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斋书灯录-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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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插图之用;而周氏《书影》,盖取“老人读书,只存影子”之意。这同明
末思想家李贽将其纪传体读史札记称为《藏书》,乃起意于“此书但可自怡,
不可示人”相类似。今人意念中的“书影”与周氏书名中的“书影”之意,
初非同义。此义先期表过,以见古今事物不相类者有如此。
周亮工(1612—1672)本名亮,字元亮、减斋,号栎园,学者称为“栎
下先生”。曾籍河南祥符(今开封),后从其父移居江宁。其家素以“案头
无淫书,架上无齐整书,座上有二三十年老友,堂中有七八十年前古桌椅”
等为“观宅四十吉祥相”,故周氏家教户规亦严。但其中所谓的“妇女不识
字”、“妇人不垂帘观剧”数语,未免失诸过分。
周氏为藏书世家。据记载,其家“世以书为业,嘉、隆以来,雕板行世,
周氏实始其事。。。而遭患难,数世所积化为乌有”。(《征刻唐宋秘本书
例》)周亮工于 1640 年考取进士,官御史。李自成率农民军攻占北京时,
他南遁至江宁。清兵南下后归顺清廷,历官福建左布政史、户部右侍郎。栎
下先生喜爱写诗,工于古文词,也是有名的收藏家。举凡图书、印章、书画、
古董均喜收集,精于鉴赏,其治印,知名于时。周亮工平生热心刻书,选印
同时代文人作品甚多。游宦所至,则以访求书籍为急务,曾得福建藏书家谢
肇淛(字在杭,1592 年进士)于万历年间抄自皇家的唐、宋秘本数百种。生
平藏书因其屡遭劫难而毁失甚多。周氏曾两次入狱,卒均获释。
《书影》即周亮工担任清廷户部右侍郎时,因事入狱后所作,时在1659
年。因为身在囹圄之中,无书可供检阅,故所记述多出于记忆,时有误处。
1667 年,《书影》始刻于南京,黄虞稷以其门生名义写有一序。乾隆四十九
年(1784 年)二月,“四库馆臣”校读此书毕,将其列为“抽毁书目”,所
写“提要”中,除从学术考证角度指出其若干误植、误记之处以外,仍钦服
地写道:“。。然自此十余条外,大抵记述典赡,议论平允,遗闻旧事,颇
足以为文献之征。在近代说部中,固为瑕不掩瑜者矣。”但想不到的是,乾
隆五十三年复查《四库全书》时,因为周氏《读画录》一书中,被查出“人
皆汉魏上,花亦义熙除”之句,被定性为“语涉违碍”,于是将包括此书在
内的其他已经收入《四库全书》中的周氏著作一并查毁了。
在《书影》一书的人间流传史上,此乃是第二次被毁。实际上,早在此
前的乾隆四十三年(1671 年)的一个晚上,周亮工就似有先验一般地,忽然
将包括《书影》在内的自著,如《读画录》、《印人传》、《闽小纪》、《字
触》、《赖古堂诗集》、《赖古堂文集》和百种赖古堂藏书板片付之一炬。
次年,他便溘然长逝。此举殊为蹊跷,但仍不难从当时的时代背景和其生平
遭际中得到解释:大抵临近终老时,“栎下先生”恐自身笔墨延祸其子孙之
故耳!此举实比李贽将所著《藏书》“不可示人”之举走得更远。周亮工读
书一生,到临终前,却是想把自己读书的影子、写书的墨痕都一发扫荡净尽。
周亮工卒后,其赖古堂藏书传给长子在浚(字雪客,1650—?)。据《征
刻唐宋秘本书例》中说,写本200 余种由其继承。周在浚的藏书,在清前期
的南京与黄虞稷齐名,朱彝尊曾经评价道:“黄子俞邰、周子雪客,藏书累
叶,手泽犹新。玉笈缥缃,不减李邺候之架;御书炳焕,何殊孙长孺之楼。”
而吕留良也在其家书中表示:“吾所最快者,得黄俞邰、周雪客,两家书甚
富,而恨不能尽抄耳!”周在浚同黄虞稷还合作编辑过《征刻唐宋秘本书目》
1 卷(附考证1 卷、征客书启1 卷),今有传本。周在浚以诗见许于王士祯,
亦以善隶书、精篆刻知名。曾辑有从其父处继承之清初名人画册题跋,编为
《烟云过眼录》2 册,另有《金陵百咏》等。在周在浚之后,赖古堂藏书就
不知所终了。
然而,“书卷自有自己的命运”。《书影》一书也自有其不可淹没的价
值。雍正年间,就有“四方文人学士,独思慕先君子《书影》,欲期一见而
不可得”(周在延《书影·序》)。于是到1725 年,由周在延重刻该书于南
京“食旧庵”。而乾隆间所毁的,即此重刻本的《书影》。但重刻本也并未
毁尽,中华书局在1958 年9 月就据以重排出版过;至1981 年3 月,上海古
籍出版社又据以校订重印,并在《出版说明》中评价道:“因它有更多的评
诗赋、论文风、谈艺坛掌故、述文人轶事的篇什,而且所涉之广,又遍及小
说、戏曲、音乐、绘画诸方面,不惟可资多识,并且提供了许多文学、史学
研究上的资料,所以一向为学人所重,每资引证。”
(1997 年7 月1 日下午改定)
《黄丕烈评传》
关于黄丕烈,过去的学人历来承认他为清代的著名藏书家,“版本目录
学派”的奠基人。山东大学古籍研究所专家王绍曾教授认为,黄丕烈是“当
之无愧的一代版本学大师,在乾嘉以后的将近两百年中产生着深远影响”,
“直到近现代,在版本学研究领域中,只要谈到版本,就离不开黄丕烈。”
(参见王绍曾《如何正确评价黄丕烈在版本学上的贡献》,载台北《中国文
哲研究集刊》第9 期,1996 年9 月)
由于黄丕烈( 1763—1825)毕生对藏书热烈的爱好和精到的研讨,他为
藏书所写的题跋深受后代的重视。本世纪30 年代间编撰的《续修四库提要·尧
圃藏书题识十卷》称:“实事求是,搜亡剔隐,一言一句,鉴别古人所未到
而笔诸书,既非如直斋之解题,又非如敏求之骨董,能于书目中别开一派。
虽文笔颇多芜累,而溺古佞宋之趣,时流露于行间,宜其题记藏印之书,至
今为人珍重也。”因而在黄氏去世以后,渐成“黄跋”之学,为人乐道。
自晚清以来,治“黄跋”之学者不绝如缕。先后有《士礼居藏书题跋记》
6 卷(潘祖荫等编,潘氏滂喜斋1882 年刻本)、《士礼居藏书题跋记续》2
卷(缪荃孙辑,江标灵鹣阁丛书1896 年刻本)、《士礼居藏书题跋补录》(李
文■编,冷雪庵1929 年刊本)和《荛圃藏书题识》10 卷(缪荃孙、章钰、
吴昌绶编,金陵书局1919 年刻本)、《荛圃藏书题识续录》4 卷、杂著1 卷,
以及《荛圃藏书题识再续录》3 卷(王大隆编,王氏学礼斋1933 年刻本)、
《荛圃书跋》等行世。至今尚有南京图书馆古籍部研究员沈燮元先生搜前人
所未及,进行着艰苦而细致的辑佚整理工作。至于服膺并继承了“黄跋”的
写作风格和文体特色的人士,近现代藏书界更是所在多有。
黄丕烈其人其事,在《清史稿》列传卷72 中专有记载,称其“好刻古籍”、
“尤精校勘之学”,并“有功来学”。但对其生平事迹,及其平生在古典文
献方面的成绩进行综合研究,并进而结撰为专著者,自清及今却并不多见。
知见的仅有清人江标所撰、复旦大学中文系王大隆教授补撰的《黄丕烈年谱》
(中华书局1988 年版,王绍曾教授对此撰有《读点校本〈黄丕烈年谱〉》一
文,刊于《古籍整理出版情况简报》第226 期)和封思毅先生所著的《士礼
居黄氏学》(台湾商务印书馆1978 年版)两种。
顷由北京大学信息管理系姚伯岳副教授撰写的《黄丕烈评传》,作为南
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思想家评传丛书》中第172 种传记即将问世。该
书共10 章,约20 余万字,是该套丛书中惟一的一部以文献版本学成就而入
选的传主。这样,《黄丕烈评传》的撰成,实际上也就可能成为一部集百余
年来研究黄氏思想学术之大成的重要专著之一。
本书著者是我80 年代初期在北京大学图书馆学系就学时的同窗。他在
1984 年本科毕业后,即留校攻读硕士学位。后来所作学位论文,便是关于黄
丕烈的版本目录学成就的研究。因而,就作者而言,本书可谓适得其选。就
知识结构而言,著者多年来在北京大学所开设的《版本学》等课程,在北京
大学图书馆古籍部帮助著录古籍版本的实际知见,均有助于作者写好此书。
《黄丕烈评传》每章的章名均采自传主自己的诗句,或与传主关系密切
的成句,并一一交待其出处,颇能揭橥传主的志趣。著作者首先以4 章的篇
幅,来谈传主的生平成就、精神境界、生活趣尚,以及师友交游情况。姚氏
善于从清人文集笔记和黄氏题跋作品中的零碎处和细微处,来串联和勾稽黄
丕烈其人其事的历史面貌,并进而揭示其精神风采和学术造诣。
本书著者写得较为出色的部分,是第5 章开始的对传主版本学见解和版
本方法、藏书思想和藏书活动、校书活动和校勘思想、抄书和刻书思想、编
目活动和目录学思想的论述。作者成功地叙述了黄丕烈是怎样来处理古籍版
本在历史流传过程中发生的实际问题的,如何搜集,如何对校,如何修缮,
如何鉴赏,如何题跋,如何刊印,几乎每一个环节和过程,都有具体的实例
来加以说明。如:“书籍贵有源流”、“力主死校”等节,都具体而微地表
现出黄氏高妙的文献技能和深厚的学术素养,以及由此而形成的珍惜民族文
化遗产的思想感情。因此,著者在最后一章《“真个苏杭见闻广,艺林嘉话
遍天涯”——黄丕烈的学术地位和影响》中,顺理成章地得出这样的观点和
结论:
应该看到,在中国历史上,藏书家是一个特殊的文化群落。这个群落大概因其职业
的关系,在思想上往往呈现一定的保守性,甚至不为当时人所理解。但由于其保存了人类
文明的精华,从长远观点来看,藏书家的这种保守性又具有了相当的积极意义,使得后人
在感念之余,意识到当初藏书家的所作所为,实在是蕴含了一种异于常人的巨大热情和清
醒冷静的科学精神。所以说,藏书家的思想,是几千年来人类思想文化的一个不可或缺的
组成部分。
作为中国历史上千万个藏书家中的一分子,黄丕烈最大的特点在于严守家法,并予
以发扬光大。也就是说,是乾嘉时代崇汉复古的特殊风气造就了黄丕烈这样的人,而黄丕
烈反过来又对这种风气的盛行和传承,起到了一种推波助澜的作用。他的各种理论一言以
蔽之,不外乎是考据学思想方法在藏书活动及有关学术研究上的翻版。一切为存古服务,
求古是为了存古书之形,求真是为了存古书之义,他的收藏古书、校勘古书、刊行古书,
都是为了保存古书,使之能以其原来的面貌长久流传。而这种思想和行为的客观结果,就
是更多并且更真实地保存了我们民族的珍贵文化遗产。黄丕烈的可纪念性,即在于此。
《黄丕烈评传》也还存在若干宏观方面的不足,作为本书开篇部分的《乾
嘉学风的日夕浸润》一章,对于“乾嘉学术”这样一个历史大环境和文化大
背景的论述,以及苏州这个“藏书之乡”本身的文化磁性力的研讨,尚感不
足。末章中,著作者对于传主身后影响的叙述,虽然下了功夫,但也不是没
有可重笔增补的东西的。如现代上海藏书家、言言斋主人周越然在其《书书
书》一书中专有《黄氏五跋》一篇,谈其所经手收藏的“黄丕烈手跋之书,
共计五本”,他认为“黄荛圃之著名,半为校刻,半为题跋”,“余终好黄
氏之跋语,终以其言多趣味,近人情,且百读不厌也”。篇末并交待出他所
知道的黄氏遗书的五个流向。而以收藏“顾校黄钞”著称的清末民初常熟藏
书家丁祖荫(字初我,1871—1930),以及自陈“清朝的藏书家,我最佩服
的是两个人,一是吾乡丁丙,一是黄丕烈”的台湾历史文学作家高阳等诸如
此类的书人书事,均还不无可供《黄丕烈评传》增订之处。
读罢这部《黄丕烈评传》,感到著作者在书中还是发挥出了多年知识结
构和学术积累之所长,对于传主的生平、经历、业绩、贡献和影响各个方面,
都作出了比较恰如其分的评介,作者对于这位二百余年前的人物的文化感觉
和学术品位的把握,是基本准确的。全书行文颇为流畅,表述和阐论的结合
也颇为恰当,允是一部较为出色的清代学人评传。
(1997年7月 3日改定)
《书装书话》
自从辽宁教育出版社于1995 年春陆续上市《书趣文丛》以来,一个任谁
也没有料到的“书话热”悄悄地升温了。但如不是情有独钟的读书爱好者,
面对近年来这样集束式推出的“书话”作品,摸摸阮囊,是会有所犹豫的。
但由北京姜德明先生主编的《现代书话丛书》正、续编是必须要及时购下的,
否则“悔之晚矣”。
近来有幸先期读到江苏出版界两位前辈洪帆、黎东先生合著的《书装书
话》(江苏教育出版社1997 年出版)一书,深感在书话这个题目下还大有文
章可做。所谓“书装书话”,顾名思义,就是谈图书装帧艺术的书。谈图书
装帧艺术的书,这《书装书话》不是第一本,记得在书市上曾经瞻仰过大开
本的一部山西人民出版社印行的精美异常的关于中外图书装帧设计的书,美
轮美奂,可叹书价之高,使我只有“临渊羡鱼”的遗憾,而丝毫激发不出“退
而结网”的勇气。检视雁斋所藏此类图书,惟有余秉南先生编著的,也是大
16 开本的《世界书籍艺术流派》(花城出版社,1987 年版,98 页,全一册,
平装本,定价14 元)一书,在填补着我该类藏书中的“空白”。
而《书装书话》的结集出版,将填补我国书话家族中的另一个空白,这
是因为这部书是专门谈论图书装帧艺术的“色、香、味”的随笔集。这个“色、
香、味”的说法,可不是我的创造,而是江苏另一位资深出版家高斯先生在
读罢《书装书话》书稿以后的感悟。他在该书序言中写道:
读书的人常常会谈起优秀图书的色、香、味如何如何,这是可以理解的。图书装帧
设计的艺术性最直接的表现手段是色彩;图书之香,并不是一般所说的纸香墨香,而是指
一本好书可以引起读者仿佛进入花草丰美、异香扑鼻的大花园的那种感受。图书之味,则
是指读者领略图书之美的时候,在求知悟理等方面感到的舒畅与满足。这三者互有区别,
但又浑成一体,构成一册或一部优秀图书所独有的艺术魅力。
如果这个分析可以成立的话,那就可知,出版一册或一部优秀图书,非下一番具有
艺术性的制作功夫不可。这种制作功夫不是抽象的意瓴而是经过总体性艺术构思以后付之
实施的一系列操作。
图书的“艺术性制作”,涉及一部图书的封面、封底、护封、书脊、环
衬、扉页、插图、版式、标题、字体、字号等等书装要素,它是编辑出版工
作者乃至著作者个人审美水平高低的标志,过去的学者文人对此尤其注意,
而且注意到讲究的程度,可见此间的学问是不容忽视的。在当今的学人中间,
大概也只有钱君匋、姜德明等为数不多的前辈予以讲求。而实际上,加强图
书的“艺术性制作”,实在是当今在提高我国图书质量的过程中,应该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