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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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其实他没必要说这个的。
他又低下头去吃饭，然后，又抬起头来。
“小唐，你去过台东吗？”
“没有。”
“想不想去渡个假？”
我没开口，只是用眼神问他。
“我最近接到一个工作，打算到台东一趟。”
“我没空。”酒吧就算是例假日也不休息的。
“请个假就好了。”
我蹙起眉头，不再开口跟他说话。
说了没空就是没空。
“小唐小唐，你朋友说你要去台东啊？”星期六的晚上，夏军坐在酒吧里，跟以往不同的是，他竟主动拉了小玲说话，小玲跟他说完话后，兴
冲冲地在休息室里向我印证适才听来的消息。
微怔。我没想到夏军竟然会有这样先斩后奏的举动。
我明明跟他说我不去。
“我没有要去。”
“可是他已经帮你请好假了，K那边也同意了。”小玲张大了眼睛，以天真的表情说著。
他竟敢这么做！“小唐，你生气了？”小玲小心的把头低下，从下面窥看著我的脸。
“没有。”
但愿我的语气跟平常没两样。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不去吗？”
晚上夏军等我下班后，就跟著我一起到我家。
他一带上铁门，我就开口问了。
“我觉得你应该要休息一下。”
“不需要。”
“东部的景色很漂亮，你只要去看过了，一定会喜欢的。”夏军劝说著。
“不必了。”
“你的假都请好了，如果你不去，那不是平白浪费那几天的假吗？”
“那是你自作主张！”我愤怒地瞪著他。
“小唐，你得出去走走。”
我随手捉起桌上的东西往他身上扔。
他躲也不躲地让那物件击中身体，然后掉落在他脚边。
看到他一脸关心我的表情，我直接对他说：“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滚。”
我让他走进我的生活，我让他以朋友的身份待在我身边，但从没给他干预我生活的权利。
他算什么？
不过是一个刚认识不久、自称为我朋友的人！
他一厢情愿，但我没有任何义务要配合他！
“这不是怜悯！”夏军变了脸色。
“要不是什么？”我白眼看他。
“你知道的！”他张大了眼，竖起了眉，瞳孔里像有什么在燃烧著。
我闭起口。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唐，你不要不说话。打从一开始我就对你说过了，我喜欢你！”他抓著我的肩，硬是让我的脸朝向他。
“我是……”
“我知道你是爱滋病带原者！我知道！但那又怎么样？”极紧抓著我的双肩，手里的温度快灼伤我了。
“你疯了。”我打从心底觉得他是个疯子，这一刻我开始害怕起来。
夏军平素那稳重而诚恳的表情，此时染上了疯狂的神色，那不是失去理智的疯狂，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激烈情感，驱使著一个人做出平
常绝不可能做出的行为。“——或许是吧！也许我真的开始疯了，在遇到你的时候，这样的感情就越来越强烈，自然会有像现在这样的举动…
…”话里有著极力压抑却依然从容的语气，一片静默。
他跟我都没再开口说话，夏军激动的情绪也渐渐平缓下来。
他没有松开我的肩，似乎正出神地想著一些事。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即使知道了你是爱滋病带原者，这样的心情依然……”他有些哀伤地说著。
“生理欲望！”
“所以你边想著我边自慰？”我脸色冷了下来。
我没有当别人性幻想对象的癖好。
“……总比当场压倒你好……”他嚅嚅地吐出。
我说不出话，像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哽在喉头，让我连气都吐不出来。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想和我做爱的人？
我笑了。
把身体靠向他，轻轻地在他耳旁说：“……你很想和我做，但是因为我身上有爱滋病，所以不敢，对不对？”
隔著布料，我抚摸他跨下部位。就在几天前，我亲手触碰过里面的东西。
“我那天有没有让你舒服呢？”
“……小唐……”
“有爱滋病其实也没关系，我照样可以让你发泄的……虽然肛交及口交不能做，但还有别的方法呀！你放心，这是我的老本行，我保证让客人
你满意。”
夏军再次愤怒了。
“小唐，你不要这样！”
不要怎样？我用眼神问著。
“你嘴上虽然这样说，但你心里其实是在鄙视我，不是吗？”
我一凛。他说对了。
“我先声明，的确，我对你的身体抱有遐想，但我不抱你不是因为你有爱滋病，而是因为我尊重你的意愿！我不想做令你讨厌的事！你根本不
喜欢做爱这件事不是吗？你过去一直都不喜欢那些跟你交易的男人，不是吗？”
耳旁像是响起了火车尖锐的煞车声，整个脑袋都在嗡嗡作鸣。
曾几何时，这个男人看透了我的一举一动？竟连我的想法他也了解了。
“我单方面、一厢情愿的情感，我不要求你一定要接受。对你的身体有遐想，让你不舒服，我请求你的谅解，因为这种生理反应我没有辨法控
制。但是，请你相信我，我接近你不是为了你的身体，而是为了这个！”
他伸出右手，贴在我的胸口上。在血肉下面，是我的心，正在跳动著。
“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我只是想让你开心而已……”
他说著说著，眼睛里开始有了泪水。就像个不好意思的大男孩，他放开手，转过头，拼命的眨眼，想把眼泪眨掉，却眨下了泪珠。
我有些看呆了。
头一次看到一个男人落泪。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有些木直，有些害羞，尽说些普通人根本说不出口的话。
他的眼泪一掉，我的心也跟著软了。
怪人一个。
“你什么时候去台东？”等到他背著我把眼泪擦乾后，我问了。
他惊喜地回过头来，抓著我的肩头：“你答应跟我去了？”
“什么时候？”
“后……后天！”
“怎么过去？”
“我开车！我们从基隆、宜兰、花莲，一路开到！如果你路上累了，随时都可以停下来休息，我们可以边走边玩！”
“你帮我请了几天的假？”
“五天。”他伸手比了五。
真是帮我请了一个长假啊！
看到我有些阴郁的脸色，他收敛起开心的笑脸，有些不知所措地问：“小唐，你还在生气吗？”
我冷冷地抬眼看他。
明明年纪比我大，为什么这些地方却这么像小孩子呢？
生气？之前的确是气他，甚至动过把他列为拒绝往来户的念头。
我不要一个对我身体有欲望的男人跟在我身边，但他却说他接近我不是为了我的身体，而是为了我的心……
要心有什么用？每个人的心都不相同，就算是本人也不见得能够完全明白自己的心，那样虚无缥缈的东西要如何得到？得到了又能如何？
人是孤独的，妄想求取这样的东西，最后只是徒劳无功。
可是他却为了这样的理由落泪……无法理解，但我却因为他的眼泪，不再在乎他之前的话及擅作主张。
我也变了吧！
变成一个跟昨天、跟上一刻不同的我。
夏军开车载著我往东部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的，不时绕到一些小路上，往往都有一些出入意料的景色等著，然后他就会拉著我下车，散散步，
休息一下。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若是以开车的路程来算，其实只要一天就可以到台东，但我们花了两天的时间，才刚踏入花莲县内不久……
“小唐，你是不是累了？”把车子停在路旁，夏军一手握著方向盘，一手用手背触碰著我的额头，小心地观察我的脸色。
“我是瘦了点，但没那么弱不禁风。”不著痕迹的避开他的手，我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他在顾虑我的身体，但其实是他多虑了。
有些爱滋病患者的确常常发生突发性的疲累感，有时疲累的感觉会持续很久，进而影响到个人生活。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明明没做什么事，
但就是累得不得了，手脚都无法自由活动，但那也只是偶尔。其实只要不过度劳累，患者跟平常人其实没两样。当然，这是指在潜伏期时。
一路上我都是坐在车里，只要倦了就睡，开车的人是夏军，就连行李也是他提的，我根本没做到什么劳动，怎么会累？
平常在酒吧里工作都胜任有余了，不过是一趟小小的旅行，算得了什么？这种时候来问我累不累，不觉得奇怪吗？
“那好，我们下来走一下好了，闷在车子里很难受的。”他大咧咧地张开嘴笑著。
看他开了驾驶座车门，我也跟著开门下车。
两个小时前才下来过，现在又下车了。
照这种速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台东？
“小唐，过来这边。”夏军在前面兴奋地挥手叫我过去。
我乖乖地提起脚步，跟在他后面走著，从—…道小山坡往上爬，大约五分钟的路程，在夏天喧嚣的蝉鸣中，我听到了溪流的声音越来越大，果
然，爬到顶点，看到一道细长的瀑布从约三公尺高的地方落下，形成我眼前一座小小的清彻水潭，水的深度大约是到人的腰部吧，水质乾净得
连底下的小石头都清晰可见，同时也让我有下水嬉玩的冲动。
“把鞋子脱掉，下来泡泡水，很舒服的。”夏军已经脱掉鞋袜，走到水池里去了。
我脱掉凉鞋，打著赤脚走进池水。我没有再往池心处走，只是待在浅的地方，让那冰凉的清水漫盖过我的脚掌，凉意从脚上传上，夏天的炎热
也因此而驱走不少。
“小唐，再走下来嘛！”
夏军毫不在意他的长裤，直接走到池心，站在那里怂恿著我。
“我在这里就好。”湿透的长裤贴著皮肤的感觉并不好受。
我抬头看了一下周围。这里其实离马路很近，但可能是因为位于小马路旁，这里除了我们，我没看到任何人。小瀑布沿著山壁冲下，旁边有许
多巨大的石块堆积著，大概是下雨时分随著滂沱的大雨滚落到这里的吧。水潭的水另外形成一条涓涓细流，往山壁边的一个小沟槽流出，就像
条小河似的。
我随便搬了块石头，拍乾净以后，就直接坐了下来，两只脚还泡在水里，算是去暑。
好悠闲，好自在。
跟著夏军来这一赵也挺不错的。
像想起了什么东西，夏军忽然踏出水潭，急忙地对我说：“小唐，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车上拿个东西。”
裤于跟鞋子都是一片湿，一步一水印地跑了出去。
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车上还有什么东西要拿的吗？
没多久夏军的身影又出现了，侧背了一个黑箱子。
那个箱子打从出发的时候我就在后车厢里看见了。一直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装了什么，里面似乎装了什么贵重物品，沉甸甸的。这一路上也没
看夏军把他拿出车厢，就一直锁在后面。
他小心地开了锁，里头的东西我从没见过，看起来像是……录音用的东西？
在看到夏军把一卷像录音带一样的东西放进机器里面，再拿出一个似乎是麦克风的奇异物品时，我突然明白这器具是做什么用的了。
“等一下要请你忍耐，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喔！”说完，夏军伸出食指竖在嘴前，比出一个安静的手式。
我看他操作著机器，把麦克风拿到靠近水潭的地方。
旁边有小瀑布水花飞溅，树林里传来蝉鸣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混进了鸟儿的几声鸣叫。水柱的冲击声，溪水的流动声，蝉叫鸟鸣。
我把头靠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突然有种错觉，好像连石头都有了心跳声。
“小唐，你要不要听听看？”
夏军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录音，戴上了耳机听起刚才录的成果。
我起身往他那边靠，他把两边的耳机全让我戴上，倒带，放音，我从耳机里听到了刚刚才听过的声音，只不过，声音更加纯净，有一些细碎的
杂音全都消失了。
我拿下耳机，问：“录这个做什么？”
“要用在音乐上的。”
“音乐？”
夏目军收回耳机，小心地把器材整齐收好，录音带取出放在箱子的另一角落，然后盖上，落锁。
“现在不是很流行什么自然音乐吗？在家里头听大自然的声音……把自然的跟音乐结合，作什么SPA疗程，也有人把这些自然音乐用在治疗精
神方面的疾病，例如忧郁症、躁郁症……之类的，反正是看人用的……我这次接的就是要录制出这样的CD，所以得出来收音。”
“收音？”是我不懂的名词。
“哎……就是……找到好听的，把它录下来，之后再带回去和我已经作好的曲子混音。”
“混音？”
“……我只会做不会解释呢！回去台北以后，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带你去我的工作室看一下就知道了。”
他搔了搔头，有些困扰地说著。
我看著夏军，突然深感自己的无知与贫乏。
对他，我涌起了探究的欲望。
“你是什么科系？”
“咦？你问我大学的科系？”他有些吃惊地回头看著我问。
毕竟这是我头一次主动询问他的过去。
他欣喜地回答：“大众传播。”
“大众传播……有教音乐创作吗？”在我的印象中，所谓的大众传播指的不外乎是电视、电台的制作主持，但是我听夏军之前的说法，他似乎
是在创作音乐曲子……没有音乐底子的人有辨法作到吗？
“其实……我从小就有接触音乐……怎么说呢？可能是血缘的关系吧！我的家族里也出了不少音乐人，父母也肯花钱让我去学音乐……大学虽
然不是读音乐的，但也选修了不少音乐系的课，尤其是关于音乐理论、乐曲创作方面的……如果有不懂的，就去请教亲戚里的音乐人，久而久
之，也有点名气出来了……”
夏军说著说著，看了那黑箱子一眼，好像是打算坐在上面，但最后他还是放弃这个念头，拍了拍箱子，直接坐在一旁的地上，一点都不担心裤
子会被弄脏。
“我大三的时候就到了一家颇为知名的音乐电台里工作，学著制作节目，也创作乐曲，还接过一些帑流行歌手写曲填词的工作喔！”他调皮地
眨了眨眼。
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幕短剧：流行金曲创作人倨傲地拒绝了清纯女歌手的要求，一脸瞧不起人地说：“要我写曲子的价码是很高的……这些
钱怎么够，得再加点别的东西……”然后淫笑著看著可怜的小歌手……
脑海里恶意地将夏军形象丑化后，我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怎么了？”夏军看我笑了，摸不著头脑地问。
“没什么……你现在还有帮人写流行歌吗？”我决定不告诉他我为什么笑。
“有啊！我以前写的那几首，销售成绩好像还不错，所以现在还是会有人找我写曲子……流行歌曲不是不好，事实上，里头也有不少好曲子…
…只是，跟我的创作理念还是有些差别，所以我并不会很热衷……我喜欢创作自己喜爱的曲子……”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
“那你想创作的是怎样的曲于呢？”
“……我还在摸索呢！每次作完一首曲子，总有一种还不够的感觉，离我心目中的理想曲子还有一段距离，可是……又没辨法找出到底是哪里
不对……总而言之，就是不断的尝试，希望有一天能作出完全符合我感觉的曲子……”提起音乐，夏军眼中有著莫名的光辉。
“……有目标很好。祝你早日达成。”我突然很烦躁，不想看到他那样的神情，站了起来拍拍裤子，跟著就往车子的方向走。
“小唐，小唐！你怎么了？”夏军背著箱子小跑步跟上。
我摇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