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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千金买骨(上部)(出书版) by: 罪化-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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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派倦容,黑亮的长发上甚至还黏了刨花屑,俨然亲力亲为的模样。

  「你们来得正巧。」

  他话里难得带着七分的高兴,「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这几日我大都在山外的城里。」

  垂丝君道:「我们回程时已经知道了你的工程,的确出人意料。」

  殷朱离了然地笑道:「出人意料的是佛道一家吧?这事我也考虑了很久,拖着也不是个办法,想找的人,只会慢慢老了死了而已。」

  常留瑟忽然插嘴道:「原来殷大哥是想要找人过来,难道是要找和尚?」殷朱离这才将目光移到常留瑟身上,虽然依旧没多出什么好感,却还是淡然道:「这事是在我搬到崖下之前发生的,对你们来说该是没有任何交集。」

  常留瑟好奇得紧,怂恿道:「殷大哥不如说了,垂丝君经常在江湖上走动,若有相识的,也好帮着寻找。」

  「这。。。。。。」殷朱离蹙了眉有些犹豫。

  非是不想通过垂丝君打听,然而人情债欠来还去,实在非是他的本意。

  这常留瑟是何等精怪上刻贴上来道:「再说,垂丝君也未必就听说过那人,殷大哥也就当作闲聊这么一说,帮得上忙自然就立刻帮了,若不认得,也就至多是日后留十心眼,毫不费力的东西,殷大哥又何必介怀?」这话正说到了殷朱离的心坎里,他终于抬了头,问垂丝君道;「我来到这崖下居住已有多久?」「七年。」

  殷朱离略一沉吟,回忆道:「那事便是七年前的中原大旱,我原先定居的水潭干涸,不得已之下长途跋涉。

  我腿脚不便,又带着些美酒金银,路上现了财,结果遭人洗劫。

  我原修的是内法,毫无伤人之能,又断水数日。

  眼看就要被结果,半路却被一个游方的和尚所救。

  我当时脱水昏厩,那和尚便与我同路。」

  听到这里,常留瑟暗付:「果然是个和尚了。」

  又听殷朱离接着回忆道:「我修天师道,荤腥不忌、亦好美酒,而那和尚偏偏是古板迂腐。

  我生性孤高,七年前脾气尤胜今日。

  与他和尚两语不合,多有龃龉,最后竟上升到释道之争。

  现在想来也实在有些意外。」

  垂丝君道:「释道本不同路,素不闻历朝历代兴佛而必抑道、灭佛而必扬道的典故?你们这一路,怕是很快就散了的吧?」殷朱离却摇了摇头,伸出手指比了个数道:「两个月,我与他争辩了两个月。

  虽然可谓相看两厌,然而旅途寂寞,却又正需要人作陪。

  何况我行动不便,一路上有和尚照顾我周全,他做事沉稳可靠,没了他,我倒觉得不适。」

  听到这里,常留瑟已品出了一丝见怪味来:明明是一个和尚一个道土,为何听起来总有些暖味,倒像那清高小姐与冷漠书生一同落难的折子戏。

  更不用说眼下这事隔了多年的寻找,不惜千金修建释道双修的殿堂,只恐怕。。。。。。常留瑟在心底暗暗发笑,边上垂丝君只瞥了他一眼,就暗地里伸手过来在他背上拧了一记。

  小常慌忙收摄了心声上本正经地问道:「可不知接下来发生了何事?」「后来。。。。。。」殷朱离知道他是要听结果,便直截了当道,「后来和尚破了戒。」

  垂常二人一怔。

  股朱离继续道:「我与和尚来至一个村庄借宿,休浴时被人见了鱼尾,便以为是海中蛟人,竟说吃了我的肉能长生不死。

  于是整个村来堵,和尚带我逃,半路上被围住,很有些人上来张口便咬。。。。。。」说着伸手撩开了衣袖。

  浅蜜色的胳膊上,三个铜钱大小的粉色瘢痕,微微凸起,倒有点像花辦。

  「后来将养得太好了些,肉长过了。」

  殷朱离轻描淡写地说。

  常留瑟猜测道:「和尚调养的?那些憎家素食也能长肉?」殷朱离没有答话,依旧循着记忆道:「马车被十来个村民堵在盘山小道上。

  我被几个人拖下来咬了几口,和尚来救。

  那道不过两丈宽窄,下面撑的老松木,哪里经得起这么多人折腾?没一刻钟便塌了。

  和尚只顾抢了我,十来个村民大多跌落山崖没了性命,和尚后来去教,也只捞上来三四个尸首,他便认为是犯了杀戒。

  把我撇下就不知去到哪里了。」

  垂丝君听到这里,总结道:「那和尚的确有些过于刻扳,这事岂能自己身上?日常往来,他们又如何不知道山路的状况,只能说是糊涂送死罢了。」

  殷朱离摇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这倒我能体会一二。」

  常留瑟啐道:「那种吃生肉的也配与伯仁相提并论?我说是那和尚太迂腐。

  让他喝一壶老酒就什么都想开了。」

  话音刚落,立刻被殷朱离狠狠瞪了一眼,垂丝君也在背上又拧了一下,他忙住了嘴。

  垂丝君又问殷朱离道:「你可记得那和尚的法号!」殷朱离憾道:「和尚的法号,只在初见面时提过一次,后来起了争执,便一直以和尚道士相称,只隐约记得他的法号古怪,不像中原和尚。」

  垂丝君了然道:「那恐怕便是梵院的和尚了,中原由梵僧主持的寺院不多,我可以帮你打听。」

  顿了顿,又问,「你可记得和尚的样貌?」殷朱离点头道:「与你一般高下,肤色微黑、体瘦、五官端庄严肃,浓眉紧锁。」

  常留瑟在心中叹了口气,这算是哪门子样貌,只恐怕这样的和尚多着去吧。

  不过倒是还有重要的一点堪作线索,只是被殷朱离忽略了,于是他提醒道:「那和尚会武,这点并不多见。

  大哥可曾计入考虑?」垂丝君道:「倒是忘了,武僧这便更容易找了。」

  边上殷朱离听了常留瑟一声「大哥」,立刻显出诧异。

  心里薄有几分好奇,却按捺了不动声色,继续回忆道:「我还记得那和尚惯拿一根锡杖,穿得朴素,还有。。。。。。额心用红色画了一道。」

  说到这里,垂常二人同时噫了一声,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摩诃和尚。

  「怎么?你们可有认识?」朱离看出了些端倪,忙追问道。

  「那和尚武功不凡,江湖上说不定小有名气。」

  垂丝君见他恳切,正欲将摩诃之事说出,反倒被常留瑟捏了一下手心,硬生生将话噎住。

  却听小常代答道:「不认识,不过我恰好知道个寺院,里面的大和尚喜欢照额上整那种颜色,改天帮你问问便是了。」

  殷朱离几分狐疑地听了,想到这多少是个希望,也就由着小常摆布。

  这时候垂丝君才提起了正经事,当即顺手将常留瑟的左肩剥出来,叫殷朱离仔细察看。

  事实证明季子桑的调养得当,常留瑟的肩伤正有条不紊地恢复。

  垂丝君期许的恢复速度实在有些勉强,其实他本人也多少受过些皮肉之苦,理应知道伤愈的过程没有想像的迅速。

  殷朱离觉得没有必要再对伤口作任何处理,只是遣了常留瑟到听醴潭中吐纳运功。

  等到小常走进了洞里,他便将垂丝君顿到一旁,质问道:「方才听见常留瑟改口唤你大哥,你们难道又有了什么故事?」垂丝君心想事到如今无需隐瞒,便将那日在青楼办事、结契、以及后来寻回陆青侯遗体的事简单交待一过。

  殷朱离脸色忽青忽白,显然是大大地出乎意料,并且完全不符合他的看法。

  垂丝君已经作了准备要去听他的诟叱。

  然而殷朱离只是扶了扶额角,突然提起一件事来。

  「说起药,我这里倒是有件稀奇事,一直疑惑得不到解决。

  且说给你听听,看看时间上有没有什么关联。」

  事情其实很简单,便是大约在数月之前,谷里倾倒丹渣用的井中莫名其妙增多出近似药的微小成分。

  初时殷朱离只以为是炼丹的药物互相作用,然而数天之后重覆同样的配方,却再检不出药的存在。

  殷朱离说道:「现在想来,山宅里的池水乃是那口井的上游,而那些疑似春药的东西,恐怕就是从你的山宅里流出来的。」

  垂丝君听懂了他的话中之意:「你是说,常留瑟可能留有药,甚至于青楼的那场意外,也是他一手策划?」殷朱离也不表态,只反问道:「当时他可有哪个途径,能够得到药?」垂丝君低头思索了一阵,忽然想起了什么,只说:「我会回去查看。」

  常留瑟在听醴潭中催动内息,行气约两个小周天,感觉浊气自四肢百骸逸出,便慢慢起身,一边垂丝君早已不动声色地入洞来,递上布巾。

  又帮他将衣物一件件里紧了,带出洞与殷朱离道了别。

  二人回到崖上,垂丝君把小常放下,低声询问道:「殷朱离说的似乎就是摩诃和尚,你为何不让我说?」常留瑟叹道:「大哥一向英明,这事上怎么就糊涂了呢?我们看见的那摩诃和尚,衣衫褴褛,脚上又挂着锁链,分明是在赎罪苦修,想来对于过去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你把这事告诉了朱离,难道要他内疚自责?倒不如把和尚的現状探完整了再作计较。」

  垂丝君心里已装了别的事,也就不再多言,两人回了山宅,各归各处。

  当天晚上垂丝君便将棋叟叫了来,问他上次如何处置的那六个春宫内画瓶。

  棋叟不知其中典故,老实回答埋在后门头一棵竹子下。

  垂丝君去挖,却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与此同时,常留瑟将写给小季的第一封信卷细了,仔细塞进柳叶青脚上的小银管里。

  摩尼寺既然是在临羡,那么找季子桑来调查摩诃和尚,实在是最妥贴的选择,只不过常留瑟做这事,并不是单纯为帮殷朱离,即便是得了什么确切的消息,他也要先掂量掂量,看看有没有说的必要。

  天明时他把柳叶青放出去,简单用了早膳后便去练功:常留瑟原以为垂丝君见了他的努力一定会有些想法。

  然而整上午过去了,垂丝君始终没有出现。

  近午时,常留瑟怏快地走前院,却见惯常清冷的正厅桩布置一新,披红挂绿,竟比当日结契更为讨彩。

  他只当又有喜事,然而努力回想却不得半点头绪。

  最后只能认为是在庆贺垂丝君寻着了陆青侯。

  今昔两相对比,他立刻觉得那红绿刺眼,看得人头晕目眩,所幸这时棋叟棒着一碟糕点过来,见他望着锦缎出神,于是朗笑道:「过年过节,虽然俗气,但是吉利彩头总不可免。」

  常留瑟愣了愣,终于笑出声来,竟是春节要到了。

  午后不久,垂丝君回来了。

  常留瑟习惯性地贴上去,男人也没有避开,反而低头与他对视一阵,忽然叹了口气上协似地由他擒住了胳膊。

  春节将近,宅里上下都忙着釆办准备。

  垂丝君止常留瑟也相帮着几十老头拾掇些器物。

  小常很高兴地应了,他原本过的就是亲力亲为的苦日子,普通的扫地除尘、煎炸烹煮均不在话下,如是热闹地过了两日,就到了小年夜。

  这天一早落了场小雪,常留瑟倚在门边团手看着冰凌。

  垂丝君走过来说道:「待会儿一起去崖下,请朱离晚上一叙。」

  常留瑟点头应了,两人约好一刻钟后在后门见面,来时垂丝君手上却多了两个大竹篓。

  小带接过其中一个,发现里面竟是里外一整套簇新的衣服。

  他疑惑道,「这是要去干什么?送衣服么?」垂丝君讶异道,「你难道不知除夕需要沐浴徐尘,以期新的开始?宅子今日所有人都要沐浴,而我则习惯在这一日去听醴潭。」

  常留瑟从小缺人管教、礼裕讲得不多,这番听了才记在心中。

  却又突然明白这是要二人共浴,心中顿时惊喜起来,却依旧低垂着脸,一语不发地随垂丝君下了谷。

  谷中依旧冷清,满地凌乱也丝毫末见收敛。

  垂丝君敲了水府的门,未育人应门,便知道殷朱离不在谷内。

  于是拿了早准备好的请帖插到门缝里。

  常留瑟问道:「你这样邀请了,可是殷朱离腿脚不便,又怎么能上得去山顶的宅院?」「他自然有办法上来,你不必担心。」

  垂丝君回答,「有水的地方就难不倒他。

  我们且顾自己去沐浴罢。」

  常留瑟一听沐浴三字就有些脸红,却又生怕垂丝君反悔了似的,紧紧跟在他身后。

  沐浴与寻常练功不同,不仅要提神健气,需该彻底清除身上的污垢,那听醴潭水已经被殷朱离做了些特别处理,比往常清澈许多,更透出一股有别于寻常药材的芳香。

  垂常二人各自放下了竹篓,一件件解脱了衣裳,相继走入水里。

  垂丝君竹篓里还有一种软木作的浮盘,在上面搁了布巾与夷皂并植篦等物,便在二人之间的水面上漂着。

  沐浴并不是喝茶会客,不需要寒喧客套,然而饶是如此,垂丝君坐在水潭这边,看着小常头顶布巾直把半张脸埋入水中的模样,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你没有必要那么紧张。」

  虽然紧张有紧张的原因,而那原因垂丝君知道。

  午前他下山去了城里的青楼,曾经服侍过常留瑟的紫嫣姑娘已经赎了身,他便只能向老鸨打听。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调教开苞破菊的清倌所用的药,一切果然都是常留瑟的杜撰。

  垂丝君回想起那夜自己反常的痴狂索求,只恐怕也与常留瑟脱不了干系。

  自己与他之间的情缠,根本就是高布下的棋、织就的网。

  乍听殷朱离提起药的时候,垂丝君心中确实不岔,然而当一切得到证实,他却反而平静下来。

  被人欺骗了,应该气恼,那么被人爱上,是否应该感激!而如果是爱上了以爱为名义进行欺骗的人,又该如何处之?垂丝君半睨着眼睛,看着身边慢慢挺直了腰板,靠近过来的人。

  「现在是沐浴,不是练功。」

  他缓缓说道,「若不清洁干净,是会把秽事带进来年的。」

  「大哥说得在理。」

  常留瑟听了他的话,忙从浮盘中取皂抹在身上。

  又伸了指甲使劲在身上扒抓,白玉似的背上顿时显出几道抓痕。

  垂丝君见状,一手取了布巾涉水过去。

  「平时就是这么挠的么?」他吩咐道,「别动,让我给你擦。」

  说着他便拿布巾蘸了水,在小常背上推着。

  常留瑟记得以前拜师学艺的时候,师兄弟间也偶有互相搓背的习惯。

  但多数是戏谑打闹,辈分高的总会将辈分低的压住,用力地搓掉他们背上一层皮。

  相较而言,垂丝君的力道十分温柔,更像在侍弄一件精巧的陈设。

  被人珍惜的感觉让他陶醉,浑身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常留瑟的颈背光滑,沾了水膜的肌肤更显幼嫩,冬季里的白色似乎都与冰雪有些近似,而小常的身体却带着些生嫩石榴子的浅红。

  垂丝君垂下眼帘,不知不觉中停了手上的动作。

  常留瑟只当是搓洗已毕,忙转身捉了块布巾在手里,绕到了垂丝君身后。

  「我也来帮大哥搓背。」

  垂丝君愣了愣,没有立刻拒绝。

  那常留瑟便有样学样,将男人散在背后的黑发持向胸前,再执起布巾似模似样地搓洗,却不敢多用力道,只是描花画图般侍奉着。

  垂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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