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你(出书版) 作者:王浅-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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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海涛笑了,伸手逗弄飞扬,有—个孩子的幸福真的是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从草原而来,以《草原魂》作为舞台生涯完结,托娅是幸福的。她已经三十三岁,也是考虑舞台以外另一种人生幸福的时候了。
入夏的时候,孟海涛的《草原魂》初稿已经完成。困难的不是故事的编写和舞蹈的设计,而是与此相关的音乐、服装、道具、灯光、舞台等等。孟海涛做演员时只需要全情表演,现在全盘操心还真是没什么经验。托娅带着她的舞团到外地演出去了,她说回来以后和孟海涛一起改稿,然后立刻进入排练阶段。孟海涛笑着说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为自己准备嫁妆了,托娅回敬道:“你是我娘家弟弟,这部剧就是你送我最好的嫁妆。”
既然是亲爱姐姐的嫁妆,孟海涛就不敢含糊,他经常为了一个细节而反复推敲,为了一个动作能表现出民族传说的深刻寓意,而查阅资料到深夜。
一边要劳累地工作,一边要细致入微地照顾儿子,孟海涛略微感到吃不消,连续几天咳嗽。他吃过止咳药就继续工作,累的时候就陪着飞扬玩一下。几天以后,飞扬竟然也跟着咳嗽起来,孟海涛怕自己把病传染给了儿子,忙给他也吃止咳药,飞扬是个很好带的孩子,吃过药就立刻有了好转。
已经到了雨季,孟海涛已经有几天没能去阳台晒太阳。小区物业公司通过楼下的对讲机通知每一家,因为要检修电路,电梯要暂停24小时,对因此造成的不便想到抱歉。
孟海涛抱着飞扬笑着说:“这下真的是不方便了,没有电梯,爸爸都不能下楼帮你买奶粉。”
飞扬听得似懂非懂,偏着小脑袋,叫了声“爸爸”
好在孩子已经长大了,可以吃—些煮得稀烂的粥。孟海涛在粥里放了切得细细碎碎的蔬菜,盛在专门为宝宝准备的小碗里,一口一口地喂飞扬吃。
飞扬只吃了几口就闭上了小嘴。
“不好吃是不是?”孟海涛自嘲地笑着说,“爸爸就这点手艺了,等你托娅姑姑回来了,让她给你煮好吃的香菇鸡肉粥好不好?”
孩子点了点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睡了。
“真是只小猪。”孟海涛疼爱地说。他帮宝宝盖好被子,把手稿铺在卧室的写字台上修改。
为了编写《草原魂》,孟海涛放弃了电脑和一切先进的办公设备,从钢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中尋找来自草原的灵感。噼啪的打字声是属于现代时尚的味道,真的沉浸于草原当中时,他更喜欢那沙沙的声音。以前当芭蕾舞演员的时候,他去过草原,他知道那沙沙声,是羊儿吃草的声音,是足尖划过土地的声音,是微风吹拂绚丽的野花的声音。
不知道改了多久,床上飞扬的哭声让孟海涛放下了笔。他幸福地笑了,这个小家伙,一定是饿了。他放下笔,揉揉酸涩的眼睛,拄着桌边的拐杖起身,快步走到厨房,熟练给儿子沖奶粉。又回到房间,试了试奶瓶的温度,确认不烫了,才抱起儿子,把奶嘴塞进他的小嘴里。
飞扬喝了两□,就把奶嘴吐出来,哭得更凶了。
孟海涛蹙眉,看了看手里的奶瓶,似乎没有问题。为什么儿子不喝了呢?他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儿子的额头,微微有点烫。孟海涛一惊,飞扬到底还是发烧了。
家里备有常规的小儿退烧药。孟海涛按照说明把药丸研成粉喂宝宝吃下去,娇嫩的味蕾遇到不曾接触过的苦,飞扬哭得更厉害了。药粉可能呛进了气菅,他大声地咳,小脸憋得通红,揪着孟海涛的心。
孟海涛把飞扬紧紧抱在怀里,喂他喝口水,拍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爸爸。”飞扬迷迷糊糊地喊,脸上挂着泪,分外无助。
孟海涛帮儿子把被子掖得严实,亲吻他微微发烫的小脸,“宝宝快点好起来,别让爸爸担心。”孟海涛小声地念叨着。药物发生了作用,飞扬安静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孟海涛却不敢离开儿子半步,他半靠在床上,让儿子睡在自己的怀里。他心疼地看着那在睡梦中还蹙着小眉头的小宝贝,他还在难受吗?刚刚吃的药够不够?他的牛奶还没有喝完,会不会饿坏了?
怀着深深的担优,孟海涛疲倦地睡了过去。大概只过了一会,飞扬又哭闹起来,小小的身子烦躁地扭动着,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孟海涛惊醒过来,用自己的额头试儿子额头的通度,好烫!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孟海涛抱着孩子就要往门外奔,一定要送他去医院!
还没迈开步子,孟海涛就扑倒在地上,他居然忘了,他只有一条腿,没有拐杖根本寸步难行!孟海涛扑倒的一刹那翻转身体,让自己背部着地,弓起身子护住了怀里的孩子。疼得他脸上血色褪尽,可是他顾不上那么多,连忙安慰因为受到震动而哭得更厉害的孩子!
“宝贝……”孟海涛无助地拍着哭个不停的孩子,吻他那发烫的小脸。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今天电梯检修,要明早才能恢复使用。以他的情况,是没办法抱着孩子下楼梯的,那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物理的方法帮孩子降温!
孟海涛把飞扬放在床上,自己费力地站起来,他的右脚好像也扭伤了,动一下都钻心地疼。管不了那么多,孟海涛抓过拐杖,从冰箱里取出—罐冰块,又找了干燥的毛巾,包着冰块放在儿子小小的额头上。燥热的孩子接触到冰凉,哭声低了些,却还时断时续地抽噎着,伤心地诉说他的难受!
冰块化成水顺着宝宝粉嫩的小睑流下来,孟海涛帮他擦干,再換上新的冰块。反复几次,孩子的体温降下来了。孟海涛不敢掉以轻心,把儿子抱在怀里,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观察他的情况。
孩子睡着了,呼吸却并不平静,小小的喉咙里发出呼呼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里撕裂了孟海涛的心。孟海涛向窗外望了一眼,墨一样的黑。什么时候才会亮?他要抱着宝宝去医院呢!
如果咚咚在就好了……孟海涛忍不住想着,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孩子的妈妈在他的身边,和他一起守护他们的孩子,带着生病的孩子去医院!
三点钟的时候,孩子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哭着,吃力地喘息着,小脸憋得青紫,孟海涛忙用手在他小小的胸脯上轻揉着,他的身体烫得像一块火炭!
“不行,现在就得送医院!”孟海涛自言自语,抓起床头的电话拨通了120急救中心,特别说明了要他们走楼梯到13层来救人!
时间突然过得很慢。眼看着孩子的呼吸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力,却越来越微弱了。孟海涛在孩子的胸□揉着,眼看着他努力地呼吸,自己却帮不上一点忙。他拍他,吻他,不停地和他说话,“宝宝,你要坚強,一会医生阿姨就来救你了,你不会有事,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包围了他。夜色像死了一样黑,孟海涛仿佛害怕孩子会消失了似的,把孩子抱得更紧。
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孟海涛吻着孩子,“宝宝,爸爸求你,好起来,爸爸把自己的生命给你,全部都给你……”
孩子已经没有力气哭了,呼吸也缓慢下来,小嘴张着却发不出声音。孟海涛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墙,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他用右腿支撑全身,毎走一步,扭伤的脚踝都像踩在刀刃上—样刺痛,可是他顾不了那么多,他只知道这样会让孩子觉得舒服一点,只要孩子能好起来,把他的心放在刀上去割他都愿意。
救护车终于呼啸着赶来,医务人员气喘吁吁地跑到13楼,一看孩子的情况,抱着孩子就往楼下跑。孟海涛下意识地跟出去,却再次摔倒在地上。
医生看了一眼孟海涛的腿,大声说:“孩子情况危急,救护车先走,你随后跟上!”
医务人员抱着孩子消失在楼梯的尽头,孟海涛挣扎着站起来,抓过拐杖,顾不得看路就往楼下冲。一个踉跄,他摔下台阶,拐杖卡在楼梯护栏中,孟海涛用力扯了几下,竟没扯出来。他扔了拐杖,扶着栏杆一口气跳下13层楼梯。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响着,“飞扬!飞扬!飞扬!我的飞扬!”
深夜寂静无人的小区里,孟海涛单脚蹦跳狂奔着往前赶,他不觉得累,也不觉得疼,只恨自己少了一条腿跑不快。他不停地摔倒又不停地向前奔去。
他歪歪斜斜地奔出小区,门□停着几辆夜班的出租车,他拉开车门,扑进去。不顾司机惊讶的目光,他急切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友好医院……急救中心……”
急救中心灯火通明,孟海涛跳上台阶的时候脚踝一阵刺痛,摔倒在地。他几乎是爬着到了门口,嘴里喃喃地说:“我的飞扬……”
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他,孟海涛茫然地抬起头,是陈允。
“海涛,你怎么在这里?”陈允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跪在地上,身边没有拐权。他就是这样用一条腿赶过来,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他头发蓬乱,面目青肿,眼里含着恐惧又期盼的神情。
“发生什么事了?”陈允问。是什么让这个即使残疾也不失优雅的男人变得如此狼狈不堪?
“孩子,救救他,我的飞扬!”孟海涛歇斯底里地呼喊。
陈允扶着孟海涛站起来,让他坐到走廊的椅子上休息。他今天正巧在这里值班,回到办公室问了其他同事,出来的时候端着一杯水,放到孟海涛的手里。
“飞扬正在抢救,你不要急,医生会帮他的。”
“他那么小,烫得像火炭,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孟海涛自言自语,孩子的状况让他惊恐不已。
陈允拍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孩子有医生在管,你先喝一口水好吗?”
孟海涛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睛里满是惊恐和慌乱。陈允偏过头,他不忍心看那双眼睛。那是一个父亲的眼神,焦急而又无助。
孟海涛双手紧紧地握着杯子,就好像握着孩子的命。他喃喃自语着,向他所知道的神明祈祷。只要孩子没事,他愿意用自己十年的生命去交换,不,二十年、三十年!只要孩子没事,让他现在死去他也心甘情愿,只要保佑他的孩子平安无事!
陈允坐在孟海涛的身边,喉咙里堵得厉害。他是个医生,此时却一点也帮不上忙,只能和孟海涛一起为那个小小的孩子祈涛。
手术室的门开了,医生一脸疲倦地走出来。
“医生,我的孩子怎么样?”孟海涛箭一样沖过去,脚上的伤让他跌倒在医生的脚边,杯里的水洒了—地。
医生摘下绿色的口罩,露出汗湿的脸。看到孟海涛的样子,有些动容,可怜天下父母心!他微微叹了□气,摇了摇头。
啪!玻璃杯子摔在地板上,变为无数碎片。孟海涛扯住医生的衣服,失声吼道:“我的孩子到底怎么样?”他向前倾身,目光里充满渴求。他跪在了玻璃碎片上,鲜血顿时流了出来。
“急性肺炎引发心力衰竭……”医生扶起孟海涛,再也说不下去。早一步反应过来的陈允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孟海涛看看医生,又看看陈允。过了一会,他眼睛里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什么都没有了。
房间里静得能听到药水在吊瓶中滴落的声音。孟海涛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青筋暴露的胳膊上插着针管。自从医生宣布飞扬的死讯,孟海涛就好像和孩子一起死了似的,不说话,不喝水,更不肯吃东西。一夜的疲累与惊恐,加上一天的体力消耗,使他几乎虚脱, 为了稳定他的情绪,医生不得不 为他注射了镇静剂,并通过吊葡萄糖和生理盐水为他补充营养。陈允又为他处理了扭伤的脚踝和被玻璃割伤的膝盖。伤口太深,足足缝了六针。
已经是另一个晩上了,陈允在医院陪着昏睡的孟海涛。托娅此时正在外地演出,他还没有把飞扬夭折的事情告诉她。
镇静剂的药效很快就要过去,没有托娅在身边,他真的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痛失爱子的孟海涛。
床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孟海涛慢慢睁开深陷的双眼。眼眸乌黑死寂。陈允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急忙握住他没有插针管的那只手,希望传递给他一点力量。
孟海涛艰难地撺起身子,茫然环顾四周。白织灯的光很刺眼,他用手挡了一下,突然把双手伸在自己的眼前。他慢慢地收紧手臂,陈允担忧地看着他,鲜红的血液已经倒流回输液管。陈允刚一碰到孟海涛的手,他就浑身一颤,低声问:“飞扬呢?”
陈允的头嗡的一声,担忧了—整天的事情发生了,孟海涛果然醒来就问飞扬。
“你现在要做的是休息,飞扬的事,我们天亮以后再商量。”陈允避重就轻,艰难地说道。
孟海涛进一步收紧双臂,紧贴着空虚的胸膛。就在一天以前,他的臂弯里还抱着可爱的飞扬,一岁大的孩子,温暖,沉重,充实,就像抱着一个充满希望的世界。可是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飞扬死了。”孟海涛面无表情地说。
“我问过医生,飞扬因为早产导致先天不足,稍染疾病就容易引发内脏衰竭,这是我们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陈允希望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可以让孟海涛好过一点。飞扬的去世不完全是因为抢救不及时,孟海涛在家里为他实施的抢救是对的,只是谁也没有想到那么健壮的小东西竟然先天不足。
孟海涛绝望地摇头,“我竟然不知道,飞扬已经一岁了,我竟然不知道他先天不足。我以为他只是普通的感冒,我以为天亮了他就会好。如果我能早点送他到医院,他就不会有事。”他突然一挥手,扯下手上的针头,鲜血顿时从撕裂的手背上流出来。陈允握住他的手,不断地叫他冷静,孟海涛却像失控了的野兽一般,拼命地伤害自己。他每动一下,手上的伤口就撕开一点,鲜血顺着手指滴在地面上。
“为什么死的是飞扬,不是我!我一直在求老天,让他带走我,留下飞扬!可是,为什么我还活着,飞扬却没有了?”孟海涛怒吼着,翻身就要下床,陈允连忙死死按住他。他已经活得很累了。可飞扬还是那么幼小鲜活的生命,上天为什么如此不公,让可爱的飞扬那么快就离开人世?还是他这个父亲当得不够格,所以上天要剥夺他当父亲的资格?孟海涛一直吼到嗓子嘶哑,再也说不出话来。陈允几次用力握住孟海涛的双手,孟海涛却挣脱了。锥心的痛让他的力量变得奇大无比陈允几乎无法控制他。迫不得已,他按铃呼叫值班医生和护士,又一管镇静剂下去,孟海涛才渐渐平静睡去。
孟海涛再次醒来的时候,陈允的心都提了起来,孟海涛却平静得让人有些心惊。他吃下了陈允为他买的一份稀饭,平静地说:“我想去看看飞扬。”
陈允有些犹豫。他不太确定孟海涛平静外表下掩饰了什么,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看到孩子的遗体,能受得了吗?
孟海涛说:“我是飞扬的爸爸,他走了,我应该送他,为他办好最后一件事,不是吗?”
陈允看着他,他说得完全设有错。孩子死了,后事要办,孟海涛是父亲,确实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我去护士站帮你借个轮椅。”陈允说。孟海涛扭伤了脚,脚踝肿得像碗口似的粗,是不能受力的。
“不用。给我一双拐杖就行。”孟海涛说。受伤的脚踩在地上,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步一步,不用陈允指点,他找到了太平间。他的宝贝就在这里。
护工打开一个冷藏柜,小小的飞扬靜靜地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