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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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重苦笑:「以我的武功,原本大可和你放手一战,可惜我聪明反被聪明误,苦肉计不成反倒送了性命。如你所言,我确实蠢得要命。」
南宫秀漆黑的眸子流淌着冷冷的光芒:「你不怕死?」
「怕,当然怕。」秦重微微一笑:「只不过,事到临头就不怕了。」
「既然怕死,那为什么派人与我联络,同时又对肃王府以及丞相府投怀送抱?」南宫秀语气森冷。
秦重又笑了笑:「因为我不想被任何人控制。」
南宫秀伸手,拔剑。
虽说是孪生兄弟,外表有九分相似,却有双比弟弟美丽得多的手,修长匀称,仿若无暇白玉。
这双手很美,也很可怕。
秦重没有动,定定地凝视着南宫秀。宝剑出了鞘,他依旧觉察不到剑锋上的剑气和男人身上的杀气:「我不会留毓弟一个人孤独地活在这世上,所以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这话像是对自己说,也像对南宫秀说。
南宫秀终于笑了,笑容很浅,浅得让秦重看不清,心中暗自一惊,耳边却听到那比南宫毓柔和得多的嗓音轻轻拂过:「小毓不会孤独。」
秦重紧握住自己的双手,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
「我下手绝不会容情,如果你继续装下去,而不用破灭神功来先发制人,那么你的下场只有死。」
秦重苦笑道:「破灭神功?虽然赤离臧教过我武功,但并不包括破灭神功。」
南宫秀定睛看着他,许久,柔和的声音突然变得清冷起来:「南宫二子南宫秀奉命捉拿劫镖犯人秦重,遭到反抗,皇上圣谕——尚方宝剑,立斩无赦。」
话音刚落,南宫秀白皙干净的手轻轻一挥,一片轻纱般的光芒仿佛笼罩了整个天地。
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优雅的出手,叫人不忍心去躲开,不忍心让这一剑落空。当秦重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时,他发现那把冷冰冰的宝剑已经刺入了自己的身躯。
传说中的南宫秀,果然名不虚传啊。
秦重低声笑着,被人拿来与这样的人比较,谁都有压力吧,难怪那个傻孩子不断地强迫自己去做一些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后悔吗?」
南宫秀的声音比刺入他肉体的利刃更冷。
后悔?不。假若用了破灭神功,那么他就永远失去这个唯一能得到南宫毓的机会。而随之而来的,将是南宫毓不会原谅他的欺骗,不会原谅他杀了洛清秋,更不会原谅他与南宫秀交手,他这两天费尽心思所得到的东西都会付之东流。
就算真的赢了南宫秀又如何,失去了毓,他也失去了活下去的乐趣。何况,他根本没把握赢南宫秀。
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朦朦胧胧之中,他见到了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飞扑过来,一脸伤心欲绝。
「多谢——」
微笑着吐了两个字。
南宫毓,那个明明善良深情,却不得不假装冷酷无情的孩子,终于完完整整属于他了,他再也不必担心他会为了南宫世家而抛弃他,背叛他,秦重笃定地想。
一个明明将死的人,居然向杀他的人道谢,脸上居然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容,这看起来非常诡异。
南宫秀表情冷淡,似乎一切都打动不了他,包括秦重的笑,以及南宫毓的泪。
尾声
天空仍是一片的纯蓝。
与往常一样,肃王李灏如常是倒数第二个缓步走出了紫禁城,脸上如常的看不出喜怒哀乐,而离他后面半步之遥,不紧不慢地跟着的,如常是南宫家的二公子南宫秀。
「……你该学着信任你的三弟。在处理某些事情上,他并不比你弱。」
南宫秀笑眯眯的脸没有任何阴霾:「我一向相信毓的能力。」
「信任的话,就别再插手他和秦重之间的事情。」
微风拂起那乌黑的发丝,眼前的笑容朦胧了起来。
眼前人笑得恬然,李灏微微牵动唇角:「就是插手也不能太过——找来十个最低贱,最丑陋,最肮脏的女人对付一个男人,那男人肯定会变疯子。」
秦重明明死了,一个死了的人怎会变疯子?
只是对话的两人并不认为这是个天大的谬误。
「小灏今天的话多了起来呢,为什么?」南宫秀笑靥如花,眨动着一双凤目,似乎在探究什么。
「……」
「老紧绷着脸,眼角之处就非常容易长出皱纹呢,人有皱纹就会变得老相,很不可爱哦。」南宫秀笑嘻嘻地道。
「你昨天才说过『年龄不是问题,比我大十岁也没有什么问题,在我眼中,紧绷着脸蛋的小灏可是非常可爱的呐。』这话。怎地今天就转了口风?」李灏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和波动,一如既往的沉稳有力。
「啊?我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么,肯定是小灏搞错了。」南宫秀嘿嘿笑着,一脸无辜。
李灏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闭上了嘴巴,继续往前走。
「担心我就直说嘛,这样兜圈真不坦白。」南宫秀笑得更加人畜无害。
「我确实在担心你。担心你因为过于爱护弟弟而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情,到头来受伤害的还是你自己。」很自然地把心中想说的话说出来,李灏依旧按照习惯的速度走着,没有任何回首的意思。
南宫秀脚步一窒,原本笑意盈盈的眉梢掠过了一丝讶异,脸上又再次露出阳光灿烂的笑颜:「小灏,表白时总得给我一个温柔的微笑吧,老板着脸,会让人怀疑你的诚意呢。」
从侧面看,明显看到李灏的脸似乎黑了黑,虽然只是一瞬间,却也逃不过南宫秀的眼睛。
暗地里偷笑,南宫秀暗忖,原来这就是他的底线。
「……其实那十个女人并不是为秦重准备的。」
「逃回突厥,三天前正式登上汗位的赤离臧对丑女人肯定不感兴趣。」
「是么,那真可惜。」南宫秀眯起狭长的眼继续微笑。
李灏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双手交叉在胸前,锐利的瞳仁紧盯着南宫秀,似乎要深入他的灵魂一般,一字一句地道:「秀,你把弟弟的一切都包揽在身上只会让他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千万别忘了,你只比南宫毓年长半个时辰,你能办到的,他未必办不到。」
南宫秀愣了愣,笑容稍微黯淡了点,抬头看着天边的晚霞,若有所思。
「你和他是两种不同的人,所以处理事情用的法子自然也不同。」李灏的面色严肃而认真:「多想想你弟弟的感受,不要把一切都当作理所当然。」
南宫秀眯眼微笑,眼内带着戏谑,缓缓说道:「小灏担心我会不顾一切潜入突厥去找赤离臧的晦气,所以才那样说吧。」
李灏静静凝视着他:「是。」
南宫秀噗哧笑道:「原来在小灏的眼里,我竟是会做这种蠢事的人啊。」
「不愚蠢的话,就不会把原本属于弟弟的责任硬扛在自己的身上。」
南宫秀的脚步一顿:「小灏,我们是朋友吧?」
「……」
「是朋友的话,就别过问我和小毓之间的事情。」
四目交投,清浅透澈的眸子不带一丝杂质,当真探究下去,却深不见底。许久,李灏神色之间带点怜惜,语气却依旧冷冷淡淡:「随你。」
眼睛转动了一下,南宫秀悠悠笑道:「在这无情凉薄,尔虞我诈的世间上,觅到一份真情,难;觅到一个人,能与之心意相通,相伴一生,更难。所以,假若觅到了,就不该放手,更不该强迫那两个人放手。」
李灏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所以……」
「所以秦重死了,南宫毓永远失去了以南宫子弟身份露脸的资格。」
闻言,南宫秀绽放出一个最耀眼,最亮丽的笑容,快速地一把抓起李灏的双手,紧紧握住:「太好了,我与小灏果然是心意相通的。」
李灏看着他,向来冷凝的脸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秀,每回求我都说同一句话,你难道就没别的词?」
压根不关心李灏说了些什么,南宫秀的眼睛正在发光,像是看到了世间最新奇,最有趣的东西:「小灏,我眼花了?你在笑?!」
李灏微微一愣,拧起了眉头,细心的观察,倒也并非是不悦的表情。
南宫秀嘻嘻笑着:「小灏,你的笑容好可爱,好美丽啊,为什么不经常笑呢?」
李灏喟然一叹,却见刘玄急匆匆地走过来。
「哎,小玄,赶这么急,莫非担心我拐骗了小灏不成?」南宫秀笑着打了个招呼。
刘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秀,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吗?」
「申时。」
刘玄沉声说道:「我方才收到消息,南宫侯夫妇已经出现在落日山庄,看样子打算在酉时前释放你弟弟出来。」
南宫秀微微笑着,笑容很纯净,不带任何杂质:「爹爹和娘亲有时候不按家规办事,确实让人头疼呐。」
刘玄摇头:「南宫毓的才能就像一块罕见的璞玉,经过雕琢后,能变成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对于南宫侯府白白放过如此的俊才,放任他在江湖漂泊,浪迹天涯,哪怕是我,也觉得可惜。」
南宫秀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看来你们都很惜才,不惜才的只有我一个。」
「这和惜才无关。」李灏站在一旁,双手抱胸,淡淡地道了一句:「骑『烈焰』去,比较快。」
抬头看时,却见内监早把李灏最喜欢的烈焰牵到了面前。
「谢了。」
南宫秀飞身跃上,打马而行。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勒马停住。
「小灏,请饶恕我的小人之心。」他笑眯眯地扭过头:「你们肃王府众人如此热心帮忙,真正目的在于削弱南宫侯府的势力?我劝你们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因为除了我们三兄弟外,南宫家还有不少的俊杰。」
南宫家确实有不少俊杰,不过最为爹娘看重的,就是他们三兄弟,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谁叫他们是他们的儿子。
南宫秀不会不懂,所以他才拼命地赶路。
落日山庄就在眼前,没有任何异样,门前依旧是他所指定的八个护卫把守,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下马,将烈焰交到守在门口前面的一个灰衣男子的手上,顺口问了句:「侯爷夫妻来了多长时间?」
「一炷香。」
「你没跟他们直接碰面吧?」
「没。」
「嗯,很好。」南宫秀看了他一眼,像自言自语,也像是说给那男人听:「小毓虽然耳根子软,责任感强,不过我爹娘却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兜圈子,任何简单明了的东西都会兜上半个时辰,才进入主题。」
男人沉默不语。
「就在这里待着吧。」南宫秀面无表情地道:「如果上天眷顾你的话,大概不用等一盏茶的时间,就可等到了。」
「多谢。」
「不用谢,你赌赢了,就该得到彩头。」
南宫秀拾级而上,走到一半时,突然停下了脚步:「李青是你的人?」
男人愣了愣,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是。」
「嗯。」
南宫秀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任何起伏,还没等他举步,男人开口:「那金簪真的是洛镖头送给外孙女的礼物?」
一个答案换另外一个答案才公平。
「当然不是,不过小毓并没有骗你,因为他不知道。」南宫秀很干脆地否认:「那见不得光的定情信物,其中隐藏着许多龌龊不堪的东西,他不需要知道,我也不希望他知道。」
「看来我并不愚蠢,虽然从未想过用这东西去要胁别人。」
南宫秀回头,目光冷淡得惊人:「你不会有这个机会。」
男人笑了:「你是一个强得不可思议的对手。」
「你放弃了做我对手的资格。」南宫秀脸上看不出表情。
男人又一笑,目光流露出一丝得色:「因为我得到了我一生最想得到的东西,既然得到了,又怎会轻易放手,主动邀请别人来抢呢?」
南宫秀冷冷哼了一声。
男人在他身后低声说道:「我会给他幸福。」
「如果你食言,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冷冽,肃然的语调,杀气毕现。
个性温柔的南宫秀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听到的人或许会大吃一惊。
但男人并不吃惊,因为他知道南宫秀为什么会那样说,更知道南宫秀是一个怎样的人。
男人知道自己不会食言。
在生死关头走了一圈的人,他格外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
只是,这幸福会不会来得轻易了点?男人的心开始变得不安,但他相信南宫秀说的话,更相信南宫秀的能耐。
让整个武林都相信他已经死去并不难,可让南宫毓非但没有成为南宫世家的笑柄,反而扬名武林的前提下,大做文章,从而演变成毓在南宫侯府再无立足之地的局面,其手段之高明,可见一斑。
那一剑,南宫秀变成了朝廷鹰犬的代名词,而毓则是光明磊落的君子,虽然失去了继承爵位,甚至代表南宫子弟的资格,却赢尽了江湖豪杰的心。
据说已有不少正道门派有意想捧他作为新任的武林盟主。
即使对他有所忌惮,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手段,一箭双雕,让所有事情都按他预期的方向发展。
能够为弟弟做到这一地步,看来那南宫秀爱毓的程度,并不下于他。不过无论南宫秀怎样爱他自己的弟弟,都不能叫他放手。
他可以抛弃一切,唯有毓,绝不。
等待是一件漫长的事情。虽然心急如焚,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除了他之外,周围还有七个护卫。
而他现在的身份,却是一个守护落日山庄将近六年的六品侍卫谈似风。
他并不关心谁是谈似风,更不关心那人的下落,但他必须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所以必须有所顾忌。
天色渐渐昏黄,他的心跳动得愈快。
如果不赶在城门关闭前离开,那么一切事情都可能发生。
夜长梦多,他深爱的毓,又是一个非常容易就被别人说服的人。
男人死死盯着门口,眼神急切而焦虑。
终于,轻微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意中人一脸疲惫的走出来,与他并肩的,是他的孪生哥哥。
心狠狠地抽动了一下,他的毓,左边脸高高肿了起来。
很想冲过去,但他不能动,因为别的侍卫没有动。
外面的天色很红很亮,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房关了一个月,重新走出来,却没有想像中的喜悦和欢欣,直到他看见了那个灰衣男子。
很奇妙的,他一眼就认出了他。
南宫毓迟疑了一下,南宫秀已经开口:「谈似风,去牵烈焰和寒冰过来。」
灰衣男人的行动敏捷,很快就把两匹马拉了过来。
烈焰,传闻中肃王的爱驹,而寒冰则相伴了二哥三年。
「小毓。」南宫秀轻柔的嗓音唤了一声他的孪生弟弟,指了指人,指了指马,笑意盈盈:「二哥答应过的,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南宫毓一阵暖流涌上心头,刚想道谢,逐渐适应了不太强烈的光线的眼睛,见到了南宫秀的脸庞竟红了半边,五指若隐若现。
心中一阵激荡,方才那一幕的冲突,他不敢想,却更不敢忘。
爹娘和二哥的冲突,皆出于对他的爱。
他选择了秦重,背叛家人。
而这个选择,出于他自己的内心,与二哥无关,但二哥偏偏就要承担一切的后果。
或许,他应该留下来。
灰衣人目光一凛,却见南宫秀依旧笑得温柔,声音却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保重。」
「二哥,我……」
「答应我,当我需要你的时候,哪怕你在天涯海角,也要插翅飞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