路。进了瓜棚,婷婷向铁脚板笑道:“原来你们没有会过面,进屋一谈,便明白了。”说罢,过去扶了矮老头儿穿过瓜棚,进了矮矮的三间茅屋中间的一重门户,铁脚板满腹狐疑:“这是谁?他们和虞锦雯席杖翁,又是什么关系?”
  铁脚板一进门,中间屋内一张折脚破桌子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矮老头儿见婷婷两人,又领他送了左面的一间屋内。这间屋内和外面也差不多,地上用砖头支着两块破板,铺着一领草席,壁上却挂着两具皮囊。铁脚板肚里暗暗直乐:“想不到我独步川南的一个臭要饭,现在进了叫化窝,一村子男女老少,都是叫化,其实这村里面真真叫化于出身的,怕挑不出一个来,这两位不知什么路道?看情形有意扮作叫化模样,混在难民里面的。”
  矮老头儿和铁脚板,同坐在离地半尺高的两块破板上,婷婷在接老头面前蹲下身去,掏出胸前黄布口袋内那颗蛇胆,从油布包内取出来,硬逼着接老头儿一口吞了下去。矮老头儿直着脖子吞了蛇胆以后,向婷婷说:“姑娘!真难为你手到擒来,姑娘!你可不要染上了蛇毒?”婷婷笑道:“不要紧,我特地捡着大雷雨时下手,双头蝮虽然奇毒,却没法喷出毒气来,这位助了我一臂之力,两个蛇头一齐重伤,更减了它不少凶毒,你放心,我一点没沾毒气——你们谈着,我去替你们弄点茶来解解渴。”说罢,站起身来,出屋去了。
  婷婷一出屋,铁脚板忙请教矮老头儿姓名。矮老头儿叹口气说:“我虽久仰大名,尊驾大约还役晓得从前华山派下,有我虞二麻子这个人——,”虞二麻子话还未完,铁脚板一听他自报名姓,他便是在塔儿冈死里逃生的虞二麻子,不禁跳起身来喊道:“喂!你就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虞大班?不瞒你说,我是从塔儿冈见着杨相公以后,从这条路回川去的,老丈的事,我略知一二,但是你为什么不回北京去?却走到这条路上来,又弄成这一般模样呢?
  这位姑娘,又是你什么人呢?”铁脚板这样一说破,虞二麻子也吃了一惊,颤巍巍地指着他说:“你……你怎会进了塔儿冈,又见着了我们杨姑老爷?”虞二麻子嘴上一声“杨姑老爷”,铁脚板莫名其妙,杨相公怎会变了他的姑老爷?事情可真怪,忙问道:“虞老先生,你且慢问我,我得先问一声,你和杨家几时结的亲戚?”虞二麻子原没知道侄女虞锦雯和杨家结合的详情,只从鹿杖翁口中得来了一点消息。鹿杖翁认定了千妥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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