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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1123-战争与回忆(上)-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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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容不得帕格对此再有异议了。    
    十一月三十日夜间,日本的驱逐舰队司令被困在靠近海岸的一个没有机动余地的海域中,火力配备大大处于劣势,巡洋舰射出的八英寸口径的炮弹,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周围,照明弹在头顶上发出耀眼的亮光,他的舰队笼罩在美国炮火的硝烟和溅起的浪头之中。因此,他孤注一掷,把所有的鱼雷向炮口冒出火焰的远方全部发射了出去。霰弹鱼雷弹头击中了全部美国的四艘重巡洋舰。日本人得胜溜走了,毫发未损。


第四部 帕格与罗达第四十五章(2)

    雷鸣一般的气浪撕裂着帕格•;亨利的耳膜。他被这股气浪震得双膝跪地。他挣扎着一跃而起。整个舰身像出了轨的火车一样,摇摇晃晃,东倒西歪。更糟糕的是,舰身突然倾斜,这比火焰窜上左舷更糟。他昏昏沉沉地约略估计——在几秒钟内——舰身倾斜了至少十度。鱼雷炸开的窟窿该是多么大啊!    
    “朱诺号”被鱼雷击中,在一声爆炸的巨响中沉没,这情景他是忘不了的。他冲进驾驶室,抓起话筒。“听着,我是舰长。”他听到了下面甲板上扩音器里自己刺耳的吼叫声,“向三号炮塔的弹药库灌水,将五英寸口径的备用炮弹丢入海中。再说一遍,向三号炮塔的弹药库灌水,将五英寸口径的备用炮弹丢入海中!回话!”    
    电话传令兵拉开嗓门高声喊着,命令已听到并在执行。甲板仍在摇晃抖动。“诺思安普顿号”就像撞上礁石一般,但帕格知道,他此刻是在水深六百英寻的海域里。他拿起话筒大步走出驾驶室,来到舰的左舷,扑面而来的热浪使他大吃一惊。简直好像打开了炉膛门一样。整个舰尾都是烈火熊熊,在这黑夜里把四周的海水照耀得一片橙红。    
    “全体官兵注意。我是舰长,我们舰的左舷后部被鱼雷击中,也可能是中了两枚鱼雷。迅速报告损伤情况。消防队和抢险队立即出动,到舰尾就位,协助控制火势,并防堵进水部位。副舰长,到舰桥坚守岗位……”    
    经过几个月的刻苦训练,发布命令的词句迅速地在他脑子里闪现。水兵们觉得这种训练最厌烦无聊,然而这种训练现在却管用了。在驾驶室里,电话传令兵都在压低嗓门转述损伤情况报告。值班军官和舵手弓着腰伏在铺有舰体图的海图桌上,用黑色和红色铅笔涂抹下层甲板的舱面图;黑的表示进海水,红的表示起火。第一批的严重损伤报告是:三个螺旋桨轴停止转动,通讯和动力设备失灵;C甲板和D甲板进水浸油。帕格一面发号施令,一面在考虑抢救的对策。控制火势,制止进水,获得充分时间驶回港口,这是值得一试的。图拉吉岛距此十八英里。另外三艘受伤的舰艇已朝该岛方向驶去。    
    “到后锅炉舱去,抢修破裂的燃料管道和蒸汽管道。一切还有动力的泵位,将燃料从左舷抽到右舷,把左舷舱里的水抽到海里去,还……”    
    又是一声爆炸!他脚下甲板猛地一震。在舰尾远处,救生船甲板的后面冒出一股又粗又黑的油,像得克萨斯的一眼喷油井,这股油柱喷上去后,再弯弯曲曲地散落下来,向船桅、向火炮射击指挥仪室、向甲板上倾注而下,三号炮塔的周围落下一片粘糊糊的稠雨。火焰沿着浸透油的桅杆攀缘而上。在浓烟弥漫的天幕下,矗立着一座明亮的火塔。下层甲板不断发生爆炸,溅起阵阵油雨洒向烈火。    
    照这样下去,军舰支撑不了多久。不论舰体有多长,也不论有多么粗大的火炮,它不过是个不堪一击的庞然大物。它的稳固性和抗损伤的能力差得可怜。这艘军舰不是按照作战的要求建造的,而是根据政客们签订的一纸条约的愚蠢限额而建造的。帕格对此早有所知,因此他拼命抓紧危急事故的训练。唉,真糟糕,鱼雷不偏不倚正巧命中这艘重巡洋舰的致命弱点,击中了偷工减料的装甲带的舰尾部位,将主要的燃料油舱炸开了一个大洞,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多孔发动机和锅炉舱也炸坏了。开往图拉吉岛将是一段艰难的航程。下面海水一定像瀑布一样涌入船舱。    
    眼下用抽水机抽水暂时还可以控制住。舰体很长,大约有二百万立方英尺的空间,这是很大的浮力。只要他这条军舰不马上爆炸,只要敌人不再用鱼雷攻击它,只要火势能控制得住,他也许有可能把这条军舰驶进港口。哪怕将它驶进浅滩,“诺思安普敦号”也还是值得全力予以抢救的。消防队的队员们拖着轻便消防车和软管在滑溜的甲板上四处奔跑,在眩目的火光下可以看见他们的身影在移动,闪闪发亮的水柱激起了一团团桔红色的滚滚水气。损伤报告源源不断地报到上面的驾驶室,军官和水兵们讲话的声调变得像是在照章办事了。舰首的机舱里还有动力;一个螺旋桨也足够把这艘受伤的军舰推进到图拉吉港了。    
    尽管军舰被鱼雷击中使人心痛欲碎,一场惨败已成定局;尽管在夜间从一艘军舰上发出的火光和声音令人毛骨悚然——眩目的火光、震耳欲聋的嘈杂喧嚷、呼号声、惊叫声、冲鼻的燃烧气味、刺眼的烟雾、不断倾斜的舰体、乌黑的海面上的恶梦般的红光、舰桥上发出的舰船间联络和水兵讲话的聒噪声——尽管处境险恶,尽管要当机立断,大胆作出决定,但维克多•;亨利并不心慌意乱,也不垂头丧气,反而觉得自中途岛以来第一次这样浑身是劲。他回到驾驶室,通过舰船间通话器喊叫起来:“鹰头、鹰头,我是鹰眼,请回答。”    
    回话的是一本正经的拖腔:“鹰眼,鹰头在听着,请回答——”这时一个年纪大些的声音插了进来,“小伙子,不要挂上,他是‘诺思安普敦号’上的帕格•;亨利,我要同他讲话……喂,帕格。是你吗?”舰队司令们都是不管通讯联络的规章程序的。“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伙计?从这里看过去,你们的情况不妙啊。”    
    “这里”是指“檀香山号”,是特混舰队中惟一未受损失的巡洋舰,在西北方向投下一条狭长的影子,它是靠驱逐舰的掩护逃出了鱼雷攻击的水域。    
    “将军,我们还有一个机舱和一个螺旋桨。我们也向图拉吉岛开,我们想一面开一面进行修复,或者说修修看。”    
    “你们的舰尾上一片火海。”    
    “我们正在努力救火。”    
    “要帮忙吗?”    
    “现在还不要。”    
    “帕格,据雷达屏幕上显示,这批强盗向西撤退了。我将绕萨沃岛搜索一圈,在鱼雷的射程之外同他们交火。喂,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就派几个小伙子去。”    
    “好的,好的,先生。祝您搜索成功。不必回话。”    
    “祝你走运,帕格。”


第四部 帕格与罗达第四十五章(3)

    在通话的时候,副舰长就来到了驾驶室,他头戴钢盔,一张圆滚滚的脸上沾满了煤烟灰和汗水。他负责军舰的抢险,而舰长则指挥驾驶军舰。经过了多次战役、轰击、长途航行以及在海军造船厂的大检修,帕格对这个圆面孔、沉默寡言的爱达荷人建立了信心。尽管在私人关系方面,他们彼此心照,保持距离。帕格在上次为格里格送上去的鉴定报告上,说他有能力担任一舰之长。最新一期《海军公报》上通报,格里格已经提升为四条杠,大家都期望他随时可能接替“诺思安普敦号”的舰长职务。帕格已接到命令,一俟有人“接替”他的职务时,就要飞回华盛顿待命。有格里格负责处理抢险重任,帕格才有时间进行思考。看来他自己倒霉倒定了!格里格的任命可能正在路上,但这一任命到达太晚,使他以一个舰长的身份置身于一场出师不利的夜战。如果他损失了这条军舰,不免要受到军法讯究,而他又不能这样来为自己开脱罪责,说什么一个饭桶司令用一个狗屁不通的作战计划使他陷入了鱼雷穿梭的水域。    
    火势不再那样迅猛蔓延了,主舱壁也露出了水面;他听到的报告是这样说的。但帕格正在注视着两个指示仪:一个是倾斜仪,它的指针正慢慢地向左蠕动;另一个是他亲手装上的铅垂线。它表明,舰尾部分在下沉。他想掉头朝东北方向图拉吉岛驶去。所有电话系统都失灵了。甚至传声路线,有的被海水浸湿而接地了,有的烧掉了,有的震松了。传令兵要将每一道命令传到前桅,先要沿主甲板,通过浓烟弥漫、水油满地的通道,再下几层甲板到舰首舱才能传到。用这样慢的程序指挥军舰的航行令人恼火,但它总算在恢复正常。这时格里格正派出援救小组,去解救被海水淹没的船舱中的士兵。受伤的士兵被安顿在最上层的甲板上。射击指挥班被困在烈火熊熊的主桅上的火炮射击指挥仪室里,身着石棉防护衣的援救队员,身后喷射着雾蒙蒙的水珠,慢慢地爬上去,把他们救下来,免得他们被烈火活活烤死。    
    正前方水平线上,佛罗里达岛在海面上鼓起,把图拉吉岛隐没在它的阴影里。现在军舰已倾斜到二十度,相当于一艘重巡洋舰在八级大风中摇摆颠簸的倾斜度。漏油浮散开来使海面显得更加平静,“诺思安普敦号”毫无生气地向左舷倾斜。这是一场进水速度同剩余的动力机能之间的赛跑。要是格里格能在天亮前不让军舰沉没,就有可能继另外三艘受伤的军舰之后,到达图拉吉岛,现在这三艘军舰遥遥领先,冒出明亮的浓烟。帕格正在主桅打算的时候,格里格来到了他跟前,用衣袖擦着额头。“先生,我们最好停船。”    
    “停船?我刚才把它调正到航线上。”    
    “C甲板和D甲板上的支撑系统都塌下来了,先生。”    
    “可是我们怎么办,格里格,难道呆在这里随它漂浮,进满海水吗?我可以减低引擎的转速。”    
    “还有,舰长,轮机长斯塔克说,四号引擎的润滑油没有了。水泵阻止不住军舰倾斜。”    
    “我知道了。这样看来,我得请舰队司令派几艘驱逐舰来。”    
    “我认为你应该这样办,先生。”    
    格里格报告的关于润滑油的消息几乎等于判决死刑。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一点,他们也都知道,润滑油系统设计得很差。帕格很早就提出改装,但毫无结果。    
    “对,即使我们把轴承都烧坏,我们也要向图拉吉岛靠近。”    
    “舰长,就是再短的航程,我们也无论如何进不了港。”    
    “那怎么办呢?”    
    “我要尽全力进行抗倾覆注水。我们的抽水能力低是个头痛的问题。只要我能够将军舰的倾斜程度拨正五度,再把支撑系统加强一倍,我们就有办法再向前航行。”    
    “好极了。我到下面去看一下。你要求鹰头派驱逐舰来。告诉他们,我们的军舰起火,在海上不能动弹了。军舰倾斜达二十二度,舰尾严重下沉。”    
    帕格下到倾斜得很厉害的主甲板上,甲板上到处是黑乎乎的齐脚踝深的油,一股恶臭味,他一溜一滑地从救火队员的身旁走过,向后甲板上的一个大裂口走去,这些油就是从那里冒出来的。他将身体探出舰舷外,可以看到舰体钢板的破口向外翻出,一直伸向海里,这个裂口是被鱼雷炸开的。舰体上的这个黑洞洞的大窟窿,炸裂的钢板边缘就像胡乱开启的罐头开口,这一情景他永远不会忘记。据报告,吃水线下面的那个洞还要大。帕格靠在救生索上感到一阵头晕,觉得军舰也许马上就会倾覆。军舰倾斜得越来越厉害,那是没问题的。帕格从被打伤和烧伤的重伤员身边走过,他们都一排排躺在舰尾的甲板上,由医助们照料着。转移他们需要时间。帕格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到驾驶室,把副舰长叫到一旁,告诉他准备弃舰。    
    大约一小时后,维克多•;亨利最后环顾了一下人去楼空的驾驶室。这个小小的钢铁结构既寂静又干净。舵手和值班军官们把所有的航海志和记录已全部搬走。保密资料都已装入加了重砣的袋子丢进了大海。下面,水兵们正在准备弃舰的位置上集中。大海像是一片黑沉沉的平静湖面。四艘熊熊燃烧的军舰散处在海面上,像四颗陨落的黄色星体。四艘援救驱逐舰已经出发。鲨鱼是个威胁。经最后清点,大约有六十名军官和士兵将永远离不开军舰了,有的失踪,有的被烧死、淹死或炸死了。如无其他意外发生,这样的牺牲数字还不算很大。    
    现在帕格显得心急如焚,想让他的水兵尽快离舰。因为受伤的重巡洋舰是潜艇的头等目标。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从应急舱里拿了一副手套、一只折叠的照相框,里边放着一张华伦的毕业照和一张旧的合家欢,那上面华伦和拜伦都还是瘦长得难看的小伙子,而梅德琳只是一个头戴纸花冠的小姑娘。塞在框子里的还有两张小快照,一张是帕米拉•;塔茨伯利的,蜷缩在灰色的皮大衣中,站在克里姆林宫外的雪地上照的;另一张是娜塔丽手中抱着她的小宝宝在锡耶纳花园里照的。他正想顺着梯子向下走,看到“诺思安普敦号”的战旗已叠好放在旗袋的上面,便伸手拿走了。


第四部 帕格与罗达第四十五章(4)

    格里格在等他,站在倾斜得像雪橇板一样的主甲板上,火光在他脸上闪烁跳跃。他从容不迫地向帕格报告了集合情况。    
    “好吧,我们弃舰吧,格里格。”    
    “那么,你就来吗,舰长?”    
    “不,”他把战旗递给了格里格,“到时候我会下舰的。把这个拿去吧,在你今后指挥的军舰上,可以用它作为舰旗。请把这帧我全家人的照片保持干燥,好吗?”    
    格里格竭力想争辩,认为还是有办法抗倾覆注水。一部分水泵还在工作,而且还说,抢险是他的专长。如果舰长不离舰,那么舰务官可以指挥摩托救生艇,并由他照看海上的士兵,他自己想留下来。    
    “格里格,弃舰。”帕格的严厉而不动声色的命令打断了格里格。    
    格里格竭力站直身体,向他敬礼。帕格向他回了礼,以熟不拘礼的口吻说:“好吧,祝你幸运,吉姆。现在看来,我们当初向西开是个错误。”    
    “不,先生。只能那样做,没别的办法。我们的射程够得上。我们叫这些狗东西挨了一顿夹叉炮击。让他们那样方便地溜走还行吗?彼得•;库尔茨说,我们最后一阵排炮击中了一艘巡洋舰,就在我们中了那两颗鱼雷之后,他们看到了爆炸的火光和浓烟。”    
    “是的,他对我也是这样说的。也许我们能够证实这一战果。不过,当时我们还是应该像‘檀香山号’那样,掉头改变航向。可是现在已为时太晚了。”    
    副舰长茫然凄凉地上下打量着倾斜得极厉害的甲板。“我永远忘不了‘娜拉丸’。”    
    帕格听了感到惊奇,不由得笑了。这个名字是水兵们送给这艘军舰的一个绰号,不过他自己和格里格过去都不曾这么叫过。“你快走,下舰去吧。”    
    吊艇架将载满伤员的摩托救生艇悬吊出舰舷外,救生艇离水面极近,水兵们只消把吊艇滑车索砍断就行。救生筏也吊出了舰舷。几百名几乎是赤身裸体的水兵,成群地在吊货网上下来,顺着绳索滑下来。许多人在离舰之前都画了十字。下面的海面上发出很大的哗啦哗啦的溅水声。落水的人们相互呼喊,也向甲板上的人呼喊,声音很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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