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根-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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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那么,这第二下叫声更甚,简直叫人心胆俱制。
发出叫声的猴子,一定是悲伤之极,那是真正撕心裂肺的惨叫,惨不忍闻,使听到
的人,全身发颤。
这样的形容,并不夸张,因为正在向上攀去的红绫,在这一下叫声之后,竟然手脚
一松,自上面直跌了下来,而且,是扎手扎脚摔了下来,一点应变的动作都没有。
我和白素骇然之至,一起伸手出去,幸而不是很高,下堕的势子还不是太急,不然
,红绫的身子如此长大,就算接住了,我和白素的手臂,也非断折不可。
一家人高高兴与地“远足”,忽然之间,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当真是意外之极。
扶住了红绫,看到她双眼向上翻,面色了白,气息急促,伸手指向上,发出古怪之
极的声响,虽不至出气多人气少,但是情形也差到了极点。
我们都看出她已全然丧失了正常的说话能力,所以也根本不问她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各自伸指,在她的“太阳穴”上,轻轻弹了几下,白素又去捏她的“人中”。
那时,混乱的情形并没有改善,和红绫一起上树的猴子,也纷纷翻跳了下来。
红绫挣扎著,还想上树,我和白素按住了她,她伸手指著树上,我们一起抬头看去
,只见树干上再无别的猿猴,却有四只第一批上树的猿猴,正在迅速下来,一下子落了
地,在红绫面前搔首挠腮,看来像是有滚油淋在它们的身上一样。
红绫在那时,气息粗大,满脸都是豆大的汗珠,仍然抬头看著树上。
在浓密的枝叶之中,又出现了第一批上树的猿猴 那种猿猴的毛色是深棕色的,
成群下来,其中却来有两只银光闪闪的银猿,这种银白的猿猴,独一无二,正是红绫的
那两只。
我一看到,心中先是骂了一句:“躲在树上,捣甚么鬼。”可是我身边的白素,陡
然发出了一下抽噎声,我也陡然一下子被冰水淋了一身一样,遍体生寒。
两头银猿不是自己下来,而是被群猴拥著下来的。而且,他们一动不动,伏在别的
猿猴身上,软绵绵地,看来情形大是不妙,凶多吉少,不死也是重伤。
一想起良辰美景只不过摸了一下银猿的头,红绫就和她们翻脸,想起红绫是如何保
护银猿不受到侵犯,难怪她这时的震惊激动,如此之甚了。
这时,自红绫的喉际,有可怕声音发出来,白素在她的耳际大声道:“坚强。所有
生物,都有死亡。”
白素比我看得清楚,她已经看出,那两头银猿,已经死了。
白素神情肃穆:“既有生,必有死。”
红绫转头,向白素望来,她的双眼之中,充满了泪水,她的神情惶惑,她在问:“
为甚么?为甚么?”
红绫显然不是很明白,泪水已疾涌而出。
我们自然可以明白红缓和那两头银猿之间的感情,她在大自然中成长,那两头银猿
,是她的亲人,和她之间的亲情,还在我和白素之上。
这时,猿猴已把银猿负下了树来,红绫一挺身,向前走去,负下来的两头银猿,被
放在地上,红绫站在他们的面前。先是一动不动,接著,她用十分嘶哑的声音叫:“爸
妈,你们来看。”
我和白素明知红绫的心中悲痛之极,正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听得她叫,自然
急急走了过去,这才看清了那两头银猿的尸体。
一看之下,我和白素都不禁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呼声,明白了红绫要我们来看甚
么。
两头银猿的银光闪闪的长毛之中,都染有血迹,血已乾了,形成夺目的赭红色,而
血是自几个小孔中流出来的,小孔在胸口、头部、腰部和腹部。
红绫看不明白那些小孔是由甚么造成的 若是甚么蛇虫猛兽咬的,她一定一眼就
可以看出来,所以才叫我们来看。
我们一看就可以看出,那是鎗械的子弹孔。
从小孔的大小,我甚至可以判断鎗械的型号,那是一种新式的半自动步鎗。
两头银猿不是死于自然,而是被新型武器射杀的。
这当真是意外之极,我和白素,一时之间,僵呆著不知该如何才好。
红绫在追问:“他们是被甚么咬死的:那咬死它的东西,怎么只有一只牙齿?”
由于子弹孔散在身体各处,距离相当远,红绫一心以为它们是被“咬”死的
那一刹间,我们为难之至 告诉她真相,她会更激动愤怒。用新型武器杀人,这
种行为,在她的认识中,还不是十分成熟。
但如不告诉她真相,她日后必然知道我们曾在她最悲伤的时候欺骗过她。
白素立刻以眼神示意,表示不必实说,我则近乎本能地反对,因为我一直主张对孩
子实话实说,而且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一世,于事无补。
白素低叹了一声,没有再坚持她的意见,所以我道:“女儿,它们不是被甚么东西
咬死,是给鎗弹射死的。”
红绫陡然震动了一下 她会感到震撼,那在我们的意料之中,但是她竟然很镇定
,这却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她一开口,就问:“只有人会用鎗?只有……文明人才会
用鎗?苗人不会用?”
我道:“苗人也会用,但苗人对灵猴十分尊敬,不会杀他们。”
(七)前有凶徒后有跟踪
在这时候,我心中已想了千百遍:究竟是谁对两头银猿下了毒手的?银猿的身手如
此矫捷,要射杀他们,也不是容易的事。
当然,这种半自动步鎗的射程相当远,若是出其不意地扫射,银猿自然难有幸免。
会是猎人?甚么猎人会有那样的武器?
那么,是不是遇上了巡逻的军队?这一带虽然荒僻之至,但偶然有军队巡到,也不
是没有可能的事。
红绫在静了一会之后,忽然吼叫了三声,大声问:“谁做的?为甚么要这样做?”
她在这样问的时候,望著我们,那种咬牙切齿的样子,看了很令人害怕 她的观
念之中,并没有“报仇”这个概念,但是在悲痛之余,自然也会愤怒,这是人类感情的
必然步骤。
我道:“现在还不知道,但一定会查出来 它们不可能在树上中鎗,难道是中了
鎗之后再上树的?”
红绫出乎意外地镇定:“他们是灵猴,死也死得不一样,他们那么可爱,为甚么要
杀死他们呢?”
红绫有了这样的疑问,那可能是她人生痛苦一面的开始了。
我向白素望去,她缓缓摇了摇头,表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甚么人下的手,她问
红绫道:“我可以仔细检查一下它们,那对于找出是甚么人杀死它们,有很大的帮助。
”
红绫呆了片刻,才点了点头,我补充道:“需要把他们体内的子弹取出来。”
红绫叹了一声:“随便吧,他们已经死了。”
她说了之后,走开了几步,在一个树桩上坐了下来,托起一竹筒酒,大口喝著,几
十只猴子围在她的身边,这时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大都垂头丧气 这是我第一次看
到猴类集体表示悲哀,也算是奇观。
我和白素蹲下身,察看银猿的尸体,每一头都各有两三鎗射中了致命的所在。在身
体那么重要的部位中了鎗,还能上那么高的树,死在树上,维持了死亡的尊严,这类猿
猴被尊称为灵猴,实在大有道理。
白素把他们头上的长毛拨开,很明显,他们的头部,有过头盖骨被切开过的痕迹。
我点了点头:“不知道外星人是不是有甚么东西植入他们的脑部。”
白素压低了声音:“我可无法提出要把他们的头割下来去解剖。”
我叹了一声,当然不能这样提出 在红绫如此悲伤的时候,不能使她更难过。通
常小孩子死了宠物,尚且会伤心不已,何况她对那两头银猿,大有亲情。
我取出了小刀,在猿尸上,各挖出了一颗子弹,果然是半自动步鎗的子弹,又细又
长,在造型上,堪称美丽悦目,但是作用却在更方便夺走生命。
白素沉声道:“先把它们埋了再说。”
我来到红绫的身边,红绫已喝完了那筒酒,她抬头向我望来,我发现她的神情,固
然悲伤,但是也充满了疑惑 显然她心中一直在问“为甚么”,这是不是可以算是她
真正成熟的开始?
我摊开手,把两颗子弹递向她,她拿了起来,稚气地放在口中咬了咬。我道:“就
是这种子弹,杀死了灵猴。”
红绫问了出来:“为甚么?”
我据实回答:“不知道,人类不但格杀其他的生物,而且同类残杀,过程惨烈,历
史 有机会,我会给你说说人类的历史。”
红绫却不理会我的解说,又问:“为甚么?”
我长叹一声:“没有人知道为甚么。”
红绫锲而不舍:“一定是有答案的,是不是?”
白素也走了过来:“或许是,但至少到如今为止,没有人知道为甚么在没有目的情
形下,也会有杀戮 尤其是人类互相间的残杀。”
红绫扬起眉:“没有人知道为甚么?那么说,人不是蠢笨得很吗?”
对红绫的这个问题,我和白素都觉得难以回答。因为自从教她识字,教她讲话以来
,我们一直在向她灌输知识的重要性,告诉她人类是有文明的生物,要她分辨人和猿猴
的不同之处。
如果这时,回答她人真是很蠢笨的,那不是自相矛盾、前功尽弃了?
但若是回避这个问题,也不是办法,白素在想了一想之后,道:“是的,有些人,
很多人,确然十分蠢。”
红绫扬起手中的子弹:“像造出这种东西的人,就很蠢笨?”
我道:“是,蠢笨,这种笨人他们只知道制造死亡,比猿猴还要笨,他们的存在,
只为制造灾祸。”
红绫现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摇了摇头,又低声问了一句:“为甚么?”
这一次,我和白素都没有回答。白素道:“把他们掩埋了吧。”
出乎意料之外,红绫竟然道:“妈,你不是一直想把他们的头打开来看看?现在他
们死了,是不是还想?”
白素忙道:“如果你不愿意 ”
红绫缓缓摇头:“他们……死了。”
白素把她搂在怀里,我低声道:“如果你想哭,不妨放声痛哭。”
红绫的行事,在在都出人意表,她听得我这样说,很奇怪地望向我:“大哭?我为
甚么要哭?”
我道:“人在悲伤的时候,就用哭来表达。”
红绫十分认真地想了一想:“我很悲伤,但是我不想哭,我只想知道是谁做的,为
甚么要做。”
她在这样讲的时候,神情肃穆。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心头都感到了一阵寒意。我
们都不想在这个题目上再说下去,理由很简单,红绫只想知道是甚么人杀了灵猴的,她
是不是由此有了仇恨之心,想到了要报仇呢?
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人遭到了不幸,有了仇恨,要报仇,似乎是很自然的事。但我们绝不想红绫有任何
仇恨心 她本来绝不会有的,但由于灵猴的死,就有可能产生。
虽然,她只要在文明世界中生活下去,迟早会发生一些事,使他产生仇恨的信绪,
产生报仇的心理,甚或行动,但这种情形,总是迟来一刻好一刻 等她有足够成熟的
时候才出现,她就会适当处理。
在如今的情形下就出现了这种情形,总不是很适合的。如今,她可以有报仇的力量
,可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判断自己的行为。
我很小心地道:“我们会努力找出答案来 ”我立时转换了话题,“如果你不反
对,那么,可以把他们带回去研究。”
红绫又缓缓摇了摇头,神情沉思 很少在她的身上,看到这种情形。
接著,她又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灵猴的尸体,蹲了下来。那一大群猴子也跟著她
。我和白素先走了过去。只见她伸手在尸身上抚摸著,用力捏著,又抬头看了看天,喃
喃自语,过了一会,向我们望来,大声道:“是两天之前的事。”
我先是一怔,接著,立刻知道,红绫是在说,银猿被杀,是两天之前的事。
我和白素,刚才在检查的时候,自然也从血液的凝固状态,和尸身的僵硬程度上看
出,银猿被枪杀,已超过二十四小时,但是不如红绫说得那么肯定,她说,是两天之前
的事。
断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在谋杀案之中,是很重要的一环,往往可以循此线索破案。
而那是属于法医学的范围,是相当高深的学问,还需要配合精密的解剖。
自然,也有经验丰富的法医,可以凭肉眼判断死亡的时间 配合温度、尸斑的出
现等等来下结论。不过红绫可从来未曾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她说那是两天前发生的事
,根据何在?
我这样想著,就难免有疑惑的神情。白素低声道:“她自小猎食动物,自然对动物
的死亡有认识。”
白素的解释很合理,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红绫又伏了下去,在其中一头银猿的
一个枪孔上,用力嗅著。又示意,叫几头体型相当小的猴子,也去嗅闻。
然后,她站了起来,那几头小猴子,动作飞快。也一下子散了开去,四下乱窜。
不一会,有一头小猴子,在约莫三十公尺外,发出了尖厉失常的叫声。
红绫立刻向那头小猴奔去,并且同时向我们作手势,示意我们也过去。到了近前,
那地方是一个灌木丛,那种灌木,结一种黄色的果子,有一片灌木丛有被压到过的痕迹
,在灌木中,也有血迹。
红绫指著血迹:“他们是在这里被杀的。”
这时,我和白素,对红绫有那么高强的侦查能力,都惊诧不已。
自然,后来我们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明白她这种能力的由来。她曾是女野人,这
一切,正是她以前生活的一部分,是她自小在生活之中养成的本领,再自然不过。
白素走近去,走不几步,她就吸了一口气,视线盯在地上,我也吸了一口气,因为
我也看到了,在那里,有被践踏过的草,也有一两个很是清晰的脚印留在泥地上 应
该说是鞋印,一看便知,那是一种适合野外活动所穿著的靴子的印,也或者是一种军靴
的印。
从靴印来判断,只是一个人,并不是我曾设想过的巡逻队。
刚才,由于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我们都不及细想,把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红绫
的身上,唯恐她因为这可怕的打击而失常。
对我和白素来说,那真是紧张之极的一刻,因为我们都不知道红绫若忽然大失常态
起来,我们该如何应付。
可是事态的发展,却出乎意料,红绫虽然悲伤,可是远比我们设想来得镇定。她还
能忍著悲痛,作出侦查,可知她很正常。
那使我们放下心来,才能再去想及其他。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们,包括我,白素和
红绫,以及跟著我们的那群猴子,都在极危险的境地之中。
那个穿军靴,持平自动步枪的人,两天之前,在这里枪杀了两头银猿,现在,他在
哪里?
这个凶徒手中持有极有效的杀人武器,射程可以达到一公里,如果加上配件,杀伤
力可以更强大,他若是还在附近,对我们的生命,是严重的威胁。
更今人心悸的是,我们在明,他在暗,完全无法加以提防。
一想到这一点,我立时道:“那凶徒,可能还在附近,要迫他现身。”
红绫应声道:“我早说了,有人跟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