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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短篇小说(第二十七辑)-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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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当你傻冒呢。于是就不点了。他呷一口咖啡,继续同她侃武侠。
    王家汇正聊到兴头上,沈妩媚突然问:“会搓麻将?”
    关于这个问题王家汇思考了足足一分钟。王家汇是不搓麻将的,但因为社会上有这
么一种思潮,认为不抽烟不喝酒不搓麻将就不是男子汉,于是王家汇也就说:“搓,天
天搓。”
    沈妩媚却说:“搓麻将不好。”听了这话,王家汇脸就红了。他想,自己是聪明反
被聪明误,表现拙劣。于是王家汇再无心致聊,看看表见时候也不早了,就示意女孩走
出了新世纪。
    来到街上,女孩竟靠了过来,说:“如果以后我们结婚的话,这种地方就不用来了。”
    王家汇听了,不觉一愣,心里涌出暖烘烘的感觉。一时王家汇很想抱抱这女孩,但
初次见面不敢造次。按惯例,王家汇要了女孩电话,然后把她送回家。
    回家路上,王家汇竟满脑子都是沈妩媚的影子。

                                       三

    王家汇回到家,见家里灯还亮着,知道他爹妈还没睡觉,等着他的消息。他不想同
他们多说,就迅速钻进了自己房间。老王见状,意味深长地对老伴使眼色:看来不妙。
    第二天是星期天。儿子对昨晚的事讳莫如深,好象压根儿没相亲之事似的。老王仔
细研究儿子的表情,也看不出个究竟。没法只好打发老伴去打听儿子约会的情况。老王
知道,儿子同妈还能说几句的,只可惜老伴糊涂,常常听不出儿子话里的话。
    过了半小时,老伴从儿子房间出来了,老王就问老伴怎么样?老伴说起沈妩媚昨晚
问儿子会不会搓麻将儿子说天天搓这事。老王听后直骂儿子糊涂,他实在搞不懂年轻人
为什么喜欢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流氓,似乎五毒俱全才算得上男人似的。老王想,看来这
事砸了。于是他叹了一口气。老伴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这时,老王的大女儿王家娴回来了。王家娴叫“爸妈”,老王却不吭声,只是皱了
皱眉头。但家娴视而不见,把带来孝敬父母的一包虾仁交给母亲(虾仁是家娴单位刚分的,
但她不想拿回自己家,供自个丈夫享用,她认为丈夫吃了这东西搞女人就搞得更欢了)。
母亲把虾仁放到冰箱里,就和女儿进了房间。
    老王见不得这个女儿,一见就来气。本来老王一直宠女儿,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也
许太娇惯她了,她做什么事都意气用事。一开始老王只觉得女儿没一个要好的女伴,一
个人独来独往,不会团结别人,后来才知道女儿同女的合不到一起,但同男的却是一拍
即合,不到二十便交了一大帮男朋友。交朋友倒也罢了,问题是她交的那些朋友老王看
不惯,这些男的有些把头发蓄得老长,看上去不男不女的,难受;有的过了十点还来敲
门,也不顾别人是不是已经睡了,一点教养也没有。据说这些人是作画写诗的,但老王
认为他们能搞出名堂来那是狗屁。老王很担心女儿,做女儿的思想工作,要她交友小心。
女儿却一点也不在乎,愣头愣脑地说,他们是艺术家。久而久之父女之间就有了矛盾,
老子认为女儿愚蠢,迟早要吃亏的;女儿却认为老子管得过多,干涉子女自由。后来老
王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女儿竟替老王找了个四十多岁的女婿来,据说这个男人是写诗
的。这个男人不但结过婚而且有个十多岁的儿子。老王知道后气得差点晕了过去。想当
年隔壁的老张家的丫头找了一个红毛老外,老王曾嘲笑过老张,问老张当岳父大人的滋
味如何,老张只得苦笑。如今女儿竟找一个四十好几的人来,简直比红毛老外还不如。
于是一场家庭大战在所难免。女儿带男人来,老王就是不见。女儿认为老王不近人情,
要老王对那男人道歉。老王哪里会肯,不但不肯,还要女儿同那男人断了关系,否则就
要脱离父女关系。女儿觉得老王不能理解她的崇高爱情,就毅然出走,同那男人同居去
了。这事对老王打击很大,从此老王就不再过问女儿的事了。果然,后来女儿同那男人
结婚后并不幸福,那男人到处寻花问柳,根本不顾家娴。吃亏的当然是女儿,女儿没地
方诉苦,就回家对母亲说。老伴当然转述给老王听,但老王听了虽然心里痛,却从来不
发表意见。老王觉得女儿使他寒心。
    老王认为儿子虽也不争气,但比女儿好多了,至少儿子安份守己,让人放心。
    家娴这天回家倒并没有不开心的事。她男人的德性她也习惯了,习惯也就成了自然,
再说男人去搞情人,她家娴也可以呀!家娴对男人也是很有吸引力的。她这天回家主要
是看看老父老母,经过一番波折后,她虽然还认为父亲脑子不开化,跟不上形势,但本
质上他的所作所为是为了她好,再加上父母毕竟老了,做为女儿也该尽点孝道。
    家娴在母亲房里同母亲说话。开始,她担心母亲又同她说些诸如“女人青春短暂,
还是趁早生个孩子,安定下心来”或“你也是成家的人了,要守着家”之类的陈词滥调,
这些话她差不多都会背了,每回母亲总是这么说,很没意思。但今天母亲没说这些,而
是说儿子王家汇的事。原来父亲在操心家汇的终身大事。
    母亲说:“昨晚见了一个,也不知谈得怎么样,你弟就是太老实了。”
    家娴说:“这种事你们就不要操心了,别看我弟家里屁不放一个,他油着呢,让他
自个找去。”
    母亲却突然生气了,说:“你别说风凉话,你什么时候关心过你弟,哪个做姐的不
给弟弟介绍对象?”
    家娴见母亲生气,有点莫名其妙。家娴想,她同母亲是越来越没话可讲了。可家娴
实在也没什么女的可以介绍给弟,她家娴虽是女人但最看不惯的就是女人了,她觉得同
女人在一起实在没劲,合不到一起。家娴只同男人交朋友。
    家娴为安慰母亲,就说:“我以后注意着,有什么合适的就介绍。”
    母亲说:“你弟在房里,你去劝劝他,叫他别伤心。”
    家娴点点头,就去了弟弟房间。走过客厅,父亲警惕地看看她,好像她要搞什么破
坏似的。
    家娴进去时,家汇正躺在床上看金庸。家汇见了姐,也没什么表示。家汇有点看不
起姐姐,觉得姐头脑简单,直线思维,可常常做出真理在握的样子。当然姐的勇气是有
的,可这勇气也是因为头脑简单才造成的。家汇知道姐今天必定要用过来人的口气向自
己说教了。
    果然,家娴没经过必要的铺垫就单刀直入地说:“弟,我算是看穿了,根本没他妈
的什么爱情,只有情欲。所以,弟,找谁都一样,你梦中的那位根本不存在,只是你一
厢情愿罢了。”
    家汇冷冷地看着姐,他越来越觉得姐是一个悲剧人物。老王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姐
弟俩在聊什么。老王觉得女儿肯定不会有什么好话。他怕女儿把儿子带坏了。老王认为
在终身大事方面,女儿与儿子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女儿有点不着边际,儿子才实实在
在。老王觉得做人应该实实在在。
    老王不想让姐弟俩说得太多,就走进房间,粗暴地说:“家娴,你弟这几天累了,
让他休息休息。”
    家娴正在高谈,被老王打断,意犹未尽,就不那么理智了,她高叫道:“爹。”
    家汇看着父女两个,心里暗暗地乐。

                                       四

    老王其实对儿子是过分放心了,这几年他的儿子王家汇的情感也没闲着,而是浪费
到一个有夫之妇身上了。
    有夫之妇叫张可悦。
    张可悦是王家汇的同事,只不过不在同一层楼上班,王家汇在二楼,张可悦在四楼。
张可悦虽已结婚,年龄却比王家汇要小,是比王家汇晚一年分来的大学生。王家汇最初
对张可悦的好感可追溯到张可悦来单位报到那天。那天,张可悦长发披肩,上穿一件宽
松衬衫,下身是一条天蓝色真丝裙裤,显得风情万种,让当时正在门卫同门卫老头下象
棋的王家汇看得目瞪口呆,大有惊艳的感觉。那天王家汇见了张可悦,再也无心下棋了,
连战连输。当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弄清这女的来历。
    王家汇很快弄清楚张可悦的一些情况,让他失望的是张可悦已经名花有主。王家汇
也就没了别的念头。一年后,张可悦结了婚。虽是如此,王家汇平时还是喜欢和张可悦
玩。单位搞舞会,王家汇也爱请张可悦跳。他俩配合也是很默契的,王家汇觉得同张可
悦跳最能显示他的舞技。有时一场舞下来,王家汇只请张可悦,不请别人。同事们因此
有了戏言,说王家汇独占花魁。中午吃饭,王家汇也爱同张可悦在一起。有时他俩只要
谁先排着队,见另一个姗姗来迟,也会替对方带一点。总之,他们相处是不错的,只是
没往那方面想,至少王家汇没往那方面想。
    可有一天,张可悦在外面打来一个电话,叫王家汇出去,她在公园等他。张可悦电
话里的声音很严肃也很着急。王家汇就去了。王家汇一到公园,张可悦眼睛一红,流下
泪来。王家汇一时手足无措。原来这段时间张可悦同她丈夫很不愉快,两口子常常相互
指责,看不惯对方,弄得十分别扭。张可悦说,两人就像仇人似的,多说一句就吵。张
可悦又说,结婚真没意思。王家汇没想到张可悦竟同他讲这些事,不知怎么的他听说张
可悦同她丈夫不合就隐隐有一种快感。王家汇觉得应该劝劝她,又不知从哪劝起,于是
就笨拙地摸出一块手帕递给张可悦。不料张可悦接过手帕后哭得更厉害了。王家汇见状
心里生出痛来,他一直对这个女子很有好感,心里把她美化了,见她受了委屈,虽不关
他什么事,还是生出了保护欲望。人一动情就不那么理智了,总之那天他们拥抱了。不
但拥抱了,王家汇因为太激动还流了泪。当然这泪是甜蜜的泪。从此,他们的关系就非
同一般了。
    当然后来这事发展下去也让王家汇吃了苦头。现实是严峻的,爱也是挺累人的。而
他们的事又算不上光明正大,因而也就更累人了。久而久之,王家汇变得急于想摆脱或
改变他们的关系。但王家汇喜欢张可悦是毫无疑问的,有时候他真想娶这个女人。然而
他实在没有这么大勇气让女人离婚再娶她回来,那样的话,他老爹不知道会惊讶得怎么
样了。在这方面他倒很佩服他姐,姐前后左右也不想便找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来,把老爹
气个半死。他们家已经有了一位英雄好汉了,他就免了吧。
    既然不娶这个女人那就找一个可以娶的吧。王家汇觉得那个沈妩媚还算满意,那天
聊得也还过瘾,这几天,她那俏皮的神情老在他脑子里晃动,王家汇决定再约约她。
    这天到了单位,王家汇见办公室没人,就给沈妩媚打电话。拨号时他很担心张可悦
进来。张可悦是个十分敏感的女子,王家汇不想让她无端瞎猜疑。
    王家汇刚拨通电话,张可悦果真来了,并且穿了一件藏青色套裙(王家汇有一天说他
喜欢这衣服,张可悦也就“为悦己者容”,常穿这套衣服)。王家汇慌忙搁下电话。
    张可悦眼尖,就说:“怎么我一来就不打了?你打好了。”
    王家汇脸一红,说:“打不通。”
    张可悦本来是高高兴兴来找王家汇的,她已有好几天没约王家汇出去了,她今天特
意打扮了一番,想约王家汇去“老地方”的,但见王家汇神色慌乱,脸还一红一红的,
就酸酸地说:“是给哪个女的打吧?”
    王家汇说:“你又胡说了。”
    张可悦说:“给女的打也没关系,我又不会缠住你不放。”
    王家汇说:“我有什么女的呀,除了你谁还会看上我。”
    两人听了对方的话都有点不舒服,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张可悦严肃地说:“家汇,我总觉得耽误了你,真的,家汇,有什么
合适的你尽管找去,我没关系的。”
    王家汇知道张可悦是真心实意这么说。她是喜欢他,也想他生活正常。她同他的关
系也不完全是缝场作戏。张可悦又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这点常让王家汇感动),她是很
知道王家汇的苦衷的。但张可悦表现得越温柔越善解人意,就越让王家汇觉得抛下她找
别的女人有点于心不忍,有点不道德。于是王家汇也就在她面前装得十分忠实于她。
    王家汇就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别老那么说,烦不烦?”
    办公室里来了人。张可悦马上换上一张漂亮女人常有的甜笑,同来人打招呼。王家
汇被她刚才的话弄得心烦意乱,绷着脸坐在那儿。一会儿,张可悦就告辞了。张可悦大
声对那来人说,她要出去办点事。
    王家汇知道张可悦没事要办,而是去“老地方”等他。王家汇坐了大约十分钟,心
情稍稍平和了点,也就出了办公室去“老地方”了。
    张可悦果然在“老地方”。所谓“老地方”其实是一处临时房,前几年旧城改造,
张可悦父母曾在这里住过,分到新房后,父母就搬到新房去住了,这临时房却没还掉(张
可悦父亲在拆迁办有认识的人)。房间里堆了一点旧家俱,看上去还算整齐。这地方在城
边,来往人少,一般难得碰到熟人,这里约会相对来说比较安全。
    不知怎么的,他们这次见面彼此都觉得有点陌生。也许是刚才的不快引起的。王家
汇知道女人的脾气,女人因为自己是个有夫之妇,怕王家汇小看她,把她看贱了,因而
有种没必要的自尊。王家汇只好主动点。王家汇一抱住女人,女人就流泪了(他们每次见
面,女人都要流泪,这是因为她平时压力太大了)。女人的泪总能唤起男人盲目的冲动,
激起男人献身的崇高感。于是他们熟悉的激情又回来了。一会儿张可悦象猫一样温顺体
贴,迎合王家汇。
    他们都有点儿累,就躺着说话。一般在这种时候,张可悦就会说她的丈夫。王家汇
便默默地当听众。说来也怪,他对她丈夫是一点嫉妒也没有。
    张可悦说:“他也挺有才的,当年追我时,给我写了好多情诗。”
    王家汇听到“情诗”两字,就想笑。他想,看来也是个俗不可耐的家伙,说不定那
“情诗”还是哪儿抄来的呢。王家汇忽然觉得女人其实挺可怜,容易骗。
    张可悦又说:“爱情这东西长不了,你有一天也会厌倦我的。”
    她说是这么说,还是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王家汇没什么反应,想自己的心事。
    过了一会儿,张可悦又说:“我有时候觉得挺对不起他的,但谁叫他不像以前那样
对我好呢。”
    王家汇听了,心里发酸。一个人为了减少内疚感,总要在心里寻找各种借口来平衡
自己的,于是说话颠三倒四,行为无所适从。王家汇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清事物的本来
面目了,那就是他其实什么都不是,既算不上崇高,也没什么神圣可言,他只不过是个
不合法的偷情的人。

                                       五

    王家汇想明白了,既然他只是个偷情的人,那就不该再偷。他就给沈妩媚打电话,
约她见面。
    想起沈妩媚那张小脸,王家汇就笑了。这张脸让人愉快,不像张可悦那么令人感到
沉重。
    电话拨通了。王家汇笑道:“喂,还记得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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