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皇帝大传(周远廉)-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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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康安此奏,颇有“畏难”、“畏怯之意”,原因何在?是福康安老朽因循,或是胆小惧战?看来都不象。此时福康安正处在年富力强勇于创功立业之时,而且蒙受皇上特殊恩宠。福康安乃一等忠勇公傅恒之子、孝贤皇后之侄,很早就荣任头等侍卫、户部侍郎、副都统。乾隆三十八年起,福康安参加二征金川之役,任领队大臣,多次率兵攻取敌军险碉,军功卓著。平金川后,福康安以功封三等嘉勇男,图形于紫光阁,赐御用鞍辔马和双眼花翎,擢都统,相继任吉林将军、盛京将军、云贵总督、四川总督、署工部尚书、兵部尚书、总管内务府大臣,并任军机大臣、御前大臣、领侍卫内大臣、总管健锐营官兵大臣、后护大臣等职。乾隆四十九年甘肃回民田五等起义,福康安蒙帝授为钦差大臣和陕甘总督,同领侍卫内大臣海兰察领兵往征,旋因大学士阿桂被授为将军,福康安才改为参赞大臣。福康安等抵达甘肃后,奋勇进攻,很快就将起义镇压下去,皇上大喜,晋其为嘉勇侯,转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升任协办大学士,仍留陕甘总督任。
这样一位正在勇建功勋的大帅,居然在蒙帝钦派为征台将军时,呈上“畏难”之折,显然是有原因的,简而言之就是他认为义军太强,官兵太弱,难以速见其效。此时,林爽文、庄大田领导的义军,多达一二十万人。台湾全府,除郡城、诸罗县城及鹿港等少数港口村庄外,广大地区已为义军占据。官军连遭失败,士气低下,畏敌惧战,动辄溃逃。将军常青统率重兵,龟缩郡城,对五里之外的庄大田部营盘,不敢稍有冒犯。福建水师提督、参赞柴大纪困守诸罗,局势险迫,危在旦夕。柴虽多次飞章告急,常青就是不敢亲领大军往援。尽管朝廷一再督促,福州将军、参赞恒瑞被迫带兵五千进据盐水港,距诸罗仅四十里,总兵普吉保有兵五六千久驻鹿港,后进驻元长庄、月眉庄,离诸罗县城仅五里,皆畏敌势强大,不敢死战却敌,解救诸罗之围,而长期坐守。
出现这种十分危急的局面,并不是由于将军常青统辖之兵太少。乾隆皇帝在八月二十二日斥责常青胆怯无能时说:“今常青原带之兵,已较黄仕简在彼时为多,又经陆续添调闽省及粤东、浙江绿营驻防兵,共计不下二万,兵力如此厚集,而复何所藉口,常青可不勉图进取稍赎前愆耶?”[2]黄仕简、任承恩攻会党时,统辖增台援军一万三千余名,常青赴台时还多于此数,再加上续调之兵二万,以及台湾府额兵一万二千余,总数约在五万名左右。常青拥兵五万,尚且不能削平义军,且局势迅速恶化,诸罗县城旦夕不保,全台尽失之日不远。在这样危险形势下,朝廷只增派贵州、湖北、湖南各绿营兵二千和四川“屯练降番”兵二千,一共八千名,这样数目的援兵,能改变台湾危局码?可能性不大。
而且更可能使福康安担心的是军队的素质问题。加上新增之兵,官兵总数约为六万名。此数不为不多。义军虽号称一二十万人,实际上编成队伍的士卒只有三、四万人,其余皆是会员及“附合之人”,仅在村庄活动。因此,仅就正规士卒的数量而言,官兵还超过了义军。但是,这六万名官兵,绝大多数是闽、粤、楚、浙、湘、桂等省的绿营兵,驻防满兵不过三四千人,战斗力本来就不强,兼之,经过大半年的用兵,连吃败仗,士气更为低下。与两年多以前征剿甘肃回民起义时的军队相比较,显然平回之役的官兵更为精干骁勇。当时,福康安、海兰察用兵不及一月,即将回民起义镇压下去了。能够这样快取胜的原因,固然较多,如决策正确、任帅得当,等等,而其中重要的一条却是官兵的战斗力相当强。福康安统领之兵并不多,只有一万名,但素质较好,计有北京火器、健锐二营精兵二千、阿拉善蒙古兵一千、宁夏满兵一千、“四川降番兵”二千、老教回兵一千及甘陕延绥之兵三千。他们打起仗来,奋勇争先,奔驰射杀,猛不可挡。
正就是由于征台之役的形势是敌强我弱,所以,刚建功勋的福康安将军才感到信心不足难胜重任,而向皇上呈交了如此“畏难”的奏折。
乾隆帝一看福康安之奏,十分惊讶,非常忧虑,大帅如此“畏怯”,焉能克敌制胜!此病不除,前途难卜。因此,他于八月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日连下三谕,详述进剿必胜的原因,勉励福康安勇担重任。他于二十四日谕军机大臣:前因常青等办理剿捕之事,“怯濡因循,茫无成见”,故特派福康安前往更换,督办军务。“今阅奏到之折,看来福康安竟不免为常青所惑,略有畏难之意”。现“添调之兵,不为不多。况福康安带领巴图鲁侍卫等百余人,皆属屡经行阵矫健可用,以如许兵力,而又得奋勇带兵之人,更何必于此时先为鳃鳃过计乎”?福康安担心义军“滋扰府城”,实为过虑,现福康安与海兰察等同往,“各路增调之兵万余,又已到齐,且有巴图鲁侍卫等百余人”,怎会“虑其乘虚滋扰之理”?“福康安又何所顾虑而先存畏怯之意,甚不满朕所望矣。福康安身为统帅,军中俱视其意向,若先有示怯之意,则以下将弃等,更必心存懦怯,士气岂能振奋耶”?“福康安务须坚持定见,胸有成算,相机妥办,不可稍涉游移。总之此事全在得其窾要,决机制胜,以期鼓勇直前”。“朕廑念军务,早已通盘筹划,今不妨为福康安明白宣示,使之安心”。若常青等仍前株守,“诸罗势竟不支,甚或至台湾全部摇动,则其事必须大办,且将调用京兵及各省兵”,那时自应令福康安驻厦门,俟大兵齐集,“再图进取,必不令福康安止带屯练兵二千冒昧前进,何必于此时先存疑难畏怯之见乎”。“福康安接奉此旨,更当安心镇定,勉图克捷,毋负朕委任之意”。[3]
第二天,八月二十五日,他又降谕军机大臣,除了论证进剿必能获胜以外,着重谈了对福康安的宠信和关怀。他说;“朕临御五十余年,于一切重大事务,经历不知凡几,无不通盘筹划,熟虑机先。今委福康安以剿捕之任,岂有令其冒险前进之理。无论福康安久经简任,寄以股肱心膂,事无巨细,无不休戚相关,断不肯置伊于险地,……岂有福康安为朕所亲信倚任之人,转不为之计出万全耶!……朕之待福康安,不啻如家人父子,恩信实倍寻常,福康安亦当以伊父傅恒事联之心为心,竭力奋勉,……一力担当,若遇事辄先涉张皇,不特朕将何所倚恃,而伊亦将置身何等耶”?[4]
乾隆帝这些推心置腹情深意厚的晓谕,使福康安消除了疑虑,增强了勇气和责任心,迅速赶赴厦门,候风渡台,决心痛剿会党,再为皇上建树功勋。
二、调兵运粮 传授计策
_乾隆皇帝对征台之役,还作了如下几个方面的工作。其一,申斥恒瑞的增兵之请。参赞大臣、福州将军恒瑞于乾隆五十二年十月上奏:“现在贼势甚大,各处占据。臣所领兵五千,仅能防守盐水港等处,若欲暂守已经恢复各地方与接续后路,即需兵二三万,欲捣大里杙等处贼巢,亦需兵二三万,方能集事。”[5]乾隆帝阅过此折后十分生气,于十一月初五日降旨,斥责恒瑞“少不更事,怯懦无能,是以遇事张皇,茫无定见”,著福康安即令恒瑞来京候旨。[6]
其二,强调此战必能获胜之因。他以金川之役加以比较,详述征台之役定能取胜。他说:从前平定金川,前后调兵十万,“此次剿捕台湾贼匪”,福建前后调派满汉官兵二万余名,广东一万三四千名,浙江、四川、贵州、广西、湖南、湖北之兵一万四五千名,加上台湾原设额兵万余,“统计已五万余名,兵力实为厚集”。况且金川系土司地方,“番众久经生聚”,地势险隘,碉卡林立,而官兵深入攻剿,直捣“巢穴”,展拓疆宇,隶我版图,不过需兵十万,即克奏肤功。今台湾本属内地,林爽文等不过编户细民,“纠众倡乱,一时蚁聚”,且泉州、广东义民,皆属急公效义,“较之平定金川,难易奚啻倍蓰”。“剿贼制胜之道,全在主将之一心,如能立志坚定,胸有成算,则运筹决胜,自当所向无前,将士等亦俱勇气百倍”。若将兵之人,先就心存犹豫,中无把握,“即使增益多兵,亦难望其勇往得力。福康安当坚持定见”。[7]
其三,筹集大量银米。乾隆五十二年十月初五日,乾隆帝下谕:台湾正在用兵,“所有军需等项,动用较多”,著该部于邻近福建各省拨银三百万两,迅速解往闽省备用。[8]不久,广东省洋商潘文严、盐商李念德等奏捐饷银五十万两,山东、长芦盐商捐银五十万两,两浙盐商何永和等捐银七十万两,两淮盐商江广达等捐银二百万两,以供军需及搞赏之用,乾隆帝皆降谕收纳奖勉各商。他还降旨,于浙江、江西、江南、四川、湖广等省派办米一百余万石,运往福建,供应军粮,救济台湾灾民贫民。
其四,嘉奖“义民”,招抚良民,劝散胁从。由于历史的原因,移住台湾的粤民和福建泉州的移民,与彰州移民之间,隔阂较深,常起械斗,林爽文起义后,粤民尤其是住居山猪毛一百余村庄的数万粤民,坚决支持官兵反对义军。泉民起初也很少加入天地会,很少参加义军,史称“爽文本漳籍,故泉人不从乱”。义军攻下彰化后,遣官来鹿港收税,“泉民林凑等起义,一鼓禽之,故彰化海口未失,贼所畏惟泉人也”。黄仕简、任承恩提兵至台,“泉人争思助官兵杀贼,两提督不知驱策,观望逡巡,坐失事机”,故义军乘势“蚕食各村,胁其不从者辄焚掠,于是泉人亦弭耳附于贼。泉人附,而贼势遂不可支,旬日十余万”。[9]
乾隆帝虽远在万里之外,且从未到过福建、台湾,但凭其多年执政的经验和能力,很早就看出了争取粤民、泉民的重要,把它当作是摧垮义军的必具条件之一。早在乾隆五十二年四月,他就指令闽浙总督李侍尧拨运大量银米至台,赈济贫民饥民,发给与林爽文部作战的乡勇义民,以免他们“去而从贼”或“穷极攘夺”。一七月二十九日,他又谕军机大臣:“白石湖山内贼匪,经徐鼎士等带兵搜捕,并令兵役义民人等开诚抚慰,即有扶腋归顺者三千余人,鹿藔、金包里等处,又招出难民千余人,俱经该副将送各庄安业,可见贼党虽众,如果能设法招徕,剿抚互用,无难即行解散。”[10]
第三天,八月初一日,他再谕军机大臣:“彰化等处贼匪屯聚,虽据称有一二十万人,但系被贼用威迫胁,勉强听从,不过乌合之众,今经蓝元枚传旨晓谕,即有民人从贼巢投出,自诉并非贼党。该参赞详加开导,谕以擒杀贼匪,立功自效,皆知欢欣鼓舞,共庆更生,是贼匪虽众,易聚亦易散,若能设法招徕,自当纷纷投出,贼党日就解散。”[11]
当将军福康安渡台时,乾隆帝于十一月初一日又降一谕:“广东庄民同心向义,视贼如仇”。南路村庄民人,见大兵云齐,“贼党解体”,纷纷赴常青处呈请赏给腰牌,以为良民之证,北路福康安于所过地方,对各村庄安分之人,亦当照常青所办,赏给腰牌,“俾令各有识别,安庄服业,自为守御,既可以安辑众心,且于官兵进剿后路,更资协助,无虑贼人潜出滋扰,尤为妥善”。“台湾义民甚多,而广东、泉州二处民人,尤为急公,随同官兵打仗杀贼,屡经出力”。康熙年间,广东庄义民“剿贼有功”,总督满保赏给怀忠、效忠等扁额,“是以民人等咸知向义,踊跃自效”。今对广东庄、泉州庄义民,“朕皆特赐扁额,用旌义勇,伊等自必倍加鼓舞,奋力抒忠”。各处“义民”随同官兵堵御防守,“颇为出力”,即日大兵进剿,正当鼓励义勇“协力助剿”,若减其口粮,恐其赀粮不给,“或致渐行散去,转阻其急公效用之心”,著照常支给,不可轻议裁减。[12]
乾隆帝的这一措施,对瓦解义军起了很大的作用,许多“胁从”之民纷纷投向官军,庄大田便因“其党羽渐次解散”,不得不“将家眷搬移,潜伏石仔獭地方”,其势日益“穷蹙”,“义民”愈来愈多,支持官兵进攻,踊跃冲杀。这对改变敌我双方力量对比,使官兵摆脱被动局面,产生了强大的影响。
在将帅配备、兵力调拨、粮饷弹药供应、招抚台民等方面,积极安排的同时,乾隆帝反复思考用兵之法。为了稳妥起见,他专门下谕,询问久经征战、屡将大军、功勋卓著的大学士、一等诚谋英勇公阿桂,命其建言献策。阿桂于七月上奏:“贼众居高临下”,官兵进剿,必须仰攻,不能察其虚实。义军又可“伺官兵之隙,前邀后截,四出滋扰”,若徒拨兵堵御,则官兵不敷分派,惟有将紧要地方,如郡城、诸罗,鹿仔港等处,先为驻兵防守,再选可战之兵二三万,“捣其巢穴”。
乾隆帝又根据军情的变化,陆续降谕,指投用兵方略,基本精神是集中精锐士卒,直攻林爽文大营。在八月二十五日勉励将军福康安勇肩重任的谕旨中,他提出,福康安不必前往府城,而直接进攻林爽文家乡大里杙,“俾贼人闻之,自必回顾巢穴眷属”,则诸罗之围,可不攻而自解,而南路庄大田部,亦必闻风惊溃,纷纷解散,“此为声东击西之计”,可擒其渠。[13]九月二十七日,他又再申前计,谕军机大臣:福康安应同海兰察等统领巴图鲁、侍卫、章京,督率大兵,以全力进剿“贼巢”。若敌由诸罗返救,则福康安等迎头截杀,柴大纪从后跟踪追剿,使其首尾受困,自可全部就擒。如敌不返救,则福康安扫平敌营后挥兵回救诸罗,敌见“巢穴已倾,自可不战而溃,最为善策”。[14]
将军福康安于九月中在厦门上折奏称:敌军“近更猖獗,自凤山至彰化,要隘处所半被贼据,南北两路,声气相通,每于官军经过之地,从中突出邀截,以致郡城、诸罗两处,受困日久。臣一到鹿仔港,即整兵前进,务将贼匪屯聚相联之处,痛加剿杀,使其首尾不熊相顾。”乾隆帝就此批示:“是。以彼巧计攻彼,此语得之。”[15]九月下旬,福康安又送出一折,奏称:此次由鹿港进剿,必须南北两路并力合攻,“使贼匪分散”。现咨常青、恒瑞、柴大纪、蔡攀龙等临期合攻,一面抚谕附近被胁民人,令其各保村庄,“杀贼自效”,道路自无虑梗塞,然后进逼大里杙“贼巢”,约会淡水官兵、由乌日庄夹攻,不难一鼓歼擒。
福康安此奏,固然是遵照谕旨而制定的,集中兵力,南北夹攻,直捣大里杙林爽文家乡,但是,揆诸战阵实情,此举未免欠妥。因为,柴大纪、蔡攀龙久困诸罗,粮尽弹绝,疲惫不堪,区区三千左右弱卒,怎能冲锋陷阵。参赞恒瑞虽拥兵五千,却怯儒畏敌,长期坐扎盐水港,不攻不战,以增兵六七万相请。原将军常青,拥兵株守,根本不敢言战。假如福康安真按上述方案行动,届时必然是名为诸路合攻,实则仅只福康安孤军作战,柴大纪、蔡攀龙不能突围会合,恒瑞、常青不愿也不敢领军参战,而对方林爽文、庄大田两部人马倒很有可能如期会合两面夹攻,局势就将难以收拾了。
“为军旅要务,晓夜思维”,“无微不到”的乾隆皇帝,可能已察觉此计欠妥,故一当看到福康安之折后,即于当日(十月十六日)决定改变进攻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