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之路-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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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上帝含糊不清,趋向退化成一种生命之力或一种“非我们所属、执行公义的权力”。甚至信徒们越来越把他们信托的另一世界转向更关注这个世界中宗教的效用;他们确信上帝是改善这一世界的一种有益的假设,却不能同样地相信这一世界是为上帝的荣耀而被创造的。他们让上帝从属于尘世生活的需要,就会怀疑自己信仰自己的真诚。看来,他们认为上帝,像安息日那样,是为人们设置的。不能接受教会作为近代理想主义的基础也有社会性的缘由,教会在其捐献中已紧紧地同财产保护维系在一起。而且,他们与一种强迫性的伦理相关联,谴责了青年人毫无危害的许多乐趣,导致了大量在怀疑者看来无需那股残酷的苦痛。我了解热诚的青年们诚心诚意地接受基督的教诲;而他们发现自己与正统的基督教无法协调、也不与奔世者和宗教迫害的受害者为伍,好似战斗的无神论者。
国家。在许多时候和场所,爱国主义已成为一种激情昂扬、令人心眼的信条。莎士比亚时代的英国、费希特的德国。马志尼时代的意大利是如此;波兰、中国及外蒙古现在依然如此。在西方国家,它依然异常强大:控制着政治、社会支出、军备等。但是,明智的青年不能将之作为充分的理想观念而接受;他们看到爱国主义对于受压迫民族确实是极好无比的,而受压迫民族一旦获得自由,先前英雄的民族主义就变成压迫性的了。波兰人,这个自玛丽亚·特丽萨“挥泪攫取”领地、对理想主义曾满怀同情的民族,却在乌克兰以自己的自由实行了压迫。爱尔兰受不列颠的文明折磨历时800余年,后又以其自由立法禁止出版许多佳作。波兰人杀害乌克兰人,爱尔兰人恣虐文学艺术,这景象使民族主义即使对于弱小的国家,看来也是一种多少不太合适的理想。如果关涉一个强大的国家,其中争议更是强烈。对于捍卫其统治者背叛的理想中侥幸免遭杀害的人来说,凡尔赛和约并非十分鼓舞人心。那些在战争中声称自己为消灭战争不懈努力的人,结果都是各自的国度里成了鼓武主义的先导者。这些事实使所有明智的青年人清醒地看到,爱国主义是我们时代的主要祸源,如不能有所缓解,它必将置文明于死地。
进步。这是一种19世纪的理想,对于通晓世故的青年,它带着太多实用色彩。可测算的进步必须表现在微不足道的事物中,比如所生产的汽车和所消费的花生的数量。真正有意义的事物是不可度量的,而不能迎合吹捧者的方式。而且,许多现代发明趋向愚弄人们。我可以举出像收音机、步话机、毒气等例子。莎士比亚以诗的风格衡量了一个时代的杰出成就,但这种衡量方式已过时了。
美。关于美,有些东西听起来是老调的了,尽管难以说明其中的缘由。假如指责一代现代画家在寻求美,他一定会愤愤不平。如今大多数艺术家都似乎由于对世界的某种不满而激发灵感,由此,他们宁可经受刺痛,而不愿平静地满足。再说,许多种美需要人们认真悉心的态度,不是一个明智的现代人可能做到的。一个小城邦,如雅典或佛罗伦萨,有一个突出的公民,必自感高大无比。地球是宇宙的中心。人类是创造的目的,他的城市展出了人类的极致,而他自身又处于自己城市的巅峰。在这种情形里,埃斯库罗斯和但丁可以一味地品尝自己的欢欣与悲苦。他们感到,个人的情感非同小可,悲剧经历完全值得展现在不朽的诗篇中。然而,现代人,一旦不幸降临,便把自己作为一个统计学上的整体里的一分子而加以考虑;在他们面前,昨日与明日成了充满磕磕碰碰的凄凉行列。人本身多少有点像乖戾造作的动物,在漫漫的寂静中一出现简短的插曲,他们就会大惊小怪,叫个不停。“人类除了天然的需要外,要是没有其他享受,那和畜类有什么分别,”李尔王这样说过,这一观念驱使他疯癫,是因为它和当时社会格格不入。现代人对这个道理已很熟悉,却使他们只关注琐屑之事了。
真理。以往真理是绝对的、永恒的、超人的。我自己年轻时接受了这一观点,非虚度青春去寻找真理。但一大群敌人纷至沓来,极力扼杀真理:实用主义、行为主义、心理主义、相对物理学。伽利略和宗教法庭之所以针锋相对,无非是争论是地球绕太阳转还是太阳绕地球转。双方都认可这两种意见在思维方式上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他们的一致之处其实就是双方的误解所在:分歧只是语言的表达问题。过去,崇拜真理是可能的;实际上,虔诚的崇拜显示在人类自我牺牲的践行中。但要崇拜纯属人类的和相对的真理却是困难重重。根据爱丁顿的分析,引力定理是一种测量的近便模式。它并不比其它观点更为确切,就像米制并不比英尺和码更为准确一样。
自然和自然法则隐藏在夜慕里;
上帝说:“随牛顿去吧。”测量还可方便些。
这种态度似乎少了点正气。当斯宾诺莎相信某件事时,他总想着自己在享用上帝的神明之爱。现代人,或同马克思一道,相信自己受经济动机的支配,或同弗洛依德一样,相信在对指数方程或红海区域动物分布的信仰背后潜藏着某种性欲动机。无论哪种境况,现代人都无法获致斯宾诺莎的次悦。
假如这一诊断正确的话,治疗现代犬儒主义就不能仅仅通过说教。仅仅向青年灌输一些这样的思想,并不比他们的长辈那些陈腐的开导高明多少。开导只有当知识分子找到可以充分体现他们创造力的事业,这一治疗才会有效。我看不到任何处方,除了迪斯累利提供的那份古方:“教育我们的主子c”但它应该是一种更加切实的教育,而不是目前对无产阶级或贵族阶级惯用的那种教育,它必须是一种多少考虑真正文化价值的教育,而不是那种只是生产诸多商品而没人有时间去享用的带着功利主义的欲望的教育。一个人除非了解某些人体知识,否则就不许他行医,而一位金融家,除了只是关心银行核算外,即使对自己商业活动的各种影响连一点知识都没有,也还可以自由地操作经营。如果不通过经济学和希腊诗歌考试不能进行股票交易,如果政治家们必须掌握完备的历史和现代小说知识,这个世界会是多么赏心悦目!想像一下一位工业巨头面对这样一个问题时的情景:“如果你用小麦筑一个角落,这将对德国诗歌产生什么影响?”现代世界中的因果关系在细节分辨上,比以往更为深远复杂,其原因在于大量的组织机构的不断增加;但支配这些机构的那些人都是根本不懂自己行为后果的无知者。拉伯雷匿名出版他的著作,只是担心失去他的大学职位。现代的拉伯雷决不会写这样的书,因为他意识到匿名终究会被高明的大众手段给戳穿。世界上的统治者一直是愚蠢的,但是,过去的权力较之今日就小得多了。因此,与过去比照,今日寻找某种途径去确保统治者们具备学识与理智就更为重要了。这个问题不能解决吗?我并不这样认为,但我将谨慎行之。
(十一).人与昆虫
在战争和战争谣言里,当“裁军”建议及互不侵犯条约以空前的灾难威胁着人类的时候,另外一种冲突,甚至更为严重,较少得到人们应有的的注意——我指的是人与昆虫的冲突。我们习惯于做万物之主,我们不再有机会像穴居人那样惧怕狮虎、野象、野猪。除了互相对抗外,我们感到自己是安全的。但是,大动物虽不再威胁我们的生存,仍有些小动物咄咄逼人。在历史的长河中,这颗行星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向小动物让步的状态。若干世纪前,恐龙遍布于沼泽与森林。除了自相残害外,无所忧惧,坚信自己王国的绝对优势。然而,它们最终消逝了,让位给微小的动物——老鼠、刺狠以及与田鼠不相上下的小动物等等。恐龙何以灭绝尚无解说,但据估计是由于其脑容量太小,而且过度生长多角状的进攻性武器。无论如何,生命并没有沿习它们的样式而进展。成了兽王之后,哺乳动物便开始壮大其体形。但陆地上最大的哺乳动物——巨象也已灭绝,其他大动物也变得稀少了,只剩下人类及所驯养的动物。尽管人类的身材并不见大,但以其才智成功地为大众找到了赖以生存的食物。倘若没有小动物——昆虫和微生物,他是绝对安全的。昆虫最根本的优势是其数量。小小的一片丛林可以滋生如全人类数量的蚂蚁。另外一个优势在于我们的食物成熟前,它们就进行侵占。许多原本在一个相对小的区域内生存的有害昆虫,被人类无意地带到新的环境当中,结果是又给这些地区带来了巨大的破坏。旅行对昆虫及微生物是有利的。黄热病以前仅存于西非,但在贩卖奴隶中传到了西部欧洲。当前,由于非洲的开放,这种病又穿越非洲大陆逐渐向东蔓延。一旦传到东海岸,印度和中国这两个可以包括世界一半人口的国家就几乎难免遭受其害。昏睡病是非洲一种有着更大危害的疾病,目前它也逐渐地扩展蔓延。
有幸的是,科学发现了许多控制昆虫的方法。大多数昆虫受制于寄生虫,这些寄生虫杀害了无数昆虫,而幸存的那些昆虫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而且昆虫学家正致力研究和繁养这种寄生虫。有关他们的研究,官方的报道令人振奋;报道中满是这样的话语:“他应千里达种植者之邀去巴西了,以寻找甘蔗蝗虫的克星。”人们也许可以说,在这一对抗中蝗虫不会有胜利的可能。不幸的是,只要战争不断,所有科学知识都具有两重性。如,刚去世的哈勃教授发明了一种固氮方法。他的目的是增加土地的肥沃,但德国政府却以它去生产高含量的炸药,并在最近因哈勃教授要肥料不要炸弹而把他逐出国门。在下一次大战中,双方的科学家将向对方的农作物施放害虫。即使和平到来,也将证明不可能消灭害虫。如果人类的争斗在恼怒之下动用昆虫和微生物,就像面临另一次大战时他们必定会做的那样,那么昆虫将成为唯一的最高战胜者,这木是不可能的。也许,从宇宙观来看,这不必加以追悔;但是,作为人类的一分子,我只能为自己的同类对天长叹。
(+二)、教与规纪
任何严肃的教育理论必须由两部分组成:生活目标的概念以及心理动力学的知识,如精神变化的规则。在生活目标上持不同态度的人不可能希望在教育上达成一致。纵观西方文明,教育机构受制于两种伦理观念:基督教和民主主义。一旦加以认真考虑,这两种观念就互相不相容,正如德国明显表现出来的那样。我认为,在其相异之处,基督教更可取,而在其相通之处,两者都是错的。我所代之为教育目的的是文明,这一术语,就我所指,含有部分地属于个体、部分地属于社会的定义。在个体方面,它含智力和道德品质:智力品质指某种最低限度的一般知识、自身的职业技能,以及事实论说的习惯;道德品质指公正、仁慈和基本的自制能力。我要加上一种品质,既木属道德,也不属智力,但也许是生理学上的:热情与生活的乐趣。在社会中,文明要求尊重法律、人与人之间的公正。不以卷入持久地伤害人类共一部分为目的以及对于目的的手段之智力上的适应。
假如这些成为教育的目的,问题就在于心理科学思考如何才能实现这些目的,特别是何种程度的自由才有可能证明是最有效的。
关于教育中的自由问题,目前主要有三种思想派别,其差异部分在于目的,部分在于心理学理论。有些人说,尽管孩子们可能怎样顽皮,他们应该是完全自由的;也有些人说,不管孩子们是如何听话,他们应该完全服从管教;另有些人说,孩子们应该是自由的,而有了自由,他们还应该始终好好听话。这最后的一部分人比应有的还大得多;像成年人那样,孩子们假如是完全自由的,他们不会是尽善尽美的。自由确保道德完善的信念是卢梭主义的残余,并不适用于对动物和孩子的研究。持有这一信念的人认为,教育不应有任何绝对的目的,而应仅仅提供一种适合自发性发展的环境。我不能赞同这一派别,在我看来,它过分个人主义了,过分地漠视知识的重要性。我们生活在需要合作的社会中,期望着自发的冲动能产生所有必要的合作有点乌托邦气息。在有限的区域里生存着大量的人口,这只有归因于科学技术才是可能的;因此,教育必须传递这些基本的又必不可少的思想。那些允许充分自由的教育者是这样一些人:他们把自己的成功寄托在某种程度的仁慈。自制以及所有冲动无所羁绊的地方几乎不能萌发的熟练智力;因此,如果他们的方法不加以调整的话,他们的长处就不能长存。从社会的立场看,教育必须是某种比单纯的成长机会更加积极的东西。当然,它必须提供这种机会,但它也必须一种为儿童的精神和道德素质,这种素质不能完全由他们自行获得。
赞成教育中应有很大程度自由的观点并不是来自人的自然慈善,而是来自权势对承受者和施行者的影响。那些屈服于权势的人变得唯唯暗暗,要么反叛木羁,两种态度均有缺陷。
驯服者在这思想和行动上都失去了开创精神;而且,由受挫的情绪生发的怒气倾向于在欺凌弱小者中寻找发泄的出口。这就是为什么暴君体制是自身延续着的:一个人从他父亲那里所受罪由他强加于自己的儿子;让他记忆犹新的中学里所受的耻辱,在他成为帝国元首时被传到了“国人”身上。这样,一种过分强调权力的教育使学生变为可怕的暴君,在言行上都无力主张和容忍创新。对教育者产生的影响更是糟糕:他们倾向成为施虐狂式的训纪者,乐于引发恐惧,别无他求。由于这些人是知识的代表,学生所获得的便是知识的恐惧,这在英国的上层社会中被认为人类本性的一部分,但确实是权势教育颇有理由憎恨的一部分。
另一方面,尽管反叛可能是必要的,但其存在难以成理。而且,有许多反叛方式,而只有极小部分是明智的。伽利略是一位反叛者且又是明智的;平面地球理论的信奉者同样是反叛者,但是愚蠢的。认为反对权势在本质上是优点,不从习俗的观念必然正确,这种倾向是很危险的:砸坏灯杆或否认莎士比亚的诗人地位,根本达不到什么有用的目的。然而这种过分的反叛经常是过多的权势对富有朝气的学生压制的结果。一旦反叛者为教育者,他们时常鼓励学生蔑视权势,而与此同时他们又力图为学生们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尽管这两个目的难以相容。
我们所需要的,既不是驯服,也不是反叛,而是良善的性情以及对人对新思想的友好态度。这些品质部分地归于自然原因,这方面旧式的教育者注意得大少;但更多地归因于举足轻重的冲动受到挫折后,困顿的感觉需求的自由。假如年轻人要成为友善的的成人,在多数情况下,有必要让他们感到自己的环境是友善的。这就要求对孩子的重要欲望要有同情心,而不只是有利用他为某种抽象的目的奋斗的企图,如为了上帝的荣耀和祖国的伟大。在教育中,应该努力使学生感到值得去了解所教的东西——至少在这些知识是真实的情况下。一旦学生自觉合作,其学习就能事半功倍。所有这些理由有力地阐明了高度自由的意义。
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