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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后宫-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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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没有说完,她扑在代善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那哭声渗进黑夜里,将盛京的夜沁得格外深了。     
    多尔衮迷茫而震动地望着他们,幼小的心灵中升起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几分凄怆,几分神圣,几分安宁,几分沉痛。然后,他睡着了。醒的时候,看到代善还没有走,一直紧紧搂抱着母亲,他们就那样搂抱着坐了整整一夜。     
    他永远也无法知道那一夜,母亲都和代善说了些什么,是未了的心愿吗,是托孤的嘱咐吗,是早夭的怨恨吗?或者,她什么也没有说,就只是同他紧紧地沉默地坐拥了一夜,以彼此的体温照亮了她生命的最后时刻。     
    当第一缕晨曦射进帐篷的时候,将士们送来了殉葬穿的礼服,请母亲更衣上殿。     
    那珠翠琳琅的凤冠摆在桌子上,代善的脸刷地白了,眼中露出惨痛的神色。母亲却显得十分平静,若无其事地唤来使女打水洗脸,将一头长发梳得纹丝不乱,又坐在妆台前一丝不苟地涂上脂粉,仿佛一生中都没有那样认真地打扮过,就是大婚时也不曾那样认真过。与死亡相比,大婚算什么?大婚的时候她又不认识奴尔哈赤,更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但是现在不同,现在,她,一个将死的人,在活着的时候已经清楚地看到了死亡的来临,并在死神隆重驾临前夕意外地迎接了爱神的不期而至。她曾经爱过的丈夫要她陪着去死,她一直暗恋的情人刚刚拥抱了她,她永远挚爱的儿子即将登上汗位,她还有什么不足的呢?她不亏。她已经做好所有的准备,可以平静地去面对死亡了。     
    她对着镜子将凤冠仔细地整理稳妥,犹回过头很有兴致地带着笑问:“儿子,额娘美吗?”     
    多尔衮响亮地回答:“美。额娘像佛古伦仙女一样美。”     
    佛古伦仙女,是满族人心目中最美丽崇高的女神。据说在很早很早以前,当世上还没有人的概念的时候,长白山头来了三位仙女。她们脱下晶亮的羽衣,披散柔长的头发,跃入清亮的天池水中洗浴。池水因为仙女的到来而沸腾,水溅出来,池边的青草鲜花俱丰美。仙女们一边洗澡一边歌唱,歌声响遏层云,把鸟儿们都召唤来了,有一只五彩神鸟衔了枚红色的果子飞来,准准地丢在三仙女佛古伦的手中。佛古伦见果子的颜色鲜艳娇美,爱不释手,忍不住放到唇边尝了一下,不料果子是有灵性的,立刻一骨碌自己滚进了她的口中。仙女们浴罢上岸,披上羽衣准备飞升,可是佛古伦忽然觉得身子变得很重,再也飞不起来。她明白,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发生了,但不论什么事,都是上天的旨意。于是,她决定留在人间,直到生下一个男孩后才重新飞升。那个男孩子生而能言,倏尔长成,天赐名布库里雍顺,即是满族人的祖先。     
    所以,满人每年将祭祖与祭长白山同时举行,奉为神明。佛古伦的名字,更成了美丽尊贵的代名词。多尔衮从小随父亲祭山,早将这个名字听得熟透,听到母亲问自己她美不美,便立刻想到了佛古伦的典故,脱口而出。     
    大福晋听到儿子给予她这样的盛赞,不禁满意地笑了,说:“我如果是佛古伦,你就是布库里雍顺了。这是个好兆头,我儿真是要做大汗了。”接着,她又转向代善:“大贝勒,我好看吗?”     
    代善木然地点着头,眼睛里有了泪。大福晋母子关于佛古伦仙女与布库里雍顺的对话,其实是有着很大的僭越的成分的。可是,他不想指责什么。人在临死的时候,已经成了神。谁又能说大福晋不比佛古伦仙女更加崇高伟大呢?他对她点点头,再点点头。是承认,也是承诺。     
    乌拉纳喇氏呆呆地看着他,良久,猛一咬牙,很坚定地站起来朝帐篷外面走去。     
    多尔衮急了,猛扑上去,想要抓住母亲的礼服裙摆,可是刚刚起身便被大贝勒抓住了。代善的大手发着抖,可是抓得很用力,指甲一直掐进他的肩肉里去。多尔衮哭着,挣扎着,踢打着,大贝勒一动不动,默默地承受,变成了一尊塔。     
    母亲看看儿子,又看看大贝勒,泪珠滚落下来,打湿了刚化好的妆,最后,她将目光定在大贝勒脸上,期待地问:“我死以后,你们两个,真的可以继承汗位吗?你会替我照顾我的三个儿子吗?”     
    大贝勒微微迟疑,对她第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却对她第二个问题爽快承诺:“大福晋放心,我做兄长的,不会让弟弟们吃亏。”     
    母亲点点头,放心地走了,已经走出帐篷了,却又回过头来娇媚地一笑,说:“这样子,死也值了。”     
    那一笑,真美。     
    像一道闪电划过夜空,像一柄利剑刺入心房,像一轮落日蓦地滚下山去。多尔衮不知怎地,胸口一痛,像被谁重重打了一锤,蓦地一口鲜血喷出,昏了过去。


第一部分第3节 大金深处那些凄艳的往事(3)

    大福晋没有留下来照料自己伤心过度的儿子,她毅然地走了,一直走进大政殿,走到丈夫的棺椁面前。那是一樽巨大的橡木棺材,棺盖打开着,里面靠一侧躺着她英伟而多疑的丈夫,簇拥着他的是繁如星辰的玛瑙玉器、珍珠古玩、织金战袍、以及镶着宝石的腰刀,努尔哈赤就威严地睡在那些宝物中间,大睁双眼,若有所待。大福晋在棺材的另一侧躺下来,紧贴着丈夫,她说:“我陪你来了。”     
    她丈夫大睁着眼,没有回答。他当然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他已经是一个死人。     
    可是他的遗命仍然活着,所以贝勒们在他死后还仍然忠实地执行他的意志,让他心心念念连死也不愿失去的大福晋为他殉葬。     
    大福晋拨开那些硌人的珠宝,偎近她的丈夫,然后俯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     
    没有人可以听清她说了什么,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就在那一刻,老汗王始终大睁着的眼睛忽然阖上了。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说:“好了,大汗瞑目了。”     
    于是他们叫来工匠将棺材板盖上,叮叮咣咣地四角钉稳,不留一丝缝隙。     
    棺材里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可是所有的人都同时感到窒息,好像被活活钉进棺材的人不是大福晋,而是他们自己。     
    这窒息持续了好久好久,但是没有一个人肯主动说话,更不会有一个人提出将棺材开启。     
    他们同自己的窒息艰难地搏斗着,挣扎着,焦渴着,许久,忽然同时感到颈子一松,呼吸重新顺畅起来。仍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大福晋已经断气了。     
    然后多尔衮兄弟才被通知梳洗观礼。     
    按照习俗,他们的头发被编成许许多多条长辫子,末端系了金铃。这样被打扮完,已经是中午,然后穿着长可及地的笨重孝袍,踢踢拖拖地走进来,被一直带到父母的灵柩面前。族人说你们的母亲已经追随大汗走了,皇太极继承了汗位。     
    怎么?是皇太极,不是多尔衮么?代善惊愕地环视,面无血色。这么说,大福晋是白死了?     
    母亲,白白地牺牲了。死时,年仅37岁。     
    多尔衮忍不住张开嘴,又吐了一大口鲜血,又腥又急,仿佛心跳出来了一样。     
    是的,在很多年以后多尔衮都觉得,自己那天吐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小块心脏。因为从那以后,他就觉得自己的心少了一角,再也不完整。母亲的惨死使他失去了对父亲应有的尊重。从小到大,他的心里就只有恨,正因为这强烈的仇恨,他才可以心无旁骛地,将自己培养成满洲最英勇的武士,皇太极最强大的对手;也正因为这恨,他残缺的那一块心每当忆起过去时总会丝丝拉拉地疼,就像害风湿的老年人的膝盖会在风雨夜里刺痛一样。    
    母亲究竟是怎样死的,死之前还说过一些什么,是否知道自己的枉死,还有,皇太极到底是怎样借助两黄旗的兵力威胁另外几位贝勒,并与东海女真扈伦四部达成协议,矫旨另诏,登上汗位的,都成了永远的谜,随着父母的死而长埋地下了。     
    然而断断续续地,他还是从族人口中渐渐了解到一些真相的碎片,属于他父母的不连贯的故事:母亲乌拉纳喇氏,12岁嫁给奴尔哈赤为大妃,在父亲的16个妻子中,最为受宠,又因连生了三个儿子——哥哥阿济格、自己,和弟弟多铎,地位稳固,十几年来独擅专宠。可是,忽然有一天小福晋德因泽向大汗告发,说族人传言大福晋和代善贝勒私通,而且说得有眉有眼,什么大妃对代善诉苦,说汗王已经六十多了还不肯死,又霸占着16个妻子,根本照顾不来,又是什么反正满人有“父死子妻其后母,兄死弟妻其寡嫂”的习俗,不如全当他已经死了,让自己和大贝勒提前成其好事吧。那一年,母亲30岁,大贝勒37岁,年龄相当,品貌匹配,无形中为这谣言提供了相当有力的佐证。于是父亲信以为真,大发雷霆,不但一度将母亲废为庶妃,还下令终止了代善的临朝摄政。后来虽经证实这件事纯属造谣,母亲也重新被奉为大妃,可是在父亲的心里,却始终留下一个疙瘩,对代善和母亲的关系一直耿耿于怀,十分忌讳,所以,会在临终的时候留下让大妃殉葬的遗言,免得在自己身后他们旧情复燃,重证前缘。     
    同这些碎片同时得到的讯息,是据闻当年小福晋德因泽之所以会诬告母亲,始作俑者正是出自皇太极的授意。皇太极,才是那个与庶母私通的逆子,也才是觊觎汗位篡改遗旨的真凶。     
    换言之,是皇太极逼死了自己的母亲,夺取了自己的汗位。     
    母亲死得太冤,直到今天,她的魂灵儿还在大政殿里游来荡去,每每风朝雨夕,还时时有人说听到了大福晋的哭声。甚至打水的婢女,还发誓曾在水井里看到大福晋的脸,以至于吓得失手把水桶掉进了井里。守夜的更夫也说,月圆的晚上从凤凰楼经过,可以清楚地听到女人的叹息声,同大福晋的声音一模一样。     
    为了那传言,多尔衮特地找老更夫核实过,并在一个有风的夜晚来到凤凰楼下守候。风在坠满金铃的楼檐下叮咚作响,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父母死的那天自己结满金铃的辫梢,那声音有多么相像啊。于是他知道母亲来过了。     
    一种冷自心底里渗出,在静寂中,他忽然明白,亡灵与生者的交流其实不必借助任何形式,不需要声音或者形象作为载体,那是无情的庸人们的臆想。对于切肤相亲者来说,亡灵的感应可以直抵内心,在无言中已经完成了一次彻底的了解。     
    母亲死了,可是母亲的亡魂未息,她在提醒自己不要忘记那仇恨。可是,自己又怎么会忘呢?老更夫已经瑟缩在楼檐下睡着了,可是这时候忽然翻了一个身,含糊地噫语着:“大福晋来了,给大福晋请安。”每个人都没有忘记大福晋,自己更不会忘记!杀母之仇,夺位之恨,天底下还有什么样的仇恨可以比这更强烈?更深沉?     
    他默默地等待着,等待有一天可以打败皇太极,将他踏在脚下,食其肉,吮其血,剔其骨,寝其皮。     
    可是,就在今天,老天本来已经决定假那察哈尔女子之手提前结束皇太极的狗命,自己却鬼使神差,一箭射中那个偷袭的女子,亲手从她的剑下救了他,救了那个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世间第一仇人。     
    他真要恨死了自己。     
    此刻,他望着当年的大贝勒、如今的礼亲王代善,又想起了那些久远的仇恨。同时,也想起了母亲赴死前夜对代善的表白。他们默默相拥的姿态,在许多年后,仍然鲜明地镌刻于他疼痛的记忆中,成为爱情的象征。没有一种爱可以比那更沉默,更绝望,更彻底,更崇高。在那一夜,他的母亲与代善,成为全世界最相爱相知的两个人。当他们相拥,他们的心灵便穿透所有的束缚自由地走到一起,毫无间隙。是代善的陪伴使母亲的死有了一种崇高的美,也是母亲的死使那沉默的爱从此永恒。     
    那以后,他对代善便一直有种奇特的亲昵,他不仅仅是把他看做长兄的,更将他视为了父亲。他痛恨害死母亲的父皇奴尔哈赤,却将人性中固有的一份孺慕之情在心底里悄悄给了代善。只是这种特别的感情,是代善所并不知晓的。


第一部分第4节 大金深处那些凄艳的往事(4)

    然而代善,他或许不是一个勇敢的情人,坦率的亲王,却实实在在是一个尽职的兄长。这许多年来,他记着大福晋临终的托嘱,默默担负起照顾她三位遗孤的责任,并以他特殊的身份一直帮他们周旋遮掩。原本皇太极夺位之后,未必没有想过要对自己一度的对手赶尽杀绝,可是因为代善的一味退让和小心斡旋,终使他没有机会也没有理由下手,久之,也就把这份旧债忘记了,反而以为是自己的德政征服了所有族人,消除了异心,并且很慷慨地为三位兄弟授封和硕亲王。因此,与其说是代善的小心保全了三兄弟的性命,倒不如说是皇太极的盲目自信疏忽了危险的暗流。     
    但是无论怎么说,代善觉得自己总算是对得起冤死的大福晋了,没有辜负她对自己沉默的情怀。如今,他已垂垂老矣,可是仍然像一个忠实的麦田稻草人那样,尽职尽责地守望着在他眼中永远长不大的三个孤儿,在每个可能的机会里寻找着可以帮助他们兄弟的方式。此刻,他详细地落实了嘉奖多尔衮的方案后,本能地抬头望过去,却意外地为多尔衮眼中那灼热的晶光所刺伤。那眼光中,写满的不是骄傲,不是荣誉,而是刻骨的仇恨与自责。    
    他立刻读懂了那眼中的含义。天哪!原来这孩子在后悔,后悔自己救了大汗。他巴不得大汗死。他仍然记着母亲的仇恨。他已经快要被那仇恨烧毁了。这么多年来,这孩子只是默默地练功,每一次上战场都冲锋在前,不留余地,立下战功无数。没有人怀疑他不是皇太极最忠实的兄弟,最英勇的战士。却没有人想到,原来他英勇的动力不是荣誉,而是仇恨。他之所以那样拼命,是要借此消耗积郁在心中的狂热的恨。上阵杀敌,竟是他用以调整心境的最佳发泄。他因为这恨而变得精明无比,却又因为精明无比而本能地救了自己的仇人,这是怎样的一个怪圈啊!     
    代善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了自己的老迈和无力。恨是一件需要消耗强大体力的事情,很多人都会产生仇恨,可是很少人可以将仇恨的情绪维持得很久。因为仇恨从来都是一柄嗜血的剑,在不能用它来伤害敌人的时刻,就必然要用它来伤害自己。     
    没有多少人可以经得起那样长年累月的伤害与折磨,于是他们放弃了仇恨,放弃超过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报复的信念。只有那些意志坚决而又极度自信的人,才可以将一份仇恨珍藏于胸经年累月而永不减褪。     
    他已经老了,而且是一个软弱的人,当年他不懂得该怎样去爱,如今也不懂得如何去恨。可是,他却在这个一直由自己抚养长大的孩子的眼中,看到了那么强烈的可以烧毁一切的仇恨。那恨让他心惊,让他忧虑,更让他无奈。     
    多尔衮和皇太极一样,都是他的兄弟。虽然在感情的天平上他毫不犹豫地倾向多尔衮,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爱自己的大汗兄弟皇太极,并不代表他对汗王没有忠心。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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