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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失恋33天-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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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不觉间,地上已装满了几个袋子,我坐在它们中间,沉默了一支烟的功夫,算作默哀。然后,我拎着这些袋子,打开门,坐电梯,走到小区的垃圾桶旁,把它们一一扔进了筒里。       
  旧人说走便走,背影潇洒,生怕稍一回首便化作了盐柱,所以就算留恋,都不会再回头;而这些旧物,在整个过程中见证了那么多的好片刻,自己没有行动力,全凭我来决定它们的去留。回忆是病毒,附着在这些衣服上,我若是不狠心把它们抛弃,稍不留神,那些病毒便渗进皮肤融入血液一路高奏凯歌直通大脑,大脑反应不过来,便会让心跟着一起负担,于是我整个人,便会再次陷入自怜自艾的死机状态。       
  你可以说,至于么,除了被当做遗物,它们首先是钱,何必这么看不开,不过是失个恋。       
  是的,好多事都不至于,杀人头点地,不过落下一个碗大的疤,就算地球爆炸,对外星人来说,也一场壮观的免费烟花。       
  可你若此刻从宇宙俯身看下来,穿过与云层混做一团的感恩和怨念,看向如灰尘般大小的我,我正将这些衣服扔掉,然后拍拍手,转身走开,没有回头,你看见了么,我在笑,那是因为我终于舍得干净利落的向前走,这是我此刻能做到的,第一步。            
  回到家,我把自己晾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衣柜发呆。这时,手机响起来,我拿起来一看,一股气血瞬时涌进了大脑中。       
  是闺蜜发来的,她想约我见一面。       
  我拿着手机,心里一阵慌张,慌张中又夹杂着大剂量的恨。我双手颤抖,但居然还是按下了这样几个字,“好啊,就明天吧。哪儿见?”      
… 
*14* 
   7月10日 星期日 闷热       
  《三言二拍》里,有一个让人很伤感的故事。杭州草桥下,有一个卖冬瓜的人,这人有一种能让自己魂魄出窍的能力,每天,他靠着床睡着,然后派自己的魂魄出门去照顾生意。一天,魂魄在路上买了几片晒干的咸鱼,托邻居拿回家里,妻子从邻居手里结果咸鱼,哭笑不得,就用鱼干一个劲儿的打卖冬瓜的人的头,嘴里说,死人,又拿我来取乐。       
  魂魄忙了一天,回到家里后,发现自己真身的头上,沾满了咸鱼的污垢,魂魄徘徊在床前,因那污垢,而无法靠近自己的身体,最后,魂魄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真身渐渐发冷僵硬,魂魄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大哭着离开。       
  知道了闺蜜的所作所为之后,我便一直在想,我就是那个卖冬瓜的人的真身。你一时兴起搞死了我,别不信,你从此也便成了孤魂野鬼。       
  我和闺蜜一直互为真身和魂魄,从小到大,旁人眼里,我们两人都是一朵邪恶复杂毒刺多多的双生花,我们曾经是对方的安全底线,全天下的人被得罪光了,在彼此身上依旧能看到鼓励的笑脸。       
  但我们两个人的性格完全不一样,用食物打比方的话,我是水煮鱼,她是冬阴功汤,一样的辣,但她的味道更阴柔后劲儿更悠长。       
  这么多年,只会打短平快战役的我,和喜欢一鸣惊人的她,一路前行,并肩作战,从未想过,队友,有一天会变作对手,这形势变化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上午,她发来一个短信,问能不能约在我们大学时常去的小饭馆兼咖啡店里见。       
  我立刻看出了她的目的,这人要打温情牌,大学四年里,我们最熟悉的不是系里的老师和同学,而是这家店的当日套餐和好脾气的店老板。       
  但是没用,想必她也知道,事已至此,今天我就算是去监狱里探望她,随身携带的同情心也会少的可怜。       
  我推门进去,她坐在我们的老位置上,看上去整个人很淡定,但她只是长了这样一张脸,我知道她心里已经战战兢兢翻天覆地了。       
  我在她对面坐下,心里涌出的不是愤怒或是恨意,而是深深的不解,想用桌上的冰水一头泼在她脸上,然后问,你丫至不至于?世上这么多男人,你至不至于拿我手上的这个人,来证明你的女性魅力?       
  她张了张嘴,但却打不出招呼。服务生走过来,给我端上了一杯麦茶。       
  我喝不了咖啡,只要喝一口,皮肤就会从上到下泛起一片红斑。这个奇怪的毛病,认识的人里,包括我爸妈和那个负心汉,可能都不知道,但是她知道。  
  我也了解她喝咖啡既放糖又放奶,且一放起来就没度量,一定要把一杯黑咖啡搞白了,仿佛才心安。我多少次笑话过她这不够彻底的装腔作势。       
  无话可说,我们都很恍惚很沉默,两个人齐齐看向窗外,不远处的网球场上,穿着短裙的女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围住教练开着玩笑,那相貌猥琐的怪叔叔教练面庞潮红从头到脚都是血脉喷张。       
  网球场边上,两个女孩凑在一起,怀里抱着拍子,带着旁观者的神色,精力旺盛的观察着四周,不时发出一阵在我听来缓慢而失真的笑声。       
  我和她那时候也是,觉得什么都好笑,路人在地上摔倒好笑,打嗝打的止不住好笑,为了爱情要死要活,好像更好笑。       
  自玻璃的反光中,我看到她在偷偷看着我,欲言又止,目光揣测。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或许想说自己是真爱他,两个人天雷勾动地火,肉欲战胜良知,我如果那一刻站在她的位置上,一定也会屈服于本能选择那么做。       
  我打破沉默,抬头看向她,“说说吧。”       
  她一惊,“说什么?”       
  还能说他妈的什么?说说最近我们该去哪儿过夜生活?聊一聊哪儿有便宜的外贸尾货?我现在能跟你说什么?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目光里热情的询问着:你丫是被自己的罪恶感折磨成傻逼了吗?       
  她酝酿半天,然后开口了,“小仙儿,对不起。”       
  我开始变得出奇的愤怒了。       
  我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甩手摔在地上,一声脆响,玻璃杯当即魂飞魄散。       
  老板在柜台里探出头看了看,发觉了气场的诡异,便默不作声的重新缩回了柜台里。       
  我看着地上杯子的残渣,说,“对不起啊。”       
  然后抬头看向她,“要是这杯子开口跟我说,没事儿,我原谅你。那我也接受你的对不起。”       
  她的脸一下子变的通红,“小仙儿,你别这样。”       
  我很平静的说,“不想看我这样,你就别挑战我的承重底线。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对不起,你说点儿别的。”       
  她结结巴巴的说,“要是,要是能让你好过一点儿,那我告诉你,我跟他已经分了,真的,从被你发现以后,我就不能再和他在一起了,我,我实在是受不了……真的,小仙儿,真的。”       
  我的两排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后背微微抖着,她看出了我濒临崩溃的状态,小心翼翼的把桌上剩下的一只杯子从我面前拿开,攥在了手里。       
  “你想听过跟你说什么?”我居然露出了一个微笑,很温柔的问她,“想听我说,好样儿的!真够姐们,为了友谊勇敢的放弃了爱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还是想听我跟你说,嘿!你丫这次玩过了啊,那家伙可是我准备用来结婚的。可是你说抢就抢,抢了又觉得没意思,地下恋情才够劲爆,被放到桌面上,也就没那么大意思了,仔细想想,算了,不值,我还是回去接着跟黄小仙这个大傻逼玩吧。你是这个意思?”       
  “我说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觉得您太有意思了,真的,别再假装自己没有第二个人格了,我连你长了副乳都知道。来吧,你说说,就当这儿是鲁豫有约,您谈谈您的心路历程。”       
  “你这样我怎么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你还要我双手托腮眨着眼睛听你说?”       
  她被我的刻薄击中了,整个人颓丧的靠在椅子上。       
  但我早已经被她攻击的溃不成军,坐在她对面的,根本是个没魂魄的真身。       
  我在心里默默的说,别怪我太刻薄,是你的阴暗成就了我。       
  “那我不说那些虚话了,我告诉你事实,你别觉得我伤人。黄小仙儿,没错,我就是想证明给你看。”       
  我愣住了,她要证明什么?       
  “你运气太好了,黄小仙儿,你自己难道不觉得?我们同样是普通的姑娘,只因为你敢说敢做,就老是能获得的东西比我多,你从来不给自己留后路,你想没想过,是凭什么?你那个温馨幸福的三口之家,那是你的安全区,你在外面折腾的翻天了,也有人能给你留顿饭留杯茶,我有什么?我的底线就是你,可是你很不靠谱,黄小仙,我今天告诉你,作为朋友,你没你自己想象的那么有资格。”       
  闺蜜的爸妈在她高三的时候离婚了,她跟她爸一起生活,她爸性格很沉默,离婚后就爱上了户外运动,常常闷不吭声,背上包一消失就一个礼拜,一开始闺蜜还会心急火燎的跑着来找我,哭着嚷着要报警,但之后就渐渐习惯了,但父女间的沟通也越来越酷,基本上靠动作和眼神交流。       
  “你老是想当然,说话不过脑子,把人伤着了,那就伤了呗,反正还有你爸妈,有你那个死心塌地的男朋友,还有我。但我有什么?有一阵我只有你,只能相信你,但是你有的太多了,我最多是备胎,是计划B,是第二选择。你这种一帆风顺,让我觉得很刺眼。”       
  “所以你决定对他下手?”       
  “有一年我生日,你和他在青岛旅游赶不回来,你记得你干什么了?你就大大咧咧的打了个电话,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剩下的半个小时里,都在说你和他多甜蜜多甜蜜。我一个人在家,连蛋糕都懒得买,十二点的时候,没人给我发短信,是你那个男朋友,给我发了一条生日快乐。你连想都没想起来!那天晚上,我就想,你太不知好歹了,那我也不用再给你留什么情面。”       
  坐在她对面,我看着她眼神里是很偏执的恨,那恨让人心寒。       
  原来这麽多年的情谊,一直是我自己在异想天开。                 
  我艰难的开口,声音沙哑,“你说那年我在青岛,没给你发祝贺短信,那你还记不记得,回来的时候,我给了你一串22颗贝壳做的项链?那项链上的每一个贝壳,都是我那天晚上,举着手电筒,一颗一颗在沙滩上找来的。项链拿回来,我从来没见你戴过,上次帮你搬家,你指着一袋子杂货,说不要了,让我帮你扔了,那项链就在袋子里面。”       
  她转移目光,看向了别处。       
  “你的这个生日,是在四年前,那照你说的,这四年,你一直琢磨着怎么证明你牛逼给我看。好,让我想一想,毕业那天,我们喝多了,就在这小饭馆里,我拉着你的手,哭着说好歹我们还在一起,你也哭着说,是啊,咱们得永远在一起。那么,那天你流的眼泪,还是不是真的?我找不到工作待业在家,饿的一包泡面分三次煮,水煮肉片里的辣椒都能当顿饭吃,不好意思冲他张口,不好意思跟家里要钱,就天天跟你蹭饭,你那时候说,一辈子养我也没问题。你那时候的同情心,还是不是真的?你在酒吧里跟人吵起来,我掀桌子上去跟人打,简直跟泼妇一样,我男朋友上来劝我还冲他嚷嚷:傻逼你丫让开。那时候在旁边坐着看的你,是真害怕,还是兴致勃勃的在旁观?”       
  她还是不说话,神色复杂。       
  “真牛逼,姑娘你真牛逼。”我想努力忍住,但声音里带出了哭腔,“我是外冷内热,你是外柔内阴,我们实力太悬殊了。”       
  “当然也有很好的时候……”她眼眶也红了。       
  “别,别逼我回忆起好时候。”我打断了她的话。“想起来,我会觉得很恶心。”       
  我看着她的脸,想起了我们成为朋友的那天。高一,军训第一天,我和她都迟到了,长着一张壁虎脸的教官很酷的指一指墙角,说,“自己去站着吧。”  
  我和她乖乖的站在墙角,看着还不熟悉的同学们在大太阳底下被晒的七荤八素,突然觉得自己很因祸得福,我扭头看看她,她正无聊的用脚尖推着脚下的土,我跟她说,嗨,我叫黄小仙儿。她抬起头看着我,傻乎乎的一笑,说,“我好像快中暑了。”话还没说完,她就倒了下去。       
  我站起来,轻声说,“我先走了。”       
  她呆立在远处,一动不动的看着我,眼里不是没有歉意的,但我知道那歉意太遥远。       
  这一离开,再没有什么理由见面,此前的所有知己话和好时光,种种曾经是密友的证据,都将随着我的提前离开统统翻供不算。等到我们七八十岁将死未死的时候,有一天坐在养老院的花园里,被医生护士们随意参观,会不会突然想起对方,继而想起今天的对话。那时候,我或许会觉得,就一生而言,我们此刻的憎恨和误解是多么的主观,本来,本来可以在这花园里,衣着邋遢,头脑混乱,存在感所剩无几,但至少身旁,坐着她,可以三言两语的聊聊天。       
  但此刻,被恨意驱赶的我,却一定要迈出这离开的第一步,连“再见”两个字,都不齿说出口,只能奢望,有朝一日,九泉下碰到她,可以很平和的说一句,“有空么,一起喝杯茶。”            
  最后,卖冬瓜的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真身渐渐发冷僵硬,魂魄无能为力,只能大哭着离开。       
  只能大哭着离开。  
… 
*15* 
 7月11日 星期一 暴晒       
  经历了昨天和闺蜜火花四溅的一役后,今天的我很萎靡,到了公司,就一直缩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玩祖玛,玩的都快天人合一了。       
   隔壁的王小贱突然踹了踹我们两个人中间的隔板,我手一抖,打错了一颗球。       
   “你丫干嘛啊!”我纵身一吼。       
   “你看!”王小仙平静的声线中带着一丝不平凡的激动。我凑过去一看,他电脑上有一张十几岁女孩的照片。       
   女孩长的不好看,确切说,是很不好看。谄媚点形容,就是长相误入歧途版的周迅;刻薄点儿形容,就是用过护肤品的少女版马加爵。我不认识长相让人觉得这么饿的孩子,但是她空荡荡的眼神却让我觉得很熟悉。       
   “你梦中情人?”我问王小贱,“可以啊,口味很不凡嘛。”       
   王小贱很兴奋,“认真点儿,你猜这是谁?”       
   “那,我猜这是你。”我想都没想便说道。       
   王小贱瞪我一眼,“啪”的把照片关了,“我决定不和你分享我的欢乐了,你散开吧。”       
   “别别别,求您舍身娱乐我一下,这是谁?”       
   王小贱重新把照片打开,“这是李可小时候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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