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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七杀碑-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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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邛崃两派的情形,最近才知道了一点大概,这位虞锦雯又是萍水相逢的女流,何况还有黄龙的女人,和江小霞在旁,这位虞锦雯既然和黄龙女人在一起,当然是他们一边的人,凭我一个萍水相逢、素未涉历江湖的人,居然敢挺身做两派相争的和事老,我杨展未免太年轻无知,荒谬万分了。但是这原不是我主意呀,可恨的便在这儿,现在事情已挤到这儿,好歹也得把眼前难关先对付下来再说。他心里风车似的,不知转了多少次,对面下马来的虞锦雯好像明白他为难一般,笑道:“祠堂内难免有来来去去的游人,我们还是在这柏林内,捡个幽静处所一谈吧。”说罢,不等杨展回话,竟先牵着马走入林内,后面的江小霞半面娇,依次而入,江小霞走过身边时,朝杨展瞟了一眼,低头一笑,半面娇却站在杨展身边,一手牵马,一手指着前面虞锦雯笑道:“我们这位虞美人,是出名有刺儿的玫瑰花,不想今天改了样,也许是……”杨展心里一惊,知道她下面说的什么,忙抢着说道:“在下年轻无知,不常到外面走动,今天得见三位女英雄,真是幸会,这两位小姐,大约都是尊府贵客,也许是亲戚吧。”
  半面娇不知杨展有意用话试探,以为他探听的全在虞锦雯身上用功夫,半面娇又有意卖俏,和杨展并肩往林内走,一面走,一面说道:“昨日虞小姐对我们说起杨相公在玉龙街解围的一桩事,已知杨相公到成都是来考武举的,照说我们谈谈没有关系,不过听说铁脚板和杨相公也是朋友,我们就有许多话不便说了。但是虞小姐,也和杨相公一样,和擂台争雄的事,没有多大关系,因为我们和她平时有个来往,请她来瞧个热闹,她自己也要在成都访一个人,不料没有访着想访的人,却和杨相公巧会上了。”杨展明知这半老徐娘,说话半吞半吐,未必靠得住,不过说起虞锦雯想在成都访人,不知她访的是谁?嘴上随口应对,人已到了柏林深处,一瞧虞锦雯江小霞已把两匹马拴在树上,站在一起相候,半面娇忙也把马拴在一起。四面一瞧,恰好有株大柏树,下面老根如龙爪一般,四面透土而起,被游祠的人,坐得光滑平整,半面娇出主意,请大家分坐在老根上,可以谈话。杨展一瞧,和刚才同铁脚板七宝和尚席地而谈的地方,只差了两株柏树的间隔,他们两人此刻不知溜到哪儿去了。
  杨展和女飞卫虞锦雯江燕儿江小霞黄龙女人半面娇坐下以后,半面娇先问道:“听说杨相公府上是嘉定,嘉定杨府,久已驰名,是五通桥盐场大户,相公定是这家,未知府上还有何人?”杨展答道:“祖传薄产,何足挂齿,敝姓族人虽众,在下却是几代单传,现在舍间只有家母一人。”半面娇向虞锦雯瞟了一眼,又问道:“杨相公文武双全,看相公年纪不过二十左右,玉龙街解救那轻薄少年,没有深得内家点穴功夫,是办不到的,未知尊师是哪一位前辈,可否见示一二?”这一问,杨展不敢直说,推说:“并没有真下功夫,只平时向几位高明请教,—知半解而已。”答语非常含糊,虞锦雯瞧了他一眼,说道:“依我猜度,杨相公已得内外两家之长,定然从小得有明师苦心指授,才能到此地步,何故讳言尊师,难道其中有难言之隐么?”这一问,问得咄咄逼人,杨展心里一动,暗想她们一吹一唱,明明想探出我是何人门下,本来说明不妨,但是我岳父从前仇敌甚多,一个不慎,便惹麻烦,还是谨慎点好,略一转念,立时笑道:“承虞小姐谬奖,我也不是讳言师傅,我觉得江湖上有点能耐的人,一辈子光阴,大半耗废在争胜斗狠,寻仇报怨上,实在觉得可惜。在下年轻,也不愿在江湖上走动,虽然平时有几位明师益友,我也不愿扯着师友旗号,自招是非,所以只好请虞小姐原谅的了。”虞锦雯笑道:“尊见甚是,但也不能一概而论,因为杨相公席丰履厚,不必在江湖上谋衣食,换一个人,不问他,还得自报某师某派呢。”这时坐在虞锦雯身旁的江小霞,忽然开口道:“杨相公,我请问一个人,最近几个月内,成都南门郊外,常常发现一个骑匹白马的年轻美貌姑娘,外面还有个雪衣娘的外号,在这半个月内,突然又不露面了,有人说她住在这武侯祠近处,老实说,我们三人到此,并不是玩武侯祠,实在想访一访这位雪衣娘,杨相公如果认识她,何妨替我们引见引见。”杨展吃了一惊。暗想不好,小苹的事和黄龙有关,她忽然问到瑶霜头上,定有所为,忙反问道:“江小姐想访寻雪衣娘,有没有要紧的事?据我知道,雪衣娘并不是江湖中人呀。”
  江小霞微微冷笑道:“照杨相公这么一说,认定我们都是吃江湖饭的了。”杨展面孔一红,忙分辩道:“江小姐误会了,我是说雪衣娘和我一般,绝少江湖朋友,江小姐想访她,怕不易找到她。”半面娇立时接过去笑道:“欲知心腹事,但听口中言,想访雪衣娘,只要问杨相公好了,杨相公明明说出雪衣娘和你一般绝少江湖朋友,可见杨相公和雪衣娘是熟识的了。”杨展一听,自己说话露了漏缝,正想分辩,虞锦雯突然亭亭起立,面现秋霜,冷笑道:“江湖上有好有坏,也不能一律看待,即如杨相公朋友中,也有铁脚板这种江湖人,而且是个鬼鬼祟祟狡诈百出的人。”说罢,向江小霞半面娇道:“我们走吧,免得考相公沾染江湖气。”杨展大窘,暗想一言不慎,便惹是非,忙立起身来,向虞锦雯一揖到地,说道:
  “言出无心,尚乞海涵。”虞锦雯欲前又却,向杨展扫了一眼,粉颈低垂,默然不语。半面娇笑道:“我瞧得出来,杨相公确是位正人君子,现在长话短说,想访雪衣娘的,不是别位,便是这两位,虞小姐和江小姐。虞小姐到成都来,一半是见识见识豹子冈擂台,一半便为那位雪衣娘,女子对女子,慕名而访,也是极普通的事,杨相公果真和雪衣娘熟识的话,何妨给我们引见引见,捡日不如撞日,听说雪衣娘住在此地,就请杨相公领导一见便了。”
  一语未毕,猛听得头上,咔嚓一声巨响,近身一株柏树上,有人大喊道:“啊唷!要命,罗汉爷要归位。”在这喊声中,大家不由得一齐抬头,只见上面遮天蔽日的枝叶虬结之中,肉球一般滚下一个人来,离地有七八丈高下,竟风车似的滚了下来,这般高跌下来,不死也得断臂折腿,哪知这人跌下来,在地上旋风似的一转,竟好好地立在地上,而且是个和尚。杨展暗暗直乐,他早已看出是七宝和尚,明知他这一跌,是给自己解围,免得给她们引见雪衣娘,自己难关已过,倒要瞧瞧七宝和尚怎样对付三个女子。
  在七宝和尚从树上滚下来时,虞锦雯等三个女子,万不料树上,藏着人,倒也吃了一惊,一见跌下来的是个腌臜和尚,而且身法奇快,竟自笑嘻嘻地站在地上,三个女子心里立时明白,暗暗戒备,且看这怪和尚闹什么把戏。
  哪知七宝和尚,先向杨展单掌问讯,呵呵笑道:“阿弥陀佛,托小相公和诸位女菩萨的福,和尚居然没有跌死,看来世上苦水还没有喝够,和尚别的能耐没有,看个麻衣相,起个文王课,保管又准又灵,小相公一表非凡,今天带着宝眷来玩武侯祠,和尚也算有缘,和尚得奉送几句。
  相金随便……”杨展暗暗好笑,七宝和尚故意说他带着宝眷来玩,明明占人家便宜,杨展忙向虞锦雯偷瞧,不料虞锦雯电光似的眼神,正在注视他,两人眼光一碰,杨展忙不及低下头去。不料七宝和尚一转身,又向三个女子打个问讯道:“三位女檀樾都是有福的人,小相公将来飞黄腾达,和尚虽然不敢乱说,三位女檀樾里面,准有一位是诰命夫人,三位如果不信,好在和尚没有跌死,如果不灵的话,尽管找和尚去,砸和尚寺金字大匾去……”虞锦雯等明知他有意调笑,一时真还不好说什么,半面娇却忍不住了,喝道:“出家人休得胡说,我问你,你在哪一个寺里挂单,你为什么故意藏在树上,你是谁,孔夫子面前休卖百家姓,趁早实说,有你便宜。”杨展一听,马上要翻脸,哪知七宝和尚满不在乎,立时愁眉苦脸的说道:“我的……太太,你是活菩萨,你哪知做和尚的苦,我这和尚,又比旁的和尚苦十分,大寺不收,小寺不留,没法子饿着肚皮,躲在柏树上喝西北风,连打个盹的福气都没有,被三位女菩萨头上的毫光一冲,便把我冲下地来,我以为这一下子活罪满了。哪知又被诸位福气往上一托,又没有死,和尚真活腻了,偏死不了,三天肚子里没有塞东西。这一翻腾,五脏搬了家,比死还要难受,没法子,小相公替我美言几句,不说相金,三位女菩萨不看僧面看佛面,随缘乐助吧。”说完,哈哈一笑,立时又开口道:“太太,你打听我是谁,我往常有个外号,叫苦中苦,你打听我哪个寺,可怜我苦中苦,哪有寺,刚才我却说过,不灵砸寺匾,太太圣明不过,看相没有钢口,哪儿成,我的太太,我的女菩萨,善心有善报,随缘乐助吧。”这一套装疯卖傻,几乎把半面娇肚皮气破,她气的是被他说了好几句“我的太太”好像她是和尚太太了,但是这是哑巴亏一时不好发作,虞锦雯却勃然变色,从怀内掏出一个银锞子,一抖手,喝声“拿去吧,”哧地一道银光,向和尚脑门上射去,七宝和尚肥大的破袖向前一拂,一个银锞子宛如泥牛入海,却见他右臂高举,两指钳着银锞子,哈哈大笑道:“好宝贝,谢谢女菩萨的功德。”一语未绝,江小霞半面娇齐声喝道:“接着。”两条玉臂一展,银锞子当暗器,分两面向七宝和尚左右太阳穴袭来,其疾如风,好不歹毒,其实七宝和尚早已留神,只见他身子像陀螺似的一转,两只大袖,飘飘而舞,向两面袭来的银锞子,一齐接住,在他转身舞袖之际,百忙里还向杨展递了一个眼风,杨展立时醒悟,一摸怀内,被两人拉来,走得匆忙,没带银两,立时变计,喝一声:“和尚休得称能,你接我这个。”右腕一扬,好像有一样暗器发出,和尚似乎两手都拿着银子,有点应付不过来,大吼一声:“小相公,你的布施,我可受不了。”破袖护着后脖子,一纵身,窜出二丈开外,好像受伤似的选出林外去了,其实杨展手上根本没有发什么暗器,七宝和尚做得活灵活现,江小霞半面娇真还相信了,虞锦雯却笑道:“杨相公手法高妙,发的什么暗器,我竟瞧不出来。”杨展一惊,忙说:“我没有带银子,只好把一枚制钱赏给和尚了,也够他受的。”虞锦雯微微一笑,向他深深的盯了一眼,笑道:“这几天,我们曾见不少高人,这和尚满嘴胡说,却有这样能耐,不言而喻,是有来历的,看情形,不到擂台上,谁也不肯露出真面目来,本来我想访一访雪衣娘,探个究竟,现在一想,迟早要在豹子冈露面,也不必急于一见了。”
  虞锦雯等三个女子,在七宝和尚身上,白白花了三个银锞子,虽然是一种近乎滑稽举动,明面上没有什么,暗地里也算扫了一点面子,虞锦雯暗中又看出和尚与杨展,似乎有关系,觉得杨展表面上好像初出茅庐的青年考相公,骨子里未必尽然,听杨展口吻,又像与雪衣娘很熟识,种种情形,很是可疑,这几个人都非寻常,黄家擂台未必稳稳操胜算,还得暗中探查一番,她这样一想,立时变计,把访雪衣娘的主意打消了,便和江小霞半面娇两人一使眼色,辞别杨展,各人拉着马,走出林来,杨展见她自己打消了访雪衣娘的本意,心头一松,从容不迫地送她们到了林外道上。
  三女把马牵出林外,翻身上马,虞锦雯在马上,向杨展含笑点头道:“今天我们虽然没访着雪衣娘,却会见了杨相公,总算不虚此行,我还是那句话,我们豹子冈再见吧。”说罢,盈盈一笑,和半面娇江小霞一齐拎动丝缰,催马放蹄,半面娇还转过身来,和杨展点点头,这当口,虞锦雯等刚一动身,对面道上,蹄声忽起,惊铃急响,两匹雪白骏马,向这面得得而来,杨展一看,大吃一惊,头一匹马上,不是别人,正是雪衣娘陈瑶霜,身上依然披着雪罗一裹园风氅,后面马上却是小苹,也装扮得小美人儿似的,披着一件玫瑰红的风氅,马跑得急,一红一白两件风氅,像蝴蝶翅膀似的,飘飘然飞舞而至,这面虞锦雯等三人,走不到几步,一见对面道上来了两骑白马,马上的人,又是异常出色的女子,突然一齐把马勒住,停在道旁,虞锦雯回过头来,遥向杨展笑道:“大约来的第一骑上披白风氅的一位小姐,便是雪衣娘了。”这时杨展没法装傻,只好点点头。
  转眼之间,两匹白马跑过三女身边,到了杨展面前屹然停住,第一骑上瑶霜,柳腰微扭,一对秋水为神的妙目,把道旁三匹马上的虞锦雯江小霞半面娇三人盯了几眼,便向杨展娇唤道:“玉哥,听说有位虞小姐,到此探访雪衣娘,你怎不领回家去,让我也会会高人。”这一声“玉哥”,娇喉特别尖脆,听在虞小姐耳内,便觉芳心一震,在杨展耳内,一半受用,一半却带点战傈,他明白平日瑶霜在生人面前,绝不会有这种亲爱称呼,何况娇音特异,明是“取瑟而歌”之意,奇怪是谁去通报她这一段消息,让她赶来的呢,一看她雪罗风氅里面,露出瑶霜剑的剑鞘,更是一惊,后面马上的小苹,一对乌溜溜的小眼,不断的打量三个女子,一张小嘴,撇得椰瓢似的,情形非常可笑,杨展先不答话,走到瑶霜身边,悄悄说道:“锦帕紫氅的便是虞小姐,面上有青瘩记的是黄龙女人,还有一个叫江小霞,我看这三人另有别情,千万出言谨慎。”
  在他们两小口贴身说话当口,那边三匹马上,六只秋波,也盯在两人身上,虞锦雯手上丝缰一提,把马圈过身来,下面小蛮靴一蹬马腹,已到跟前,向瑶霜笑道:“刚才向杨相公打听成都雪衣娘,不想机缘凑巧,得见姑娘。”瑶霜在马上微一欠身,问道:“虞小姐何事见教,雪衣娘的怪号,是成都多事的人们,信口胡云,不值一笑。”两人马上问答之际,江小霞也拨转马头,凑了上来,抢着开口道:“我们久仰姑娘英名,专诚拜访,雪衣娘是姑娘外号,姑娘尊姓芳名,可否见告。”瑶霜见她问得急,心机一动,随口答道:“贱姓杨,小字瑶霜。”江小霞听她报说姓杨,微微一愣,便看了杨展一眼,虞锦雯立时接口道:“唔!
  原来姑娘和杨相公是一家。”瑶霜一笑,随口说道:“我们原是兄妹,诸位究因何事见访,道上谈话不便,请示尊址,当专诚拜谒。”虞锦雯一听他们是兄妹,面上立呈诧异之色,向两人扫了一眼,笑道:“我们无非慕名造防,此刻巧会,足慰生平,听说姑娘也接到擂台请帖,相见有日,敝寓又远在北郊,姑娘也不必亲劳玉趾了。”说罢,和江小霞拨转马头,说声再见,玉腿一夹,三匹马立时向前,一齐飞驰,虞锦雯临走时,却扭腰向杨展一笑,点点头,才绝尘而去。
  瑶霜在马上,目送三女走得没有影儿,才转过身来,满面含嗔的向杨展横了一眼,又回头向小苹说道:“我们回家去罢,我以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虞小姐,原来也不过如是。”小苹抿嘴一笑,跳下马来向杨展小手一招,说:“相公上马。”她一蹦一跳的走到瑶霜马后,一提风氅,纵身跳上马屁股,贴着瑶霜鞍后坐了,杨展依言骑上那匹白马,挺着脸说:“瑶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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