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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菟丝花--琼瑶-第4章

小说: 菟丝花--琼瑶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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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倾听著。风在林梢低吟,花棚上有几只麻雀在嬉闹。除此而外,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
,我有种被捉弄的感觉,扬起头来,我心有不甘的喊:
    “喂喂!有人在吗?”我的声音消失在林中的风声里。我又默立了片刻,周遭有种反
常的寂静,似乎连小鸟的喧闹声都忽然停止了。我感到微微的不安,浓郁的花香使我薰然
欲醉,眼前迷离的树影花影让我眩惑。转过身子,我找寻我来时的路径,想退出这座树林
。但,我刚刚起步,那断续飘摇的歌声就响起来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
,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我捉住那个歌声的尾音,迅速的冲进了林子里,于是,我猛的站住了,我看见了她。

    她蹲在一棵松树前面,背对著我。身边放著浇花的水壶和花锄。她俯著头,在清除著
树根下的杂草,一面唱著歌,她工作得那么专心,以至于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我打量著
她的背影,纤细,苗条,穿著一件印花的台湾绸的衫裤,头发却旧式的在脑后挽了一个髻
,看装束,她应该属于女仆之类。我站住,喊了一声:“嗨!”我喊得很响,但她却寂然
不动,依旧唱著她的歌。我诧异的望著她,忽然,我发现她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对,是了,
她的头发!那头发是花白的!一个少女怎么可能有花白的头发?我无法按捺我的好奇了!
绕过树木,我走到她的正面站住,再喊了一声:“嗨!”这一次,她抬起头来了,也停止
了她的歌声。我凝视著她,这是张奇异的脸,她应该是个老妇人了。但,就和她那少女的
歌喉一样,她有张“娃娃”脸。尽管脸上皱纹遍布,可是,那神态,那眼神,却宛如一个
三岁的小娃娃。她仰视著我,眼睛里流露的是天真的光芒,微微张著的嘴,带著股孩子气
的憨态。无论如何,这张又老又小的脸让我觉得非常的特殊,但,她是不讨人厌的。我试
著对她微笑,询问的说:
    “这花园都是你照顾的吗?”
    她从地上站起来,个子比我矮得多,大概只齐我的眉毛。她继续望著我,并不回答我
的问话,却对我展开一个近乎痴呆的笑容。“你的歌唱得真好听。”我说,她的笑容对我
是一个鼓励,我高兴我终于在这儿找到了“友善”。
    她继续对我笑。仍然一语不发,笑得那么单纯,使人不能怀疑她的笑有何心机或嘲弄
的意味。可是,我一连两句话都得不到反应,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鼓起勇气,我想我还
是先把自己介绍出来好些。
    “我是孟忆湄,将要在罗家长住。”
    她还是笑,那张脸像个雕刻出来的笑面佛。我的言语如同落进了海浪里,连一点涟漪
都掀不起来。我有些不高兴了,无论如何这罗家每一个人对我都不太真挚,我所伸出的友
谊的手,竟无一人愿意接受!我掉开头,有些气愤的说:
    “我很好笑,是吗?你干嘛那样盯著我笑?我又没有少一个眼睛或多一个鼻子!”大
概我的话使她不好意思了,她低下头去,然后就重新蹲下身子,用手去清除那些杂草,对
我看都不看一眼。这份冷漠使我难堪而尴尬,我下意识的把大拇指送到嘴边去咬著,一面
呆愣愣的站在那儿,考虑我要不要收拾东西离去,回高雄去。林校长虽然清寒贫苦,无法
供给我一份好的生活,但她热情诚恳,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我正想得出神,那位“嘉嘉”忽然又抬起头来了,她仰视著我,依然带著那痴虻男θ
荩晕抑钢该媲暗乃墒鳎桓鲎?
一个字的说:“要开花了!”我愕然。要开花了!什么
东西要开花了?顺著她的手指,我对那棵松树看过去。于是,我发现在那棵松树的树干上
,缠绕著一株小小的、黄褐色的藤蔓,藤蔓上没有叶子,只有著成串的小花苞,在风中摆
动,有股楚楚可怜的、妩媚的味儿。我有些惊喜,一来高兴她终于对我说话,二来也对那
成串的小花苞发生浓厚的兴趣。我用手指轻轻的拨弄著那些粉白色的花苞,愉快的问:“
这种花叫什么名字?”
    她傻傻的望著我,仿佛我说的是蒙古话。
    “要——开花了。”她重复的说,站起身来,抚摸著那映著阳光而变成金色的藤蔓。
“要开花了。起风的时候,叶子落了,花也开了。”她抬头看看天,脸上有种专注的神情
。“起风的时候,叶子落了,花也开了。”她再重复一遍。
    我诧异的望著她。“为什么要起风的时候呢?”我问。
    她不答,望著我一味的傻笑。半晌,才又说:
    “你看见了吗?”“什么东西?”我一愣。
    “花——要开了。”她指指松树。
    我凝视她,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一切似乎都很反常,我有些神智迷茫了。就在我望
著她发呆,她望著我傻笑的时候,一个人从树荫间走了出来。我抬头,是那个昨天带我走
进罗家的徐中□!他仍然衣著随便,而神情洒脱。胁下夹著本很厚的书,他大踏步的对我
走来,看样子精神振作而心情愉快,眉宇间浮动著开朗的笑意,和清晨的阳光一样温暖和
煦。他对我点点头:“早,孟小姐。”“早,徐先生。”我也点了一下头。
    “早,嘉嘉,”他再对那老妇人点点头,走过去拍拍老妇人的手背像哄孩子似的说:
“花开了吗?”
    “花——要开了。”嘉嘉热心的指著藤萝。
    “噢,”徐中□高兴的叫了起来:“还是真的要开了呢!今年会提前开花了。”他再
拍拍嘉嘉的手背说:“好好的照顾它们,今年,不用等到起风的时候,花就会开了!”他
转向了我:“孟小姐,我们在林子里走走,如何?”
    “好的。”我说。我们在浓荫间缓缓的迈开了步子,他说:
    “你不必费心和嘉嘉‘谈话’,她什么都不懂,她是一个白痴。”“哦!”我惊叹著
。“但是,她是善良而无害的,”徐中□说:“有的时候,她又好像并不是完全昏昧无知
,例如,她很喜欢人夸赞她,她很懂得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又会照顾花草,懂得区
别杂草和花苗。有时,我甚至于觉得她近乎聪明,她对于某一些事或一个人,常会有奇异
的记忆力,就像那支她常唱的歌,她从不会把句子漏掉或唱走了调。”
    “哦,”我诧异而好奇的听著问:“她是罗家的什么人?”
    “一个远房的亲戚,罗家把她从大陆上带出来的。事实上,她等于是罗家的园丁,她
照顾整个花园。你一定认为罗家的花园还不坏吧?全亏嘉嘉管理!她对花草很有耐心,而
且也很有感情。她能记住每种花的花期……很奇妙,是不是?”
    “嗯。”我深思的点点头。“不过,她有她自己的措辞,她说起风的时候,是指台风
季节来的时候。她特别喜欢那株藤蔓,她照顾它就像母亲照顾孩子一样。”“那藤蔓叫什
么名字?”
    “噢,”他笑了。“我对植物是很陌生的,这花园里的许多植物我都叫不出名字,但
我喜欢研究一切的东西。那藤蔓——
    你听说过一种植物叫菟丝吗?”
    “菟丝?”我仰起头:“旧诗里倒常常看到这两个字。李白有一首很缠绵的诗,讲菟
丝和女罗的。”
    “对了,我怀疑所谓菟丝花,就是那枝藤蔓,但我并不能证实。有一次我查字典,找
菟丝,它的解释和这藤蔓的情形很相似,所以我就叫它作‘菟丝花’!”
    “可惜没有一枝女罗草,”我笑著说。“否则,‘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这种
韵味多美!”
    他侧过头来,深深的望著我:
    “你很爱诗?”“不见得,我母亲常常念诗,我是耳濡目染,多少受点影响。不过我
很没耐心去专攻一样东西,我的兴趣太广泛,又很不愿意受拘束,诗词这玩意儿,必须用
全心灵去体会,对我而言,未免太艰深了。”
    我们走到了一个石头的长凳前面,他问我:
    “坐一坐吗?”我坐了下去,他坐在另一端,把胁下夹的书取了出来,放在膝上。我
看过去,是一本“普通心理学”。
    “你是学心理的?”我诧异的问。“不,我学艺术。”他说:“可是我对什么都有兴
趣,也很喜欢研究心理学。”“你——”我凝视他:“为什么住在罗家?”
    “我是罗教授的学生,念了两年地质系,觉得枯燥乏味,就转了系,学艺术。去年刚
毕业,在×中学教书,罗教授找我来,住在他家里,教他的女儿画画。”
    “皑皑?”我问。“不错!”他点点头:“皑皑的天份很高,是个非常可爱而用功的
学生。”我想起皑皑,她那超凡出众的美,和她的冷漠。
    “你在这儿住了多久了?”我问。
    “一年多。”我沉思不语,四面张望了一下,我的眼光又落回到那本“心理学”上。
“心理学记载些什么?”我问:“它能使你明白别人的心理吗?”他把书抱在怀里,眼睛
亮晶晶的盯著我,带著股调皮的笑意。“不错!”他说:“例如,我现在就可以分析你的
心理。”
    “试试看!”我说。“你吗?”他凝视著我的眼睛:“你在想,罗宅的每一个人都出
乎你的意料,你奇怪这个家庭的组合:一个脾气暴躁而怪僻的父亲,一个患神经衰弱症的
母亲,一双特殊的儿女,还有个白痴的女园丁。再包括那个吃家教饭的我!你觉得这次投
奔罗宅是件不智的事,你认为你并不受欢迎,而感到自尊心受了伤,你正在计划,是不是
离开罗宅,回到你原来的地方去更好些。”他对我微笑,把额前的一绺短发拂到脑后去:
“有一些对吗?”“噢!”我非常的惊奇,张大眼睛说:“你可以成为心理学的权威了!
”他大笑了起来,笑得爽朗而开心。笑完了。他说:
    “告诉你,这种分析与心理学风马牛不相及。事实上,心理学完全是一种科学,研究
心理学和了解别人的心理是两回事,心理学里面全是些专门性的东西,与医药及人体构造
有关,与心理并无太大关系。至于我能分析你的心理,那是非常简单的——一年前,我刚
到这儿来的时候,就有你现在这种心理。我想,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你一定会有和我当
初类似的心理……”“哦!”我也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很简单,不是吗?”他说。
    “确实很简单,”我说:“但是,你怎么克服了你自己不受欢迎的那种感觉呢?”他
深深的望著我,沉吟了一会儿,表情很奇异。
    然后,他站起身来,凝视著我,慢慢的说:
    “有一天,你也会克服的。”说完,他望望林外:“我要去给皑皑上课了。”他走了
两步,又站住:“你高中毕业了吗?”
    “是的,毕业了快一年了,我的学龄很早,因为妈妈病倒了,我就没有考大学。”“
要考吗?”我点点头。“预备念那一系?”“噢!我还没决定。”他再站了一会儿,微笑
著说:
    “人类真奇怪,你觉不觉得?每一个人,同样具有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却从没
有完全相同的两张面貌;每个人都有一样的内脏,骨骼构造,和大脑小脑,却没有相同的
个性。至于智慧的悬殊,兴趣的差异,更是一人一个样子,上帝造人,居然不会造出一份
重复的来?像你和皑皑,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但是却完全是两种典型。”
    我笑了,说:“这就是你研究心理学的原因吗?”接著。我又想起来问:“皑皑难道
没有读书?”“她只念了高一,就休学了。”
    “为什么?”“肺病,或许还有其他的病。她太孤僻,太不合群,不能适应学校生活
,现在她的肺病已经好了,却不愿回到学校去。她兴趣十分狭窄,中学的通才教育不是她
所能接受的。”
    “换言之,”我说:“她在学校里功课很坏?”
    “不错,她很少有及格的功课,除了美术音乐之外。可是,在艺术方面,她又有奇异
的领悟力和天才。她的钢琴也弹得很好。对于这种有偏才的孩子,中学教育实在是一种新
伤!”
    “你很为她不平?”“确实。她是个——”他深思了一下。“很特殊,但很可爱的女
孩子。”我想著皑皑,没有人会认为她不可爱,“美丽”实在是件好东西。上帝造人的确
奇怪,同样用眉毛眼睛鼻子来构造,怎样会有妍丑之分?“噢!”他大发现似的说:“我
要走了,你可以继续散散步,林子里很阴凉,又有风。好!再见!孟小姐!”他走到林子
口,回过头来,对我爽朗的一笑,再说:“和你谈话,是一件最愉快的事,你有一副很清
醒的头脑。”
    我坐在那儿,目送他颀长的身子消失在林木之外。用双手抱著膝,我靠在一棵叫不出
名字来的大树上,静静的沉思起来。风在林梢静静的摇撼,好几片落叶飘坠在我的裙子里
,我拾起了一片心形的叶子,嫩嫩的浅绿色,带著淡淡的清香。我把叶片放在鼻尖上摩擦
,我喜欢叶子的那股香气。然后,我听到有脚步声,悄悄的,缓缓的向我移近,我回过头
去,是嘉嘉!她站在我身边,用一种特殊的神态望著我,那不像个白痴的眼神!她定定的
盯著我看,似乎在努力的思索和回忆。我拍拍身边的位子,对她鼓励的笑笑,说:
    “你坐吗?嘉嘉!”她那痴虻男θ萦指×松侠矗碜?
,她又悄悄的走开了,一
面走过,一面嘴里喃喃的,低低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只听清片段的几个字:
    “她说……她喜欢的……她叫我管花……她说你和它们一样,没有照顾……活不了…
…”
    我又独自坐了一会儿,腕表上已经快到十二点了。站起身来,我抖落了身上的落叶,
缓步走出了树林。阳光正灼热的照射在花园里,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亭亭的伸展著枝子,
绽开的花瓣正欣欣然的迎著阳光。我走到花坛旁边,摘下了一朵浅蓝色半开的小花,我不
知道这花的品种,但那细碎的花瓣别有股娇柔的韵致,拿著花,我跨上台阶,推开玻璃门
,走进了房间里。一瞬间,我愣住了。起先我到花园里去的时候,是从饭厅中出去的,但
,我现在走进的房间,却并不是那间饭厅!这是间光线幽暗的房间,因为我刚从明亮的太
阳底下走进来,一时竟有些目光模糊,接著我就看出这房子所以幽暗的原因,除了我的入
口是玻璃门之外,这间屋子有两面都是大的玻璃柜,里面陈列著许多希奇古怪的石头,另
一边有一扇小门,藏在一大排书架之间,整间屋子居然没有窗子!我好奇的左顾右盼,然
后,我发现罗教授正坐在一张大书桌后面,全神贯注的注视著我。“哦,罗教授!”我说
:“对不起,我想我走错房间了!”
    他仍然注视著我,在那堆茅草般的须发之中,那对闪烁著异样光彩的眼睛看起来是奇
怪的。
    由于他没有答话,我感到微微有些窘迫,再望了这屋子一眼,我断定这是罗教授的书
房,看情形,我的贸然撞入使他著恼了。“对不起,”我再道了一次歉,向门边退去:“
好抱歉我打扰了您!”“别走!”他忽然说话了:“你过来!”
    我迟疑的走了过去。他审视著我,然后推了一张椅子在他面前,说:“坐在这儿!”
我依言坐了下去,现在我和他面面相对了,我可以更清楚的看清他,他有两道浓黑的眉毛
和饱满的前额(大部份掩盖在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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