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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洛书·胭脂碎-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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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皇甫轩冷笑讽刺:“无心而已!”
  手中的药碗一滑,跌落在地,深褐药汁洒在炫彩地毯上,点点碎碎,苦涩四溢。我几乎是吼的:“你就这样与长辈说话的?”
  皇甫轩亦低吼咆哮:“你也只比我大五岁而已!”
  皇甫轩寒魄眼眸中带有强烈的压迫性,愤世嫉俗的咄咄气势,让我无处可藏。
  冷静,上官扶柳,他还是一个小孩子,不要认真较劲。我默默蹲下,一片一片地拾起药碗碎片,药汁从手指缝流出,无论手收得再紧,药汁还是会从缝隙中喷发出来:“我明天会去含元殿。现在我累极了,能让我好好休息吗?”
  皇甫轩在爆发后,眉间亦有懊恼:“以后不再会这样了,三姨。”
  点了迷迭香,袅袅香气安抚我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终于沉沉睡去。

  断肠请缨(三)

  天微亮,屋里点着腕粗蜡烛,亮若午时。
  瞧着镜中身着富贵长公主服饰的自己,凉薄一笑,轻抚下颚:“流苏,我的下巴最近是不是和你的剑一样尖了?”
  “小姐。”流苏指尖颤动,滑过腰间软剑。
  “游览一番含元殿,看尽长安后,我会好好养着自己的,吃饭,睡觉,喝药,每天不做其他事。”我轻快说着,踏出将军府。
  居然还是大将军的专用马车,“爹呢?走了多久?”
  “半个时辰前开始朝议,一个时辰前大将军出府。”
  “嗯,去含元殿。”
  驶过巍巍宫门,借着大将军的威信,直达大明宫含元殿。
  跟随上官毅之多年的老车夫为我打开车门,他历经风波沉稳不变的脸上居然有一丝的紧张。
  站在含元殿脚底,我终于明白为何世人在含元殿前总是觉得自己渺小。老车夫在紧张,我的手心也炙热得冒汗不已。
  我凝望高高在上的含元殿,努力地在调整自己。
  集聚傲气,让自己变成刚出匣的宝剑,锋芒直逼青天。
  脚步沉稳,踏上第一步台阶。
  一柄长矛刺晃晃地挡住了我的去路。那是一个年轻的侍卫,棱角分明的脸上还犹带稚气,找不到皇宫的残酷。他尚在含元殿之外,守着这条通往整个国家权利巅峰的道路,依然保有少年的耿直。
  只是,我现在必须通过这条路。
  脸含愠怒,眼带厉光,盯着年轻侍卫单纯的眼瞳,凛冽的气势步步紧逼。
  我明显地感觉到年轻侍卫的慌张以及不安,他多日执矛的手开始轻微颤抖。
  轻轻笑起,却是压迫不减,我清声道:“你受训殿前侍卫时,可曾听过长公主不准入金銮殿?”
  侍卫满脸茫然,横在路前的长矛在一点一点地落下。
  “还不退下,竟敢挡长公主的驾!”老车夫适时的一声喝斥,终于让年轻的侍卫彻底放弃,他惊惶回到原地。
  我踏上了通向九天之上金銮殿的白玉阶。
  雪在簌簌落下,在白玉阶上铺了细细一层。白的雪,白的玉阶,似乎一切都那么纯净。只有守护在玉阶两边侍卫盔甲上的猩红披风才是有颜色的,血一般的沸腾。
  白玉阶上的雕龙翔凤在我脚下踏过,墨黑如夜的长公主长袍,优雅地拖行在地,逶迤一路,在薄白的雪地上留下长而浅的痕迹。
  柱粗需环抱,檐飞可上天,朱红似晚霞,金碧耀比星。这样的含元殿,这样的金銮殿,就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大皇子三年不曾在宫,突然之间分封晋王,只怕百姓不服。”
  “先帝遗诏在此,有何不妥?”
  “遗诏流落民间多年,大皇子亦流落民间多年。若以制礼法……”
  含元殿中的激烈争吵在朔朔寒风中依旧听得清晰无比。
  我在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在拿捏着皇家威仪。空荡的殿廊里北风寒气肆意侵蚀我冰凉的肌肤,想必金銮殿中应该是温暖无比的,因为我站在殿口就感觉到了一阵暖若春阳的香气。

  断肠请缨(四)

  “铿锵”金属相交的激荡声,惊住了殿上各位大人的争论。
  十字交叉的铁戟挡住了我与殿中各位错愕不已的大人们的眼神交流。
  我浅笑地望着守在殿口两侧的侍卫,是他们用手中的铁戟拦住了我进入金銮殿的门。
  浅笑渐渐止住,脸色怒气显现,正要喝斥之时,殿内一迂腐老声响起,是事事皆要依据礼制的礼部尚书:“女子安可入金銮?”
  我勾唇嘲笑:“女子不可进金銮,那坐在垂帘后的太后是男子吗?”
  礼部尚书猛然咳嗽,气势顿弱:“皇上年幼,太后辅政,自古如此。”
  “瑞安才疏,却也略读礼法。”我声音并不大,甚至有些细言慢语,却是极具威仪:“据瑞安所知,昔年高祖得天下后与众臣约定,西华只有三位女子在特殊时刻可入金銮殿,共议朝政。尚书大人精通经典,想必应该熟知哪三位女子吧?”
  尚书义正严词:“高祖言,女子参政有三,太后是以为孝,皇后是以为敬,长公主是以为义。”
  横拦在殿门的银戟霍然荡开。
  一条笔直的路,通向龙椅上的皇帝。
  我面带最温和的笑容,沉肩挺胸,腰直的像含元殿中的通天大柱,一步一悠然。
  含元殿,西华朝的金銮殿所在,是何等的奢靡。天板七彩绚丽吉图,金箔盘天九龙柱,极地墨寒玉方砖,遍地琳琅,世间最富贵最珍稀最无双的宝物都聚集在这间殿堂上。
  含元殿,怎不令人向往!
  金銮殿异常安静,金鼎内的香草细索地燃烧声,在压抑地蔓延。
  我的脚步声很轻,踏在极地墨玉上,有一种特殊的铃脆相撞声,悠悠荡荡,像水波一样扩散。可却感觉一股入骨的寒气从脚底侵入,流遍全身。
  正对当今天子,一个不到五岁的娃,还带着浓烈的惺松睡意。我嫣然一笑,目光穿过小皇帝,穿过黄缦垂帘,停留在严妆的苏婉,而后眼光一紧,展袖叩首,清朗高声:“臣瑞安长公主参见吾皇陛下,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皇帝从小见惯了众臣的朝拜,对于礼节也颇为熟练,奶声道:“爱卿平身。”
  “错了,皇上,应是长公主平身。”张德子在一旁倾身小声纠正道。
  小皇帝提升到半空中的手一顿,立即瘪嘴道:“不是只说这一句就没错吗?爱卿平身,我还练了好久呢!”张德子额头开始冒出细细的汗,小皇帝也压低声音道:“老德子,我这次错了,今天晚上是不是又不能吃酥糖?”
  张德子诞着一张老脸,哄道:“皇上快说长公主平身,说了回宫奴才立即准备酥糖。”
  他们俩的对话虽然小声,但站在附近的太监宫女们都可以听见。一群人强忍着笑,依旧不免发出细小的笑声。
  小皇帝立即开心道:“长公主平身。”
  “谢吾皇。”我起身,浅笑直视年幼的皇甫昊。
  “你比那些老头子都要好看。”皇甫昊照旧语出惊人。
  “皇上,老臣有事要问长公主。”一名清瘦老臣从群官中缓缓踱出,两眼似鹰般犀利,直逼得皇甫昊一脸惊怕。
  随后,他转身对面我,一身正气:“老臣太保徐子耿,有事请教瑞安长公主。”
  我笑对他浩然目光:“请讲!”
  徐子耿三朝元老,以忠直为世人所赞,曾为百姓死谏多次。这个时候,也只有这等忠臣敢直接与我对峙。

  断肠请缨(五)

  西华立朝多年,虽有高祖约定,但始终无女子直闯金銮殿。
  这次,我踏入含元殿已是震惊朝野,可叹,朝中早已各自为政。右手边的官员以上官毅之为首,虽然人数不多,但加上身着绣龙皇子服的皇甫轩,实力也不容小觑。将军一党自是支持我的,而左手边浩浩荡荡的一群官员以洛谦为首。他们虽然有不少人震怒,但没有接到洛谦的任何命令,却也不敢斥责我。
  “高祖言,有特殊时刻女子方能议政,如今天下太平,瑞安长公主为何要越俎代庖呢?”徐子耿在质问我。
  我一挑眉,嘲笑道:“天下太平,为何连先帝遗诏也要受到质疑?”
  “大皇子离宫三年,先帝遗诏有突至,老臣们不得不考虑再三。”徐子耿平静道。
  我快速反问:“难道先帝圣旨有假?要考虑什么?莫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便不再听从先帝诏令?”
  徐子耿脸色发红,显是血气上涌:“老臣忠心耿耿,无论是先帝还是当今圣上老臣必当誓死跟随!”
  “好,是个忠臣!”我豪气高声道:“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既是先帝遗命,各位大人何不遵命?”
  徐子耿一震,随即亦豪气干天:“老臣听从先帝遗诏,愿大皇子封晋王!”说罢,哈哈大笑走向含元殿的角落。
  “臣也有疑问请教瑞安长公主。”刚才的礼部尚书斜窜出来,离我三丈之远。
  这个就不及方才的徐子耿磊落,并不敢与我直视。
  “请说,”我略摆手。
  礼部尚书颇有得意道:“吾朝以孝治天下,百世孝为先。可大皇子在先皇驾崩之时却不侍奉先帝左右,甚至不曾为先帝守灵一夜,此等大不孝之人,如何有德行能分封晋王,做天下楷模?”说得激情四溢,末了顿了顿继续道:“臣斗胆猜测先帝心意,怕也是没有料到大皇子会这般不孝,方才下了这道遗诏。”
  果然是个好借口,我颦眉问道:“敢问大人何为孝?”
  “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礼部尚书摇头晃脑念诵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至始也。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我嗤笑道:“枉大人诵读多年,也不过只是如市井小民一般浅薄!”
  “胡说!”礼部尚书一激即怒,向前踏出大步,但随即重重哼了一声,不甘心地止了脚步,最后无力地垂下头。
  我知道他被一个人的眼神威胁,虽然我背对着,根本瞧不见,但也如芒刺背。

  断肠请缨(六)

  礼部尚书气焰顿消,此时便是反击的最佳时机,机不可失我不及细想说道:“人分百类,孝亦分百种,不同人行不同孝,岂可一概而论?身为皇子之孝乃辅吾皇安天下定乾坤,非大人说所常人之孝。若大皇子行常人之孝,那便只是表面之孝愚孝。正因大皇子至孝,故方能忍住离别之痛,听从先帝之言,游学四方以期将来可辅助圣上。本宫随大皇子历学多地,大皇子每到一处,必焚香向北,祈福苍生,敬拜先帝。此等大孝何来不孝之言?”
  “长公主精通孝道,可下臣斗胆一问,长公主身为大皇子太傅,是否能教治国之道?若大皇子三年学业荒废,岂非大不孝?”吏部侍郎随即出阵。
  我冷笑不已,竟将矛头指向了女子无才,“本宫虽为女子,却也知书中无贵贱之分,亦无男女之别!既然大人不信,不如本宫与大人当辨朝堂!”
  吏部侍郎双目微微突出,显然惊讶之极。他那种迂腐书生,怎会料到我敢在金銮殿上与他比才!
  “侍郎大人质疑的是我,那就由我来请教侍郎大人。”皇甫轩突得从上官毅之身后走出,眼中有簇簇的火苗,步步盛怒。
  哪一个男人能容忍他人对自己能力的质疑?更何况是皇甫轩这样傲气的人!
  吏部侍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所犯的错误,不禁后退小步。
  但是含元殿内开始有更多的官员在蠢蠢欲动了。
  不行,不能任由情势再这样发展下去!车轮战一个又一个官员的挑战,必定会让我气力不支,到时候封王诏书还是迟迟不能颁布。
  呼吸开始紊乱了。该死,心底不由咒骂,我刚才应对三人,心力交瘁,虚弱的身子恐怕很难再支撑一个时辰了。
  必须速战速决!
  是洛谦?还是苏婉?
  我憋足了柳眉,随后面容严肃,凝望坐在龙椅的皇甫昊。我缓缓踏上金阶,逼近年幼的皇甫昊:“本宫认为皇上应作天下典范,为孝应遵循先帝遗诏,为仁则应敬厚兄弟。但如今皇上所做之事,深让本宫痛心,不孝不仁!”
  群臣们纷纷喝起:“休得不敬!”
  “何为不敬?如今皇上不孝不仁,就是不敬上天!”我手臂高举,直至天空,厉声叱道:“皇天在上,有一双眼睛盯着各位的一言一行,诛天灭道的事,自有雷劈等着!”
  群臣明显地在哆嗦。
  我已走到皇甫昊身侧,微微转身,双目含威,隐隐带着冰棱的寒刺,俯视掠过阶下一名名铁青脸色大人的脸,惨淡笑起:“煮豆持作羹,漉豉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帮昏臣,现在不遵照先帝遗诏,岂不是让皇上做个残害手足的不仁之君!”
  哇地一声,清脆的哭声响彻含元殿,我身旁的皇甫昊如同一般的五岁小娃般扯开嗓子大哭。
  我知道,现在我是站在金阶之上的瑞安长公主,面无血色,恐怕连嘴唇也是泛白的。这个的惨白面容,这样的凄厉尖声,这样的凌厉气势,又怎能不让一个小孩害怕呢?
  滚滚泪水自皇甫昊眼中溢出,群臣亦纷纷跪拜请罪。
  “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好诗,应情应景!”缓若流水的清雅之声念道,像一阵春风滑过含元殿,暖似浓春。

  断肠请缨(七)

  含元殿内为数不多但还依然站立的男子,用他墨玉的眼瞳盯着我,缓缓一笑,似赞似怨,似喜似怒。
  是洛谦,从踏入含元殿的第一刻起,我便不敢瞧他一眼,眼角余光也不曾瞥到他的衣角,只怕看清了相思三年的面容,一腔温柔再也撑不起这个强悍表面!
  洛谦凝视许久,面似平常弯翘唇角,淡淡笑意,却是隔着千里薄雾,无法让人接近。
  他在意吗?我三年前拒绝他的禁锢,那个可以让我不会卷入政变中心的相府?还是在意,三年后我却一意孤行地与他对立?或是,三年中的不闻不问,再相见时却是我为柳风泪流满面?
  我感觉从自己的指尖到手臂到胸口,在一寸一寸的麻木,像是毒素在蔓延!
  洛谦最后淡道:“王大人,拟召,封晋王。”
  为何期盼三年的目的达成,我心中依旧是阴云层层呢?
  “丞相?”洛谦身边的王大人在疑虑,迟迟不肯落笔。
  洛谦轻叹:“王大人不舒服,先回家修养吧,我来拟召便好。”
  王大人扑通全身伏地,冷汗淋漓。
  洛谦径直取过圣旨锦缎,挥笔潇洒。“张公公,呈给太后盖国玺吧。”
  垂帘掀开一角,见到了苏婉半张盛怒的脸,很快垂帘又重新落下。
  苏婉婀娜的影子投在垂帘上,像是凝固般,一动不动。终了,握着锦缎的手一颤。
  “不行!”苏婉明媚的声音坚定地拒绝道。
  太后的否定激起千层浪,含元殿内的朝臣们面面相觑,从来步调一致的丞相与太后有分歧了。
  苏婉扬起她精致的下巴,缓缓说道:“并非哀家有意为难丞相。只是分封藩王乃是大事,开朝以来封王诏书必须要有西华二印。可先帝驾崩突然,宫中陷入混乱,当时先帝不及将祥凤印传给哀家。”
  西华二印之一的祥凤印不在太后手中,金銮殿喧哗四起。
  “只因无祥凤印?”皇甫轩走向垂帘,声音锐利的像一把剑。
  帘后苏婉在紧张地轻抖,却是咬牙回道:“若有祥凤印,哀家绝不阻拦。”
  皇甫轩侧身,淡笑望着我,胸有成竹。
  “祥凤印在本宫手中。”我悠悠说出,声音不大但清澈,一下子震静了群臣。“当年先帝赐封瑞安长公主封号时,国无太后亦无皇后,是故先帝将祥凤印交与本宫保管。”
  将祥凤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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