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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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宝祥听到让一个骂过自己、已被自己免职的干部参加常委会，就很冲动地说：“江涛同志，我们今天是常委办公会议，让一个辞职的处级干部、现在的个体户参加，不太合适吧？”
“他不是参加嘛！他是来向各位常委说明一些情况，好让我们做出正确的决断！为了把常委办公会议研究的问题搞清楚，把问题解决好，不只是个体户，就是工人、农民们的意见我们也应该听取嘛！”
黄宝祥发觉自己的话有漏洞，沉默起来。
何乐强就在秦江涛“有请”声里出现在常委们面前。
何乐强找了把椅子坐下来，讲了与琼斯公司合作的前景。在座有几位常委第一次听何乐强如此详细地谈及机械厂与琼斯公司合作的发展前景，被紧紧吸引住了。
黄宝祥知道机械厂与琼斯公司没有合作的原因。现在机械厂企业办社会那一块已剥离出去，自己再用那个理由拒绝与琼斯公司合作肯定是不行了。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只怕琼斯公司不愿意与我们合作！”
秦江涛说：“刚才乐强同志不是说琼斯公司一直没断合作的想法吗？”问到这儿，他环顾一下各位常委，继续说：“人家东南沿海发达地区整天想着怎么才能让跨国企业进来，我们却想着怎样肥水不流外人田，结果搞得企业半死不活！如果不吸取这个教训，抓住尚存的机遇，我们将愧对机械厂的七千名职工，就会成为历史的罪人！我认为，待省高院判决机械厂主体产权出售给通达公司的合同无效后，机械厂就力争与琼斯公司合资合作！我建议宝祥同志，再加上经贸委的同志与乐强同志，适时去美国访问琼斯公司！”
秦江涛的建议得到了除黄宝祥之外所有常委的赞同。
常委办公会议结束后，黄宝祥疲惫地回到办公室。他感觉到了秦江涛带给自己的压力。从七月四日到八月十一日短短的一个多月，秦江涛在龙城马不停蹄地树立自己的形象！
昨天，方静波听说妇女儿童用品商店那块地给了一中，晚上回家抹了半夜眼泪。看着妻子难受的样子，黄宝祥也难受了一夜。今天又碰上这么一个闹心的会，感到更加窝火。
黄宝祥在电话里大发雷霆，把满腔怒火发泄到了顾德律身上。顾德律忙说：“黄市长，我马上回龙城！”
顾德律接完黄宝祥的电话，匆匆与林美燕告别，然后与徐元坤一溜烟地往龙城赶。到龙城时已是半夜时分了。陈言靖、金全华、李大军坐在通达大酒店的一间套房里等顾德律。
顾德律盯着陈言靖问：“银行那八千万元债务是怎么回事？”
陈言靖小心翼翼地说：“这事怪我，我工作不细。”
“工作不细？你捅了多大娄子，知道吗？”顾德律发着火，“你搞得黄市长和我很被动！这是要承担责任的！我建议，你立即写一份辞职申请，明天交到市委、市政府去！”
金全华忙为陈言靖开脱：“这事不能只怪陈厂长，我也有错。我急着联系汽车生产厂家转产，就天天催陈厂长早签合同，结果出了大错！”陈言靖见金全华为自己说情，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有关机械厂欠银行债务问题，是金全华与陈言靖合谋隐瞒不报的，在这件事上，他们共同欺骗了顾德律。按着金全华当时的想法，如果将此事上报，银行就会参加产权转让事宜，而自己就很难在谈判中占目前这么大的便宜。依陈言靖当时的意见，这么大的事还得上报，否则容易出事。金全华反复做陈言靖的工作，又许诺说一旦合同签定，就请顾德律安排他去市政府任副秘书长，余下的后事找个接任者来处理，才使陈言靖动了心。金全华没有想到的是，由于郝学义对顾德律与黄宝祥搞小动作不满，也就不支持顾德律的提议，陈言靖担任市政府副秘书长的想法也就未能早日实现。
顾德律听到金全华为陈言靖说情的话，没有再教训陈言靖。他看着金全华说：“批评你们多少次了，要将企业做大做强，要做大企业家，不讲政治行吗！”
金全华白净的脸上露出虚心接受批评的神情。顾德律讲完，金全华试探性地说：“顾市长，既然出现了一点问题，那就让我与机械厂一起想想办法，为你和黄市长分分忧！”顾德律沉默着。
金全华见顾德律没有反对，就让陈言靖算计算计机械厂除转让的产权外，还剩下多少资产。
陈言靖掰着手指头数了数，除了大家都清楚的厂部办公楼、招待所大楼，机械厂本身也有二千多万的债权，是国内一些农机公司欠他们的。
陈言靖算完，金全华补充说：“你那儿不还有个车队吗？也值个四五百万吧？办公楼、招待所大楼还有许多办公设备，折算一下也不少。”
陈言靖急了：“金总，你可别算得这么细，我那还有一些留守人员呢！”
金全华说：“你和那些留守人员有政府管呢！”
陈言靖看了看顾德律，顾德律正沉思着，脸上没有表情，就说：“要这么说，我这剩余的资产还有五千多万，还银行的债务还差三千多万。剩下的三千多万我可以再签一份补充协议，由我支付！这样的话，银行还有什么可告的？”
陈言靖又看了一眼顾德律，说：“我这里的五千万支付给银行，就怕在黄市长那儿通不过。”
金全华说：“黄市长那儿好办，请顾市长帮着我们做做工作。关键是秦书记那儿。这事都上常委办公会议了，不可能不通过他。”
房间里一下子静下来了。
金全华想了一会儿，对陈言靖说：“你那留守处不还有一个刘立柱吗，原来厂工会的副主席？我听说他老婆江晓丽是秦书记的大学同学。我可以把刘立柱招到时代公司来，给他一个比较合适的位置。如果他能让江晓丽做通秦书记的工作，我可以给他一个副总干干！”
李大军在一旁说：“这事准行！现在都说：‘找情人太累，找小姐太费，最好是同学聚会，说起往事就醉，醉了就睡！’女同学在男同学那儿最好办事！”顾德律板着脸，瞪了李大军一眼。
金全华继续说：“顾市长，你这两年主管金融工作，省里金融部门有你不少朋友。我记得省工商银行有一位副行长和你关系很铁，他来龙城时，你在通达大酒店请他吃过饭。现在就得请你老将出马，让省行表态，不予起诉！”
顾德律听完他们说的话，指着金全华说：“你要是把脑袋用在事前，也就不用我为你们擦屁股了！告诉你，黄市长那里的工作不好做，你们要做两手准备！另外秦书记那一关也很难过，他很欣赏何乐强提出的与琼斯公司合作的方案！”
金全华说：“我还得到省高院民庭做做工作，万一银行起诉的话，最好让法院不立案！退一步，立案了也要调解解决，不能撤销合同……”
第四章
1
2000年8月14日晚。
秦江涛明天要与黄宝祥到省里参加全省经济运行情况分析会，他让纪春峰找了一套《龙城市志》与《龙城市第一中学校志》，准备带给郭金娅、秦蕾看看，好动员她们随自己到龙城工作与学习。然后打开电脑，给女儿秦蕾回了个E…mail。突然，一封E…mail引起了他的注意：“老领导，还记得那个因为着装被你反复批评的女部下吗？还记得那个愿意跟你开玩笑，有时吓得你脸红的女同事吗？嘻嘻，我是吴柯。”看到这里，秦江涛的眼前猛然出现了一个长相漂亮、性格开朗的女孩形象。他突然又想起在龙城电视台见过的那个田晓红，一直觉得眼熟，原来她长得很像吴柯。
秦江涛继续看下去：“今天从省政府网站上才知道你去了龙城。我来广州已经三年了，先是在一家报纸干了半年记者，我先生嫌我一天到晚累个半死，说什么也不让我干了。我这个人哪里是全职太太的料，根本闲不住，就帮着我先生打理打理公司的事务。他现在房地产的生意做得很大。你也不来广州走走，宰宰他这个大款。好了，不跟你闹了，说点正经事。我一直想自己干点事，先生也支持我。你现在到了龙城，那里有没有什么生意可做？老领导，等你的信。”
看完吴柯发来的E…mail，秦江涛想起了与吴柯的短暂相处。她虽然只在省委政研室工作了一年半，但却给大家留下很深的印象。
吴柯是学经济的中国人民大学毕业生，离开学校回到家乡在省报当了一名跑经济的记者。一九九六年年初突然心血来潮，参加了公务员招录考试，被省委政研室录取了。吴柯被分配到工业组，主管领导正是时任副主任的秦江涛。吴柯是个才女，到了政研室不久就写出了两份很有分量的调研报告。这么一个既漂亮又有才华的姑娘二十七八岁了，个人问题还没有解决。时间长了大家才知道有一个苦苦追求她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与吴柯同是人大校友，吴柯读大本时此人正在读博士。博士毕业后下海回到了家乡广州，之后不断有信或电话给吴柯，倾诉着相思之苦。吴柯终于被打动了，后来辞职去了广州。从此，秦江涛再也没有见过吴柯。
吴柯在政研室时说话有时没有遮拦，穿衣过于随意，没少挨秦江涛的批评。有一次她当着别人的面，对秦江涛说：我那位博士怎么就没长着一双你这样有魅力的眼睛？秦江涛的脸霎时红了，然后对吴柯板起了脸……
现在，三年之后，突然接到吴柯的电子邮件，秦江涛非常高兴，他回复道：“小吴，很高兴知道了你的近况。你要来龙城做事的想法，我很支持。我刚刚在龙城五区八县走了一圈。目前，这里的经济发展遇到了一些困难，但充满了商机。我正着手与市委、市政府一班人推出一系列促进经济发展的政策与做法，改善经济发展环境，努力使龙城成为新的投资热土。欢迎你来，欢迎你先生和你先生的朋友们来！”
秦江涛将电子邮件刚刚发出，吴柯很快就回了一封，看来她一直在等秦江涛的消息。“老领导，你的话怎么这么‘政府’？看不出有多少人情味。见面时可不许你板着脸和我说话，打官腔，否则我可扭头就走。嘻嘻。”
秦江涛看到吴柯的话，又想起她调皮的样子，不禁会心地笑了。
2
陈言靖忐忑不安地度过三天。八月十一日深夜，顾德律狠狠地训了他一顿，并且叫他写出辞职申请，他回到家里一夜未眠。第二天他又找到金全华，金全华安慰他说：顾市长当时说的是气话！你等等，我再找找顾市长，给你说说情！你呢，也得想出一个推卸责任的办法！看到金全华居高临下说话的姿态，陈言靖有些不满。想当初合同未签时，金全华在自己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子。陈言靖与金全华往来，是在他接了何乐强的班之后。他知道自己不是顾德律的近臣，作为主管副市长，顾德律向市委提议用他，考虑更多的是觉得用起来顺手，他想在机械厂与通达公司的产权买卖中赢得顾德律的好感，也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金全华是顾德律的座上客。金全华让他回避企业的债务问题时，开始他是犹豫的，但最后还是按金全华的意见办了。他想利用金全华与顾德律的关系到市政府去担任副秘书长。金全华说得明白，顾市长挑选一个对应自己的副秘书长，这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再加上金全华一下子给了他三百万元人民币……
现在情况出现了变化，顾德律毫不留情地逼自己辞职。其实对于五十岁的陈言靖来说，有了三百万，当不当这个善后的厂长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样被动地离开领导岗位，他有些不甘心。
有关消息不断传到陈言靖耳中。金全华告诉他，黄市长在顾德律的说服下，同意他们那天晚上的意见，但他必须承担一定责任。陈言靖明白了：黄宝祥、顾德律是在尽可能地消除对自己不利的影响，而让他当替罪羊！
陈言靖不想默默地接受这个结果。想来想去，他决定在市委书记身上做做工作，力争将危机化解到最小的程度。
晚上陈言靖敲响龙城宾馆三○一房间笑着说道：“秦书记，你来龙城一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听说你明天去省里开会，赶紧来看看你！你安家肯定需要花销，我来表示表示心意！”说着将一个黑色塑料袋放到茶几旁。
秦江涛这才发现陈言靖还拎着一个塑料袋，忙说：“你这是做什么？快拿回去！”
陈言靖又一低头，说：“秦书记，天太晚了，今天就不向你汇报工作了，你休息吧！”说着转身飞也似地离开房间。
秦江涛在身后喊道：“陈言靖，你……”
3
郭金娅这几天的心情不错。昨天晚上，秦江涛给秦蕾发来电子邮件，说今天回省城。此时她在自家的几个房间里走走看看，想象着秦江涛进家门后的惊喜表情，心里暗自得意。
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秦江涛抱着一个西瓜，李小保拎着一捆志书进了家门。郭金娅穿一套旧衣服，头上包着毛巾，见到秦江涛，高兴地说：“江涛，快来看！”
秦江涛将西瓜放在地上，跟着郭金娅走到卧室门口：自己熟悉的一切荡然无存。原来简朴的卧室已变得富丽堂皇。郭金娅兴奋地说：“秦蕾的房间今天就能装修完，明天装修书房，一个星期保证全部装修完毕。怎么样，我还是挺能干的吧？”
秦江涛奇怪地问：“你怎么突然舍得花钱装修房子？”
郭金娅见没有其他外人，就把门关上说：“这都是你当书记的好处！前几天，龙城市交通局运输管理处处长张海来了。他看了看咱的房子，说是太简陋了。他说他们办公楼装修时，还剩下一些装饰材料，他们单位正好有空车要来省城拉东西，到时顺路捎来。三天前还真把东西送来了，而且安排了四位装修师傅。”
秦江涛的脸上很快就变了色：“金娅，你怎么能这么做呢？”
郭金娅得意地说：“我清醒着呢！张海刚来时，看见秦蕾在家，拿出五千元钱给孩子，被我拒绝了！那是钱，收了是要犯错误的！这用剩的装饰材料堆在办公楼里，那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咱家用了也是废物利用！”
“郭金娅，你清醒什么？这剩下的装饰材料，他张海怎么不在龙城送人，偏偏送到五百公里以外的咱们家？”
郭金娅看到秦江涛在别人面前呵斥自己，面子上挂不住了：“秦江涛，这世界上就你最廉洁！你活得累不累呀！你看看咱们的老同学、我们工商局的副局长，大款的朋友一大把，媳妇自己开一台名车，说是别人借的，可和给的差不多！再看看咱家对门，才是一个市委副书记，把家安排得比你这个市委书记强多了！”
秦江涛知道郭金娅生气了，就低下声来诚恳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们不要和别人攀比！这么多年我们生活得不是很好吗？”
“以前我们是没有条件！你现在当上了市委书记，我们就要生活得好一点！”
从来不骂人的秦江涛差一点骂起郭金娅。他万万想不到她的变化会这么大！
李小保见俩人都沉默下来，忙插话说：“秦书记，这些书放在什么地方？”秦江涛这才想起李小保，转过身说：“把书放到书房。另外给张海打电话，让他把装饰材料拉回去！已装修的两间屋子，按价格付钱！”
李小保答应着进了书房。张海在电话里推让，让李小保告诉秦书记，这些东西不值几个钱，请秦书记收下。李小保告诉张海，说秦书记为这件事都与爱人吵起来了，他不可能接受这些东西。两个人话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