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心 作者:苏秀(晋江2013.12.22完结)-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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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住可以在外,吃却还得在家里。当然也有一些害怕余震而不敢回家的人,得要家人做好了饭给他送过来,这会让另外一些显得胆子大了那么一点点的人笑话不已。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把地震当成天大的事,人人谨小慎微。可是渐渐的,人们也就在一天几次的余震中习惯了,说起地震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不再是那么凝重了。有一天我在操场边——蓝天中学的老师们和附近许多居民的帐篷都搭在这里——碰见学校里后勤处的老张。老张长得矮胖结实,是一个长不大的老男孩,一天到晚脸上都是笑嘻嘻的。我和他交谈了几句,才知道他因为阑尾炎刚刚做了手术。
“哎呀,”我不由得嚷道,“在这个时候做手术!”
“是啊!”老张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谁让我生病也不会挑时间呢?”
我连忙为刚才的鲁莽表示歉意。其实老张一点也没有为我刚才的话介意,他自己倒是觉得在所有的人都慌慌乱乱的时候搞一点小麻烦是一件挺有趣的事情。不久,他就连说带笑地说起来地震那一天的情况来了。
“那天早上我觉得肚子疼,六点多就起来了嘛。找了一点消炎的药吃了,在地上走了几圈,还是觉得疼。我刚在想‘是不是昨晚的韭菜饺子吃得多了’——本来我的肠胃就有一点毛病,不太好消化。可是我就爱吃韭菜馅的饺子,一不小心就吃多了。——我正要和老婆说这个,就感觉房子摇了一下。我想不对呀,这是怎么回事呀?我正这么想着呢,就又摇了一下,可比刚才那一下厉害多了,——然后我老婆和姑娘‘嗖’地一下冲过来,把我从客厅拽到卫生间里。哎呦,这地震真是能吓死人!这个时候我听见有人在外面使劲打门,一边打门一边在叫‘地震了!地震了!’我听出来是邻居老杜的声音。可是这个时候我哪里顾得上去开门?就算我顾得上,也被老婆姑娘拉住了,不让我去开门。等地震停下来,我打开门一看,只见老杜的脸灰白灰白的,像鬼一样,真是人说的面无人色了。这场地震真的把人都吓坏了,我连肚子疼都给忘了。可是没一会儿,我和大家站在街上的时候,就觉得肚子里的肠子像是绞在了一起一样的疼,疼得我只想躺在地上打滚。这可把我老婆和姑娘给吓坏了,所以我就被马上给送到医院里了。医院里乱糟糟的,我听说是在组织一批人要去当救护队。好在大夫还没有走光光,还有人给我做检查。你想,那一天送到医院急诊室的都是因为地震受伤的,就我一个是阑尾炎——一查原来是阑尾炎,不算是什么大毛病,这不是凑热闹嘛。可是我也没办法啊。当时疼的简直能要命,得马上做手术啊。唉,谁让我的阑尾炎早不犯晚不犯,偏偏在这个倒霉的日子要犯呢?要是我能忍住就好了,可是那时候谁忍得住啊。我刚躺在手术台上把麻药打上,就听见‘哐啷啷’地响起来,手术用的剪子钳子在盘子里‘哗哗’乱响。闹余震了呗。我听见外面走廊里有人叫叫嚷嚷地跑开了,站在我身边的小护士也有点慌了,大夫还算镇静。我问他‘大夫,我的手术还能做吗?’大夫说‘不要慌,是余震。’我还想说话,可是麻药的劲已经上来了,我就睡过去了。等到醒过来,医院大楼没塌,我的手术也做完了。
“到了晚上,我把老婆和姑娘全都赶回去了。我可不要她们陪着我,要是再闹余震,我拖着她俩,谁跑的及啊。我住在空荡荡的医院里,睡不着。我住的那一层里能跑的病人都跑光了,想找个人说话都不容易。病房里静悄悄的,没开灯。我的头顶上有一个小红灯一闪一闪的,门口那个地方的天花板上有一个小绿灯一闪一闪的,挺吓人的。我睡一会儿,醒一会儿。醒过来一看见那两个一闪一闪的小灯就挺害怕。我也不知道是几点钟了。心里正在想着这些,忽然就看见门上的那块玻璃上映出了白花花的一团影子,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我给吓坏了,不由得大叫一声,只听见门外也是一声尖叫。然后,那个影子就‘嗖’地一下不见了。这时候我才回过神来——一定是夜班护士来查房。可是整个楼道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她害怕我也害怕,结果互相吓得魂都没了。我不敢一个人呆在病房里,就跳下床去找护士,哪能够找到她?她一定给吓得不轻。倒霉的是我怎么也找不到电梯和楼梯,在走廊里转了好几圈,就是找不到下楼的路。越是找不到下楼的路,我就越是心急。这时候我看了一下表,是凌晨三点半。病房我是不愿意再回去的。幸好,这时候有一间病房的灯亮了起来。我赶快走过去一看,是一个老头躺在里面。他也是跑不动了。刚才的两声尖叫把他吓醒了,一直不敢动。直到听见我在走廊里喊‘护士!’‘大夫!’的声音才敢开了灯。我们俩就一直聊天,一直聊到天亮。”
听老张讲述自己的“奇遇”的时候,我不免会睁大了眼睛,不时发出些或同情或惊讶或觉得好笑的声音。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会想到,就在地震发生的那一天,老张去的那里,有一个人应该也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三章
一天天的,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不愿意忍受帐篷里既枯燥又不方便的生活。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壮着胆子回到了家里,并且在家里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甚至有些人决定就算再来一次地震也不再住帐篷了,他们拆了帐篷回到家里。虽然还是不时地有余震来震动他们的神经,让他们不得不思考最为理智的做法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们坚持不离开家。他们会为自己的决定感到骄傲,并且会总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嘲笑那些至今还住在帐篷里的人。
回到家里的时候,免不了就要打开电视看看新闻。虽然其它频道里要么宫斗暗算要么婆婆媳妇、丈母娘女婿打打闹闹嘻嘻哈哈,精彩的节目很多,可是小城的人们最关心的还是当地地方电视台24小时滚动报道的有关地震灾情及救援情况。在这些新闻中间也会插播些关于地震的科普知识。
沈忱对这些报道的关心是不可撼动的,要是小雪想要看其他台的节目,特别是娱乐节目,总是会遭到他的怒斥。其实这几天,日常生活已经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了。沈忱的单位一直在继续上班,只不过特殊时期,考勤并不严格。可是沈忱还是像往常一样按时上班、下班。我虽然还没有开始复课,但是估计像这样的日子不会有几天了。每天我要在独自一人家里的时间总会比沈忱多一些(小雪总是会被要求尽量呆在帐篷附近的操场上玩耍),他偶尔会重复些刚从电视或者手机上学习到的在地震中自我保护的知识,那样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只会得到我的嘲笑,于是他嘟囔一句“没良心的”,就走了。当然,我也不会那么洒脱或大意,我在家里储备了一些矿泉水和饼干,给小雪买了口哨和小手电筒。在做了这些准备工作之后,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为了防备下一次的灾难,我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地震发生后的第四天中午,我照例让小雪在操场玩耍,自己在家里做饭。我照例打开了电视。电视一打开,就看见一个看上去有些疲惫却劲头十足的年轻的男记者正在镜头前做现场直播。我把电视的声音开大一点,然后进了厨房,系上围裙,准备做饭。我一边择菜,一边听着从电视里传过来的声音。
“……现在我们来到了位于地震的中心地带王家洼西北四十公里的塔堡村。那么三天前,在早上七点零三分四十五秒,我省D市E县E乡王家洼村发生了里氏6。3级地震,震源深度八公里。附近县市均有较强震感。由于这里距离震中很近,受到地震的影响是相当大的。那么现在,相信您从现场的画面中就能够清楚地看到三天前的地震给这里造成了多么大的破坏。由于这里的房屋大多是土木结构,所以村子里许多人家的房屋都倒塌了。那么据县民政部门统计,到目前为止,这次地震共造成D市全市7人死亡,198人受伤,其中重伤有23人。重伤的23人已全部由省军区派出的五架直升飞机及时转运到省人民医院,正在接受全力治疗。那么其余伤势较轻的因灾受伤人员也根据不同的情况作出了妥善安排。绝大多数伤员被安排在了就近的医院或卫生所。但由于部分医院和卫生所在地震中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这就造成了医疗资源的严重不足。那么好在在地震发生后的第一时间里,省军区就在第一时间派出了目前我国西北地区最先进的救护车车队。在省抗震救灾中心的统一领导下,相邻地区的市级医院也都在最快的时间里组织医护人员来到灾区。他们奋战在灾区的各个地方,带来了党和政府对灾区人民的深切关心,也带来了各地人民‘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宝贵援助……那么现在,我们来到的就是由我省东部最大的医院T市市医院的医疗小分队负责的一个临时医疗救护点。这一位就是T市市医院的刘副院长。那么就让我们向他来了解一些关于伤员救治的情况吧。刘副院长,您好!那么首先,我要代表灾区的感谢你们。我听说在这一次地震中T市也受到了影响,但是你们还是在地震发生后,第一时间就组织了医疗队在震后四小时就赶到震中,现在又转战到了这里。据我了解,医疗队的许多同志从一来到这里就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当中,许多人在救援中每天连续工作近二十个小时。”
从一听到“T市市医院的医疗小分队”,我就不由自主的放慢了手里的活计,让手底下没有任何的声响。我注意地听着,只听见一个男低音响了起来。“是这样的。灾情就是命令;尽最大的努力救治灾区的伤员是我们医护工作者应该做的。这一次地震发生后,我们医院很快准备了相应的车辆和设施,从报名参加救援的五十多位同志中选了十一名最优秀的医生,组成了两个医疗救护小分队。我们的这些同志,他们既有高超的医疗技术,又有强烈的救死扶伤的精神。在地震灾区,为拯救生命,我们的每一个队员都表现出来医生强烈责任感。现在,正在这个临时医疗救护点里做手术的,是我省着名的胸外科专家陈清明主任。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现在他正在救治的是一位……啊,陈主任出来了,还是让他来介绍一下手术的情况吧……”
我一怔。那么,他是在那个最危险的地方。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这些天以来,我一直以为他会是在同一座小城里忙碌。我也曾想象过他会像给老张做手术的那位医生一样,在聚光灯下,虽然手边的手术器械会不时地“哗哗”作响,可他依旧用沉稳的双手继续自己的手术。虽然我没有见到过他,但是,我相信他一定就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可是,他不在这个渐渐平复下来的小城里。他在离我很远的地方,那是一个危险的地方。我甚至没有放下手里拿着的菜,就站在了电视机前面。我站的很近,好让自己看的更清楚一些。
是他。他显得憔悴、疲倦;可是脸上的表情既凝重肃穆,也很谦虚亲和,和平时的他没什么两样。因为发生了地震的缘故,他去到了那些几乎变成了一片瓦砾的村庄,每一天都会见到让人断肠的生生死死,听见深重难捱的j□j悲鸣。也许,作为医生,二十几年的工作经历足够磨练他的坚韧,所以在这里,他还是能够保持医生必须保持的冷静。他慢慢地、清晰地说道:“这是一位胸部损伤病人,我们及时地进行了剖胸探查,做了相应处理。手术很顺利,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陈清明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话筒继续转交到了副院长那里。“这一次地震中,像我们陈主任介绍的这种情况是很多的……”我看到在刘副院长介绍这些情况的时候,他旁边的陈清明走开了,似乎是有人在叫他。他走出了画面,可是我知道此时此刻他就在那里,虽然疲惫已极,但是肩上仍然扛着一位医生无法放下的职责。刘副院长在继续刚才的谈话。“……这些伤员中,有一些情况比较危险,我们做了一些先期的处理之后,就通过直升飞机紧急送往省上在人员和设备上比较有实力的医院做进一步的治疗。由于运输力量有限,有大量的伤员必须留在当地治疗。好在我们的工作得到了省政府、省军区的大力……”刘副院长的话被打断了,有人跑过来向他说邻近的一个村子里又发现了一个危重病人。刘副院长转而向记者介绍道,这个截肢手术病人两天前做过手术,之后被安置在村卫生所里。现在突然出现了感染,情况比较危急,他们必须马上赶过去。
“远不远呢?”记者向刘副院长发问,没等刘副院长回答,就又问道,“我们可以一起过去看看吗?”
“当然,当然。就在附近的村子,开车大概只要十分钟左右……”刘副院长一边说,一边就急着往车跟前走。
摄像机一转,画面就转向了那两辆满是灰尘的救护车上。我再一次看见了陈清明的身影。他已经站在了最前面的一辆救护车前,正在打开车门,准备上去。然后,他就上去了,刘副院长随后也上了这辆车。记者急急忙忙地跟着,但是采访车开过来还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所以这几分钟里,我看见的全是T市市医院医疗救护小分队的这两辆车的画面。它们在崎岖的路上小心翼翼地颠簸前行。画面之外记者说道:“这条路本来是这个封闭的村庄通向外界的唯一通道,那么前两年实行‘村村通’工程,国家投资修建了一条平整的柏油路,但是因为地震造成的破坏导致路两边山上的山体滑坡,再加上从昨天夜里开始到今天早上,这里下了一场小雨到中雨,那么现在要通过这里是有危险的。那么早些时候,专门的部门已经派人去山上勘察去了,据接到的报告来看,我们只能够希望……”记者的话音未落,在错落开的几声尖叫中,只见一片黄土飞扬,一大片山坡已经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像卷起的巨浪扑下来,正好扑落在了最前面的那一辆车的车顶上,它马上就不见了。随着山坡滑下来的灌木杂草和泥土石块一起仿佛瞬间就堆起了一个巨大的坟墓。自然在显示了它猛烈的力量之后,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只有扬起的黄土在人们的尖叫声中不愿意就此安顿下来,它们像一个得意洋洋的魔鬼,把邪恶的大氅使劲一挥,那到处弥漫的黄土就冲到了摄像机的面前,画面变成了模糊的一片。
我的耳边也响起了一声低低的尖叫。那是我瞪大了眼睛在尖叫,可是我自己却几乎没有意识到这回事。菜掉在了地上,我的痉挛的双手捧住了冰冷的、毫无知觉脸颊。我完全麻木了,只有那颗心脏先是在一两秒里停下了工作,然后就开始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暴烈的力量在猛烈地跳动。我听得见它马上就要跳出胸膛的声音。我只听得见它的声音,其余的声响在这个世界上都沉寂了。在摇晃的、模糊的画面中,我仿佛变成了一个幽灵透过一片虚幻置身其中,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在恍惚中只看见慌乱的人影在飞扬的尘土中开始了奔跑,跑向那个刚刚形成的像坟墓一样的土堆,可是我自己却是寸步难移。接着,在一片模糊壮烈的飞尘中,人们开始拼命地挖掘。渐渐地,我能够再一次听见记者的声音。他说起话来显得有点飘渺,还有点语无伦次。“我们之前没有得到确切的警告……可是,的确是有人警告过……现在大家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