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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3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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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一声:“传诏长史:明日立即出巡关中!”给事中答应一声便飞步去了。片刻之间,长史捧着一方木匣匆匆来到,进门便道:“启禀我王:丞相蔡泽夤夜紧急上书。”秦昭王冷冷道:“本王在宫,为何不来直说?”长史道:“丞相是要晋见,臣言我王今夜早寝,丞相思忖再三说声难得,便留下书简去了。”秦昭王扫一眼木匣上的泥封喘了口粗气:“打开。”说罢靠在坐榻大枕上便眯缝了一双老眼,“唸来听听。”


  长史唸得几句,秦昭王猛然睁开眼睛连连摆手:“且慢且慢,从头再唸。”长史一点头,抑扬顿挫的声音便在书房清晰地回荡起来:


  臣蔡泽顿首:入秦有年,臣未展长策,心实有愧。期年揣摩踏勘,臣对再度强秦已有定见,述其大要,王可忖度。长平战后,秦国大衰,跌至惠王东出以来最低谷。其间根本,在于秦国本土经济一直未有长足开发。往昔秦之殷实,一在积累,二在扩地,三在掠国。自我王即位,五十年大战连绵,连夺河东、河内、彝陵、南郡四地,魏楚韩周之累世财货,泰半入秦矣!上党与强赵相持三年,而终能长平一战大胜,唯赖秦国财货囤积之盛耳。然终因未能一鼓灭赵,财货自此无所进项也。及至再行灭赵,三战败北,举国积财消耗八成有余矣!更兼近十余年六国合纵锁秦,入秦商旅锐减,咸阳百业萧条,关中水旱不均,蜀地水患民乱叠生,关外四郡复失,内无食货之根,外失财货之源,秦之国计民生终陷凋敝矣!然则,困境并非无救。臣以为:秦欲再起,当一反往昔积财之道,以腹地开发为本,以扩地掠国为末。唯本土民生蓬勃茂盛,强国之根方无以撼动也!惟其如此,臣有七字方略:明法、整田、重河渠。实施于国,则当以关中平川为轴心,蜀中陇西为两翼,消弭水患,泻卤出田,老秦本土当成天府也!盖秦国新法虽有蛀蚀,然根基坚实,朝野无变乱之虞,唯国策得当,十年之期,强秦再起有望矣!


  “唸啊!”秦昭王霍然睁开眼睛,敲打着坐榻扶手。


  “启禀我王:丞相上书完。”长史将竹简放上书案,“丞相有言,明日午后入宫晋见,尚有详实对策说王。”目光一阵闪烁,秦昭王轻轻点了点竹杖:“唸也唸了,你以为这对策如何?”长史恭谨道:“臣不谋大政,对丞相长策无以置喙,唯觉论秦之失似有太过,邮传朝野,恐与国不利。”秦昭王目光又是一闪:“你是说,此书不邮传郡县?”长史低声道:“依据秦法,丞相之国事书当邮传郡县知晓。然此书指斥历代秦王国策有失,臣恐徒乱民心。以臣之见,可以‘该书未涉实政’为由,留宫不予邮传。”


  秦昭王默然了,凝神思忖片刻突然一拍坐榻扶手:“不!全书抄本照发,并责令各郡县立即上书以对!”说罢起身向给事中一挥手,“备车,丞相府。”长史尚在愣怔之中,秦昭王已经点着竹杖出了书房。片刻之后,一辆遮盖严实的黑色篷车在几名便装武士簇拥下出了王宫,便向东面的大街辚辚驶来。


  新丞相府坐落在正阳道的北侧,七进官邸,属官官署应有尽有,只是没有后苑园林,便显得宏阔不够。其间原由,便是蔡泽尚未定爵,入主范雎的应侯丞相府多显唐突,秦昭王当初便下诏另辟了这座闲置官署做了蔡泽丞相府。黑篷车到了府前,便见府门风灯明亮,各色吏员穿梭般出出进进,车马场也是满荡荡没有空位,秦昭王不禁大是惊讶,便低声吩咐驭手绕道后门进府。


  从后院一路前行,后三进院落一片寂静,廊道转角连风灯也没有。将近府邸中段的国事堂,领道的老仆便向行榻旁的给事中示意停步,自己要去通禀丞相。秦昭王却摇了摇头,竹杖一点便从武士抬着的行榻上站了起来,径自向灯火通明的大厅走去。给事中低声吩咐几句,让武士们原地守侯,便只带着一个长衣带剑武士匆匆跟了上来。


  国事堂是丞相府第三进庭院的公务大堂,形制便如一座小型宫殿,前有六级宽阶;庭院两侧便是属员官署;庭院中央便是传送政令的谒者亭,亭外一车一马,随时准备将丞相国事堂用印的政令传送出去。在整个丞相府,这第三进庭院便是中枢所在。此时已经三更末刻,庭院中的每间官署却都是灯火煌煌大门洞开,遥遥看去,吏员们不是埋头书案便是匆匆进出,连谒者亭都是灯火通明驭手在车,一副待命出发的模样。


  秦昭王脚步悠悠,心下却是疑惑:近日并无国事定断,这蔡泽连夜忙碌个甚来?莫非有了紧急军情?六国攻秦了?及至扶杖摇上六级宽阶,站在廊下向大厅中一张,秦昭王不禁愕然——面对大门的北墙上张挂着一幅巨大的《秦国兆域图》,凡有山水交汇处便有大大的红点绿点,黑瘦的蔡泽正站在图下对几名属官指点着挂图说话,两厢一张张书案前的吏员们则一边埋首翻阅卷卷竹简,一边不断地拨动算器,竟没有一个人抬头。大约顿饭时光,蔡泽与属官们会商完毕,一回头才看见秦昭王站在廊下,愣怔之下一时竟张口结舌。


  “丞相夤夜忙碌,老夫也是看得痴迷了。”秦昭王呵呵笑着便进了大厅。


  “我王这厢坐。”蔡泽恍然醒悟,连忙便将秦昭王向自己的主案前领引,无奈主案前却是相府长史与几名属官正在稽核什么,一边忙碌一边争执,对身后事浑然不觉,满厅竟没有一个空闲处落座。蔡泽正在尴尬,秦昭王却抬起竹杖一指朗声笑道:“好!一派振兴气象也!国事若此,夫复何言?”蔡泽连忙拱手道:“臣未向我王禀报便清理举国府库,此时尚未理出头绪,臣之过也,请我王处置。”秦昭王慨然一叹:“丞相言重也!公心谋国,何过之有?本王当国五十余年,别无长处,唯这放手臣下任事,还是说得也!前有太后穰侯,后有武安君应侯,无论本王亲政与否,何曾因大臣集权任事而生龌龊?天下人才,唯敢任事者方可成事。丞相振作,老夫高兴尚且不及,谈何罪过处置矣!”蔡泽低声道:“臣有一上书,言及先王之失,心下正在惶恐不安。”秦昭王点着竹杖哈哈大笑:“丞相没读过先君孝公之《求贤令》么?不数先君之错失,安有秦国变法!邦国要富强,便当因时而变,祖宗之法何足畏也?”


  “臣谨受教也!”蔡泽大感振奋,当即便是深深一躬。


  “秦王万岁!”大厅吏员们一片欢呼。


  “好好好,便万岁一回。”秦昭王雪白的头颅颤动着呵呵笑了,“你等忙了,我与丞相另找个地方说话。”蔡泽连忙一拱手:“前四进皆满,臣冒昧请我王入臣寝厅。”秦昭王点杖笑道:“好,便是寝厅,左右好歇息了。”


  直到雄鸡高唱天色发白,那辆黑篷车才辚辚离开了丞相府。


  三日之后,秦昭王在丞相蔡泽与太子嬴柱陪同下出巡关中,再任经济大臣十五人一体随行,除了老秦王一辆宽大结实的辒凉车,其余官员尽皆轻骑,出了咸阳东门便沿着渭水河道向东而来。这辒凉车是特制的宽大车辆,人在其中可坐可卧,车厢的弧形顶盖有可闭可阖的天窗,左右两边也有窗牖,外有粗麻布车衣,垂衣闭窗则温,去衣开窗则凉,故曰辒凉车,也叫辒车。后来始皇帝死于酷暑,尸体便用这辒凉车运回,辒凉车便渐渐演变为丧车,也叫安车,这是后话。


  车马东出咸阳数十里,便是关中大县高陵地面,这高陵县正在泾水入渭水的交会地带,东接秦国故都栎阳,一马平川,也算得秦国腹地的上等县了。秦昭王怕热,一直坐在大开的车厢天窗之外,四野风光尽收眼底,眼见城池外的田禾已经收割净尽,农人们正忙着引水灌田,田畴中却时不时传来一阵激烈的吵嚷,便不禁大奇:“夏灌好事,农人们吵闹个甚?”


  车旁蔡泽马鞭遥指答道:“关中水荒,历来夏灌争水,吵闹便是家常便饭了。”秦昭王不禁便大皱眉头:“怪也!关中八水环绕,如何便有水荒?”蔡泽一拱手道:“我王醉心战事,未尝详察关中山水农事。关中虽有八水,然引水灌田之河渠却始终只有一条,便是穆公时百里奚在郿县修成的百里渠。其余各县庶民灌田,全部依赖老井田制遗留的残渠,与民户自开的毛渠。这残渠毛渠,渠道窄浅,极易淤塞。战事多发,县吏、亭长、里正等一班吏员忙于催纳赋税,民众则忙于收种与战时徭役,众多残渠毛渠无暇修葺,夏灌之时引水极少,自然便要争吵起来。”蔡泽说得扎实,秦昭王不禁便红了脸道:“那井田制里外四层水网,井渠、里渠、社渠、成渠,外接河流,如何目下便成了残渠?”蔡泽笑道:“我王有所不知也。三代之时,地多民少,井田制水利自然规整。然千年之下,江河水流人口土地已经沧桑巨变,井田制已成古董废墟,其里外四层水渠早成荒草干沟,无引水灌田之利,有助长洪水之患,且大占田土,是以才有商鞅变法的‘废井田,开阡陌’。这开阡陌,便是平整井田制遗留的废路废渠为耕田。据臣踏勘,关中二十三县,保留的井田残渠只有五条,每条宽不过六尺,长不过二十里,对于抢时抢种之夏灌,无异于杯水车薪也!”


  秦昭王默然了,咣当咣当的车轮沉重地碾在心头,竟是良久无语。多少年来,秦昭王都自信自己是个明君,知国知人洞察烛照,对秦国的操持绝不会有差。然今日一到栎阳,自己对民情民生便是如此生疏,遑论偏远之地?一时百感交集,秦昭王便是一声叹息:“邦国生计,卿能如数家珍,实堪欣慰矣!”便闭起一双老眼不再说话了。


  蔡泽说一句我来领道,便匹马前行,出了官道两层护林便向田间村路东去。


  半个时辰后,车马从渭水北岸的田野接近了栎阳地面,突兀一阵白茫茫风雾卷来,秦昭王“噫!”的一声揉揉眼睛,接着便是几个响亮的喷嚏,连连摇手吭哧道:“甚地方?有白毛风!”蔡泽咳嗽着高声道:“渭北斥卤地,民人呼为硝碱滩 !我王看了——”


  秦昭王费力睁开老眼,脸色便倏地沉了下来。遥遥望去,白如雪地的盐碱滩茫茫无涯,间或有大片荒草形成的雪中绿洲,极目而尽,没有一个村庄,只有一片片粼粼水光在阳光下闪亮。时有大风掠过,片片白色尘雾便从茫茫荒草渗出的盐碱渍水滩卷地扑面而来,竟是森森可怖。


  “如此硝碱滩,关中几多?”秦昭王嘶哑地喊了一句。


  蔡泽挥舞胳膊指点着:“咸阳以东六十里开始,再向东三百里,渭北平川断断续续全部如此!关中耕地,主要在渭水南岸,渭北一半,差不多白白扔了!”


  秦昭王阴沉着脸一指:“走,塬上看!”


  车马上得一座树木稀疏的土塬,但见北方天际山塬如黛,背后便是渭水滔滔,这茫茫白地夹在渭水与北山之间断断续续向东绵延,活脱脱关中沃野的一片片丑陋秃疤!在这片片秃疤中,绿兮兮的是茫茫荒草,白森森的是厚厚碱花覆盖的寸草不生的白毛地,明亮亮的是渗出草地的比盐汁还要咸的恶水。水草之间蓬蒿及腰狐兔出没蛙鸣阵阵,却偏偏是不生五谷!


  “这这这,关中沃野,何以有此恶地?”秦昭王生平第一次茫然了。


  蔡泽马鞭指点着渭水南北道:“关中八水,五水在渭南,渭北唯泾水洛水也。自周人建沣京镐京始,河渠灌溉便多在渭水以南,故渭南之地多为沃野田畴。渭北则因河流少开垦少,原本多为草木连天的荒原。渭水流经关中中央地带,河床南高而北低,但有洪水便向北溢流蔓延,在草木荒地中淤积成滩,无以排泄,久而久之便积渍成这种白土斥卤地,民人呼之为硝碱滩者是也。”


  凝望之下,秦昭王突然眯缝起老眼一指:“那片白滩有星星黑点,是人么?”


  “那是扫碱民人。”蔡泽接道,“硝碱成害,也有一蝇头小利,便是出碱。渭北庶民除了耕耘仅存坡地,便凭扫碱熬碱谋生。”


  “扫碱熬碱?能谋生?”嬴柱惊讶地插了一句。


  蔡泽指着白茫茫滩地道:“这白地寸草不生,却有浸出的晶晶碱花。民以枯干蓬蒿结成扫帚,在滩地扫回碱花,加水以大锅大火熬之,泥土沉于锅底,碱汁浮于其上。将碱汁盛满一个个陶碗,一夜凝结,便成一个大坨,秦人呼为‘碱坨子’。碱坨子化开,便是碱水。精者可以厨下和面防止面酸,粗者可以鞣皮。非但咸阳皮坊常来购买,即便胡人入秦,也必来收购碱坨子带回。渭北农人之生计,便赖此蝇头小利以艰难度日矣!”


  “好事也!艰难个甚?”嬴柱更是困惑了,“天生硝碱,不费耕耘之力,大扫卖钱便是,钱换百物,如何还是艰难度日?”


  “安国君有所不知也!”蔡泽叹息一声,“就成碱而言,这白茫茫滩地也分为几等,并非处处都有碱花可扫。你看,蓬蒿荒草之地便没有碱花,渍水过甚处也没有碱花,惟有那浸透盐硝却又未渍出咸水,潮湿泛白而又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才有碱花生出。更有一样,碱花也是夏秋多生,冬春便成白土烟尘。如此一来,能扫碱处也是寥寥几处,何能大扫大卖做摇钱树了?”


  秦昭王不禁悚然动容:“老夫生为秦人,五十余年过秦无数,却是熟视无睹也!卿本燕人,对秦地却有如此深彻了解,孰非天意使然矣!”


  “人各用心,原不足奇也。”蔡泽第一次在老秦王面前显出了天下名士的洒脱不羁,“计然之学,讲究得便是察民生知利害。臣师计然之学,悉心勘察天下各国之经济民生近二十年,入秦之先,臣便曾在渭水泾水间奔走两年有余。否则,臣何敢入秦争相?”


  “名士本色也!”秦昭王哈哈大笑,“老夫竟几几乎走眼矣!”


  “原是臣公心有差,亦不谙官道所致。”蔡泽红着脸深深一躬。


  “好事多磨,何消说得!”秦昭王慨然一点竹杖,“你只说,秦国出路何在?”


  “远近两策,可保秦中富甲天下!”


  “近策?”


  “三年之内,大力整修渭北残渠毛渠,确保可耕之田足水保收!”


  “远策?”


  “十年之期,引泾出山,东来泻卤,成秦中良田三百万顷!”


  嬴柱急迫插话:“丞相慎言!三百万顷,岂非痴人说梦?”


  蔡泽却是悠然一笑,马鞭遥指西北道:“我王且看,泾水遥出故义渠国山地,经中山瓠口东南流入渭水。若得西引泾水出中山瓠口,于塬坡高地修干渠三百里,向东注入洛水。再于三百里干渠上开百余条支渠,向南灌溉冲刷,此谓泻卤成田之法也。此渠但成,不出十年之期,关中当尽现良田沃野,天府陆海便在秦川!”


  默然有倾,秦昭王向蔡泽深深一躬:“果能如此,丞相便是再造之功也!”不等蔡泽说话,秦昭王便转身点着竹杖连续下令,“长史快马羽书:立召渭北十县县令急赴栎阳,太子襄助长史准备栎阳朝会;丞相准备三年近策之实施方略,届时全权部署,老夫只为你坐镇便是。走,我等车马立回栎阳!”于是,一行车马在夕阳晚照中下山了,夏日晚风漫卷着秦军的黑色旌旗,栎阳的闭城晚号粗砺地回荡在渭水山塬,辚辚车马溶进了火红的晚霞,溶进了暮色中的幽幽城堡。 

第一章 暮政唯艰 五、华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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