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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大秦帝国最终修订版(完本)-第2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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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华觉得有理,又立即找樗里疾会商。樗里疾全然没有了往昔的诙谐笑谈,忧心忡忡地说:多年以来,丞相奔波于连横,上将军忙碌于征战,他埋头于政事民治,无一股肱大臣辅助秦王料理王室王族与宫廷事务;而今甘茂与太子嬴荡居心叵测,他要钳制,竟茫茫然无处着手。丞相寄厚望于秦王病情痊愈,离国求治,可秦王明明已经是无药可治,时时都在不测之中,当此危局,谁能威慑太子一党?


    嬴华大急道:“说了半日,右丞相束手无策?”樗里疾苦笑道:“今日要害,在秦王安危。我等外臣,入宫尚且艰难,如何能保得重重宫闱之后?”嬴华道:“右丞相能否将甘茂调出王宫?”樗里疾道:“长史执掌机密,历来都在王宫内设置官署。秦国法度:非丞相与国君会商、国君下书,不能变动长史。两年前,我倒是在甘茂身边安置了一个掌书,可甘茂管束极严,目下他是一步也动不得。”嬴华思忖一阵道:“右丞相,秦国正在安危之际,我决意启动黑冰台,护持秦王!这是丞相手令,你可赞同?”樗里疾嘿嘿笑了:“早当如此,黑肥子就等公子这句话。”说罢,笑吟吟将那个掌书的姓名长相说给了嬴华。


    嬴华当夜立即行动,亲自带领三名黑冰台干员从丞相府地道出城,泅渡沣水,秘密潜入章台宫。连续几日,章台宫都很平静,秦惠王也仍旧是时昏时醒。嬴华下令三名干员轮流守护在玄思屋外监视,自己潜回咸阳,去找那名掌书联络。


    奇怪的是,扮成宫中卫士的嬴华在长史官署外秘密监视了十二个时辰,所有的轮值吏员都逐一查勘,偏偏没有那个掌书。嬴华觉得蹊跷,连夜去见樗里疾。樗里疾以核查吏员官俸为名,径直进入王宫,一查之下,那名掌书已经暴病身亡。右长史禀报说,那掌书奉长史之命到章台宫记录王言,回来时不慎被松林中毒蜂蜇中,太医治疗三日无救,死了。


    如此一来,唯一可知甘茂与太子内情的眼线被掐断了。嬴华的黑冰台,成了只能被动守护的秘密卫士。一时无法可想,嬴华只有再加派了三名干员,又亲自坐镇章台宫,要确保张仪回来之前秦王无事。如此过去了十日,依然是安静如常。


    第十三日午后,太阳已经西下,苍老干瘦的秦惠王正在茅屋外的草地上若有所思地漫步,不时地看着太阳叹息一声。这时,守在竹林边的老内侍长呼了一声:“太子入宫——”秦惠王惊讶地回过头来,一身铁甲一领披风的太子嬴荡已经走了过来。秦惠王显然不悦道:“此时我不见人,也不议事,不知道么?”嬴荡却是一躬,高声大气道:“父王,少弟母子有了消息,我特来禀报。”秦惠王惊喜道:“你说稷儿母子?哪里来的消息?快说。”嬴荡道:“我识得一个胡商,他从燕国来咸阳,说了少弟许多事情,还带回了姨娘给父王的书简。”秦惠王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好好好,快,进去说说,父王正念叨他母子。”正在此时,甘茂带着一个掌书匆匆走来:“王有会见,请许掌书录言。”秦惠王挥挥手道:“下去下去!本王家事,无关邦国,录个甚言?”说罢对嬴荡一招手,“走,进去说。”父子二人便进了茅屋。甘茂没有走远,依然与那个掌书守候在竹林边上。


    隐藏在小土岗松林中的嬴华大是忐忑不安,觉得太子今日来得似乎蹊跷:既是需要一段时间述说的家事,便当早来,如何堪堪在太阳行将落山之时到来?但无论如何,嬴华也不好公然干预太子晋见,尚且是在国君清醒时的晋见。眼见太阳缓缓地沉到了山后,半天霞光也渐渐褪去,秦惠王昏症发作的时刻已经到了,却不见秦惠王从茅屋中出来。


    正在此时,太子从茅屋中冲了出来,大喊:“长史!快宣太医!父王昏过去了!”也是秦惠王久病,太医每在此时便守候在竹林边,听得太子一声喊,甘茂与太医一起冲进了茅屋。片刻之后,茅屋中哭声大起,嬴华骤然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嬴华发现自己竟躺在章台宫茅屋之中。大厅中央是盖着白布的竹榻,自己身边却站着眼睛红肿的太子。嬴华惊叫一声,要翻身坐起,身子却软得面团一般,只是心乱如麻。太子嬴荡木然道:“少姑,正是你这声尖叫,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将你救了过来。太医给你服了药,说你须得安神定心。”嬴华看看屋中甘茂、掌书、太医、内侍等人道:“你等出去,我有话要问侄子。”嬴荡吩咐甘茂等人退到屋外,回头道:“少姑,有话你问。”嬴华冷冷道:“你父王如何去的?你说。”嬴荡依旧木然道:“天将傍晚,我正要告退,父王教我稍等,说要给我叮嘱一件事情。叮嘱的话还没说出口,父王叫了一声,跌倒在榻下,神志便昏迷了……我出来唤进太医,父王便去了。”嬴华愣怔片刻,冷笑道:“我问你,你明知父王日暮发病,何以恰恰在日暮之前来见?”嬴荡道:“我午后接到少弟消息。长史说,当及早说给父王,教他高兴。出城过沣水,耽搁了半个时辰,就有些晚了。”嬴华问:“因何耽搁?”嬴荡道:“渡船坏了,正在修缮。”


    嬴华觉得此中疑点太多,一时理不清楚,不再追问。嬴荡却问:“少姑与父王情谊深厚,请教诲侄儿,如今该当如何?”嬴华气恨恨道:“有人知道,何须问我?”嬴荡不再说话,只是木木地戳在那里,失魂落魄一般。


    当晚,嬴华与秦惠王的尸身一起,被秘密运回了咸阳。


    次日清晨,太子嬴荡在王宫东殿举行了秘密会商,除了司马错、樗里疾、甘茂三人外,嬴华也被抬到了殿中。甘茂备细禀报了秦王“不救而亡”的经过。嬴荡放声大哭,痛骂自己犯了弥天大罪,请求为父王殉葬。司马错与樗里疾都看着坐榻上的嬴华,显然是盼望她说话。嬴华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哽咽道:“王兄已去,不能复生,诸位但以大局为重了。”甘茂立即跟上,慷慨陈说危局,请立即拥立太子即位,以防六国乘虚而入。司马错与樗里疾也是无话可说,都默默点头了。三日后,王城书告朝野:秦王不幸病逝,隆重发丧,太子嬴荡即位为新秦王。


    那日晚上,守护太医终于说公主康复了。嬴华回到了丞相府,便连夜出城来找张仪……


    “大姐,如何虚成了这模样?”绯云为嬴华不停地揩拭着额头汗水,说不出的惊讶。


    嬴华面色苍白地倚在绯云身上:“我,我,散了架一般,一丝功夫也没有了。”


    “大姐!”绯云抱住嬴华大放哭声,一种深深的恐惧使她浑身瑟瑟发抖。


    张仪一直在沉默,一直在思索,一尊石雕般纹丝不动。良久,他长嘘一声道:“绯云,拿我的令箭,到函谷关调一辆篷车出来。”绯云飞马去了。嬴华这才恍然问道:“方士找到了么?如何只你俩回来?”张仪拍拍嬴华道:“方士在后面。你目下甚也莫想,只闭眼歇息。”嬴华粲然笑道:“你真好。那方士还会到咸阳么?”张仪笑道:“你放心便了。一旦沾上,他们才不会轻易走。”


    片刻之后,绯云从关内赶来了一辆四面包裹严实的篷车。张仪断然道:“走,回咸阳。”说罢抱起嬴华坐进了篷车。绯云将三匹骏马拴在车后,上了车辕,一声鞭响,篷车辚辚进关。篷车不能快马奔驰,加之嬴华虚弱不耐颠簸,函谷关到咸阳整整走了三日。一路上,张仪也不进郡县官府,只是全副身心照料嬴华,倒也平安无事。


    这日傍晚进得咸阳,张仪草草梳洗了一番,来到樗里疾府上。樗里疾见是张仪,嘿嘿笑道:“走,找司马错,你我说不明白。”两人来到上将军府邸,却见这平日里车马如梭的车马场空荡荡黑黢黢,既无车马,更无灯火,连那两排钉子般肃立的武士也没有了,只有一盏在风中摇曳的大方灯孤悬门厅,幽静得有些寥落。张仪不禁叹息了一声。樗里疾嘿嘿笑道:“司马错堂里清哩,早早收敛了,比你我眼亮多也。”张仪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向里走。门厅下一看,大门竟是关闭的。张仪“啪啪”拍着门环高声道:“有客来访——”大门隆隆开了,家老匆匆迎来当头一躬道:“我家主人卧病谢客。既是两位丞相,请随我来。”提着一盏灯笼将两人领进了后园。


    两人进入司马错的后园,月下朦胧望去,这座后园竟比丞相府的后园还大了许多。奇怪的是,这座后园没有寻常庭院园林的水面亭台假山竹木花草,层层叠叠的小山包与曲曲折折的小水流堵在眼前,走在其中,羊肠小道千回百转,恍若入了迷宫。张仪惊讶笑道:“司马错这是做甚?林苑搞成了坟园。”樗里疾嘿嘿嘿一阵道:“没看懂?这是司马氏绝技,天下活山水,君上特许建造的。看看,这儿是函谷关。”张仪就着月光仔细看去,果然见“连绵群山”中一道长长的峡谷,峡谷入口处赫然一座“雄关”,关外浩浩一条“大水”。张仪顿时明白,一路指点道:“这是大河,那是虎牢山、孟津渡,这边是河外、安邑,啊,这里是我家了。”一阵感叹便问家老:“上将军在何处啊?”家老笑道:“家主人在燕山辽东,请这边走。”樗里疾嘟哝道:“燕山?辽东?司马错又想做甚?”


    一时来到“燕山辽东”地面,便见一人布衣散发临“海”而立,显然正在入神,竟对身后脚步浑然无觉。樗里疾啪啪拍掌嘿嘿嘿笑道:“司马上将军,还想去辽东打仗么?”司马错蓦然回身笑道:“呀,丞相到了。来,这海边正有几块岩石,在这里坐了。家老,搬几坛酒来!”


    “海”虽不大,岩石却是地道,光滑平坦,临“海”突兀而立,明月之下风声萧瑟,别有一番韵味。片刻之间老酒搬来,就着几块军中常见的干牛肉,三人对坐饮了起来。


    “司马兄,樗里兄。”张仪笑道,“人生终有聚散,你我三人共事二十余年,只怕也到了各谋出路的关口。张仪鞍马未歇,便来与二位相聚,为的是各明心事,好将枢要国事对新朝有个交代,亦公亦私,唯求真心。”


    “嘿嘿嘿。”樗里疾先笑了,“我看司马兄是雄心不老,还想打几仗。”


    “哪里话来?”司马错淡淡笑道,“我在后园徜徉,原本是要思谋个落脚之地,看来看去,还是燕北辽东合于我心。”


    张仪有些困惑:“燕北辽东山水粗粝,一曝十寒,不合隐居,司马兄如何要去此地?”


    “嘿嘿,我明白,司马兄兵心不死,还想找个用武之地。”


    “偏这黑老兄贼精。”司马错苦笑道,“不瞒张兄,司马氏世代兵家,不宜居于饱暖秀美之地。燕北辽东有胡人之患,战火连绵,族人振奋为生,也不致衰败。至于司马错自己,能了抗击匈奴胡人之微末心愿,足矣!”


    张仪不禁慨然一叹:“司马兄痴兵若此,何以要离开?以秦国之雄兵,以将军之才智,何愁不能大展宏图?”


    司马错笑道:“张兄当知,你我三人,我是第一个该走,不能留。古往今来,为将只是一朝。哪个君王愿将兵权留给隔疏老臣?况且,新朝上将军的人选,已经是明了。”


    “明了?能是谁?”张仪有些惊讶。


    “先是甘茂,再是樗里疾,而后两人颠倒。”


    “嘿嘿嘿。”樗里疾笑个不停,“你这话巫师一般,教人心里打鼓,黑肥子能做上将军?”


    司马错没有一丝笑意:“先做半年丞相,再做上将军。”


    “却是为何?”樗里疾也不笑了。


    司马错笑了:“天机不可预泄也,无可奉告。”


    蓦然之间,张仪想起秦惠王的话,内心不禁佩服司马错的冷静透彻。甘茂与樗里疾,都是所谓的文武全才,而大凡文武全才,往往在文武两方面都不能达到自成一家的超凡境界。国君可任为武职,亦可任为文职。对于新君嬴荡这样嗜兵的国君,自然以上将军为第一要职,自然要他最信任的大臣来做上将军,这个人只能是甘茂。但嬴荡在权力稳定后,极有可能亲自执掌兵权,那时,升迁甘茂做丞相,让明达而不专权的樗里疾做名义上将军,而实际上嬴荡自己做三军统帅,自然是水到渠成的结果。如此一揣摩,司马错的预言尽在情理之中。


    张仪点头笑道:“有樗里兄留朝,毕竟好说,秦国或可度过危局。”


    “嘿嘿嘿,如此说来,张兄也要走?”


    张仪笑道:“如何?我不该走么?张仪此等人,唯先君惠文王此等君主用得。新君不合用我,徒然相互掣肘,何如早去?”


    “苏秦去了,张仪去了,司马错也去了,这天下可是寂寞了许多也!”樗里疾一声叹息,张仪与司马错大笑起来。


    三人直说到四更方散。张仪回到府中,嬴华绯云已在书房中等得偎在一起睡着了。见张仪回来,俩人咯咯笑着醒了过来。张仪笑道:“你俩睡,我要草个上书。”嬴华娇嗔道:“不睡!我俩要和你了账!”张仪惊讶道:“了账?了甚账?你还想将丞相府带走不成?”绯云“吔”的一声,笑软在嬴华怀里。嬴华咯咯笑道:“你才想将丞相府揣在怀里。我俩要做夫人!不许你拖!”张仪恍然,一阵哈哈大笑,一边一个将两个丽人拥在怀里:“都做几次夫人了,还想做?好!今夜教你俩再做夫人!日后呀,天天做夫人!”绯云红着脸笑道:“吔!羞不羞,就知道教人家那样做夫人!人家偏要那样做夫人,要洞房花烛!”三人笑作一团。


    笑得一阵,张仪道:“我要办完三件事,俩小哥才能做夫人。一是上书请辞,二是明日见君,三嘛,是清理了那班方士。”嬴华笑道:“方士不用你清理,绯云已经将他们打发了。”张仪惊讶道:“方士来过了?你如何打发的?”绯云笑道:“吔!那两个方士难缠,硬要一万金,说是此行惊动了海神,回去要建造海神台谢罪。我与姐姐商议,将相府的六千金全给了他们,他们才嘟哝着走了。还神术长寿,活生生勒索骗钱吔!”张仪笑了:“小哥童心无忌,偏是说穿了。殊不知,日后有多少君王甘心受骗。”想想又对嬴华道,“你那黑冰台是大机密,得了结一番。”嬴华笑道:“有人上心。我困在王宫那几日,还不就在了结黑冰台?早没我事了。”张仪霍然起身道:“如此我来草书,两三日内走。”


    嬴华看看绯云,绯云回身从书案上拿来一卷竹简:“吔,看看,如此写法可行?”


    张仪大是惊讶:“你写的?”


    “吔!姐姐说,我写,不行么?”


    张仪不再说话,打开竹简,一篇整齐娟秀的篆文赫然在目,不自觉高声念了起来:“臣张仪顿首:臣蒙先王知遇,执相印二十余载,些许微功,不足道矣!今臣年迈体衰,不堪国事繁剧,欲归隐林泉,以开后继之道。我王圣明神武,定能克成先王遗愿,成就秦国大业。臣虽远在山林,亦常为我王祈祷也!”张仪念罢,喊了一声“好”,又呵呵笑道,“只是肉麻了些许,不像张仪了。”嬴华笑道:“但像张仪那般‘我士也骄’,能走么?蠢!”


    张仪大笑:“好!肉麻一回,待我明日送上。”


    “不用你送。我等这便走。有人会送。”嬴华突然认真起来。


    张仪一阵愣怔,一阵思忖,终于点头笑道:“有妻如此,张仪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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