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1届-魏巍:东方-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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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了;再也不用担心死了没棺材了。志愿军在朝鲜一口炒面一口雪;跟敌人拼命;才保住了我们的好生活;我怎么能不感激他们呢!今天我要把这30块白洋全捐献出来;给志愿军买飞机大炮;狠狠打击美国强盗;保卫住朝鲜人民;保卫住我们的国家!〃说过;她双手托着木盒;颤巍巍地递给志愿军代表;说:〃同志们!你们就收下吧!〃
几位志愿军代表的神色十分激动;迟疑着没有马上去接。为首的那个用手拦着说:
〃老大娘!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你还是留下一些自己用吧!〃
大老郝也在一旁说:〃嫂子!你再考虑考虑;别拿这么多啦!〃
她涨红着脸说:
〃我现在有吃有喝;你还叫我考虑什么?!〃
说着;她把那个木盒子往志愿军手里塞;就走到台下去了。人群里响起一阵激动的掌声。
接着上台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工人;留着整齐的白胡子;双目炯炯有神;带着几分倔劲。他抱着一个尺来长的粗大的竹筒;庄严地往桌上一竖;向台下望了一眼。
大老郝笑着站起来;正要介绍他;他把手一摆:〃用不着介绍;长辛店的大人小孩都认得我。〃他捋了捋白胡子;庄严地说;〃刚才我那个侄女提到二七罢工;我跟他爹都是那时候闹开辟的。他爹死在长辛店大街上;我被那些王八蛋关在保定大狱里。他们把我们吊在大梁上;用烙铁烙我们;用皮靴抽我们;打得死去活来他说到这里;把怀一敞;露出一条一条紫色的斑痕;又提高声音说;〃同志们!为什么我们会吃这么大亏?为什么我们的人被杀的被杀;被抓的被抓?还不是因为我们没有枪吗!没有自己的军队吗!现在;咱们有了枪;有了自己的军队了;敌人在朝鲜一露头;就把它打了一个稀里哗啦;屁滚尿流!〃说到这儿;台下卷过一阵笑声。他回过头望了望志愿军代表;又接着说:〃可是我们的军队武器不好。我听说咱们的志愿军在朝鲜吃不上饭;钻防空洞;我这心就难过。我们工人阶级应当把他们装备起来!把我们的小老虎插上翅膀!毛主席号召我们增产节约;支援志愿军;我们要坚决响应!我们每个月;一定要多出几台'黑小子儿'(长辛店铁路工人对火车头的爱称);前方战士不怕流血;我们还怕流汗吗?为了捐献飞机大炮;我和我老伴、孩子开了个家庭会;决定每个月拿出工资的十分之一。这不是;我就找了这么个竹筒;钻了个小眼儿;每个月一发工资;就先把捐款装到竹筒里。谁也不能乱花!现在;我代表全家向大伙宣布:我们这个捐献;一直到抗美援朝胜利那一天为止!〃
说过;他双手捧起竹筒;以半鞠躬姿势;献给志愿军代表。
一位代表激动地举起竹筒高呼着:〃向工人阶级学习!〃
〃工人阶级万岁!〃这口号立即激起下面狂热的雷鸣般的欢呼:
〃志愿军英雄们万岁!!!〃
〃毛主席万岁!!!〃
〃坚决打倒美帝国主义!!!〃
〃抗美援朝胜利万岁!!!〃
在中午的阳光下;鲜艳夺目的红旗又高高地举了起来;口号声像大海的波浪直传到远处。从他们的声音中;可以感到一种与敌人血战到底的强大意志;一种一往无前的英雄气概;就好像战场上冲锋陷阵的呐喊;要立刻把面前的敌人扑灭似的。这一切;都使大妈深深感到:中国人民确实是站起来了!站起来了!大妈和贺华回到工厂附近的家里;心潮久久不能平静。直到夜深仍然不能入睡。 秋风拍打着纸窗。电焊的银光;照得窗纸一明一暗;就像打闪一般。工厂的喧嚣声;比白天还要激越。那机器隆隆的响声;沉重的汽锤声;像机关枪一样的哒哒的铆钉声;铁锤的敲击声;以及火车头粗憨的吼声和喷汽声;汇成一片。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战场;不过在这儿作战的不是拿枪的兵士;而是穿着油腻工作服的挥汗如雨的人们。
大妈躺在床上;在她眼前;仍然不断地闪动着鲜花;红旗;喧嚣的人流;挥动的膀臂;以及志愿军代表和男女工人激昂的面影。尤其是那个满头白发的老工人怀抱着竹筒的形象;那个又黄又瘦的女工托着木盒的形象;在面前不断出现。大妈还是第一次同城市的工人阶级接触;他们那种大公无私的品质;有我无敌的英雄气概和开阔的胸襟;给了她很深的印象。这一切都使她兴奋激动;更引起她深深的不安。她知道邓军夫妇要自己出来散散心;是一片好意;可是村子里的斗争是那么紧张;敌人的阴谋还没有查清;自己的心揪成了一个疙瘩;怎么能住下去呢?夜己经很深了。大妈听见邻家老是发出〃嚓—嚓—〃〃嚓—嚓—〃像是金属磨擦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笑语声;不知在干什么。搅得大妈更觉心烦。贺华睡了一觉醒来;听见大妈老是翻身;就说:
〃大妈;你怎么还没睡着呀?〃
〃你听听;〃大妈说;〃隔壁这一家里干啥哩呀;老没个完。〃
贺华一听;笑了;说:
〃他们是给志愿军炒炒面哩。一听前方干粮接济不上;咱们的周总理就马上发出号召:家家户户炒炒面。他老人家还亲自到处视察;把袖子一挽;抄起铲子就同大伙一块儿干起来了。你瞧瞧;把大伙的劲儿鼓得多足!〃
〃咱们的总理;真是走遍天下也难找呵!〃大妈赞叹地说;〃管理咱们这么大个国家;一天得有多少事;又是国内;又是国外;又是打仗;又是建设;哪件事不从他心里过呀;真是把心都操碎了。〃
〃可不是么;〃贺华说;〃真是儿行千里母担忧啊;连战士们吃饭穿衣的事;都在他心上挂着哩。刚出国;他听说有的部队冬装来不及补充;就一天打两次电话催问:工厂做出来了没有;上了火车没有。为了搞好后勤工作;今年1月份;他还到了沈阳;听说战土们戴大盖帽不方便;他就叫改成解放帽;听说套头式的单衣负了伤不好脱;他就叫改成对襟的;朝鲜丛林多;行军作战棉衣容易挂破;他就嘱咐后勤部门把棉衣轧上绗线。……〃
〃有这样的好领导;怎么会不打胜仗呢。〃大妈感慨地说;〃总理对前方的战士;真比亲娘结记得还周到哩!〃
听了这一切;大妈的心情越发不能平静。她觉得从领导到群众都在拼命干;自己躲在这儿;倒成了个大闲人。这样对得起在前线上牺牲的孩子么?想到这里;她从枕头上欠起身说:
〃闺女;我明天要走。〃
〃不是还要到颐和园吗?〃
〃不;我哪儿也不去了。〃
〃大妈;再呆一天也不行吗?
〃别说了;闺女;我已经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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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聚歼
谁也没想到;大妈这么快就回到凤凰堡来。
来看望大妈的人很多;夜深时才纷纷散去。小契刚起身要走;大妈叫住他;说:
〃你先别走。有点事情咱们还得商量商量。〃
〃明天说吧。〃小契笑着说;〃你今天也够累了。〃
〃坐了几十里马车;哪就累着我了?
大妈说着;又瞪了大乱一眼:
〃你在这儿干什么!去!到外面瞅着人去。上次要不是你;也不会出这么大事!〃
〃犯了点儿小错误;没完没了!〃大乱嘟哝着;下了炕。
〃披上件褂子!〃大妈在后面说。
大乱相应不理;走出去了。
这时屋子里只有大妈、大伯和小契三人。小炕桌上放着一个烟筐箩;一盏棉籽油灯。大妈盘着腿儿坐在炕上;拧了一锅烟;在灯上吸着;然后低声说:〃小契;你刚才不是说;镇反运动布置下来了么?〃
〃布置下来了;可是村里纹丝不动。〃小契说;〃我问大能人这个工作怎么办;他说:'咱们村有什么可镇压的?地主、富农都挺老实。谢清斋出过点儿问题;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表现不错;恐怕要考虑给他摘帽子了。不能再搞唯成分论。翟水泡虽然当过汉奸;现在劳动很积极;将来选劳动模范恐怕是个对象。'我又去问老好。老好说:'唉;现在的运动怎么这么多呀?一个没完;又接上了一个。先看看别的村怎么做吧'这就是他们的那点儿积极性!〃
〃积极?〃大妈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革命革到他头上了;他还积极?你说李能有没有点儿恐慌?〃
〃里紧外松。〃小契笑着说。
大妈停了一下;又问:
〃那偷谷子的事;有点儿头绪没有?〃
〃有人说;那事发生头两天;翟水泡到李能家里喝了大半夜酒。〃小契说;〃最近翟水泡花钱很冲。三天两头到小铺里吃喝;一开口就是:来上半斤!……不过证据还没有抓着。〃
大妈低着头沉思了一阵;又问:
〃谢家那闺女怕快生产了吧!
〃已经几个月不出门了。据说人一去就盖着大被子装病。〃小契抓抓头皮;说;〃这事我得向党作检讨。〃
〃你做什么检讨?〃大妈一笑。
〃我没尽到责任哪!〃小契说;〃她跟李能的关系;我早就看出来了;也费了不少工夫;怪!就是抓不着他。不知道是在什么黑窟窿里干的。〃
〃那种事儿也不是好抓的。〃大妈表示谅解;又拧了一锅烟;沉思着问;〃小契!你看这些事应该从哪里下手?〃
〃我早盘算好了。〃小契鬼笑着说;〃从今天起;我豁着不睡觉了。我看她把孩子生出来往哪儿放;只要抓住就是证据。〃
〃这也是一方面。〃大妈点点头;说;〃我们要发动群众。还要叫他们里头的人起来揭发。〃
〃叫谁起来揭发呀;嫂子?〃小契笑着说;〃这可不是容易办的。〃
大妈笑着问:
〃你看;李能的媳妇怎么样?
〃不行。〃大伯插嘴说;〃那人胆小得厉害。〃
〃再说;你也进不去。小契说;〃那李能对她看得严极了;根本不让出门。〃
〃就不会想办法么!〃大妈笑着把烟灰在炕沿上磕掉;〃我们先把李能叫出来开会;然后叫金丝到他家去。我看那媳妇三天两头挨骂受气;也够受了。〃
〃那就试试吧。〃小契说。
第二天下午;乘李能出去开会;金丝拿着鞋底子;低头做着活儿;来到李能门首。
这金丝和李能的媳妇;都是飞龙镇的娘家;乡亲近邻;从小就是一块儿打草拾柴的姐妹。土改时候;又是贫农团朝夕过从的伙伴。可是自从李能成为这村的首户以后;她就渐渐来得少了。
说实在话;她看到李能的两扇大黑梢门;就像看到李能冷酷的脸色一样;觉得扑出一股阴森森的冷气;叫人心里发休。特别是自今年起;李能不知从哪里弄了一只狼狗;更使金丝感到厌恨。前文早有交代;金丝的男人就是被日本人的这种狼狗咬死的;平日见了狗都不愉快;何况是这种狼狗!所以每逢走到这里;就远远地避开。今天是奉了大妈之命;不得不再三克制。
〃桂珍姐在家吧?〃她在踏进梢门洞时喊了一声。
话还没落音;就从里面窜出一只尖耳黄毛的大狼狗来;汪汪地嗥叫着;两条前腿跷得有一人来高。幸亏金丝早有准备;顺手扯起一根棍子抵挡着;那狗才没有扑到身上。
随着狼狗的吠声;竹帘一掀;走出一个面孔黄蜡蜡的女人。
她一面喝退狼狗;一面笑着说:〃是你呀;大妹子;多少日子不见你了。〃
〃你们家养了这么只大狗;谁还敢来呀!〃金丝勉强笑着说;〃刚才我差点儿没叫它给吓死!〃
那女人脸红红的;带着几分歉意说:〃都是他叫养的。为了这;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乡亲!〃
看样子;这女人犹犹豫豫的;决不定是往屋子里让好;还是不让好。因为按照李能的嘱咐;这类客人统统都应该拒之门外。可是金丝毕竟是一块长大的姐妹;她犹豫了好一阵;才怯生生地说:
〃还是到屋里去吧!〃
〃你要不怕沾上穷气儿;我就去歇一会儿。〃金丝笑着说。
桂珍掀开竹帘;把金丝让进屋里。屋里也和一般农家大不相同。一般农家;都是当屋放着一张破床;床上放着案板瓢盆一类杂物。这里倒很有点地主家的派头;中间放着条几、八仙桌子;两边各放着一把太师椅;椅子上还铺着红布椅垫。条几上那座大自鸣钟;擦得明光锃亮。两边的隔扇门都挂着雪白的门帘;里间屋的摆设就被遮挡住了。
那女人让金丝在太师椅上坐下。金丝觉得还是先说明来意为好;就说:〃桂珍姐;我要没有事儿;也不会来麻烦你。前几天我爹病了;叫我给他捎几个钱去。我盘算来盘算去;还是你手头宽绰一些;不知道能不能先借我几个;等我粜了粮食;就马上还你。〃
那女人一听借钱;叹了口气;十分为难地说:〃这;恐怕还得跟他说。说实在的;我是一个钱也不能作主。前些时;我娘也是病了;没钱抓药;我给她捎去了两块钱;就把我打了个半死。我就是给他家当牛做马;也得给我个草料钱吧!……〃
说到这里;那女人把头一低;眼圈红了。
〃桂珍姐;你也不要作难。〃金丝劝慰地说;〃我今天来;一是跟你借钱;也是为了来看望你。咱们姐儿俩;多年都没有说过知心话了。〃金丝见这女人脸色蜡黄;双眼无神;就像枯木死灰一般;已往的神采竟一点也不见了;不禁难过地说:
〃桂珍姐;这几年;你怎么老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病呀?〃
桂珍像触动了心事;眼圈一红;说: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病;老觉着心口像压着块大石头似的。……大妹子;说实在的;我怕活不长了。〃
桂珍说着流下泪来。
〃唉;你怎么年轻轻的就说这话!〃金丝说;〃你还是叫我大哥请个先生看着才好!〃
〃还请先生看?他巴不得我早死哩!〃桂珍拾起衣角拭着泪说。
〃唉;他怎么会有这个想法?〃金丝说;〃你们两口儿以前感情不是挺好吗?现在日子过好了;对你应该更好才是。〃
〃才不是这样呢;金丝。〃桂珍气愤地说;〃要说以前;感情是挺不错的。可是自他跑买卖;有了钱;就把我不当人看。动不动就是:'你这个蠢东西!''你这个死土鳖!''你这个榆木疙瘩!'有一回;他请人吃饭;我给他忙活了一天;饭都没顾上吃;他连问都没问。可是有一回我忘了喂他那只狼狗;他就瞪着眼说:'你这人就是不安好心;成心想把我的狗饿死!'说着就摔了我两耳刮子;打得我顺嘴流血。在他家我真还不如一条狗……〃
说到这儿;她用双手捂着脸哭出声来。哭了一阵;又接着抽抽咽咽地说:〃我在他家真是坐大狱呵!他给我规定了三条:第一条不准我出门;第二条不许人来串门;第三条不准我跟乡亲们说话。有一回;我出去使碾子;跟来凤说了一会话儿;回来他就追问我:'你跟她说什么了?你不知道她跟杨大妈是一伙吗;'我说:'我是你娶来的;不是你买来的;我说什么你管不着!'一句话惹恼了他;抓住我的头发就往墙上磕;还恶狠狠地骂:'过去的女人讲三从四德;现在的女人都成了小霸王了。'到了晚上;还把我扔到院里;不让我进门。整整冻了我一夜;那是十冬腊月天哪;金丝……要不是我还有个小锁;我早跳井死了……〃
桂珍说到这儿;放声大哭。金丝一阵火辣辣地难受;急忙掏出手绢;给桂珍擦泪;自己的鼻子一酸;也掉下泪来。
这时候;院子里〃啪哒〃一声响;桂珍陡然一惊;当是李能回来了;登时吓得面如土色;马上止住哭声。金丝隔着帘子一看;原来是那只狼狗在院子里跳跃嬉戏;把几只鸡吓得飞到房檐上去;扁担也碰倒了。
〃我大哥也忒价不像活了!〃金丝气愤地说;〃咱们老解放区;哪有这样对待妇女的!要搁头几年;咱们把他拉到妇救会说理去。〃
桂珍见不是李能回来;定了定神;才接着说:
〃还说理呢;他从今年开春起;就跟我要打离婚。他说:'你要是有困难;我可以给你几个钱。好狗不挡道;咱们好离好散!'〃
〃他是不是有外心啦?金丝瞅着她问。
〃他;他……〃桂珍怯生生地把话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