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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七杀碑-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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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道:“我不信那三位宝货,拿得出这样好东西,不知从什么地方想法弄来的。刚才我拘着礼数,不然,我真想问个明白。”杨展笑道:“你不要多疑,铁脚板这种侠义道,平时虽然玩世不恭,遇事不择手段,但是大节目一丝不乱,肝胆气节,可以羞煞一般通儒学士。这样稀罕之物,当然另有来历,他们既然送出手来,也不是真个来历不明之物。所有贺礼之中,除出这件宝物以外,还有廖参政邵巡抚专差送来一批厚礼。邵巡抚送的几件东西,虽然名贵,还是俗物,他无非藉此报答我白虎口救护的一番恩情。倒是廖参政送的近代名手唐解元画的十二花神长卷,和一轴南宋缂丝的幽风图,确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和这玉三星可以并驾齐驱了,廖参政还附着一封典丽堂皇的贺信,信内说起来春进京会试,务必叫我到他寓所下榻,此老巨眼认人,在一般仕宦当中,总算难得的了。”
  夫妻说话之间,使女们已替新娘卸完凤冠霞帔,头上只松松的挽了个宫样高髻。杨展也换了便服,坐在梳妆台侧首细细的打量瑶霜,只觉得她今天开了脸,益显得玉润珠圆,容华绝代,越看越得意,不禁看呆了。瑶霜一阵娇羞,笑啐道:“从小看到大,今天我面上添了花样不成?”
  杨展微微一笑,瑶霜又说道:“今天真把我闷苦了,坐在八面不透风的花轿里,已够受的了,头上身上插的、戴的,挂的,累累坠坠叮叮当当,把我妆成四不象的怪物,还要屏着气儿,垂着眼皮儿,迈着小步儿,由着人摆布。可恨你前厅那几个刁钻子弟,还要想出毒着儿捉弄我,你倒好,没事人似的,自由自在的立在一边,也瞧我的哈哈了。早知做新娘是这么一股劲儿,我真不愿……”说到这儿,娇脸上红云泛起,一低头,也吃吃的笑了。
  小苹一瞧洞房内诸事俱备,辰光不早,指挥几个使女退去,自己在杨展瑶霜面前,放了两杯香茗,道了安息,便要抽身。瑶霜忽然唤住道:“小苹,我和相公的宝剑暗器呢?”小苹悄悄说道:“老太太吩咐过,叫我收起来,说是新房内,取个吉利,不准搁兵器呢。”杨展笑道:“你悄悄的只把小姐的蝴蝶镖拿进来,两柄剑搁在外屋好了。
  你不是在新房外屋打铺吗,晚上可得留点神。今天经过曼陀罗轩茶馆,似乎瞥见几个不三不四的脚色,刚才七宝和尚也提到了,也许豹子冈一般匪徒,没有死心,跟下来,出点花样也未可知。”瑶霜皱眉道:“这儿可不比成都,万一有点风吹草动,千万不要惊吓了老太太。”小苹笑道:“相公小姐望安,刚才独臂婆私下对我说,宅里屋大人杂,相公小姐的喜事,震动了远近,贺礼又堆了一屋子,她早已存心守夜了。老太太那边,有虞小姐伴着,万无一失。虞小姐刚才还对我们小姐说,今晚不比往常,小姐和相公,无论如何,不许动刀抡剑,也不会有事发生,她自会当心,到前前后后巡视的。”小苹说毕,含笑退出,顺手把房门虚掩上了。
  良宵苦短,杨家表面上,好像平安无事的度了新婚之夕。第二天杨展夫妇清早起来,到老太太屋里坐了片刻,留宅的亲眷们相见之下,彼此又是一番道喜。早膳用后,老太太又替新夫妇安排好一件大事,吩咐外面轿马伺候,新郎新娘到乌尤寺拜谒老丈人破山大师,照俗例便是“回门” 不过新娘“回门”回到和尚寺去,又是一桩笑话。
  杨老太太却有办法,她早已预备下布施全寺僧众几百套僧帽僧衣僧鞋,有钱人家好办事,新郎新娘动身赴乌尤寺时,轿马后面,许多家人挑着香烛和布施衣鞋担子。另外备了体己的几色礼物,是孝敬老泰山破山大师的。人家一瞧,杨家敬佛修善,杨武举新婚之后便拜佛,聪明一点的,便知道是新郎新娘回门,只要瞧这许多布施东西,为什么不挑到别处寺里去呢。
  乌尤寺全寺僧众,早由杨宅家人通知,新郎新娘轿马到了山门口,全寺僧众,按照檀樾布施的例规,擂鼓敲钟,排班迎接。老方丈破山大师却没出来,杨展瑶霜拈香点烛,参拜了前后殿诸佛以后,吩咐家人们,把布施衣帽,按名发放,全寺僧众,皆大欢喜。布施完毕,只命两个书僮,挑着体己礼物,到了后面方丈清修之所,双双拜见破山大师。这位老泰山瞧得面前自己训练出来的一对娇婿爱女,真是威凤祥麟,天生佳偶,让他平日禅悦功深,多年面壁,也不由的呵呵大笑,十分得意。想起当年自己“巫山双蝶”的前尘,面前这一对,无异当年老一对的影子。尘海沧桑,如露如电,又高兴,又感慨,觉得当年“巫山双蝶”纵横江湖,居然能够得到这样善果,都由于后来和载福积善的杨家,气机相感,情义交孚所致。
  现在惟求我佛慈悲,降福于这对小夫妻了。
  两夫妻在方丈屋内,并未坐下,因为破山大师向他们说:“昨夜你们家里,亲友满堂,喜气洋洋地过了一夜,哪知道川南三侠,替你们足足忙碌了一夜,替你们杨家做了挡风牌,把事情整个揽在自己身上,你们才能风平浪静的度过良宵吉夜呢。有友如此,真是难得。”
  杨展夫妇听得吃了一惊,瑶霜忙问道:“爹爹!昨夜怎样一回事?我们两人一点没有觉察,家里也没有动静,真个被三侠蒙在鼓里了。爹爹既然知道,当然和三侠见过面了,三侠观在什么地方?来的定是黄龙手下一般人了!”破山大师摇头叹息道:“事情没有像你们想的简单,里面还套着不少古怪的事由儿,我也不大十分清楚,你们跟我来,你们自己问三侠去。”
  杨展瑶霜惊疑之下,跟着破山大师,离开方丈室,出了乌尤寺后山门,到了从前杨展读书的一座小楼前。双门紧闭,好像无人,破山大师上前微一叩门,两扇黑漆门,呀的一声,从内开了半扇,探出一个小孩子头,一对猴儿似的小圆眼,向外骨碌碌一转,呲牙一笑,倏又缩进身去。便听得门内有人哈哈大笑道:“新姑爷新姑奶奶双双回门来了,今天我们三块料,暂充接待娇客的美差,乌尤寺驰名远近的一顿素斋,又稳稳地落在臭要饭肚里了。”
  双门大开,杨展夫妻一瞧门内说话的是丐侠铁脚板,身后贼秃嘻嘻的七宝和尚,土头上脑的贾侠余飞,都迎出来了,赶情川南三侠,一个不少,把这所现成的房子,暂时充作三侠的落脚处所了。三侠身后掩掩藏藏的,跟着瘦猴似的一个小孩子,一身玄色紧身短打扮,腰里围着亮银九节练子枪,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却没有见过,不知是谁?
  杨展瑶霜跟着破山大师进门,大家进了楼下向阳的一间客厅,大家落坐。寺里几个小沙弥,立时提壶挈盒,跟了进来,忙着张罗香茶细点。铁脚板向七宝和尚眉目乱飞,乱做鬼脸,七宝和尚脖子一缩,向他点点头,笑道:“臭要饭,你不用装怪样儿,我明白你昨晚忙碌了一阵,别的不要紧,肚里的酒虫又作怪了。我劝你忍一忽儿罢,我肚里洒虫,比你只多不少。你要明白,这儿有尺寸的地方,我野和尚在大佛似的老方丈面前,吓得我连大气都不敢出,你少和我做鬼脸吧!”两人怪模怪样的一吹一唱,引得众人大笑,破山大师也禁不住笑道:“两位宽心,这儿是杨家别业,与敝寺无关,我知道三位无酒不欢,早已打发杨府管家,骑马赶回去,向杨老太太讨取家藏美酒去了。”破山大师这样一说,七宝和尚铁脚板突然从座位上一齐站起,一脸正经地齐声说道:“长者赐,不敢辞!”七宝和尚还低低的念着“阿弥陀佛!”这一动作,又惹得大家大笑,瑶霜忍着笑说道:“你们两位不开玩笑,不过日子,昨晚究竟怎样一回事?故意在我们面前瞒得紧腾腾的,没有我父亲说起,到现在我们还蒙在鼓里呢!”铁脚板道:“姑奶奶!我们喜酒吃在肚子里,事情搁在心头,昨晚是什么日子,如果让一般吃横梁子的,动了杨府的一草一木,惊动了姑爷姑奶奶大驾,我们喝的几杯喜酒,算喝在狗肚子里去了。我们三块料,从此在川南这条道上,便没法鬼混了。但是事情也够险的,想不到多年匿迹销声的魔崽子,也出现了。昨晚这出戏真热闹,三侠拚命战群魔,最后如果没有尊大人,佛法无边,施展袖里乾坤,把群魔吓跑,此刻我们三块料,也许接待不了姑爷姑奶奶,也许落不了整头整脚了。”杨展惊道:“咦,连我岳父都出手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两位不要再吞吞吐吐了。”瑶霜更性急,催着快说,七宝和尚笑道:“事情已过去了,说不说两可,不过事由儿是我们这位药材贩子起的头,两位要听个热闹儿,让他细情细节的说明好了。”杨展瑶霜忙向贾侠余飞请教,余飞正要张嘴,铁脚板双手一搁,指着门外笑道:“慢来慢来!美酒佳肴齐来,药材贩子肚里一篇旧帐,且等在席上再说。我和狗肉和尚陪着大师细斟细酌,新姑爷新姑奶奶斯文一派,酒莱都有限,可以当作说书似的听你这段闲白儿,你就好好的孝敬一段吧。只是一张嘴怕有点忙不过来,还是说呢,还是喝呢?各人自扫门前雪,你就哑巴吃黄莲,我们顾不得你了。”众人大笑之间,果然门外抬进整坛佳酿,当面打开,酒香四溢,铁脚板七宝和尚促鼻乱嗅,手舞足蹈,大赞“好酒。”沙弥们调桌布椅,精致的素斋,也川流不息的送了上来。于是大家让破山大师居中首座,杨展夫妇居右,川南三侠居左,大家就席吃喝之间,贾侠余飞便把昨晚三侠战群魔的始末,详细的说了出来。
  贾伙余飞,是洪雅花溪乡的富户,上代以贩卖四川药材起家,长江各大码头,都有余家的药材栈,药材以外,还开设了几家当铺,成都城内一家最大的当铺,字号叫作“大来”
  的,便是余家的产业。不过这种药栈和当铺是余家祖上传下来的公产,不是余飞一人所有。
  余飞对于这类当铺营业,认为名曰便利穷人,其实剥削穷人,平日不以为然,让族人们经手经营,自己从不顾问。一年到头,以采办珍奇药材为名,走遍蜀中各大名山,结交的都是江湖侠义一流,近朱者赤,偶然也伸手管点不平的事,江湖上便有了贾侠的美名。他又和铁脚板七宝和尚气味相投,又列在川南三侠之列。外表上土头土脑,是个道地的买卖人,其实他深藏不露,身怀绝技,知好如铁脚板七宝和尚矮纯阳一流人物,只看出他的拳剑功夫,近于武当内家一派,问他是何人传授,他说是祖传。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世传的本行商人,在江湖上绝无名头留下,当然也无从查考。
  豹子冈黄龙虎面喇嘛摆立擂台,发临通知水陆各码头有名人物,其中便有贾侠余飞一份帖子,这份帖子是就近送到大来当铺,托铺友转交的。其实余飞本人,这时正在青城山中,流连忘返,凑巧碰着青城道士矮纯阳结束下山,说起豹子冈擂台的内幕。铁脚板七宝和尚正在四处探听他的行踪,余飞便和矮纯阳一同下山,顺便又替邛崃派拉了几个有名人物,同到成都,以壮声势。余飞来的几个朋友,便同在大来当铺托足。
  豹子冈擂台,被杨展一篇正论,独臂婆一口吹箭,铁脚板一张利嘴,鹿杖翁一顿臭骂,弄得瓦解兵消。矮纯阳统率邛崃沱江第二支派,大功告成。余飞请来的朋友们,无事可做,各自星散,余飞自己和铁脚板七宝和尚畅叙了几天,也想回花溪老家去看看。不料在这当日,自己寄寓的大来当铺,突然发生了奇事。
  有一天旁晚时分,余飞在城外和七宝和尚铁脚板盘桓了一阵,回到大来当铺去,刚进城门,当铺里一个伙计,气急败坏的奔出城来,一见余飞,喘吁吁的说:“相公快回去,铺里分派好几批人,四城寻找相公,不想被我碰上了。”余飞问他:“有什急事?要这样找我。”伙计说:“路上不便奉告,相公回去便知。”
  余飞回到大来当铺,主持铺务全权的大老板,原是余飞的远房伯叔,年纪已五十开外。
  一见余飞,如获至宝,一把拉住,同到后面密室,悄悄对他说:“昨天早晨,当铺开门时分,便来了一乘轿子,从轿内出来一个衣履华丽,气度不凡,年纪四十上下的人,身后还跟着一个下人,提着一只精巧的朱漆箱子。一进铺门,提箱子的下人,便向柜上说:‘我家老爷,一时急用,有贵重宝物在此,柜外不便说话,快接待我们老爷进去。’我们当铺本来可以从权内议,一半因为东西贵重,怕有失闪,一半也替乡绅大户遮羞,以免外观不雅,当时开了腰门,请他主仆两人到内柜落坐,由我们二老板接待。问他:‘当的什么东西?’来人把下人手上的朱漆箱提在桌上,揭开箱盖一看,原来是三尊白玉三星。讲到这三尊玉三星,质地、光彩、雕工,确是希罕之物,论年代,最少也是宋元以前的东西,问他要当多少,来人说:‘这件玉三星,是传家之宝,别家当铺,真还不敢轻易交铺,因为你们余家大来当,是多年老字号,才敢拿出来。少则五天,多则十天,定必备款来赎,不折不扣,要当三千两银子。’我们二老板是多年老经验,鉴别珠宝一类的东西,在成都也算头把交椅。明知这几尊玉三星不比等闲,这类宝物,碰着认货的便是无价之宝,来人当三千两,不算狮子大开口,但是一个当铺,交易一笔三千两的买卖,也是平常不易碰着的,我们二老板做事小心,又请我出去过一过目,我出去一瞧东西,确是宝物,便和来人说:‘当有当规,定的十八个月满期,敝号放出去的款子,便不能不作十八个月打算。至于十八个月内,主家早取早赎,与敝号无关,而且这种物件,易残易缺,存放更得当一份心。尊驾说的数目,未免太多一点,如果是千把两银子,敝号还承受得下来。’后来说来说去,照来人所说数目,打了个对折,一千五百两银子成交,写好当票,兑清银子,玉三星仍然放在原箱子内,挂号存库。来人主仆拿着一千五百两银子,依然坐轿而去,临走时,那位主人向我笑道:‘别人当东西,故意说马上就取,那是无聊的门面话,我可不然,现在我再说一句,五天之内,定必取赎,只当五天,愿认一月的利息,老板,这批交易你做着了。’当时我对于他的话,也没有十分留意,这是昨天午前的事。今天晌午时分,我们二老板还觉得这批买卖做得很得意,对于存库的玉三星,还要过过眼,细细的鉴赏一下,万不料他到天字号存放珠宝库去看玉三星时,那件宝物和朱漆箱子,踪影全无。门不开,户不启,常年还有两个护院的坐更守夜,别的珠宝一件不少,独独新当的玉三星不翼而飞了。这不是奇事吗?最可怕的,当主临走时,明明说出五天以内必取,当票上虽然照例写着带残带缺,宝玉写成劣石,无论如何,总得拿出原件东西来还人家。现在拿什么东西还人家呢?别的东西,也许还有个法想,惟独这种宝物,独一无二。当主如果咬定要原当之物,我们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出了这样祸事,还不敢向外声张,我们余家大来当百把年老字号,在成都是数一数二的,这块牌匾,如何砸得起!祸从天上来,真把我们急死了。我和二老板暗地商量,这档事定然是江湖上飞贼的手脚,也许来当东西的人,便是飞贼,我们知道你和江湖上人们有来往,外面还有侠客的声名,这档事,只有你可以救我们的命。一笔写不出两个余字,为了余家大来当的老牌匾,眼看要被人家摘下来了,你也得伸手托住呀!”这位远房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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