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红尘-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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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了院子,就听有人喝道:“你出来做什么?”
青珞正自彷徨,回头见是林顺,心中大喜:“你来得正好,我饿了。”
林顺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冷地道:“跟我来。”
青珞心想不是应该把饭送到自己房里去么?但林顺已经头也不回的向前疾行开去,青珞也只好打点精神跟着。
林顺领着青珞来到一间独立的小院,在几间瓦房跟前停下。
房间外面堆满了水缸、木柴,里面隐隐传来一股馊水味道,分明就是一座厨房。林顺道:“对不起了,青珞公子。现在用饭的时候已过,厨房里应该还有些剩菜,你就凑合着吃吧。对了,这里的路你已经认识,以后到了饭时,你自己前来取用便是。”冷着一张脸,又自走了。
这样的态度,哪里是把青珞当作客人,当成个要饭的还差不多。依照青珞平时的脾气,早该闹上个十回八回,不把这林家大院闹个鸡犬不宁绝不罢休,可这一回他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他想到了阿端。
这些人明知自己是阿端的兄长,还如此无理,只怕阿端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好过。自己若是一闹,虽然图得一时痛快,连累了阿端,却让他难以做人──阿端毕竟是要在这里长久呆下去的。
青珞性子不好,却不是一味的莽撞混泼,其中的一些考虑、一些轻重,他还是分得清的。眼下,不能跟这些人闹僵,只忍到阿端回来,弄清了形势,再作打算才好。
他忍住气,在厨房里寻些冷饭剩菜吃了,自去歇息。凉饭入腹,胃里好一阵子不舒服。再加上心中气恼,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一阵难眠,直到四更的梆子响了,才隐隐睡去。
三十一
这只是第一天而已,第一天尚且如此,以后的日子也自然不会好过。
茶壶自始至终是空的,人离开了水可怎么受得了?但是当青珞向林顺问起的时候,对方只是把他引到一口井边,冷冷地道:“这井里有的是水,青珞公子自行取用便是。若是要用热水,可以拿到厨房去烧,当然,大伙儿都很忙,要你自己动手才行。”
青珞忍不住道:“你们林府就是这么对待客人?”
林顺皮笑肉不笑地道:“青珞公子是阿端少爷的兄长,按理说就是自己人了。对自己人,我们自然就不用太过客气。”
青珞也笑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都是自家人嘛。林顺大哥,其实我早就想说,你这张脸……”
说到这里,青珞把话头一顿,脸上蓦的一沈,恨声道:“让人看了就他妈想揍一顿!”
“你……”林顺脸色一变,一拂袖子,怒气冲冲的走了。
他一走,得胜的笑容便迅速从青珞脸上隐没。他站在井边,发了半晌的呆,看看自己的双手,摇头道:“好好的锦春园不呆,偏偏大老远到京城来遭白眼做苦工,都是自找的呀。”
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声,拿起井绳,自去打水。这种活计打从他进了锦春园就再没做过──做小官的,倘若一双手又粗又丑,岂不让客人一摸就倒足了胃口?现在做起来,实在是非常的不称手。好几水桶提到半空,手臂却没了后续的力道,那水桶便又掉了下去。有一回,连井绳也几乎掉下去。
好不容易把水打上来,他已经累倒坐在井边。一双手心已然又红又肿,手臂也仿佛有千钧重,举不起来。青珞心里一阵气闷,恨不得立刻冲出这林家大院,再也不受这鸟气。
可是荆如风的话在耳边响起:
──你无家可归,身上的银子也没了,还能去哪里呢?
能去哪儿呢?
青珞忽然有些想念荆如风。虽然那人有些傻呆呆的,至少他不会拿白眼看人,不会表面亲和、骨子里却透着轻蔑。只有在跟荆如风相处的日子里,青珞才觉得那么自由放松,才会忘了自己是个小官,把自己当作普通的人。
分手的时候,荆如风曾经说过要来看自己。他会来么?应该不会吧。回到京城,他又是有钱人家的阔少爷了,说不定一脚迈进家门,就早把自己这个“旅伴”扔到脑后了。也许有一天,他来看林子骢和阿端时偶然遇到自己,然后认出来,礼貌的点了点头。仅此而已。
曾经有多少人,枕榻边柔情蜜意、海誓山盟,一转眼,却又行同陌路。这已经不错了。
人,还是不要有太多希望。这样,就不会失望。
青珞拍拍衣服站起来,拖起他那桶水,踉踉跄跄奔着自己的住处去了。
没有人送饭,要自己到厨下去拿;若去得晚,菜都没了,只得就着些菜汤下饭。
没有水,要自己打,打完了还得自己烧;时间必须拿捏好,一定要等没人的时候,否则还会遭人白眼。
在这座大宅子里,除了林顺,没有会主动跟青珞搭话,青珞在他们眼里,就像一个看不见的隐形人。而那个邢管家,打从那天起,就没再露面。
吃喝都没人管,衣服自然也自己洗。这天,青珞正在井边洗衣服,忽然飞过来几件旧衣,堆在他身边。
青珞停下手中的活儿,冷冷地看着林顺。
林顺道:“这几件脏衣裳,麻烦青珞公子代劳一下。”
青珞道:“你们府里不是有很多下人么?为何要我代劳?”
“人是不少,可大家都很忙。”
“不会吧?”青珞上下打量他一眼,“我瞧你就很闲,难不成你不是人?”
又被青珞损了一把,林顺脸上挂不住了:“你不过是个吃闲饭的,横什么横?”
“你也不过就是个下人,凶什么凶?”
“你……”林顺是邢管家的心腹,在林府下人之中地位很高,平日也算作威作福惯了,这时习惯性的举起手来就要打。
青珞冷笑一声,到把脸凑过去:“你还要打我不成?我是阿端的兄长,看这一巴掌是打在我脸上,还是打在阿端脸上?”
林顺果然胆怯了些,手又涩涩地收了回去。
“带我去见邢管家!”
林顺讷讷地道:“邢管家不会见你。”
青珞伸脚一踹,把那木盆踹翻在地。水涌出来,泼湿了林顺的裤脚和鞋子,吓得他赶忙后退。青珞一字一字地道:“我要见邢管家!”
邢管家还是那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可是青珞相信林顺已经在他面前把自己的恶形恶状诉说了一遍,说不定,还是哭丧着脸说的呢。想到这里,青珞在心里冷笑一声。
林顺慢待自己,显然是出自邢管家的授意,那邢管家呢?他是出自谁的授意?
阿端?打死他也没这个胆子。那是谁?青珞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青珞公子这些天过得可好?”
“好极了。没饿死,也没渴死。”
邢管家笑眯眯地道:“这就好。不知青珞公子找小人来有何吩咐?”
“我只是想问问,你安排的这个林顺,是来服侍我的,还是要我服侍他的。”
“自然是他来服侍青珞公子。”
“既然如此,怎么连他的脏衣服,都要我来洗?”
“是这样啊。”邢管家恍然大悟,“这林顺当真不像话。不过,青珞公子如果有空,帮忙洗洗也无妨,省得大家都误会你是吃闲饭的。”
青珞冷冷地道:“这是林府的规矩?”
“不错,青珞公子倘若住不惯的话,大可以离开,咱们决不拦着。”
青珞终于明白,原来这是要逼走自己!怪不得林子骢谈生意,偏要带着阿端走,阿端不在,他们才好施为!
林子骢啊林子骢,原来你就这点气量!
若是换作别人,说不定受激不过便走了。但“老爹”对青珞的评价是:猪油蒙了心的强种。因为他永远学不会识时务,永远都只凭着自己的性子一条路走到黑。
现在一股怒气就在青珞的心里横冲直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你越是逼我走,我越是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样!
“怎么样啊,青珞公子?”
青珞挤出一个笑容:“帮忙干活儿也没什么,就怕我手笨做不来。”
“那也没关系,干多了就习惯了。阿端少爷在你身边的时候不也什么活计都做?他也未必天生就会的。”
青珞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一直冒到头顶。哈哈,哈哈,原来……原来他是为情人出气来了!
心中怒极,想笑,却偏有一股酸意直冲向鼻尖。他连忙扬起了头,大力地吸气。
“青珞公子,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老天。”青珞冷冷地道,“看它睁眼了没有。”
邢管家微笑道:“老天自然是睁了眼的,不然,青珞公子你怎会到了这里。”
“说的真好。”青珞把胸膛挺得高高的,扬起了头,也回以一笑,道,“那好,就让它睁着眼,好好的瞧着吧。”
三十二
话既然已经说开,再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邢管家对青珞也越来越苛刻,公然将他当作下人使唤。
倘若换做一个忍气吞声的,人在屋檐下,也只能咬牙忍了。可青珞偏偏不是忍气吞声的人。
给他衣服洗,这衣服晾干了就只能当抹布使,穿着漏风;让他生火,他有本事将整间厨房点着;让他劈柴,隔一个时辰再去看,他正在林荫里乘凉,那一堆木头全都被扔进了水缸。问他,他说等泡糟了再劈──泡糟了比较好劈。
泡糟了的木柴还怎么用?当天晚上厨房差点停火。
闯出这么大祸来,青珞还是很无辜:“我说我从来没做过,你们偏要我做,这可不能怪我。”
林顺只气得七窍生烟,偏偏青珞身份特殊,随便打骂不得,自己呕得险些中了内伤。他忍住气,道:“那好,打水你总会吧?你就去把那缸泡木柴的水换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动作可要快一些,厨房的饭菜向来不留富余,去晚了可不一定还有。”
换句话说,不打满水就吃不上饭。
青珞看着那齐到他胸口的水缸,又看看自己的手,想了一下,还是认命的拿起了水桶。
打了几桶水,那水缸还没填平一半,青珞的双臂却已经举不起来了,出了一身的汗,黏黏腻腻糊在身上,难受得紧。他停了手,坐在台阶上休息。
只听“咪呜”一声,从房顶上跳下一只猫来。见了他也不害怕,东嗅嗅,西嗅嗅,最后来到那顶大缸前,高高竖起了尾巴,全身一阵哆嗦,便有一股水箭直射而出。
原来如此!青珞本来含笑看着,忽然心念一动,走过去,将那猫提将起来,对准了缸口,笑道:“给你找个好地方。”
“你做什么?”
身后传来一声暴喝,把青珞吓了一跳,手一抖,倒霉的猫一头扎进水缸。青珞慌手慌脚的将它提上来,道:“我在教这猫儿游泳。”
林顺冷笑道:“在水缸里游么?”
青珞道:“在水塘里能学得快一些,可惜这里没有。”
林顺只气得浑身发抖:“既然青珞公子如此有闲情,我看吃不吃饭也没什么要紧。我这就吩咐厨房,这几天,不要准备你的饭菜了。”
林顺显然是要给青珞一些教训,除非他低头服软,否则就只有饿肚子的份儿。青珞自己暗中盘算了一下,当年“老爹”饿他的时候,他最多能坚持五天,不过这林顺肯定没胆儿将他饿坏了,至多也就三四天的事,挺一挺就过去了。要他向这群恶奴低头,却万万做不到。
第一天,还好。就是到晚间的时候肚子饿得闹心,睡不着。青珞索性拿着脸盆家伙,跑到院子中心开唱。
唱的是有名的花鼓调儿,连敲带打,好不热闹。不一会儿,身边就吸引了大批只穿着中衣的围观者。
有几个被惊醒好梦的家丁咬牙切齿要将他拉走,都被邢管家拦住了。邢管家冷笑道:“让他闹,看过两天,他还有没有这个力气闹!”
果然,头天晚上折腾得太狠,第二天下床时就觉得腿有些虚。到了第三天晚上,青珞两眼发黑,有些扛不住了。
他想到了厨房。
深更半夜,厨房不会有人,也许能找到半个馒头或者一些饭菜的残渣。青珞轻轻打开门,偷偷摸了进去。
他把手伸进笼屉,希望里面还能有没吃完的馒头──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亮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那堵在门口、手上举着灯的人道。
青珞慢慢站起身,看清了来人,挤出一个笑容:“这不是路师傅么?怎么半夜溜到厨房来?难不成是想偷偷摸摸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还没质问你,你却先倒打一耙了。”那人笑了笑,胖脸上出现两个圆圆的酒窝。他姓路,是这里的厨子,大伙儿当面叫他“路师傅”,背地叫他“路厨子”。“我只要这么大声一叫,你说会怎样?”
青珞脸色一变。
路厨子走到他跟前,低声道:“要我不叫也成,就看你肯不肯听话了。”
青珞一怔,看向他的脸。只见灯火将路厨子一张胖脸照得发红,一双小眼里放出贪婪炽热的光芒。
这样的眼神,青珞很熟悉。锦春园的客人们,大多如此。
他心里一震,感觉对方的鼻息几乎要喷在他的脸上,连忙将人推开。“你做什么?”
路厨子啐道:“装什么蒜!你是窑子里出来的吧?我都知道了。”
青珞这一惊非同小可。知道他身世的只有林子骢和荆如风,这两人为了阿端,是决不会吐露半分的,这路厨子怎么知道?
路厨子见他脸上惊疑不定,笑道:“嘿嘿,老子可是风月场里混惯了的。打从你进来第一天,一举手一投足透出的风尘气,我就知道你必是个妓子!”
青珞一呆,这才悲哀地知道欢场生涯早在自己身上印下了烙印,抹也抹不去。他见路厨子又涎笑着要凑上来,忙道:“我已经不做这一行,你找错人了。”
路厨子冷笑道:“在娼馆里的叫‘妓子’,从了良的,是‘从良的妓子’,左右是个妓子,真以为别人就拿你当人看了?我呸!你身上那狐臊味儿遮掩得掉么?就像我那案板上的鸡,我把它煮熟了装点好了,做一道‘百鸟朝凤’,它就真是凤凰了?骨子里还是鸡,还是给人吃的!”
青珞心里一震,这厨子比喻得虽然不伦不类,却正戳中了他心中痛处。
路厨子见他失魂落魄,大着胆子拉起他的手抚摸:“这双手又白又嫩,我第一次看见心里就痒得难受,恨不得摸上一摸。”
青珞惊觉,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握得紧紧地。“你陪我一晚,这厨房里的东西随你拿,我保证在邢管家那里给你遮掩过去,不让他察觉。你还犹豫什么?你以前跟别人欢好,说白了就是图口饭吃,如今跟我,还是图得一口饱饭,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