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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鱼龙舞by 闲语 (舜华)-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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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见谷潜流饮得这么酣畅,便也仰头饮了一大口,感觉入口香醇清冽,忍不住赞道:“好酒!” 

“这是凌波酒楼的招牌酒‘凌波一醉’,你想必是知道的。”谷潜流道。 

江照晚又痛饮了几口,方点头笑道:“当然听说过,只是因为有一年因为醉酒误了事,此后便极少饮酒,若非你提醒我倒没有发现这便是凌波一醉。”想到那次醉酒后发生的故事,不禁有些惘然。 

饮酒间两人交谈起来,谷潜流说自己自幼父母双亡,后被一个郎中收为徒弟,从他那里学了些粗浅的医术与武功。大一些后离开了郎中开始浪迹江湖,这么多年来走了不少地方,又向江照晚说了些见闻。他本来见多识广,加上口才亦是极佳,江照晚听得入迷,不觉间已到了二更。谷潜流留他住宿,江照晚想着自己没有马匹,这样摸黑下山只怕到家已经天亮,而且如今受了伤,若是在途中遇见陆从容恐怕不妙,便欣然应允了。 

夜里两人挑灯夜谈。因江子奇的约束,江照晚少有机会行走江湖。从前他只当父亲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如今想想父亲大概是因为鱼龙舞的缘故,所以才让整座山庄都淡出江湖。然而江照晚与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总希望能出去看看,多结交些朋友,故此对谷潜流甚是羡慕,也真心对他的游历感兴趣。面对这样一个好听众,谷潜流自然说得格外尽兴卖力。等到蜡烛燃尽,两人却并不觉得室内昏暗时,才发现天色差不多已经大亮。 

虽是一夜未睡,但两人年轻身健,倒也不见困倦之态。江照晚起身抱拳道:“谷兄,照晚还有些事,这就告辞了。改日定请谷兄到寒舍一叙,寒舍厨子下酒菜做的相当不错。” 

谷潜流爽快地答应了,又道:“你有伤在身,万一遇见那群人恐怕糟糕,不如我送你一程,正好我要去城里买酒。” 

两人共乘一骑往城里赶,走到一下坡处有一人一骑迎面飞奔而来,看见两人时那人忽然勒马停在了那里,挡住了去路。坐在前面的江照晚连忙勒住马头,由于太过突然,又是下坡,马儿惊了一惊,谷潜流下意识搂紧江照晚的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一瞥间留意到十几丈外那一人一马,于是问道:“是来接你的么?”话音未落前面那人却忽然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江照晚来不及向他解释,连忙拍马跟上,口里喊道:“入松等等!我与你一起回山庄去。”等距离足够近时他双足在马腹上一蹭,人便斜斜跃了出去,一个漂亮的回旋转身,人便落在了风入松身后马背上。 

他又回身朝谷潜流含笑抱拳道:“谷兄后会有期,照晚在寒舍静候谷兄大驾光临。” 

谷潜流笑着朝他摆摆手,之后策马朝另一条山路奔去。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江照晚忽觉有些不舍,就算是在拂尘面前,因想着对方是方外之人,他总还有些保留,可在潇洒不羁的谷潜流面前,他却不用再有半点伪装,即便有时两人说些粗俗之事,也觉得无妨。昨夜一席谈话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酣畅。 

“你的脖子扭得不酸么?”身前之人忽然冷冷说了一句。江照晚只得回过头来,他看着风入松的发髻道:“怎么头发这么乱?没梳头么?” 

“……你认为清明寺会有梳子么?” 

江照晚哑然失笑,和尚果真是不需要梳子的。又听风入松冷冰冰道:“你难道也是从和尚庙出来的么?” 

江照晚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摸着自己稍有些凌乱的头发道:“夜里没睡,早晨也没有想到要梳头。”忽然觉得不对,“你好像不是从清明寺的方向来的罢?”适才他明明是上山而非下山,倒似是从城里来的。 

风入松冷哼一声,忽然拐了个弯,马儿便钻进了路旁偏僻的林子里。江照晚诧异地喊道:“喂,你走错路了罢。” 

风入松却不理他,骑着马进了林子深处,等到实在无路可走时他勒住马,反身拽着江照晚跳到了地上。江照晚见他神情阴沉,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他压在了树上。 

“你干什么?”江照晚惊喝一声,一边奋力推他。风入松用尽全力压住他的身体,一边低头去亲吻他。江照晚惶急之下右脚狠命一勾,风入松“啊”闷哼一声,人也踉跄倒退了几步。江照晚连忙闪身离开,一边冷声叫道:“你疯了么?我的大舅子!” 

听见“大舅子”三个字,风入松身子猛然一震,呆在了那里。江照晚忙将衣衫整好,心里却乱糟糟的。穿好衣衫见风入松还站在那里发呆,朝阳透过树叶的间隙照在他的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树叶的影子落在他的眼中,沉淀成一潭死水,有松鼠爬到树上扰乱了枝叶,那一潭死水忽又变成满地的碎玉。江照晚感觉自己的心也与那玉一般碎成了一片片,一粒粒,痛得他全身几乎都在痉挛。 

这时风入松猛然扑过来用手掐住他的脖子。江照晚瞪大眼睛,怔怔望着他毫无血色的唇,仿佛自己身上的血液也被抽干了一般。 

“你答应不离开我的,你答应的!”风入松咬牙吼着,声音嘶哑破碎。他的面上忽然闪过恐惧之色,“不行!你只能属于我——你是我一个人的!”他忽地大叫了一声,瞳孔一缩,手上的劲更加大了些。 

艰于呼吸间江照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风入松此刻的神情——他真是想要杀死自己么?江照晚又是疲倦又是迷惘,在这一瞬死亡离他如此之近,然而他却连半点恐惧之心都没有——世间有许多感觉,或许比死亡更加痛苦可怕。 


(十) 

然而风入松最终只是将他推倒在了地上,江照晚急喘了一阵,面色渐渐好转了些。风入松怔怔看了他片刻,忽然蹲下身子抱住他,又将头埋在他的发间闷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忽然觉得很烦……” 

江照晚无可奈何地苦笑,就因为他觉得烦,自己几乎送了性命。又听风入松涩声道:“你知道的……你知道的 ……”连说了几遍却依旧没有下文。 

见他面上露出凄惶迷茫之色,江照晚心中不忍,轻轻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是知道什么呢?然而虽然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全然没有着落,说完了却反而懂了——他要的是自己全心全意的注目与关心。 

于是他又柔声道:“我总会关心着你……毕竟……毕竟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他本想说毕竟你是我大舅子,可是这样虚伪而且残忍的话,他却是万万说不出口来。 

风入松呆呆望着他,透过枝叶的阳光照得江照晚面上肌肤通透,整齐的长睫轻轻扇着,一向缺少血色的唇因刚才被自己吻过,变得莹泽嫣红,眼角尖长,带着动荡不安的美——还是从前的模样,可是……又怎样才能回到从前? 

风入松眼中心中翻江倒海挣扎着——或许眼下只要伸出手,又可以重新得到他。只是事情发展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已无法再伸出手去。 

过了许久,他终于沉声道:“上马罢。”短短三个字,却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与决心。 

途中江照晚将昨日自己掉进陆从容陷阱,后被谷潜流相救之事说了一遍。风入松听了后喃喃道:“这样说来陆从容已经开始报复行动了。”又问他关于陆横被杀之事可有眉目。 

江照晚有些颓丧地摇头,“这些日子我明里暗里都查了,可是连一点线索都没有。那个易容成我爹的凶手也不知是什么来历,又是什么动机。” 

风入松静默了片刻,淡淡道:“怕是山庄的仇人罢。”略想了想,话锋一转:“那个谷潜流来历不明,你最好少与他来往。怎么那么巧他刚好那个时候出现?怕不是与漕帮的人串通好了的,好骗取你的信任。” 

江照晚眉头微微一蹙,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随意便怀疑救命恩人,总觉得有些不应该。 

风入松见他沉默,轻咳了一声道:“我只是让你多存点防人之心罢了——我总是不愿意你出事的。” 

江照晚心中一颤,抬头看向他。风入松却急忙转过了头去,避开他的目光。江照晚呆了片刻,忽想起一事,于是告诉他:“我感觉韩斐不是漕帮杀的。陆从容似乎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那你认为会是谁?” 

“……我也不知。”江照晚踌躇了一下方做了回答。 

感觉到他的犹豫,风入松身子一僵。片刻后他回过头来,定定看着江照晚。马背上有些颠簸,他的目光也上上下下晃动着,江照晚忽觉有些惶恐晕眩,忙别过目光看着路旁急速而过的风景。 

“难不成你以为是我?”许久后忽听见风入松冷声道,江照晚浑身猛然一震,惊愕地看着他。 

“其实你在心里早把我当成了凶手是不是?”风入松忽然激动起来,赤目吼道:“你根本就一直看不起我!从前你对我好,只是因为我的可怜悲惨让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你根本就看不起我这个杀了自己亲爹,永劫不复的刽子手!”他猛地用力将江照晚推下了马,狠抽马臀策马狂奔而去。 

江照晚“嘭”一声摔到在了地上,然而他却就着这个姿势趴着,动也不动。他的心里被滔滔翻滚着的悔恨淹没,只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记耳光:即便风入松过去杀了人,难道就可以随便怀疑他了么? 

原来九年前在风入松初来山庄的某一夜,江照晚无意间听见了他的梦呓,从而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风一帆不是失踪,而是被自己的独子杀死,身首异处。 

想着近十年来风入松内心的痛苦煎熬,江照晚又是自责又是悔恨。在发现韩斐尸体时,因见他也是身首异处,他立即联想到了风一帆的死,也不由自主开始怀疑起了风入松。此刻耳边回响着风入松适才的斥责,他不禁开始扪心自问。或许风入松并没有完全说错:自己昔年主动关心他确有一部分动因是出于同情、好奇等等心理。而且帮助无人敢接近的风入松令他内心获得一种奇异的满足感。可对于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这种想法本也算是正常。他清楚知道自己到了后来,已是真心把风入松的悲喜当成自己的悲喜——不,远远胜过自己的悲喜。光凭着少年人的热情,自己又怎么可能持续那么多年,甚至到如今依旧如此? 

最重要的,早在四年前他已然明白了自己的心。虽然如今沧海已成桑田,他与风入松再不可能回到过去,可付出过的感情又岂能轻易抹煞?难道风入松真当自己那些年全是虚情假意的施舍么? 

他神思恍惚地步行回了山庄。看门的人一见他立即传话说江子奇正四处找他。江照晚忙定了定心神,直接去见了江子奇。他将昨日被陆从容偷袭以及后来得谷潜流相救之事仔细说了一遍,关于让拂尘给风入松看病之事却略去不谈。听完后江子奇颇有些忧心地道:“如今陆从容在暗我们在明,这事不大好办。” 

“爹,关于那个冒充您杀人的凶手您可想出了什么眉目?” 

江子奇拧眉摇头,“多半是结过怨的人。不过说起来我不记得自己曾与谁结过梁子。况且那样处心积虑的嫁祸栽赃,只怕不是普通的结怨,倒似是血海深仇一般。” 

江照晚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问:“会不会是外公的仇人?” 

江子奇略一思索,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你外公他昔日是武林盟主,虽然行得正,总难免要得罪人。” 

江照晚微微点头。江子奇看了他一眼,有些踌躇地道:“听说昨日你是与入松一起出去的……有些事我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总之你如今有了妻子,很快又要做父亲了,你要好自为之。” 

江照晚浑身一震,哑声道:“爹,您刚刚说……说我……” 

“是的,今日歌雪忽然晕倒,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目前还不稳定,你要多留心些。你先去看歌雪罢,她还一直想等你回来亲口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呢。” 

江照晚苍白着脸点了点头。婚后不久风歌雪便病倒了,因怕影响她休息江照晚一直睡在书房,两人从未同过床。如今忽然有了孩子,毫无疑问就是新婚那夜迷奸风歌雪那人的。他虽不介意风歌雪失去清白,可忽然要成为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的父亲,他一时尚无这样的心理准备。 

回到接水阁时歌雪正躺在床上,朱朱坐在床边喂她燕窝。见江照晚进来朱朱站起了身,将碗送到他手中,说有事要做先退了出去。江照晚见她神情沮丧,知道她也为了此事感到烦心,心下更是沉重。 

等她出去后江照晚坐在床边继续喂风歌雪。风歌雪虽然觉得害羞,终于还是把有孕之事告诉了他。江照晚做出惊喜的样子,道:“那我要赶快给他想个名字了,你喜欢三个字的名字还是两个字的?” 

歌雪“噗哧”一笑,道:“还早着呢,你有大把的时间想。”又问他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女孩,我真希望她是个女孩,而且要长得象你一样美丽。”他这话倒并非矫情:若是女孩就不会牵涉到山庄继承的问题,他也算能对得起列祖列宗。 

可风歌雪却摇头道:“我倒希望是男孩,男孩才可以做一番事业,你不知道我从小多羡慕哥哥可以四处跑。娘哪里都不让我去,我闷也闷死了。” 

江照晚只得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道:“其实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风歌雪欢喜地笑了笑,犹豫了一下,忽然将脸依在江照晚的怀里。江照晚身子僵了僵,终于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柔声问道:“怎么了?” 

风歌雪在他怀里羞红了脸,却又忍不住溢出笑容,“江大哥,我好开心——你对我真好。出嫁前我一直很担心,猜想着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过去我见到你时还太小了,根本不记得了。”她将脸在江照晚怀里蹭了蹭,甜甜笑着,“可是现在我好开心,因为你不仅长得好看,而且那么温柔,我猜一定有很多女子在羡慕我。” 

听了这番话,江照晚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惭,想到自己与风入松的那段过往,他忽然觉得很对不起风歌雪。在这一刻他心中豁然开朗: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那孩子总是风歌雪生的,也总归姓江——自己又何必拘泥于什么血缘?话说回来这山庄本来也并非姓江,而是外公殷东煌一手创下的。父亲当年是入赘,本来他应该随母姓的,可母亲太爱父亲,硬是让自己姓了江,而外公也没有说什么。 

他轻抚着风歌雪的头发叹道:“傻姑娘,是别人羡慕我才对,你这么美这么好,常常让我觉得自惭形秽。有时我半夜里醒来,忍不住会觉得迷惘:我真的娶了个天仙做妻子么?啊,我一定是在做梦,所以连忙接着睡,好继续我的美梦……” 

风歌雪忍不出“噗哧”一笑,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娇嗔道:“原来江大哥这么会哄人,不知道过去哄了多少姑娘的心。”然而还是高兴地红了脸,这时又忽然想起一事,她道:“先前哥哥来了,我把这事告诉了他,他发了一阵子呆,忽然掉头就走。我喊他他也不理,好像不太高兴似的。” 

江照晚心里微微一颤,原来风入松之前已经回来过了,大约见自己不在他又回了清明山去找自己。当时他情绪那样不稳定,难道是因为得知了这个消息?可自己娶了风歌雪,生儿育女是迟早的事。而他既然主动将风歌雪嫁给了自己,就该早想到了这个可能才是。话再说回来——这与他又有多大干系? 

“怎么会?他一定是没有心理准备。”江照晚笑着道,“又或者是嫉妒我可以先做爹。” 

“会这样么?可是从前娘让他娶亲他都不肯的,说起来我还从来没有看见他对哪个姑娘表示过兴趣呢。江大哥,你劝劝他好么?如今我出嫁了,以后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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