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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夜与昼-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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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向南离开顾恒家下了楼。时间还早,先去附近几个小学同学家里转转吧。过一会儿再来。    
    他又摁响了门铃。这是小学同学殷童博的家。他一边摁一边微微笑了:北京这两年不少有条件的家庭装了门铃,结束了敲门的时代。现在,有无门铃,在北京是划分家庭的社会、经济、政治地位的一个标志了。    
    头顶上方,突然响起一个柔婉动听的声音:“客人您好。主人外出了。您是谁,有何贵干,请您和我讲。我是电脑,可以录下您的讲话向主人转告。您讲话如超过一分钟,请再按一下门铃。您有名片和留信请投入信箱。”李向南抬头看了看,门上面的横窗装嵌着一个方形筛眼的喇叭。真是现代化。让人感到一种新鲜的变化。    
    他笑了笑转身要走,门却开了。他略略一惊。    
    门口出现的是一个六十来岁的知识分子气质的南方人。雪白的衬衫,漂亮的领带,面色苍白清瘦,宽额下有双很大的眼睛,头发有些稀疏,他温和地微笑着:“您找谁?……你不是李向南吗?”    
    “殷伯伯,我是李向南。”李向南也一下认出了这是殷童博的父亲殷白冰,原是一位副部长,现在已经主动退到二线,“听你们家电脑讲话,我以为没人呢。”    
    殷白冰笑了:“刚回家,忘了拉开关了。”他的上海口音还像以前一样,和善,绵软,斯文。他顺手拉了一下门后的开关:“进来吧。”    
    一踏进房门,李向南被眼前的富丽堂皇惊呆了,有些炫目。一个奢华气派的大客厅以一种强烈的现代色彩、潇洒的空间线条在眼前展开。他记得这原来是一厅四室中的两间套房,现在,隔墙被拆除了,两间合成一间,布置成一个会客厅。有着东方韵味的高级窗帘,铺满地面的高级地毯,贴着高级壁纸的四墙上是几幅现代派风景油画,栗子色锃光发亮的大写字台、酒柜、落地音响、花架、书柜、大茶几,奢华的大皮沙发、钢琴,各种新款式的灯具,书柜中陈列着瓷器、玉雕。    
    “和你以前来不一样了吧?”殷白冰问。    
    “太不一样了。要不是您在这儿,我肯定以为走错门了。”李向南说。不知为什么,殷白冰话中含的一丝自我欣赏,让他心中有些不舒服。何必布置得这样奢侈呢?    
    当他脚下无声地踏着柔软奢华的地毯往里走时,他甚至感到一种不习惯和受束缚,感到自己脚步的拘谨。他不是乡巴佬,但如此高级的地毯也似乎有点不敢下脚踩。他在大皮沙发上坐下,沙发弹性极好,使人很舒服地下陷着,看了看自己脚上的塑料凉鞋,筋条裸露的黑黝黝的脚面,想到了古陵县那干旱贫瘠的黄土地。这双脚的跨度可真够大的。他又扫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眼前浮现出几年前的情景。    
    一踏进殷白冰家,就感到拥挤嘈闹。    
    右边,靠大门口的一个单间,传出婴儿的啼哭,听见年轻的母亲抱着孩子一边来回踱着哄慰着,一边埋怨地吩咐丈夫拿奶瓶热奶,丈夫连声应诺着,发出手忙脚乱的声音。靠里面的单间里,有人在争议什么家务事。    
    他颇为拘束地走进左边套间里。这个套间的外屋过去一直是客厅,此刻也是一派拥挤凌乱。屋里摆上了床,堆满了家具什物,连窗台都堆满了书籍和瓶瓶罐罐。一个穿旧衬衣的男人正在左右墙上的钉子间拉着一根铁丝,挂上白布帘子。意思是明白的:遮挡住床,隔出一条通往里间屋的甬道来。里屋门开着,也拥挤不堪地放满大床、摇篮、立柜等家具,也有婴孩儿的啼哭声。一个少妇探头看了李向南一眼,把门关上了。李向南站在门口一时不知是进还是退。那个拉布帘的人转过头来,发现了李向南,李向南也认出了他正是童博的父亲殷白冰。    
    “是向南吧?”殷白冰又用钳子把铁丝往紧绷着拧了拧,放开手,转过身来笑道:“随便坐吧。童博和他弟弟都结了婚,没房子,住在家里。小妹只好在客厅里睡了。”他是那样斯文和善,旧衬衫系在裤子里,整个是善良的、知识气的父亲形象。    
    他们分别在床上、椅子上坐下,殷白冰一边说着话,一边拿出一瓶乳胶细心地粘起一个摔断了的有机玻璃台灯座。    
    “您的衬衫该换一件了。”李向南笑着说。    
    殷白冰看了看肘部已磨成纱状的衬衫袖子:“旧衬衣穿着随便。你知道托尔斯泰的名言吗,没有比穿旧衬衣更舒服的了。”    
    李向南笑了。还是上小学时,他来童博家玩,就听殷伯伯讲过这句话……    
    “童博和他弟弟妹妹都有了自己的房子,搬出去住了,我才能这样布置。”殷白冰说着在写字台旁一只漂亮的转椅上坐下,很舒服地转过来,理了一下稀疏的头发,“你找童博吧?他出国了,去美国,要再过两年才回来。”


下卷:第一部分想办法,因势利导

    李向南和童博是好友,却多年没来往了。照说,他常回北京,与童博相互来往没任何不方便,但天下许多事情就是这样:它似乎毫无理由不发生,然而就是没有发生。就像有的人离开故乡几十年,一直思念着、计划着回去看看,也并无任何困难(有的仅隔几百里),却始终没能回。一件事情,或者在完全必要时才会去做,或者在偶然因素的促成下才会去做。他今天来这里,也是因为找顾恒不在才偶然想到的。    
    “童博现在搞什么呢?”他问。这种问话既是同学间的关心,也多少含着一丝同代人之间常有的相互比较的心理。    
    “他是搞计算机的,在攻博士学位。在美国已经发了十四篇论文了。有几篇还在美国引起反响呢。”殷白冰眼里露出了做父亲的骄傲,他站起来,从书柜里拿出十几本印制精美的英文杂志,一本本递给李向南:“你看,这是他的第一篇论文。这是他第二篇论文。这上面有他的照片,你看像他吗?”    
    童博很大的照片,表情拘谨而文雅。    
    “这儿只有十一篇,还有三篇新到的,在我卧室,我去给你拿吧?”    
    “不不,我对计算机不是太内行的,大概看看就行了。”李向南连忙说道。    
    殷白冰坐下了,他的情绪从炫耀儿子的兴奋中转移出来,长辈的身份使他把关心自然地转到李向南身上:“向南,你在下面当县委书记搞改革吧?我从报上知道的。”    
    “是。”    
    “改革阻力不小吧?”    
    “想办法,因势利导,总能干下去吧。”    
    “对,要想办法,要在错综复杂的现状中找缝隙钻出一条路来。”殷白冰打了个温和的手势,以有经验的长辈口吻说道。    
    李向南尊重地点点头,心中却漾出一丝自信的年轻人对那些有点儿天真的老年人常有的嘲讽。    
    “年轻人应该干点事业。实在干不下去,你可以到我这里来。”殷白冰又道。    
    李向南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位已经从权力中退下来的殷伯伯:“您不是已经……”    
    “我现在搞改革啊,做生意。”殷白冰微微仰着身子快活地笑了,转了一下转椅。    
    “您做什么生意?”    
    “从这个房间,你就应该看出我做什么生意呀。”    
    李向南又环视了一下,摇摇头。    
    “向南,你的眼力还不行。我告诉你,我准备搞中国第一家室内设施总公司——叫兴华总公司。”    
    “室内设施?搞家具?”    
    “不,向南,看来你对现代经济生活还不太熟悉。它包括家具,但远不只是家具。它要把室内除了土木建筑以外的房间全部设施的设计、制作、装修、布置全包括在内。比如,这一套新房刚施工完,四室一厅分给你了,你打个电话给我的公司,我就派人来,先根据你的要求设计、提供多种供你选择的室内布置方案,你选择好了,我就按照这个方案,提供相应的全套家具,还包括地毯、窗帘、墙壁装饰、灯具、厨房碗柜、空调等等在内的一切设施,并为你装修布置,直到你满意。”    
    “在中国能马上大规模开展经营吗?”    
    “能。香港一个城市就有这样的公司一百多家。我创办公司,第一阶段主要先承包整座新建的宾馆。这个项目最便于搞。”    
    “这个公司怎么组织?资金和人员从哪儿来?哪儿批准?”李向南感兴趣地问。    
    “我已经在有关部门申请筹办了。资金自筹,我和港商接洽了,引进他们的资金。人员,我招聘。你如果来,辞去公职来就行了。”殷白冰的声音仍然和善绵细,却充满了自信。    
    “辞去公职?”李向南略有些惊讶,“一般人能下这个决心吗?”    
    “向南,你虽然年轻,可观念上还有些保守。”殷白冰笑着批评道,“现在有相当一批人想来,问题是我们的有些单位宁肯库存人才不用也不放他们。难就难在这儿。”他温和地打了个表示愤慨的手势,“向南,你能在县里干就干。不能干,也不要在那儿硬耗。搞个战略转移来我这儿。你来了,可以让你独当一面。怎么样?”    
    李向南表示感谢地笑了。这位未来的殷总够雄心勃勃的,竟打起自己的主意来,真够会网罗人才的。然而他脑海中明晰地浮上来的思想是:他才不来呢。他要独自干一番事业。而且他不看重这种私人办公司的做法。那在中国能成为正宗?    
    那边的房门打开了,一群人说笑着穿过门厅进到客厅里来了。这群人中,李向南只认识童博的妹妹小芳,小芳的丈夫。这些人中有几个港商气派的年轻人,还有五六个像是老工程师。“这是李向南,我给你们介绍一下,童博的同学,现在当县委书记,改革家。”殷白冰站起来,迎着这群人指指李向南。


下卷:第一部分从‘有利则行’的原则考虑

    除了小芳亲和李向南打了个招呼,这群人并不大理会殷白冰的介绍,他们只是出于礼貌朝李向南应酬地点点头,便接着他们刚才的思绪及话题,乱乱纷纷地骂着北京的出租汽车:“叫个车简直比生个孩子还难。”“简直太落后了。”……    
    他们要去八达岭登长城,一清早叫的出租车现在还没等来。    
    “以后,咱们兴华总公司开张了,资金多了,进口上两千辆日本轿车,成立一个分公司,专门搞汽车出租,把这些官办公司全竞争垮。”殷白冰温和地说。    
    “上次美国客人不是说了,北京有两个难就把他们吓得不敢再来了:叫车难;上厕所难。有的女士到了八达岭,就是找不到厕所,有的找到了,脏得进不去脚。”小芳不满地说。她是个文静的圆脸姑娘。    
    殷白冰一听笑了:“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好一个方案了。咱们投资在八达岭修两个高级厕所。上厕所,一人收费一美元——这对外国人绝不算多吧。每年来北京的外宾几十万人,差不多每人都要去长城,人人都要上厕所,一年就把几十万美元挣回来了。管理费一年用不了两三万元。”    
    “爸爸,你这兴华公司就挣这个钱啊?”小芳嗔怪道。    
    “你听着不文明?这是真正的文明。没厕所,厕所脏得进不去,那才是不文明呢。”    
    “爸爸,主要是这个钱太少,不值得去费力。”小芳的丈夫吕瑞在一旁赔笑道。    
    “有利可图的事情就要去做,这就是改革,就是生意经嘛。”殷白冰说。    
    人们坐着站着,抽着烟,在客厅里议论着兴华公司的事情,显然并不把李向南看在眼里,连殷白冰也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李向南被晾在一边,感到一种受冷落的尴尬,特别是两个港商气派的年轻人用冷眼轻嫌地溜他一眼时,他更受到刺激。他要有所行动。“这种事情,从‘有利则行’的原则考虑,都应该去做。而且要尽量多抓些,多做些。”他笑了笑,礼貌地插进话去。    
    “对,向南的话很对。”殷白冰得到知音,看看李向南说道。    
    吕瑞和那几个港商气派的年轻人却扭过脸,不以为然地瞥了瞥他。“天下有利的事情多着呢,都去做,做得过来吗?这里有个值不值得去做的选择问题。”吕瑞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    
    “对,”李向南对吕瑞笑了笑,“所以,‘有利则行’的原则具体贯彻时,就又引出了权衡利弊得失的政策。一件事要不要去干,应该在行动实体的全部行动选择范围内通盘考虑。”    
    “向南的话有道理,你继续讲下去呢?”殷白冰鼓励着李向南。    
    “那你说八达岭的厕所该不该去盖?”吕瑞似乎很随便地问道,却没能完全掩饰住他的尖刻。殷白冰对李向南的赞赏刺激了他做女婿的嫉妒。    
    “那就应该具体权衡了。”李向南说。    
    “权衡什么?现在的官僚体制相互扯皮。不说别的,到八达岭去修厕所,你都找不到申请批准的主管单位。就是找到了,层层机构、上下左右,用上一年半年时间大概才能盖完图章。被这么一件小事扯住划得来吗?”    
    “你这就是权衡嘛,这样权衡比不权衡就进了一步。”李向南说。    
    “这是一眼就看明白的事。如果这样的小事还需要权衡来权衡去,那公司还能干什么?”    
    “你说一眼看明白,那也是一种权衡。不过这种权衡只停留于一般的经验判断,想当然地决策,往往容易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复杂性来。”    
    两个人逐步尖锐的争论,把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李向南尽量显出温和:“我对你刚才的权衡做个补充好吗?”    
    “说吧。”    
    “一方面,从困难性上讲,我看可能更大些。申请批准的手续,仅仅一年半年时间大概还盖不完图章,也许两年三年都解决不了。因为事情虽小,却牵涉到现有体制的重叠性、拖沓性。”    
    “那不是更不用考虑干了吗?”吕瑞不屑地插了一句。    
    “但这只是问题的一方面。另一方面呢,也可能办得巧,譬如和哪个权威人物提上一句,碰在火候上,一下就办成了。”    
    “即使办成了,我也看不出有多大经济效益。”    
    “在八达岭修厕所,挣不到太多的钱,但是如果从这儿突破,取得某种成功,某种经验,某种信用,还有某种权利,接着在一切名胜风景区都照办呢?再扩而大之到其他服务设施呢?”    
    “兴华公司准备搞室内设施,不是大杂烩。现代竞争,要求一个公司必须有一定程度的专业化,才能保证优质低价的竞争力。”吕瑞继续争辩。


下卷:第一部分这种事情要慎重考虑

    “可现代竞争也造成某种综合性啊,这样的例子在国际上是很多的。而且,你既然在中国办公司,又是先行,你就要利用先行的优势。像刚才殷伯伯讲的修厕所,搞出租汽车公司,我觉得很对。两件事虽小,却展露出一个大的趋势来。你们兴华公司完全可以搞一专多能,从室内设施这个中心内容出发,广泛扩大势力范围。然后利用你这先行的优势,在尽可能多的领域建立起势力范围,搞成一个各种经营内容的大托拉斯。”    
    “你讲下去,向南。”殷白冰非常注意地听着,“想不到你考虑得这样深。”    
    “你讲了半天理论,问题是,厕所到底是修不修呢?”吕瑞问道。    
    “这我就不能马上做结论了。我不太了解你们公司的情况。但我觉得,起码可以采取这样的策略:一,决定干;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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