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馆不死传说 +作者:绫辻-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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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不喜欢而不管他的死活吗?他是这个意思吗?
我吃了一惊,看着他再次转过身,沿着昏暗的走廊离去。我突然觉得背上产生一丝寒意,不是因为那孩子的话语,而是对这个他出生、长大的地方——整个黑暗馆——我隐隐地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7
从南馆入口处的大厅延伸下去的走廊两边,除了刚才蛭山被抬进去的房间外,还有两扇黑门。其中一扇门——位于三个房间的中间——的旁边,挂着和隔壁房间一样的木牌,上面用好看的毛笔字写着“羽取”。看来这是羽取忍和慎太母子的房间。
回到原先那个房间门口,我猛地想起来,摘下那块空白的木牌,看看其背面上面有两个字——“诸居”。还是用毛笔写的,但笔迹与隔壁的“羽取”不同。而且从木牌本身和墨色来看,也比隔壁房间的木牌年代长。
——诸居。
这是原来住在这个房间里的人的名字吗?玄儿曾说过——“以某个时期为界线,佣人的数量也减少了”。
“诸居”说不定就是其中一人或一家的姓氏。他或她——或者他们“以某个时期为界线”,离开宅子,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住过。是这样吗?
“舒服了吗?”
看见我回到房间,征顺从椅子上站起来,平静地询问道。
“哎,是的。己经……”说着,我环视一下室内。
除了征顺,没有别人。阿清自不必说,刚才拿着拖把和我打个照面的羽取忍也不在。她还在里面房间吗?按理说随便打扫一下地面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羽取忍去西馆了。”征顺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向柳士郎汇报情况去了。是鹤子吩咐的。”
“是吗?”
“蛭山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征顺看着那扇通向里屋的房门说道。就在那时,传来低沉的雷声。
“刚才我在那边走廊上碰见了阿清。”
听见我的话,征顺眯缝起眼睛。
“他看见我难受的样了,很担心,问候我了。”
“是吗——”征顺再次眯起眼睛,“对那孩子而言,这需要相当大的勇气。”
“他还冲我说了他的病,还给我看了他的脸。”
“吃惊吗?”
“是的。”我老实地点点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仅是脸,手脚……全身都是那样。”
“是早期衰老症吗?”
“没错。是早期衰老症……一种原因不明的怪病。”
征顺坐回到椅子上,向前弯着身体,将双臂撑在膝盖上,低头看着黑色的地面,仿佛大梦初醒般地说起来:“头发脱落,皮肤变薄,皮下脂肪萎缩,骨质疏松,动脉硬化加快……总之,年轻时,身体机能便以异常速度老化下去。那孩子还算不错了,许多人很早就丧命了。”
我本打算问问这种病的“治疗方法”,想想,还是作罢了。征顺已经说了——“一种原因不明的怪病”——想根治是很困难的。
根据病症,采取可能的救治措施。
我没有提出这个问题,而是将自己和阿清相遇时的感受如实地说了出来:“他很聪明。”
“是的。非常聪明。”征顺看也没看我,点点头,“他知道自己得的是什么病,也明白自己今后会怎样。怎么说呢?他很宿命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从来不责怪我们。”
“责怪?”
“就是责怪我和老婆望和——他的妈妈。为什么会生下他这样一个孩子——”
“你有这种自责的念头?对不起,可能我说得不恰当。”
“自责?”征顺闭上嘴巴,过了片刻,低声说道:“并不是没有。但在这个宅子里也是没有办法呀。因为那个——那个病是出生在浦登家族中的人所要面对的风险之一。”
又是“没有办法”。
玄儿和阿清自己都是这么说的。但那个“风险”究竟是什么?
“出生在浦登家族的人所要面对的风险”——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个孩子——阿清虽然可怜,但我觉得我老婆更可怜。”
“你是说望和太太吗?”
“今天才和你认识,就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自从那孩子的病情明了后,她——望和的心就碎了。”
“心就碎了?”
“她陷入一种疯狂状态,但表现出的症状和她的姐姐美惟——美鸟、美鱼的妈妈有所不同。”
我觉得他的说法挺微妙的。
“心就碎了”,“陷入疯狂状态”……她到底是怎么一种状况?而且征顺刚才还说——“和她姐姐美惟的症状有所不同”——那是不是说美鸟、关鱼的妈妈浦登美惟也发疯了呢?
征顺不说话了,继续低头看着地面。我不知道是该继续追问下去,还是就此打住。就在那时,里屋的门被打开了,野口医生、鹤子和玄儿三人走了出来。
8
“蛭山怎么样?”
听到我的问话,野口医生卷着脏兮兮的白大褂的袖子,失望地摇摇头。站在他旁边的玄儿神色疲惫,叹口气。野口医生像被感染了,也叹口气。
“该采取的措施都用了。”
“难不成——”
“命暂时保住了。但照这种情况,也就是时间问题,手腕、肩膀以及好几根肋骨都断了。内脏器官好像也受到损伤,最糟糕的是头部,头盖骨骨折。不拍X片,无法准确掌握头部的伤势,但估计相当严重。”
“那就早点送医院。”
我脱口而出,野口医生怅然地摇摇头。
“就算现在叫救护车来,时间上也来不及。”
“如果这样……就用这里的车子把他送到医院。”
“不行!中也君。”玄儿说话了。他压抑着感情、冷静地说道,“你应该明白的。就算我们去送,但怎么渡过湖泊呢?”
“阿……”
“这里的两艘船,昨晚你看到了,那艘划桨的小船已经漂离了栈桥,那艘摩托艇则撞到岸边,七零八落。而北门小船屋中的备用船,你也看到的,早就被烧毁了,荡然无存。那个浮桥也变成那样了。现在我们无法渡过湖泊。”
“当然,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我们可以迅速搭一个筏子,把他放在上面,送到湖对岸。或者让谁下湖。”
“游到……湖里?”
“对。在这个大雨天,游到湖里,把那个漂流的小船拖回来。”
“这个……”
“问题在于谁愿意下湖。就算有人去,也要花费一定的时间,搭筏子也一样。况且台风就要来了,把伤员放在车上,长时间在山路下颠簸,能来得及吗?”
我无言以对,无意识地摇摇头。
“那么——”一直沉默着,看着我们说话的征顺冲着野口医生说起来,“能不能让野口医生在这里进行应急手术呢?尽力而为嘛。这个宅子里也有一些药品和医疗器具。”
“恐怕不行。”野口医生紧缩眉头。他眉毛很粗,有点花白,“我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对付。而且要做这样的手术,设备也不充分——鹤子,你觉得呢?”
“我没资格说……”那个护士出身的鹤子板着脸,垂下眼帘,“但他的伤势非常严重,就算这里是设施完备的医院,能否救活也是未知数。”
“是呀。”
突然,从房屋一角传来清脆的铃声,与沉闷的气氛格格不入。
鹤子首先反应过来,往入口的门边跑去。这时,我才发现在门边的墙壁上有个奇怪的玩意,那玩意像喇叭的开口部——如同牵牛花——到人脖子那么高。
“我是鹤子。”鹤子将嘴凑到“牵牛花”处,自报家门。说完,她把脸偏过来,将耳朵凑过去。
“那是传声筒。”玄儿凑到我身边,低声说道,“从西馆我父亲的房间通过来的。你看!铃铛挂在天花板附近,是专用的。”
“明白。”鹤子冲着“牵牛花”——传声筒,回应着,“那个……明白了。”
鹤子离开传声筒,冲着我们说道:“柳士郎老爷说要过来。羽取忍已经向他汇报过情况了。”
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浑身僵硬。当时,我感觉到和以往不同的紧张。
浦登柳士郎,这个宅子的当家人就要来这里了。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一种状况下,与这个玄儿所说的“浦登家族的绝对权威者”见面。
“听说,这个宅子里的传声筒是第一代馆主玄遥提议设置的。”玄儿解释,“也许他出门游玩的时候,在客船上曾看到类似的装置而受到启发。以前,西馆馆主的房间与其他建筑中的好几个房间都通了传声筒。现在,只有这个南馆里的几个房间还有。”
“东馆饭厅里的那个按钮呢?是不是和传声筒有什么关联?”
“不是一种东西。摁那个按钮,这里走廊上的铃铛就响了。”
“玄儿!”野口医生打住了我们的对话,他看了一眼通向里屋的房门说,“刚才我查看他的伤势时,发现一些疑点,你没注意到?”
“疑点?”玄儿惊讶地皱皱眉头。
“从他的胸口到下半身,有许多皮下出血的痕迹,似乎是跌打造成的。那个……”
“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我不敢断言,但据我观察,时间上似乎不吻合。”野口医生摸摸下巴上的灰胡须,“怎么说呢?与其他部位的伤相比,那个地方的伤痕在时间上似乎不一致……也就是说,有时间上的差异。”
“你的意思是——不是在同一时间受伤的?也就是说当摩托艇发生事故时,蛭山已经受伤了。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野口医生严肃地点点头,“可能昨晚,因为某个原因,他受伤了。几根肋骨可能也是当时折断的。”
“是这样。”我也觉得他言之有理。
听野口医生这么一说,刚才征顺提出来的疑问——“他对那个摩托艇驾轻就熟,怎么会……”也就可以消除了。蛭山在肋骨骨折、身负重伤的情况下,驾驶那艘摩托艇。也许中途因为疼痛而意识朦胧或者神志不清,最后操纵失误,撞到湖岸……
如果假设成立,那么昨晚当他从小岛回到对岸小屋后,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呢?发生了什么意外的……究竟是什么事故呢?
突然我想到一种情况——难不成是那场地震?
那个让江南坠落塔下的第二次地震(……没错,就是那个地震)。
否则,蛭山应该早就回到对岸小屋中了。因为地震,大的家具倾倒下来,他不幸地被压在底下……
我看了一眼通向里屋的门。心情黯淡地按住胸口。
9
不久,通向走廊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传来羽取忍的声音——
“您请”,随后,浦登柳士郎走了进来。
黑暗馆的当家人比我想像的要高、体格好。我记得玄儿曾和我说过——他今年应该是58岁。一瞬间,我同时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既觉得以那个年龄而言,他显得很年轻;又觉得他过于老成垂暮。
他和玄儿、鹤子,一样,浑身上下穿着黑色的衣服。黑色西装、黑色衬衫,连领带和鞋子都是黑色的。头发黑亮亮的,被梳成大背头,额头很阔,脸部轮廓鲜明——颧骨突出,大鹰钩鼻。怎么说呢,他让人感到一种冷峻的威严感。
他全身散发出这种不容分说的威严感。因为玄儿的话——“绝对的权威者”——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此时此刻那种感觉更加强烈。
浦登柳士郎朝屋子中央走了一步,慢慢地环视一圈。我注意到他右手握着一根拐杖。
那拐杖是干什么用的?至少我看不出他腿不好。
除了这个疑问外,我还产生一种感觉。虽然表面上他给周围的人造成一种强烈的威严感,但……
“那位年轻人——”突然他冲我说起来。那声音低沉,仿佛从地下冒出来的,但很清晰。
“是。”我不禁立正起来。我心里发慌,不敢正面直视他。
“你就是中也先生吗?”
“是的。”
“你从大老远跑来,辛苦了——今年春天,玄儿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在这里向你表示诚挚的歉意。”
“不用,不用。”
“你刚来,这里就发生了许多事,真的不好意思。”
“您别这么说。”
我本想回答得巧妙些,但是因为紧张,什么话都想不起来,一时语塞,低着头。于是柳士郎扭过头,看着野口医生。
当我抬起头,直直地看着他的时候,终于发现——柳士郎全身都散发出一种威严感,但他的眼睛却没让人感到相称的锐利感。
目光迟钝,眼球浑浊。他的大部分黑眼珠浑浊,所以……
我立刻想到白内障这个毛病——因为水晶体浑浊而造成视力低下。听说虽然程度上有差别,但只要上了年纪,谁都难以避免。从柳士郎的眼睛状况看,他的白内障相当严重了。
我终于明白他右手为何握着拐杖了。他视力低下,行走不便,所以只能借助拐杖。
“怎么样?”柳士郎问野口医生,“羽取已经向我说了事情经过,那我就单刀直入了,蛭山活下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您要看看吗?”野口医生问完,看了一眼里屋的门。
“不用了。只要听听村野君的判断,就足够了。”冲着野口医生,这个当家人还是喊这个老朋友的本名“村野”。
“蛭山活下来的希望有多大?”柳士郎又问了一遍。
野口医生缓缓地摇摇头:“几乎是零。”
“是吗?”
“说实话,或许只能活到早晨。”
“原来如此。”柳士郎点点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既然村野君这么说,应该没错。真可怜,但也没办发法。”
“您可能也听羽取忍说了,他因为摩托艇事故而受伤的。”
这时,玄儿开口了:“现在把他往医院送,已经没有意义了,但最好还是报警吧。”
“没必要!”柳士郎回答很冷淡。
“但是昨天那个年轻入也从十角塔上掉落下来,他虽然比较走运,没大碍,但至今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这样听之任之,不太好吧?还是报警吧。”
“没必要!”柳士郎的话里透出不容分说的威严感,“如果蛭山死了,只要村野君开个死亡诊断就行了。蛭山没有亲人。”
“那个从塔上掉下来的年轻人呢?怎么处置?”
“再观察一段时间。”柳士郎那浑浊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玄儿,“没必要胡乱行动。就算报警,事情也不会马上明朗。而且,玄儿,你应该知道——”当家人淡淡地说,“今天是‘达丽娅之日’。不要让那个垂死者和身份不明的不速之客搅乱了安排。不对吗?”
柳士郎又缓缓地环视一圈,没有人提出异议。
从敞开的大门外传来哗啦啦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屋内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闷又持续了几秒钟,我觉得那风雨声更响了。
“另外,老爷!”鹤子打破了沉寂,“首藤老爷前天出去后,就没回来过。而且蛭山出事后,就再没有可以渡过湖的船了……”
“是呀。”柳士郎用拐杖敲了一下地面,“利吉没回来,肯定有他的事情。船的事情,的确要考虑一下,有很多办法呀。”
“让宏户造一些可以代替船的东西。行吗?”
“恐怕没那个必要。”当家人的判断很明确,“就算因为暴风雨,这个宅子成为孤岛也没必要担心。粮食充裕。等天气恢复,就通知一家,让他们把新船运来。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柳士郎再次环顾四周后,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说完,他正准备转身,又猛地停下来,缓缓地扭头看着我。我不禁浑身僵直,他拄着拐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