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沉默-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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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看我,把烟放回去,说:〃白天你父亲跟我说这个事情,我还有点不相信,以为他老人家病糊涂了呢。〃我吃惊不小,但转念一想,如果父亲以我们孩提时相处模式推断下来,而他又不是笨人的话,知道了也不奇怪。可他却一直没跟我说。
〃你父亲跟我说,叫我帮忙在外面的医院想想办法,治雁文的心脏,他不想你再像婶婶去世后那样孤单消沉。〃
〃是吗。。。。。。〃我心里不知怎的,一下子很不舒服。脑子里一直想父亲躺在监护病房里垂危的样子。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那时在英国,我完全没有听你提起过他。〃他说的是我留学那几年,我们一起住过。那时我有很多的床伴儿,也从来不说起皮夹里那张照片上的小人儿。
〃呵,〃我说,〃干嘛跟你说?我们谈了快二十年恋爱了,那是我一个人的宝贝,我都不想你多看一眼。〃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说:〃你还别说,养得真不错,挺吸引人眼球的。〃
〃是吗?〃我也笑了。雁文擦着湿答答的头发走过来坐在我身边,我接过毛巾帮他擦。
〃和堂兄谈什么呢这么开心?〃他问,拉过毛巾一边擦掉眼角的水。
李印歉说:〃我们在谈他留学那时的私生活,他非常怀念呢。〃
我瞪了他一眼,赶人:〃睡觉吧夜猫!〃李印歉哈哈笑着上楼去了。
第二天一早水含打电话过来,说了两件事,先说团圆饭哪里吃,我才想到已经是年三十了,真是忙糊涂了,我说我来定吧,就在外面吃算了。她又说虞芮昨晚割腕自杀了,送到医院就没救了,全身有多处被殴打过的痕迹。我想那是虞杰打的,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没了,心里不免惋惜。
〃早知道昨晚我就认了,〃雁文很难过,粥喝了一半,听到消息就再也喝不下了,〃芮儿的性格本来就偏激。。。。。。〃
〃又不是你的错。〃我拍拍他的背安慰他,谁都不想出这样的事。
陈涣这几天忙坏了,知道我家里有事,打给我的电话也明显少了。他每天都来看父亲一次,很是关心。我想如果我有一天不做这个院长了,一定会把这位置留给他。下班时他已经帮我订好了年夜饭,我知道他离婚以后就一个人带着女儿,便邀请他一起。晚饭后我回医院去陪夜带值班。他难得一晚上不用加班了。
又过了几天去参加虞芮的葬礼,雁文被虞杰叫去,仔细的问了虞芮生日那天的情况,把所有人都报给他,他是不找出元凶不罢休,却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杀死女儿的凶手之一。
元宵过后的第二天,父亲去世。
他走得很平静安然,他的妻儿们都陪在身边,没有人啼哭。柳姨握着他的手一直到他走,才把他的手轻轻放回被子里,捻捻被角,就像每次他睡着了一样。我突然有种领悟,也许他们只是相爱而已。父亲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母亲,但柳姨似乎也不是什么收益人,包括遗产分配在内,父亲都偏心于我,大概他认为这样做才算端平了这碗水吧。接下来的通知亲友,开追悼会等等,柳姨负责了葬礼的全部程序,维持着她的精明和良好的修养,只要求我们在场即可。她对待我的态度极为客套,像对待一个并不来往的远亲。有时我会想,父母亲葬在一起,那么等柳姨走了,她要葬在什么地方呢。
夜半,雁文醒来,发现我没睡,便开了台灯来与我说话,问我是不是还在为父亲去世而伤感。
〃不是。〃我说,〃只是觉得自己想岔了一些事。〃
他在我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说:〃在想柳姨啊?〃
〃。。。。。。,笑之十六岁,太小,父亲走了,她就无依靠了。〃
〃要说到钱呢,你父亲留给她的钱足够她供笑之念到博士后了,〃他轻笑,〃你要是可怜她,在她需要的时候能伸手扶她一把,就算是她有依靠了。〃
我看着他。他奇怪地问:〃怎么了?〃
〃你懂事了。〃
〃这好象不是什么夸我的话吧?〃他皱皱鼻子,〃我都十九了。〃
〃与年龄无关。我还不是不懂事。〃我换了个话题,〃对了,阿歉那天谈起你的心脏,要不,咱把手术做了吧?〃
〃好啊。〃他不假思索,〃等我毕业。〃
〃可是,两年以后你的心脏代偿负担必定加重,手术条件未必像现在这样适合。〃
〃我不想中断学业。〃
我暗暗叹气,只好说:〃那再等等看吧。〃
去送李印歉的机,他大为摇头:〃你怎么会这么宠他?难道一张毕业证书会比性命更重要?〃
〃行了。〃我打发他,〃回去替我问候你父母,如果决定手术,我再联络你。〃
如果我沉默(三十二)
宴会的日期地点都定下来了,陈涣得意的坐在一边看我一张张签请贴,我很久没这么专心的做事,看我这样,他心里会平衡很多。
〃你的助理小姐最近怎么样?〃我边签边问他。
〃很好。〃他惬意的伸懒腰,两个字就打发了我,似乎不愿意多谈。
〃怎,么,样?〃我抬眼一字一顿,好歹是我的妹妹,交给他可不是让他吃的。
〃跟你一样拽,不过比你敬业,学得很快。〃他淡淡地笑,像洞悉什么似的看着我,〃你把她交给我,让我尽力带她,你在玩什么?长风不需要两个院长。〃
〃你只是辅佐,至于院长是哪一个,很重要吗?〃
〃你什么意思?〃他严肃起来,盯着我。
我只是笑,不去理会他的过敏。
陈涣收了请贴,走之前想起警告我来:〃你别想逍遥,要解脱也是我先!〃
周六雁文返校,收拾行李时他特意拿了在他母亲遗物里找来的那张照片,盯着看了半天,才又放好。虽然他从不提起,但他一定在找照片中的那个男人,不急迫却时时注意着。既然他不和我说,我就不管这些,只是担心他的心脏,想找一个什么理由可以让他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去把手术做了,又不会太勉强他自己。
结果理由是有了,却险些丢掉了性命。
开学没几天,某个夜晚,我正教年年使用电脑,一个电话从杭州打过来,是他的同学,电话里混乱的说了一大堆,我听了半天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亲爱的李雁文同学现在在医院里抢救,原因不是他的心脏,而是外出回校的途中遇到了打劫的混混,争斗中让刀子扎中了肺。
我丢下年年直飚杭州,一路都在胡思乱想,他怎么会傻成那样,要什么不能给他们,用得着动手,太不像他的性格,太不像了。。。。。。
他的同学和老师在手术室门口走廊里等得焦急,见了我,迫不及待地向我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手术正在进行中,医生说情况不乐观。护工进去通知医生,他的主刀医师出来见家属,很意外,他认得我是长风的院长。
〃李院长?病人是你。。。。。。〃
〃我弟弟。〃
〃他有心脏病你是知道的吧?〃他说,〃虽然刀的位置是扎在右边,可我现在还不能跟你保证什么。〃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绝望。
他看着我,点了一下头:〃我会尽全力。〃
两个多小时后手术结束,经过顺利,术中输了六单位红悬,血色素还是很低,麻醉未醒,直接带着气管插管送入监护病房,暂时还要靠呼吸机来辅助呼吸。
〃术中心跳骤停了十几秒,压回来的。所以到底几时会醒,我实在不能下定论,〃监护病房里,主刀医师将谈话纸递给我,〃老实说,即使他能醒过来,他的心脏负荷。。。。。。他可能走不出十步远。〃
我签了字,没有说话。病床上的人儿很安详,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可惜。。。。。。〃这个年纪比我大一轮的前辈无限同情地叹息。
此后三天他一直睡在监护病房里没有醒过来,失血过多,肺部感染,还有心脏代偿,他是轻易醒不过来了。我没有回宁波,害怕他离开视线范围,一步也没走开。让几个朋友去找出了那几个混混,都受人指使,在查下去就查到元凶了,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答案。
闻讯来慰问的人很多,我都无心应付,所有的人都看得出来我很焦急,很疲惫。陈涣赶来看情况,没有探究事情详情,只小心的询问我是否将人带回长风去,虽然和这边的院长交好,但总是自己地盘里安心。我不敢答应,不敢移动他现在的身体,连翻身拍背这样的基础护理我都亲手做。陈涣走后,把长风ICU的护士长派了过来跟我搭把手。
到第四天,他不再浅昏迷。当我像往常那样轻声唤他:〃宝贝儿。。。。。。〃他会动动他的手指,握着他的手,我都不敢哭。
任何医生来治疗他的身体都会觉得吃力,我知道,幸好平时在家用药都很谨慎,否则光是抗生素的耐药性就够让人头疼了。他的肺部感染得到一定控制,第六天呼吸机撤掉后,血气分析结果并不很差,可以改成面罩吸氧,查房后我和他的责任医师商讨下一步治疗方案,我们说话的时候,他虚弱的睁开眼睛来了。
哪怕他只是呼吸频率过快或慢,我都会马上发现。他的意识在前一天就已经清醒,可他没有力气睁开眼睛,察觉到他在皱眉,我俯身下去,看他慢慢打开眼睑,茫然的看着前方。
我笑了一个给他看,想安抚他,但这一周我的睡眠时间太少,质量也很差,我想我不会笑得很好看。他对了好一会儿焦距,才看清我,对我扯了一下嘴角,马上又疲惫地合上眼。我的心脏开始觉出疼来。这一个礼拜真是天塌了,什么都不想了,就只照料着他。
到下午他才又睁看眼睛,比早上有了些活力,一边吮着我放到他嘴边润唇的湿棉签,一边看着我。
我说些不要紧的事情安他的心:〃学校那边已经请了假了,别担心。〃
〃这里是长风吗?〃他松口棉签问我,呼吸并不轻松,〃我要喝点水。〃
〃不是。想回家了?〃喂他喝了小半杯水,我说,〃让陈涣下午来接。好不好?〃
他点头。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问我:〃你。。。。。。你没做什么吧?〃他在担心那些差点把他送到地府的瘪三。
〃没有。〃我哪有那个闲心去理会那些,〃我在等你醒。〃
〃那你听我说!〃他有些心急地抓着我的手,但话没说上来就是一阵咳嗽。
看他这个样子,我心里怒火高涨,但我装得很平静,他受了伤,那么疼,我不想他管这些琐事。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安抚他,〃不说话了,好好地,深呼吸。。。。。。你要保护好自己,别让我心痛。我越是心痛就越是想找出那个人,当面问他干嘛跟你过不去。〃
他一副不信任我的表情,他是最了解我的人。但还是听话的闭上嘴巴了。
打电话给陈涣让他来接人,他听出我轻松的语气,电话那头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吉人天相。〃他说。
我突然觉得有些心酸,说不上话来。
〃有个事情,你知道了吗?〃他压低了声音,〃虞杰传进去了,好象是被自己人捅上去的,他刚坐上这个位置;要真是得罪了什么人;也不至于这么快下来啊;上面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么。。。。。。你。。。。。。你觉得像是谁做的?〃
〃我怎么会知道。〃我说,〃这些天我吃过几顿饭都不清楚了,哪里管他外面刮多大的风。〃
回了长风,又在康复病房住了半个多月,他已经可以下床来自由的走动了,我没阻拦他,他比我想象的要坚韧的多。
宴会如期举行,地点在〃万家灯火〃,我带他和年年一起过去,一来是想他在病房里待久了,热闹一点补人气,二来,兄妹俩晚饭也有着落了。带他们到休息室,叮嘱年年别乱跑,我出去应付客人。
临时通知陈涣可能有贵客,但不确定是否一定会来。是大学导师的密友,念书的时候就引见认识,当时还在外地为官,上个月刚调回省里,这些年我一直费心联络这条关系,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客人基本上到齐,陈涣询问是否开席,我让他再等一下。刚商量着,等的正主儿终于进门来了,我示意陈涣带着涧雪迎上去。
〃韩老师韩师母!〃我刻意维持了以前的称呼,〃等您二位等得小辈心都虚了!真怕二位不来了!〃
他哈哈笑着,拍拍臂弯里他夫人的手,对她说,〃我们难得回宁波省亲,都让他逮了个正着。你说,他是不是安了跟踪器在我们身边啊?〃
〃那是光明他有心,〃他的夫人笑盈盈的看着我,〃这孩子一向重情义,你又不是你知道。〃
我心里冷笑着,连忙说:〃师母主持公道啊,老师您连调回省里这么大的事儿都不通知小辈,害小辈为了请您,特意跑了趟W市,到处找您才找到的。〃
接着介绍了陈涣和涧雪,赶紧安排入席。席间有人认出这尊大菩萨,纷纷上前来叙旧问候。我得空喘口气,去休息室看两兄妹,正安静的坐着吃饭,年年手里握着一根筷子,串了五六个鲍鱼,说是陈涣给的。陈涣,我心里奇怪他一个人是怎么把女儿养大的,一点常识没有,给一个五岁的小孩子吃这些,真不怕吃出人命。
〃忙你的吧。〃雁文拿着勺子吃得很慢,打发我,〃我看着她呢。〃
于是我回到席上,继续戴上面具,为了长风的将来卖命。
宴会结束后,和陈涣一起在饭店门口和其他人道别,准备送贵客回宾馆,正要上车,年年跑了出来,一把抱住我的腿嚷嚷:〃叔!叔!哥哥说他头痛!〃
我吓了一跳,抬头见雁文慢慢走过来,连忙过去搀扶:〃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没有。〃他推开我,〃她闹得慌,我骗她说我头疼让她安静点,她就跑出来找你,我来不及拉着。〃
韩夫人呀了一声,走了过来,仔细得打量雁文,问:〃你是不是效实的学生?〃
雁文点点头。她欣喜地叫她的丈夫过来。我们有些不解。
〃你记不记得,三年前,在月湖公园,你救过一个孩子,是吃小果冻塞在气管里窒息的,你记不记得?!〃她热切地抓着雁文的手,对她丈夫说,〃你看看,你看看是不是他?〃
她的丈夫盯着雁文:〃没错!是这张脸,救了人,跑得到快,只让我们看到了效实的校徽。〃
雁文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说:〃好象是有。。。。。。那时正放学,我赶着回家,而且新买的钢笔不能用了,想再去买一支。。。。。。〃
〃对!你用得钢笔!〃他转过身问我,〃光明,这是你什么人?〃
〃舍弟。〃我依然不知道三年前雁文和他们有什么交集。
〃他用一支钢笔救了我的孩子!当时我的小孩被果冻卡住气管,倒提着都拍不出来,他仅用一支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