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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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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懂得选择,于是他拥有的是一种我们望尘莫及的幸福。



在这样的公共场合,我不敢把他不戴墨镜的照片展现出来,因为有所顾虑。



他是当年尼泊尔毛派反政府武装游击队的中国籍雇佣兵,正儿八经的一个雇佣兵。



十年前和他在拉萨相识时,我在街头卖唱,他每天过来帮我收钱。后来某天他不辞而别,听说又回去尼泊尔继续做他的雇佣兵了,之后很多年没有音讯。



再后来知道他的消息,是因为玉树地震。他是第一批带着物资进到灾区的人,他当时带队拉着一个车队的物资开了几天几夜到玉树,累的几乎吐血。并且他是我知道的为数不多的,一直到今天,一直到当下,还在继续做着针对玉树这个地区,有针对性的志愿者工作的一个人。



他是条汉子,我希望他能够长命百岁,希望他身上的枪伤刀伤,阴天下雨的时候不会太疼。



多年过去后,我再度与他重逢,大家坐在一起喝酒聊天,回忆往事。当他轻描淡写的讲述那些枪林弹雨中的过往时,当他轻描淡写的讲述那些有始有终的善举时,他呈现出来的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幸福。



他是个敢于实践的独行者,他活得跟我们不一样,我愿意用一个稍微矫情点的词,或者说是学理点的词:他在“现世存在的超越感”这点上,可能比我们很多人尝试的更多吧。



在我的认知中,一个成熟健全的当代文明社会,理应尊重多元的个体价值观,理应尊重个体幸福感获得方式、人生出口的选择权。



我很荣幸在我生命当中曾经历过如许多神奇的朋友们,他们对梦想和理想的解构和理解,跟我们应该不太一样。财色名食睡、安全感……或者说是,让别人觉着你过得好,在他们眼中,这一切不是那么那么的重要。



他们构筑起的世界,于很多人而言是一个陌生的三次元,是另一种文化族群,另一类社会,甚至,另一角中国。可我多么想告诉你:他们并非异类或异端,他们所拥有的幸福感,亦是你我本应该拥有的。



有一个死去的朋友,他曾帮助我建立我的幸福路径。



初冬还是晚秋的时候,他去拉萨河旁边拍照片。那么浅的水,谁都想不到,一只脚踩进去来取景,人就会整个下去。几秒钟之后整个人都找不到了。沿着河去找尸体,找了一个月也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后来讲菩萨把他收走了。



有一只手鼓是他留给我的。他把鼓留给了我……这只鼓影响了我的……我甚至可以站在这里很肯定地讲:影响了我的半生。



如果没有当年的这只鼓,我不会坚持那种生活方式旅行方式:背着一只手鼓去所谓的浪迹天涯。旅行的方式就是背着手鼓穷游,从漠北到赤道,从江南到藏地,边走边唱,挣多少钱走多远的路。我背着这只鼓,去了很多的地方……一个一个的神湖,一座一座的神山,玛旁雍措,冈仁波齐,以及珠穆朗玛峰。我在那个鼓上写了一行话,叫做“伴我行天涯”,也写上他的名字。



谢谢他曾经给予我的这一个鼓,谢谢他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谢谢他促使我坚定了徒步卖唱的旅行方式,从而让我有机会用自我的方式去建筑人生旅途中的幸福感。   



我认识的第一个流浪歌手,也是我当年拉萨酒吧的合伙人,叫做彬子。



他是北京通县农民,木匠活做得很好。那一年,他抱着吉他流浪到香格里拉,差一点死在泥石流中,九死一生地到了丽江后,和我在丽江四方街抢卖唱地盘打了一架,打成了很好的朋友。



半个月后我得了重病,卧床不起。他过来看我,带了一只烧饼,他说,你看我来看你,我带了重礼来的。两层油纸打开,一只烧饼给我。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他那一天所有的卖唱收入,他买了一个饼给我吃,所以那天他就是饿着的。



一年之后,我又在拉萨遇着了他。大家一起在藏医院路的街角卖唱。我们无意当中聊到了理想,他说:我想开一个酒吧,能开成一个酒吧的话我的人生就圆满了。我说好啊,那我们就开吧。



那时我们身上全部的钱加在一起是500块钱。连赊带借,酒吧果真开起来了。他木匠活好,我倆跑到拉萨近郊找木头,找来很多奇形怪状的木头方子铺在地上,然后拿斧头砍,拿刨子刨,居然整平了,生造出了实木木地板的效果。



当年的那个酒吧,叫做“浮游吧”。



酒吧内部装修也是自己动手,赊来了颜料,把整个酒吧刷成了西红柿炒鸡蛋色,黄一块红一块。后来我又赊了点墨汁,因为大学学油画专业,还算会画画,就用了两天时间,把整个酒吧墙上全画满了画。



我们是第三代拉漂,我在一面墙上画满了那个时期拉萨的拉漂们。画时并不知晓,几年后火车开通,拉萨再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拉漂了。



酒吧刚开业的头一天,没有钱进酒水,他们就每人就抱一件拉萨啤酒过来搞援建,我们总共攒了二三十件拉萨啤酒,开业时就靠的那些拉啤起家。



那个时候,打出了一个招牌:只要你是流浪歌手流浪到了藏地,我们管吃管住。后来导致了一个严重的后果……歌手比客人还要多。最多时候,有七个歌手七把吉他……两三个客人。总是要吃饭啊,怎么办,那就组团跑到街上去卖唱去。后来发现每天卖唱挣的钱,好像比酒吧效益好太多。



那个时期有很多人专门来西藏投奔我们,比如我们的另一个合伙人赵雷。



他那时从后海银锭桥跑到拉萨,跑来做我们的合伙人,大家同吃同住一起在街头卖唱。那时我听他唱歌,惊为天人,他那时才刚20岁,还没有写出《南方姑娘》这样的作品。



那时我们跟人抢生意,右手边经常是一堆安多的喇嘛们,他们在念经,人家给他布施。我们就坐在旁边唱歌,大家有时候会较劲,每当我们这边有人放下了一块钱大票的时候——那个时期拉萨是不认钢镚的,一毛一毛的钱非常流行。那时如果有人给我们放一块钱大票的话,——右手边的大德们会微笑着把念经的速度突然间加快。那摩赫拉达拉哆啦呀叶……(大悲咒)。那我们就换一首更快点的歌,比赛着来唱。后来和安多喇嘛们相处甚欢,他们最喜欢听赵雷唱歌。



当年我讲:雷子,真可惜啊,你这么好的嗓子,这么好的创作能力,你这辈子如果被埋没的话太可惜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当下来看,他真的果真被埋没了。后来浮游吧倒闭后,他一路流浪去了丽江,他下定决心排除万难,要在丽江重新支起“浮游吧”这块招牌。



曾经有人说浮游吧代表了拉萨的一个时代,它记录了火车开通之前,产业结构翻天覆地变化之前,飘荡在拉萨的拉漂们简单快乐的幸福状态。赵雷想重新竖起招牌,他历尽百般艰辛……后来所有的钱被人骗光一路流浪回北京。后来他“堕落”了,迫于生计,他去参加了快乐男生的选拔,并进入了总决赛最后二十强。



在我看来,赵雷不红,天理难容。但终归还是要输,因为他长得不是偶像派,他输给了这个浮躁的时代。他现在的生活依然很清贫且动荡,但他自己并不是多么在乎。有民谣音乐,就有让他内心强大的力量源泉。历经过拉萨浮游时代的他,自有他东飘西荡的幸福。



2008年浮游吧没了以后,彬子带着媳妇一路火车站票来济南,和我告别。然后背起吉他骑着一辆自行车环球卖唱去了。我一度以为他死在路上了,直到有一天他在异国他乡的一个小城市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他忽悠了一帮中东不良少年在电话里一起给我唱歌,唱的是我的歌。



我拿着手机,站在五光十色的录像棚里,念起初相识时他送我的那只烧饼,心头一颤,又一暖。



多年的卖唱旅行,使我结识了很多流浪歌手,后来组建了一个小小的乐团,叫做“游牧民谣”。



游牧民谣的歌者们大都行吟在街头,大都不是物质至上主义者,他们远离了一点儿实用主义者的颠倒梦想,就获得了一种独特的无忧恐怖。



同时,作为歌者,街头行吟时你会有机会拥有最纯粹的听众。 



在后藏日喀则地区的一帮捡垃圾的小孩子,他们听我唱完歌了之后,每人从口袋里掏出橡皮筋包扎的一小摞钱,一毛一毛的,每个人抽出一毛钱放在我面前。



那天我的同伴哭得很厉害。那天有一盏路灯,打在我的头上,昏黄昏黄的灯光下,小孩子们脸很脏,鼻涕疙瘩都有。但我可以用圣洁这个词吗?给我的这种心灵触动……那一刻让我终生难忘……这种感觉是种不一样的幸福,人与人之间的这种认可,两个人之间的这种认可,抛弃年龄,抛弃社会标签,彼此认可可以让人很幸福。



大军是丽江流浪歌手最有代表性的一个人物,他是仫佬族人,颠沛流离了十几年。他的人生我看不懂:他曾经用所有的积蓄十几万块钱去做了一张专辑,一分钱也没有给自己留下,做完了这张专辑之后,他只肯在丽江街头卖这张专辑,但凡回笼一部分钱之后,他立马拿这个钱继续去录歌,录完之后继续街头传播。



他是一个很幸福的男人,我觉得他最有资格享受《流浪歌手的情人》这首歌。他爱人是个牛逼的女人。她是一个大学生,去丽江玩的时候认识了他,回来迅速结束了自己的学业,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优越的生活,来到他的身边,做一个流浪歌手的情人。



她给他生了个宝宝。他们每天一家三口坐在街头,唱着自己的歌,挣每天的饭钱。大军很爱他的媳妇,但凡他每天挣的钱能够多出来150块钱,他就要给自己的爱人买一条花裙子,碎碎的绣花裙。据说现在整个衣橱都已经放不下了,他的爱人跟我来抱怨,你劝劝他吧,他跟我买点儿别的也行啊……



我想这是这个流浪歌手表达自己情感最好的方式了——你爱我,我爱你,我每天要给你买一条花裙子穿。



我的乐队成员路平曾是个公务员,他是个传奇的西安男人,他的半生,屡屡在触手可及的“成功”前转身叛逃,屡屡自由的重选人生出口。



我疑惑过他的举动。他回答是:就像是佛家讲三千烦恼丝一样,在这个世俗的实用主义者扎堆的社会中,我做的“事情”越多,烦恼就越多,我不希望烦恼太甚,只希望过得简单舒心一点,



我完全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



可以笑话我,胸无大志,没有追求……但是你换一个角度来想一下,什么叫做理想,什么叫做追求?人们现在追求的一切到底是什么?



或许只是为了满足欲望而已吧。



财色名食睡,体面的受人尊敬的生活……演给谁看,做给谁看,别人觉得你过得好就好吗?你这一辈子扪心自问,真正觉得特别舒心特别开心的日子有几天?



我问过很多人,在所谓的娱乐圈中问过很多人,我问他们,真的掌声如雷,你就很开心吗?这种开心会持续多长时间?你内心真正安宁的时刻又有多少?



好了,不要想那么多虚荣的东西好不好,人为什么不可以活得稍微自私一点。



这种说法可能有点儿点儿叛经离道,但当下我坚持我的看法。 



我现在丽江唯一剩的酒吧,叫大冰的小屋。小屋每年都会招募义工,目前为止已经有十四名义工入驻过,每个义工都是一个传奇,每个人都获得了一次奇妙的人生转折,无一例外。



第11任义工叫菜刀,他是个退伍兵,当年混迹到丽江的时候过来报名当义工。



我当时说,你不够牛逼。



他说,好吧,三个月后我回来证明给你看。



可能每个人对“牛逼”理解不同,我当时只是想说,你需要是一个,最起码把实用主义这几个字可以先暂时抛到脑后的一个人。



他可能理解岔了,他背起吉他去了一个叫罗布泊的地方。他是中国第一个背着吉他横穿罗布泊的男人。进去的时候体重是110斤,出来的时候只剩了92斤。一个男人,像一个骷髅架子一样立在我小屋门口问我:我现在可以进来了吗?



我没觉得他多么牛逼,但真心钦佩他的二逼,于是把钥匙丢给了他。



他留在了小屋后天天往外撵客人。他不认可的人统统不招待。我蛮欣赏他的这一点儿的,为什么我们不可以活得稍微自我一点呢?我们在一个几乎到了天涯海角的地方,给自己造了一个小客厅,那只招待认可的朋友就好了。



小屋有上千册图书,菜刀在小屋看了一肚皮书后,有天突然告诉我说:



我希望转折自己接下来的人生。



然后接下来的两年,他就去了宁蒗的山区,做了一名货真价实的支教志愿者。后来为了学校的孩子,他狠了狠心,上了一档叫《中国达人秀》的节目,他上去说,我要给孩子们挣点买肉吃的钱。



2012年中下旬,我发现在康巴地区有一个阿木拉小学,夏天时被山洪把整个学校给冲毁了。我用一周时间募集到学校重建的善款,当时需要一个人进山去把钱和物资做直接的对接执行,菜刀说:我去吧。



他初次进藏,并不知高原反应的滋味。他冒着横死雪原的危险进到了德格县岳巴乡阿木拉村,顺利而速度的把学校修缮一新。他现在有一个新计划,明年开春的时候会重新再上去,帮孩子们顺便把宿舍也盖好。他说,既然有心做,就要把事情做好。



菜刀现在依旧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依然卖唱在街头,依旧享受着流浪歌者的状态。他是个懂得自我教育自我成长的年轻人,虽然他这辈子都未必会大富大贵,但他必将收获独一无二的人生,以及幸福感。 



那个,我啰嗦一句,如果你们碰见他在唱歌的话,我希望你们能掏张大票子买他一张专辑,里面有首叫《大冰的小屋》的歌还挺好听的,呵呵呵。



大冰的小屋一半是书吧,一半是酒吧。有人讲小屋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因为这家店一直在赔钱,因为有时不卖酒居然卖汤,或者施粥。因为光这间屋子里发生的过客的故事就可以写一整本书。 



曾经有一对小两口游荡到了丽江,那个女生长得特别白,温文尔雅,她拿一支录音笔来帮我录我的歌。录我唱的《乌兰巴托的夜》,唱《德令哈的风》。我们一直邮件往来,她离开丽江之后半年,我发邮件再也收不到回复,过了一年我才知道,她离开人世间了。那次来丽江是男友陪她完成最后的心愿:最后一次出来游历人生。她爱这个世界,在离世前,签署了器官全部捐赠协议。



那个男人来自新加坡,她死后,他定居西安,开了一家小小的酒吧,仿照大冰的小屋,叫做“那是丽江”。



你们或许会认为那个男人此刻还一直沉浸在缅怀、怀念、伤感中。后来我去西安,去他的酒吧看他给他送了一副唐卡,当我再见到他时,我发现他呈现出来的心灵状态是安宁的。提到往昔,那份深深的眷恋,深深的爱恋,依然存在,但只是像提到一个出一趟远门的好友。他没有呈现出来那种悲苦的东西。



若她灵魂有知,一定始终在含笑看着他。她一定希望他们共同获得的那种抚慰会一直绵延他的终生吧。 



我想,可能因为两人携手天涯共同营造那种生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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