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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一江春水向东流-第42章

小说: 一江春水向东流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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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外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纯子黑灯瞎火地坐在榻榻米上,偶尔一个闪电,电光照得她脸色煞白。忽然乒乓一声响,吴家祺破窗而入,赫然出现在纯子面前,血红的眼睛里喷射出愤怒的火焰。纯子镇定自若:“我在等你。”说完,划亮一根火柴,将周围的几十根蜡烛一一点燃。吴家祺这才看清,今日的纯子盛装丽服、冠带簇新,显得骨柔气清,玉色浓丽。她微露皓齿,报以一笑。但这丝毫不能影响吴家祺亮出寒芒四射的匕首。纯子道:“别的我都不想说了,我只想说一句话,家祺,把刀放下,拉一首曲子,就是你常拉的那一首。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你一定会答应的,对吗?”她轻轻拿下他手中的匕首。吴家祺转过身去,取琴在手,端坐着拉起了提琴。于是,散发着樱花之香的曲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琴声悠扬而婉转……就这样拉着提琴,吴家祺扫了一眼烛光中的纯子,见她曲线迤逦地侧卧在榻榻米上,那把铮亮的匕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部插入她的心窝,只留刀柄在外,不见点血。吴家祺见状微微一颤,琴声略微走调,但他坚持着拉完最后一个音符,而此时,几滴清泪早已悄然落下。末了,他把琴弓叭地折断,一分为二,又两分为四,接着把琴也砸了。琴弦的残音如在控诉着什么……频频闪亮的电光似在揭示他内心的震颤……
  石库门外,一把火烧着了和服。吴家祺是喝醉了,他拎着那条着火的和服,发疯似的哈哈大笑,引得附近的人都来观看。素芬冲出来,见状惊诧不已:“三少爷,你……你怎么把和服烧了?”吴家祺步履踉跄,笑道:“我心爱的女人死了!是我让她死的!现在,她人都没有了,还留着这套伤心的和服做什么呢?纯子,再见……再见了!哈哈哈哈……”他纵身一跃,把燃烧着的和服抛向空中。素芬扶着他:“三少爷,你不要这样,你喝多了,快进屋里去……”吴家祺甩开她:“我没有喝多,我没有醉,我清醒得很!纯子死了,这一回她真
  的死了。以后……以后就只有一个纯子了,就一个纯子,你懂吗?”素芬:“三少爷,别说了,快到屋里去。”老木跑上来,欲帮素芬一起把吴家祺拽进石库门。吴家祺突然放低声音,变得像个正常人:“别拉我,我杀了人,日本人马上就会来抓我,我要走了。”他推开素芬和老木,整整衣服,摇摇晃晃向街上走去。大家云里雾里地看着他的背影,弄不清他究竟发什么神经。
  街上,一辆架着机关枪的日本军车由数辆三轮摩托开道,呼啸而来,转弯后直向里弄开进去,吓得居民们纷纷闪避。下了车的日军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将石库门团团围住。奥平为雄当街一站,摸出手枪,子弹上膛。就在此刻,一只小黄狗不堪惊吓,失常地从一旁直窜出来,正要从奥平为雄面前跑过。“砰”的一声枪响,小黄狗扑通倒下,倒在奥平为雄脚尖前,抽了一抽方才断气,地上一摊血红。站在石库门前的素芬、老木及所有在场的街坊邻里均因心惧而肃然。狗儿死前短促却凄厉的惨叫,似乎提醒他们只要大声出气就会遭遇同样的命运。
  奥平为雄跨过狗儿的身躯,从地上拎起烧剩的和服,用冰冷的目光扫视众人,最后把视线锁定在素芬身上。他上前几步,走到她面前,足足看了她十多分钟。素芬不敢正面看他,心怦怦乱跳。奥平为雄问:“吴家祺他人呢?”素芬摇摇头。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素芬面孔上。抗儿差点要叫出来,被陈家姆妈捂住嘴巴。
  “吴家祺在哪里?快说!”素芬昂起头:“他走了,去哪里我不知道。”奥平为雄左右开弓,扇了她两耳光,咆哮道:“你是他的中国纯子,你应该知道!”素芬:“我不是纯子,也不想做纯子,我和纯子毫无关系。”奥平为雄面色青紫,一把抓住素芬,拖到路中央,对她拳脚相向,直打得素芬奄奄一息。老木忍无可忍,一声炸喊:“他妈的小日本!老子和你们拼了!”他欲往前冲,被阿玉和李先生死死拦住。而此时,日军士兵已哗啦啦将子弹上膛。
  双方对峙,怒目相向。奥平为雄发出命令:“走!”日军跳上三轮摩托和汽车,旋风般来,旋风般去,眨眼间轰然消失。抗儿第一个扑上去:“妈!”老木等邻居一起拥向素芬。“快,快去叫医生!”一群人将素芬抬进石库门。
  石库门的楼梯上,素芬扶着板壁下楼,一脚踩空滚了下来。抗儿跑来,扶起母亲:“妈,你怎么下来了?”素芬支撑着坐在楼梯档上:“妈不能老是躺着,妈已经一个礼拜没有帮人家洗衣裳了,再不洗,家里就快揭不开锅了。”抗儿:“妈的伤还没好,怎么洗得动衣裳呢?”素芬摸摸抗儿的头:“洗不动也要洗,不然的话,抗儿和奶奶吃什么呢?”抗儿气昂昂地说:“妈,抗儿会挣钱,挣来的钱给妈和奶奶买好吃的。”素芬笑笑:“挣钱是大人的事情,抗儿还小,知道吗?”抗儿不服气:“平儿能卖报,我也能。”
  晒台上竹竿空空,再也没有往日这许多晾晒的衣服。素芬坐在门口的破藤椅里,面色苍白,几块青紫尚未退去。当午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穿着小背心的抗儿站在她背后打扇子,嘟着嘴一言不发。
  “抗儿,过来,别扇了,到妈这里来说说话。”抗儿不吭气,继续打扇子。“抗儿生妈的气了?”抗儿不自禁地落下泪来。素芬回头一看,笑了:“怎么,抗儿哭了?”抗儿抹了一把眼泪。
  素芬轻轻地说:“妈要是让你去卖报,等你爸爸回来知道了,他会心疼你的,说不定还会责怪妈呢,知道吗?”抗儿负气道:“你总是说等爸爸回来,等爸爸回来,说了好几年,爸爸还是没有回来。”素芬望着远处说:“外面都说日本鬼子快完蛋了,这话要是真的,你爸爸肯定不久就要回来的。”老木兴冲冲来到门口:“素芬,好点了吗?”“啊,木叔,我已经好多了。”忽然看到抗儿,老木不禁问:“哟,抗儿怎么哭了?”素芬笑笑:“想去卖报,吵了好几天了。”“那就让他去吧,平儿卖了几天报纸,还是有点赚头的。你已经有半个来月没帮人洗衣服,借钱过日子总不是个办法。还有,这几天的消息特别多,市民们都关心时事,争着买报纸看,报纸销量蛮大的,不妨让抗儿去试试。”“抗儿能行吗?”“平儿不就比抗儿大了几个月吗?平儿行,抗儿怎么会不行?”抗儿摇着母亲的身子:“妈,你就答应了吧!”素芬拗不过勉强道:“好吧,明天让木叔带你到报馆去。”抗儿大喜:“妈!真的?”素芬刮着儿子的鼻子:“省得你哭鼻子了,知道吗?”老木抚摸抗儿的头,笑出一脸沧桑:“日子过得真快啊,一转眼抗儿都八岁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今往后,抗儿也能挣钱养家了。”素芬看着抗儿,百感交集,眼中泪花闪烁。小小年纪的抗儿,虽然有着一脸的自信,但他眼中的泪花花却在不断开放。
  肩上斜挎着一大书包报纸、手上还捧着一摞报纸的抗儿,急急地一路小跑,直跑到十字路中央,气喘吁吁地爬上交通警察的指挥平台,举起报纸振臂一呼:“号外!号外!日本鬼子投降了!日本鬼子投降了!”四面八方的行人像潮水般围拢来,将一枚枚角子和一张张大票子或向抗儿扔去或塞进他衣袋,争相抢购报纸。十字路口交通拥塞,成百上千的人将马路堵得水泄不通。群情振奋,手舞足蹈,欢呼声震寰宇。鞭炮声爆竹声锣鼓声汽车喇叭声一齐轰鸣……抗儿身上的报纸被抢购一空。兴奋的人们抬起抗儿,将他抛向空中,落下来,接住
  了又抛上去……素芬、张母、老木、阿玉等邻居簇拥着跑来,眼中涌出激动的泪花。八年里压抑太久太久的中国人的情怀是怎么表达也无法穷尽的。
  欢呼声从窗外传来,奥平为雄精赤着上身,扑通跪下,用脱下的白衬衣将一把寒芒四射的军刀从把柄处一直擦到刀尖,与此同时,《君之代》的歌声通过唱片的纹路,伴随日本昭和天皇独特的抑扬顿挫的声调,开始在他耳边回响:“……敌方最近使用残酷之炸弹,频杀无辜,残害所及,实难意料。如仍继续作战,则不仅导致我民族之灭亡,并将破坏人类之文明。如此,则朕将何以保全亿兆赤子,陈谢于皇祖皇宗之神灵乎!此朕所以饬帝国政府接受联合公告也……”奥平为雄将刀刃切向胸腹,污血喷溅,砰然倒地。窗外的欢呼声盈沸掀天!
  晚上重庆街上,到处飘扬着胜利的旗帜,人们载歌载舞,祝酒狂欢。鞭炮爆竹声响彻夏夜。照明弹一个接一个射上星空,将山城层层叠叠的建筑照亮,将长江和嘉陵江照亮。在欢呼的人群中,庞浩公等一帮人,一个个勾肩搭背,蹦蹦跳跳。记者们跟前跑后,抢拍照片,镁光灯闪烁不息。
  属于庞浩公班子里的那套人马一个不拉都到齐了。大家锦衣华服、佳肴玉馔,在那里携壶执酒、觥筹交错,好不意兴,好不热闹!仿佛先前受尽八年抗战之苦,如今终于苦尽甘来。张忠良站起来:“诸位,诸位,‘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我提议,为庆祝八年流浪生活行将结束,为早日回上海重建家园,我们开怀畅饮!”随着一片叫好声、碰杯声,大家仰脖痛饮,酒水一直流到颈子里。白少魂倒端酒杯:“看,看,看,完了,完了。”柯局长指着欧阳菲菲:“嗳,嗳,欧阳小姐没喝完,不行,不行,一定要喝完。”欧阳菲菲舌头都大了:“不行,再喝就要醉了……”林老板惟恐天下不乱:“醉了好,醉了好,就是要醉。”欧阳菲菲嗔怪道:“林老板,你就……就别添乱了……”崔经理抓起酒瓶,举到她头顶,就像举着一柄亚瑟王利剑,威胁道:“你到底喝不喝?不喝我就要倒了。”张忠良、老龚在一旁起哄:“倒!倒!”欧阳菲菲向崔经理抛去一个媚眼:“你真忍心倒吗?”崔经理一犹豫,大家就拍手大笑。王丽珍:“到底是感情深啊,不忍下手……”崔经理叫起来:“感情个屁啊,老子汗毛都没碰到一根。”庞太太:“那就赶快倒啊!”欧阳菲菲往崔经理身上靠:“崔经理,倒啊……”崔经理:“你以为老子不敢是不是?”欧阳菲菲媚眼一掀:“敢什么呀?你就是嘴淫……”说着,一把抢过酒瓶,把瓶中酒浇到他头上。众人更加乐了。
  酒从崔经理头上淌下来。欧阳菲菲捧着他的头,舔了一口他脸上的酒。崔经理乘机抱着她的头,狠狠吻了她一下。欧阳菲菲用力推开他:“色鬼!”崔经理被推倒在地,干脆装起死来:“啊,我死了!”大家笑得前仰后合。白少魂大声叫:“好了,好了,崔经理的节目结束了。下面看丽珍小姐的拿手戏‘草裙舞’,掌声有请!”大家欢呼鼓掌。崔经理从地上跳起来,把头伸到屏风外:“嗨,乐队,热情奔放的土风舞!”哗啦啦一声响,桌子上的酒菜杯盘被台布一古脑儿包起来,扔到一边。而这时,大厅里的乐队已经奏响火辣辣的土风舞曲。王丽珍被张忠良抱上桌子,跳起热力四射的土风舞。一群人自下而上地看着她舞蹈,一个个笑得像牙科大展。崔经理大口喝酒,装疯卖傻,把头伸到王丽珍的裙子下,向上窥视。王丽珍对准他的肩膀用力一脚,将他踢到椅子上。张忠良又顺势推了一把,令他一个倒栽葱滚到桌子下面。大家放声纵笑。崔经理索性装醉到底,躺在桌底不起来了。
  酒也足饭也饱了,张忠良、王丽珍、庞浩公、白少魂、欧阳菲菲、老龚、崔经理、林老板、庞太太、柯局长因过度兴奋而疲倦地坐在沙发里,一个个东倒西歪,似梦似醒地听着收音机。崔经理则呼呼大睡。女播音员娓娓道来:“……日前,军委会已任命周佛海、罗君强为军委会上海行动总队副总指挥,令其负责维持上海秩序,又派任援道为江苏行动总队总指挥兼太湖区清剿指挥官,丁默村为浙江军事专员,令其负责维持江浙两省秩序……”庞浩公关掉收音机,鼓了两下掌:“好了,好了,都打起精神来。听清楚没有?军委会已经开始着手受降工作,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打道回府了。”王丽珍喃喃自语:“我有一种感觉,我们发财的机会又来了!”白少魂摩拳擦掌:“丽珍小姐说得对,我们大显身手的机会又到了。”林老板指着崔经理:“嗳,你们看,这家伙平常那么精明,现在不去想办法发洋财,反而在这里睡大觉。哈哈!”大家不禁乐起来。欧阳菲菲去推他:“嗨,嗨,快起来,要发洋财啰!”崔经理倏地跳醒:“什么?什么?到哪里发洋财?”张忠良笑道:“上海,我们要回上海喽!”众人哈哈哈哈……
  上海街头,抗儿正在叫卖:“看报,看报,毛泽东飞到重庆。看报……”三三两两的行人停下来购买报纸。张忠民走到抗儿面前:“小朋友,给我一份。”抗儿接过钱,递了一份报纸给他,根本不知道这就是他的嫡亲叔叔。张忠民买了报纸塞进衣袋,左右看看离去,神色颇为诡秘。
  数百名无精打采的日军由半个月前还是伪军的行动总队押送着走过街面。摇身一变的伪
  军官煞有介事地吆喝着:“快,快走!妈的!磨磨蹭蹭……”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这是一条僻静的小街。张忠民步履轻松地一路走来,走到小门时停下来点了根香烟,同时将目光向四周一扫,突然一闪身,窜进小门。
  张忠民甫一进门,便返身插上铁销。婉华从内室走出迎上来:“忠民,回来啦?”“回来了,有情况吗?”婉华回道:“平安无事。你呢?”张忠民:“我到苏浙军区司令部,见到了首长,明确了下一阶段的任务,应该说一切顺利。”婉华到桌边倒茶:“下阶段的任务是什么?”张忠民坐下来,抓过一扇子扇凉风:“中央军委发出《关于部队任务的指示》,指出,蒋介石垄断了受降权力,大城市要道暂不能属于我们。在今后一个时期内,仍应继续攻势,以期尽可能夺取平绥路、同蒲路北段等,切断北宁、平汉、沪宁等各路。同时,以必要的力量,广占乡村和府城、县城、小市镇。”婉华坐下来:“我们上海兵站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张忠民接着说:“趁日本军投降,收购尽可能多的枪支弹药,装备部队以防内战。”婉华:“这些已经着手在做,没问题。”张忠民:“别掉以轻心。从现在起,上海滩再也不是日本人、汪伪、国民党、共产党四派政治力量了,以后的对手只有两个,那就是国民党和共产党。从现在的迹象看,以后的斗争可能会更严峻。”“这些我明白。”婉华站起来,“你还没有吃过饭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张忠民起身拦住她:“现在我最想的不是吃饭。”婉华会意地笑笑:“你好好闻闻自己,身上是什么味道,依我看,你最需要的是洗澡。”张忠民嘿嘿一笑:“洗完澡,我们到街上吃顿好饭怎么样?”婉华:“好啊,到上海这些年,我们还没有在外面吃过饭。”张忠民感慨道:“是啊,这些年我们过着幽灵般的生活。过去的八年,过的时候感觉很慢,现在想想又很快。不知枫桥怎么样了?妈、忠良和嫂嫂是否安然无恙?抗儿也该有八岁了吧?真是怪让人惦念的。”婉华:“抗战胜利了,我们多多少少也可以喘口气了。这段时间如果有空,我们去找找妈和嫂子他们,想必他们一定还在上海的。”张忠民:“胜利了,不知哥是否回来了,妈一定盼着他的两个儿子一起回到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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