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5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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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画儿掉下来的时候,一张照片从画儿背后飘出来,悠悠地落在了我的面前,喝多眼晕,隐隐约约看见是年少时的老陈搂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谁啊,看起来真不像嫂子,我拧着脖子去详端,一把被老陈从地上捞起来,哦,捞的画和照片,不是我。我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从躺的姿势坐起来,吱吱呀呀问老陈,那是谁啊怎么不像嫂子啊,老陈回头瞪我一眼,我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话,嫂子走过来把我扶起来,说怎么喝得这么多啊,你不是买的葡萄牙赢么?输钱还这么高兴。
我去,我买的不是德国啊! 我为了赌他们输居然买了葡萄牙!我的c罗啊!酒醒了大半,失恋的痛被破财的心碎完全撞飞。
球赛完了大家陆陆续续都回去了,我由于家远,老陈也喝了酒没法开车,就在他家睡一晚,反正也没几个小时了,来来回回睡不着,起床去客厅接杯水喝,水刚倒了一半,回头差点被老陈吓死。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只有烟头明明灭灭,跟我嘘了一声,我勉强吞回了嗓子眼的尖叫。
两人幽幽地坐在客厅,谁都没说话,我顺手把刚才没喝完的啤酒喝了,眼圈一红,想起我又失恋又破财,简直悲从中来。夜晚太深,在人生赢家光辉的照耀下,觉得自己像极了一个low b。
“求你了,你够了,又来了,你是祥林嫂吗?”
老陈这人就这样,从来不说话安慰你,打心底认为伤口就是要撒盐才能恢复得更快。这不行啊,我一个大龄未婚被甩女青年,你给我撒一把盐,我可能真就变成了尘土灰飞烟灭了。
“你懂个屁,你潇潇洒洒滋滋润润生活甜美,当然能高高在上来嘲笑我们这些情路坎坷的人。”
“给你看看。”
老陈扔过来一张照片,我一看,嘿,不是蒙娜丽莎微笑背后的秘密么,借着落地窗外的月光,我仔细一看,这姑娘漂亮端庄,但,确实不是嫂子。
我的注意力瞬间被照片转移,忘了自己已然被抛弃的事实,说了三儿字,“说说吧。”
老陈狠狠抽了一口烟,说,她叫笑笑。嘿,真是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人,名字都这么有故事。老陈认识她的时候和嫂子正在开始谈婚论嫁,那年老陈还是一个苦哈哈的设计师,笑笑是美术学院的学生,两人在一个画展上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怦然心动是什么感觉?老陈说,就是一把被火烧红了的烙铁,眼看着要印到你身上了,炽热已经在你肌肤旁跳动,你害怕极了,但你无法拒绝,只因烙铁的形状,是她的名字。
相遇那天什么都不用说,只要你看着我的眼睛,我就能读懂你的心。
开始并未挑明,老陈也学过画画,于是和笑笑以交流艺术的名义相处,笑笑正处于创作的瓶颈,每幅画都有样没神,老陈胡说一通,居然句句都在点子上,很快,笑笑因画得好,拿到了出国留学的资格。
谁都没说破,但谁都知道。笑笑的男朋友就在法国,两人异国恋已久,老陈知道。老陈正在谈婚论嫁,笑笑也知道。哦,那时候老陈还不老,也不叫老陈,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陈烈。
陈烈巨蟹,笑笑白羊。白羊多情冲动,巨蟹优柔寡断。但两人压着,勉强维持表面的和平。笑笑发一张半稿到微博,老陈就画一个该补充的另半稿,笑笑看到也不回复,就是笑笑。
很快笑笑出国的手续就办好了,本来无疾而终的一段感情,连暧昧都谈不上,一切顺利,就此分别。没有什么恍然大悟追到机场的烂桥段,飞机起飞的时候老陈正在公司赶设计稿,抬头看看表,哦,飞了。
第二天起床醒来,微博提示20多个赞,吓一跳,一打开,全是笑笑一个人点的,点的都是那些另外半张稿。老陈哆嗦了一下,但回头看看身边熟睡的女友,一声不吭抽了根烟,风平浪静去上班。
就这么挨了一年,按理说也就忘了。可有一天,笑笑突然又发了一张半稿,是一个女人穿着婚纱流着眼泪的脸,没有嘴,老陈看到这条微博的时候,就订了去法国的机票。
那个时候老陈还是陈烈,烈如酒,谁都管不住他。
老陈不知道笑笑住哪儿,在机场给她发私信,只有一串航班号,只字未提,下飞机就看到笑笑站在接机口。没有想象中的欢喜和拥抱,笑笑退后三步,畏惧地说,你别靠近,离我一米以外,一米之内的距离会让我们的行为和脑子全部失控,我来接你并不代表什么,只是怕你无处可去,我们都有不错的另一半,你知道的。
老陈点点头,笑笑塞给了他一张酒店的名片,转身逃似的跑了。
我问老陈,你后悔吗,你千里迢迢那么远,她就这么跑了?
他说你别急,听我说。
老陈并没有去酒店,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在干什么。嫂子打来电话也没敢接,不知道怎么解释,在机场就这么傻坐了五个小时,站起来腿有点麻,正准备直接去订一张回去的机票,转身就和笑笑撞了个满怀。
笑笑满脸泪水,伸手就抱住了他。两人谁都没说话,手牵手走出了机场。
老陈在法国逗留了一个星期,回来背着一张蒙娜丽莎的画像,跟嫂子说心情太差出去玩玩,嫂子说,好,散心了回来就成。第二天就叮叮咣咣把画钉在了玄关门口。
那一个星期怎么了?我问老陈。老陈说还能怎么,吃喝嫖赌抽呗。我骂他没个正经。他说笑笑跟男朋友吵架,背井离乡心情不好就画了那么一幅画,她以为我结婚了,那画上的她穿着新娘的礼服但没有嘴巴,意思是后悔那些年没说出的话。
“卧槽,就一幅画,你居然能联想到那么远?为什么不是她结婚了?”
“她结婚了她不会这么画,会画一只翱翔着的金丝雀,当然,我猜的。”
“你知道么,这世界上就是有人能和你心电感应,你不说话,她也知道你在想什么。”老陈说这话的时候潇洒极了,掐灭了烟头,缓缓接下去,“但是遇见得太晚了。”
狗屁,什么晚,我就不信这个世界上有相遇恨晚这回事。不过就是不够喜欢罢了。
老陈又说,那一个星期他们在法国玩儿疯了,该去的地方都去了,但静下来的时候,问题就来了,笑笑喜欢闹,晚上爱去酒吧high,老陈喜欢宅,就爱蹲在酒店抽烟看风景,笑笑不喜欢烟味却喜欢吃西餐,顿顿牛排都不烦,老陈吃了三天胃就消化不动了,笑笑想要浪漫,整晚开着窗户画月亮,老陈被冻感冒,第二天还要陪她去疯。老陈说,不行了,玩不动了。笑笑的手机就响了,男朋友用流利的英文跟笑笑在电话里道歉,笑笑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回头跟老陈说,我和他,四年了。
老陈说,我也是。
故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那画儿挂在门口,从来没掉下来过,被我一撞,碎了。
我看着那里突然白出来的一片四方形,问老陈:“嫂子知道这事儿吗?”
老陈笑:“知道吧。”
“哦。”
哪个女人不敏感,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干了什么不心知肚明。但嫂子没有拆穿。那张合影被老陈藏在画后面,嫂子应该也知道。我突然对嫂子肃然起敬。
“哎?我说不对啊,这照片的背景也不是法国啊,敢情你没事儿逗我玩儿吧?”我又仔细看了看,这背景分明是独特的中国建筑啊,虽然我没去过法国,但也能明显地看出来不对劲。
“我也没说是法国啊,这就是北京啊,”老陈拿过照片,低头的一眼间,居然全是温柔。我揉揉眼,觉得自己可能是看错了。他接着说:“后来笑笑又回来了,来找过我,说舍不得我,没人能看懂她的画,就想和我在一起。我又动摇了,我和你嫂子分手过一段时间,就是因为她。”
怪不得有段时间没看见嫂子。这个笑笑,真是妖孽啊。老陈又笑,说:“不是,这回她真的长大了,改了很多,不出门乱混了,早上起来也知道帮我做好早餐,收拾屋子,跟你嫂子现在一模一样。”
那,为什么?
因为我再也看不懂她的画了,她画什么都又开始有形无神,我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有一天我下班,家里颜料堆了一地,她坐在地上哭,说她知道为什么了。
嚯,这群搞艺术的,把生活弄得这么复杂。
不是复杂。她心里装的人不是我了,我怎么能看懂她的画。
看对眼的两个人,总是拥有着一个共同的秘密。这样无论你说得多么隐晦,我都知道你在比喻什么。不过就是想念,委屈,包容,体谅,爱恋,舍不得,别走开。我们都爱给人生做这么一个假定,谁能懂我,谁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就像紫霞的紫青宝剑被至尊宝拔出的那一刻,她爱了。可要是至尊宝没拔出来,她也是会爱的,这是个相对命题,因为她爱了,所以紫青宝剑出鞘了。
老陈说,笑笑离开的时候他们拥抱着照了这张照片,她说:
“庆幸我们,虎口脱险。”
老陈并没有觉得多伤心,却把照片偷偷藏在了画儿后面。边听歌边喝酒,“舍不得我们拥抱的照片,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见,把它藏着,相框的后面。”听完醉倒在家三天,没出门,没吃东西,全公司都联系不上他,急疯了。嫂子用钥匙开了门,收拾好了东西,熬好了粥,一杯白水放在床头,贴着一张便条,写着:“清醒点,随便演演算了。”
爱你的每个瞬间,像飞驰而过的地铁。
我扑哧笑了出来。老陈拿打火机点了那张照片,火苗一下子蹿上来,照片蜷缩着身体,上面他和笑笑的容颜很快滚烫,火热,又很快,消失在这夜幕之中,像从来都没出现过。
我怀疑我这是喝多了出现的幻觉。冲老陈眨眨眼,他呵呵一笑,说,真的,你别为失恋难过,这是好事,总比他跟你结婚了再劈腿好吧,谁没失过恋啊,你都失过身,怕什么失恋,你应该庆幸,你虎口脱险了。
我们人生中总是会有很多小插曲,但你应该心知肚明,主旋律到底是怎么写的,你看我现在,房子,车子,美人。老陈乐颠乐颠地坐在沙发上笑。
刚说完,嫂子端着一盘水果从屋里走出来,借着月光放在茶几上,说吃两口,醒酒提神,天快亮了。说完转身又回了屋。
我问老陈,你不遗憾吗?
老陈说,遗憾啊。可人生会有多少遗憾现在能算得出来吗?有些人就是你生活中的一阵风,吹过去了杨柳也会摆动,可始终无法将你连根拔起。因为她是风,她太想飞了,谁都留不住。可有些人,就愿意做你脚下的泥,包围你,温暖你,侵蚀你,让你扎根,再离不开。我跟你嫂子婚期订了,那画我不要了,谢谢你把它撞翻,送你?
“我不要,别人丢掉的东西我才不捡!好马不吃回头草!”老陈拍拍我的头:“说得好,世上野马千千万,不行你就轮番骑骑看。”我俩笑成一团,眼里居然都有泪花,东方鱼肚,天渐渐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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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705 维卡,维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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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七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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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开了一瓶白葡萄酒,想起上个冬天你来我家的时候,我们逛完超市,买了酒回到了家里,你先去洗澡。中途你突然打开卫生间的门,探出一个头来,对我说:“把酒冷藏一下噢。”我说:“好。”后来我把这个细节写进了一篇小说里。从那个时候我便知道,在万千种生活方式中,我们选择的应该是同一种。尽管那一天,我们才相识不足半个月。
这一刻,我做完了一天的工作,一边看《权利的游戏》一边练了四十分钟plank,然后洗澡完毕,坐回到书桌前,听着小娟版本的《爱的箴言》,就着冷藏过的冰白葡萄酒,开始想写一点什么东西。是的,此刻与世无争,我感到安宁。我不由得又一次想起少年时候热爱的作家写过:“我说人生啊,看过一回淋漓尽致的风景,写过一篇杜鹃啼血的文章,与一个赏心悦目的人错肩,也就够了。”
若是这样,那么人生海海,遇到一个赏心悦目的人,与之并肩同路,并许下诺言……不论实现与否,大概都已是万幸?而在这个喧杂的,现实的,不相信眼泪的世界里,为了找到这样一个赏心悦目的同路人,你愿意等多久,你愿意走多远。
才华横溢的人写过这样一句词:“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我读到的那一刻,竟无端动容,几近泪下。
回来之后,照节气来说早已出伏,但我这儿依旧时不时炎热起来。想起夏天里住过的小镇如此清凉,出了家门往东散步,就是一座墓园。墓园建于一八几几年,我忘了,只知道名垂青史的作家emily dickinson也埋葬于此。她的墓碑上,后世仰慕者放了许多支笔,沾着湿漉漉的露水,摆在那里,却一支都没有掉下来,足似奇迹。难道才华的最终意义,就是令风雨在她的墓前也温柔下来?而那个黄昏,就在那座墓园里,你一直远远地走在我前面,背影像涟漪一样涣散开来,消失在湖水般的暮色中,直至月色清凉。我像你在人间的影子,默默跟随。
一生之中有多少次可以度过这样的夏天呢。我们在夜晚的大西洋划船,星空近得好像一张缀满了钻石的魔毯,披在身上。银河横贯夜穹,流星不时坠落。站在山顶上看落日,那色彩像往事一般哀艳,壮丽得让人失语。四下是森林散发出的木香,被晴朗的暮色烤熟了,香气格外浓郁。回小镇的路上,我们停留在无名的湖畔,游了野泳。那是个阴天,我冷得发抖,不敢上岸,就这么浸在湖水里,眺望群山淡蓝色的轮廓。夜里,我们回到帐篷旁,围着熊熊燃烧的篝火取暖,喝着本地黑啤酒,说着些心底的话,竟然醉了。篝火劈里啪啦地燃烧着,热烈得让人舍不得熄灭。
你还记得那个下午,我们去小镇郊外的无人湖畔吗?我们像两个未经世事的幼童一样,躺在大树树荫下,望着苍蓝晴空和朵朵流云,心底空无一念。草丛中冒出一只小野兔,傻傻停在那儿发呆。树上的松鼠,照旧旁若无人地溜下来玩耍。我为你读了一段荒木经惟的《东京日和》,于是风从身边吹过的时候,你真的哭了。夜里烧烤的时候,你负责刷香料,我负责生火,我们像两个野人一样,守着食物。那一刻我们快乐得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