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英 作者:斯仁_2-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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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刘头仍然不紧不慢,斯斯文文地说:
“我们家准备明年开春盖房子,准备先打个招呼,让你们家灵杰到时候帮忙砸地基。”
老太太这下就掉五里云雾里去了,心想那小鬼头除了爬个树下个河逮个田鼠偷个鸡蛋的事儿干过,还没听说过能帮人砸地基呢?那可是重活呀!得要四五个一身横肉的汉子用绳子架着个好几百斤重的石碌碡,一齐憋足了劲抬起来再往下砸,再铁的人砸上半天也得累得歇上几日几夜才缓得过劲儿!那小鬼头怎么可能会干这个,莫不是听错了吧!
老太太还真实在,自己觉得不可信还不晓得别人是在弄个坑儿让她往里跳,还再追问:
“哎,老刘头,那么大个的石碌碡,大人还怕弄不动呢?
他一个三四岁的小毛孩子,怎么能成,你不是找错人了吧?”
老刘头满脸严肃,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也斩钉截铁:
“没错,我找的就是他,石碌碡他是抬不动,但他可以用脚,用脚去踩!”
老太太仍不知老刘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咋会能用脚去踩呢?那可是盖房子呀?”
“没事,我见过你家灵杰踩过的地,我刚翻的虚膨膨的菜地,站上只苍蝇都能砸个坑,回头再一看,可好了,那个结实平整,如果盖上房子,子牙河连发一百次大水,也冲不坏地基的,就算整个大城县都冲到北京去,我的房子还是房子,您老人家说是吗?”
像东家大妈和老刘头这一类的还属于比较文明的,赔上两句好话就能打发得了,更有气急败坏的恶狠狠找到李家就要老太太教训小灵杰一顿,要不这小孩长大了想管都管不了,小时偷针,长大偷金,小时候偷个鸡蛋煮煮吃了,不算什么,长大要是偷起金蛋来了那可不得了。老太太遇到骂上门的事儿多了,开始有点手足无措,时间一长也有了经验,人家进门老太太一瞅气不顺,忙不迭就又拉椅子又倒热水,接下来就骂小灵杰:
“你要说我家小灵杰吧!坏也真是坏,今儿这个找上门来拉着我老婆子出气,明儿那个骂着进来找他算总帐,你说说,我一个老婆子怎么办他,他爹娘活忙,老不在家,我跑又跑不过他,骂他他又不听,难呀!”
为了增强效果,老太太在适当的时候还掏出手帕摸一下眼睛,好像气得流了泪似的,这下子找碴儿的就泄了底气了,你再鸡毛狗不是地揪小家伙的错,岂不是想逗老人家伤心吗?
找碴儿的也不找碴了,反过来倒得安慰老太太几句:
“哎,我说李大婶,您老也别太伤心了,谁家的小孩儿有好的呀?天下乌鸦一般黑,都这样儿,慢慢长大了就成了,您老想想,小孩子要不调皮捣蛋一点没准您还认为他有啥病呢?
宽宽心吧!李大婶,气坏了身体可不好,等李兄弟回来,给他说一下让他教导一下也就是了,小孩子嘛,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老太太这一手用得得心应手,百试不爽,找上门来的没几个能讨到好去,不过小灵杰可就惨了。一有人向爸爸告状他就挨打,胡胡李的巴掌可不是吃素的,抡圆了往小家伙屁股上揍,看得老头、老太太、曹氏又心疼又带气,但谁也不敢上去求请。胡胡李的脾气秉性三个都知道,这时候绝对六亲不认,天王老子都不行。老太太一直怀疑小孙子不可能有那么调皮,事实上小灵杰也真没那么调皮,胡胡李的厉害他不是不知道,知道了也不行,人家一出事儿就非他不找。找到了就得乖乖地脱了裤子趴着挨揍,村人们不知有多少次路过李家院外时听见里面牛吼一样的喘气声和“卟嚓卟嚓”的巴掌声,不用问,胡胡李又在动用刑罚,时间长了,村里谁家的小孩做了坏事,被大人逮住后,听到的教训都众口一辞:
“你个小王八蛋是不是想跟小灵杰那个捣蛋鬼学,你欠揍是不是,你跑去问一下那小子现在屁股还疼不疼,昨个儿才刚挨过打。”
小孩子们怕什么的都有,但要是归纳出一个都怕的,那恐怕非他们老爹的巴掌莫属了,老爹把眼睛一蹬,蒲扇大的手掌一扬,鼻孔里冷冷一声轻哼,估计十个小家伙里有九个都草鸡。剩下的一个如果要在李贾村范围内找,只有一个小家伙可能够格,那就是小灵杰。
胡胡李有时候就奇怪,这二小子这肉是不是鳖肉,怎么打他就不知道疼,你打得累了,以为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了,于是松了手让他起来,人就老老实实地起来,脸上一丁点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好像挨了那么多巴掌仅仅给他搔了搔痒。所以胡胡李每次教训完儿子后,要在心里连着生几天闷气。
其实小灵杰也是有苦说不出,从出娘胎他就天生不喜欢哭,哭哭能顶什么用,爹又不会一哭就停打,眼泪除了能说明自己是笨蛋,啥也说明不了,所以爹一打他,不管下手多重,不管那坏事是不是他干的,他都既不辩解,也不哭叫,随爹的便。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大人们以为小灵杰做反面教材是把小家伙们吓唬住了,不过小灵杰的英雄形象也根植到他们心里了。小灵杰成了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在小孩子看来,不怕挨打确实是很雄厚的资本。李贾村的小孩子们被父亲按到地上臭揍时,疼得大哭大叫时心里往往会想:我要是小灵杰多好啊!因为小孩子都调皮,调皮就保不准什么时候会挨一顿打,挨打是绝对避免不了的,所以他们像大人们崇拜鬼神一样崇拜小灵杰,如果两个小孩闹了别扭,互下战书约定时间地点要一决雌雄,到时候人都齐了,场子也拉开了,鼓掌欢迎的也欢迎过了,火上烧油的也烧够了,比试双方面对面站着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当口,小灵杰过来了,这场可能会精彩纷呈的好戏后面就演不下去了,只要还是孩子,一看到这笑嘻嘻的,对什么好像都满不在乎的小家伙就自惭形秽。就觉得自己在小灵杰面前动手在他们而言如关老爷面前耍青龙偃月刀一样好笑。小孩子的自尊心都很强,他们可以为了挽回面子强撑着拳来脚往一番,当然(同样)也可以为了保留面子而理智地握手言和。无形中小灵杰俨然成了李贾村小毛蛋孩子里的头头儿,谁和谁闹不愉快,一个觉得自己特别有理而给对方说不清楚的话,最严重的威胁语就是:
“你敢找小灵杰评理去?”
这时候对方如果确实是自知理亏而不愿服输,那么一听这话就无可奈何了,举双手投降,如果双方在一方提出由小灵杰做仲裁人对方毫无怯意时,那么小灵杰就真的该出场了。
他的仲裁办法很简单,各打五十大板,谁都有错,这种方法至少不会造成得罪一方讨好一方的不平衡局势,小孩子犟筋本来就是为了争口气,他们不在乎自己是否也有错,只要能挑出对方的错他们就很高兴,就对判决口服心服。
小灵杰也并非只凭这一点坐稳了小子兵团“司令”的宝座,他能在其他小孩子面前表现的能耐有很多。胆子大:小胳膊那么粗细的树枝上有一个鸟窝,没出窝的雏鸟在里面“啾啾唧唧”地叫,小孩子见了谁都眼热,可是那树枝实在太吓人,微风一吹便来回乱颤,连那么小的一个鸟窝好像都承受不住,更别说一个人了。你别慌,去叫小灵杰,只要找得到他,一叫必到,你看他袖子都懒得撸,往手心里“呸呸”吐两口唾沫,“蹭蹭蹭”三下两下就上到老枝上,那真是捷似猿猴,快如狸猫,在老枝上稍作休息,看清形势,找一个离鸟窝较近,稍粗一点的树枝,攀上去,趁风吹动柔枝的一刹那工夫,探身一扑,险而又险中,鸟窝连带惊叫着的一窝雏鸟就到手了。够义气:哪个小家伙遇着了麻烦,丢了什么,害怕回家挨打,千万别躲在一边哭鼻子,找小灵杰去,让他招呼人替你找,找到了大幸,找不到也别着急,大家一起想办法,人多力量大,最终你肯定会笑咪咪地理智气壮地哼着小曲回家,而毫不畏惧老爹充血的眼睛和鼻孔里的冷哼。主意多:小灵杰足智多谋在李贾村是出了名的,谁要是碰着什么事犯了难,只要能想到小灵杰,一切问题都可以应刃而解。当然,小孩子们也没啥大的麻烦,不至于让小灵杰太过麻烦。
小灵杰的“司令”地位其实在上冬学以前就已隐然形成,只不过那时他还没有享受到“头儿”这个荣誉称号。小家伙们见了他都唯唯喏喏,点头哈腰,他让他们往南去,他们决不会往不是南方的任何一个方向。一上冬学,一帮小人没了首领,成了无头苍蝇,想出去调个皮、捣个蛋也不敢,因为没有小灵杰的精密策划,只要一出动肯定会被人逮住,闹得不亦乐乎。小家伙们迫切认识到小灵杰对于他们的至关重要,在他冬学结束的那天下午,所有对小灵杰心怀敬慕和钦佩的小孩子从家里捎出来或冒着老爹巴掌的威胁偷出来了一些他们认为好吃的东西,在呼啸的北风中大摆“接风宴席”于子牙河岸边的一片稍微避一点风的洼地上,热烈欢迎小灵杰“衣锦荣归,功德圆满”。是日,大家伙开怀畅“谈”,纵情玩乐,凛冽的北风中,骂声、笑声、撸鼻涕声夹杂着野猫叫春儿一样的风声震天动地,席间,一个小家伙提出建议,说应该尊小灵杰为他们的头儿,一应大小人物均归他统一指挥,敢有违令者罚他从家里偷好吃的东西让大家吃。建议以全数票通过,大家伙以热烈的掌声庆贺小灵杰当选为他们的“头儿”。群情激昂,掌声雷动,经久不息。小灵杰开始还极力推辞,当然他不会说力不胜任之类,而是提出了一个异常尖锐的问题:“这个消息传出去后,我回家又要挨老爹揍,挨揍对我而言是小事一桩,惹我爹生气可不是闹着玩的。”众人一听这个没了主意,他们瞪着天真的眼睛看着他们心目中的英雄,满脸的迷惑不解,他们真想不到,一个连挨打都不怕的人,竟然还怕老爹生气,真真不可思议,一个小子回过神后,愤然起立,振振有辞:
“头儿,你老爹打你,本身已对不住你了,你还何必前怕狼,后怕虎,人敬咱一尺,咱敬人一丈。我爹就是这么教我的,他都不顾及你难受,你还顾及他干什么?”
席地而坐者中十之八九对此言表示赞赏,大鼓其掌,看时,原来是周家的独生儿子叫铁蛋的,今年已经八岁了,小家伙有名的能说会道,能言善辩,死蛤蟆能让他说出尿来,死人能让他说出泪来。就是稍微瘦了点儿,看着娇怯怯的像个小姑娘,不过眉清目秀的,倒很耐看。他爹想打他时从不给他讲理,按倒就揍,因为他爹嘴笨,一张口就得给儿子堵回来,而如果要再给周铁蛋两句的说话权,他爹恐怕就得惭愧的让儿子反过来揍他一顿出气。周铁蛋一番话说完,冲四周作了个罗圈揖,斯斯文文地坐了下来,一脸得意。
小灵杰开始推辞并不是不愿当头儿,小孩子再聪明,再机灵,吃不住两三句好话,小灵杰当然也是,一看大家伙眼神里热切盼望的光芒,陡然觉出自己高了许多,年龄也由四岁变成了十四岁。他之所以提出那个问题只是想谦虚一下,他知道这群人里没有第二个人具备与他竞争“头儿”的条件。周铁蛋的话说得真是他始料未及,等四外掌声稍歇,他才清了清嗓子,面含“成熟”的微笑,徐徐地说:
“周铁蛋的话有些道理,不过……不过圣人有言,孝字为本,人嘛,对爹娘一定要孝顺,不孝顺就猪狗不如了。”
周铁蛋这下真服了,“头儿”竟然还能引用圣人的话。只这点本事在座衮衮诸公就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座中不乏上过冬学的,但谁都埋了头不敢吭声,他们虽然也是上了冬学,不过圣人是个什么样的人都还没搞懂。
小灵杰看了看大家伙儿的反应,心中窃喜,其实他又何尝知道圣人有没有说过这些话,他的高明之处就在于知道圣人是比一般人高明的能人。
风越来越冷,穿得薄的几位禁不住摇头跺脚。小灵杰看时机成熟,不能再拖,遂庄重宣布“小子兵团”规矩三条:
其一,无论是谁,都要听头儿的命令;其二,不准调皮捣蛋,包括偷人东西,欺负别人,干坏事等;其三,大家的活动任何人不准向别人泄露,一旦出事,决不能当叛徒,逮住谁谁就要一人承担责任,免得连累弟兄们。
小灵杰宣布完三条规矩,掌声再次像疾雨掠过平静的水面。聚会于是结束,小家伙们抬头看天色已然昏黑,有几个便觉出屁股痒痒的难受,心里揣摸是不是又要挨打。
小灵杰回到家里兴奋得合不上嘴,四个兄弟呆头鹅似地瞅着老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小子兵团”的成员几乎包括了李贾村所有四五岁到十一二岁之间的孩子,而李家就只有小灵杰一个,本来小灵杰还想介绍这四位加入,转念一想,罢了,这四个人没一只好鸟,去了只会给我扒豁子,不治他们大家伙儿会说我包庇坏蛋,治了他们回来我要挨揍。因而,这四个兄弟成了名副其实的游击部队,想跟老二去玩老二不让,找其他孩子又找不着,整个春节这四位倒挺老实,家里吃的喝的都不少,四个人嘴里不停歇地吃了一个春节。老二回来他们也不再像以往一样欢呼雀跃,因为怕给老二拉上关系后被他掏出来他们都吃了什么好东西,老二要是发觉吃了亏,那他们四个可是吃不了也兜不走。
小灵杰之所以最后规定三条是有他的算盘的,他想洗脱以前加在他身上的种种罪名,因为那些坏事不管是谁干的,这些人肯定就在他们的组织中间,只要管住这些人不干坏事那他自然而然就清白了。家里的好吃的他可以不吃,家里有什么好玩的他可以不玩,那群人送给他的东西也不少。而且再怎么说,家里如果有什么吃食,他虽然不如当时在家吃的多,爹娘肯定给他留一份是真的。至于张老先生送的书和老爹的谆谆教导,暂且放一边了,顾不了那么些。他已经从短短几天的行动中深深体会到了当头儿的乐趣,他对自己以前所持有的想法隐隐有一种本能的怀疑,他越来越觉的:赚钱并不一定非要自己赚,指挥别人赚了给他岂不更好。他又被自己这个想法折磨得好几天晚上睡不着觉,因为他的想法直接触到了老爹告诉他的话的真实性问题,他怀疑那些就是怀疑老爹。他开始不愿一个人独处,他耐不了那份孤独和无助,他要想尽一切手段保住他的“头儿”的地位。
小灵杰那天从家里偷了肉出来和大家伙儿碰面时都快中午了。有几家吃的早的屋顶已经冒了炊烟,不过这些都无妨,他们都从家里带着吃的,本来就没打算回去吃饭。大家见了头儿先汇报了一下从家里带出来的战利品,有糖果,有熟肉,有生肉,有青菜,有从整鸡身上扯下的鸡腿,“军师”周铁蛋还搞了半瓶老白干,是他老爹喝迷糊后被他偷偷藏起来的。那位带着小弟出来的偷的东西最多,他偷了一只热乎乎的鸡腿,还有一大块喷香的猪肉,他把能带出来这么多东西的功劳一半归于他那个正在地上爬动,拖着两筒鼻涕的弟弟,因为东西是塞在他弟弟衣服里才带出来的,他甚至脸红脖子粗着松开他弟弟的裤带让大家看,小家伙吓得哭着挣扎。果然,他哥哥没说假话,小家伙的小肚上一大片油渍,连小鸡儿上似乎都油乎乎的。小灵杰和周铁蛋商量之后,决定给予小家伙随大家出动的权利,具体是由大家轮流背着他走。
“英雄宴”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