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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洛书·胭脂碎-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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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饮上一杯软糯米酒,清甜之气在舌尖蔓延,微眯起眼,悠悠浅笑,好酒,但怎及对面女儿红呢?宋明珠粉面凝脂,口含朱丹,气韵端庄,是官家千金的秀雅极品,也是官夫人的好胚子。  
  原来宋知海是醉翁之意不在朝政,而在乎婚嫁也!  
  觥筹交错,晚宴渐进尾声。  
  洛谦举杯笑道:“水酒一杯,洛谦谢过宋太守的盛情款待。”说罢举袖掩面一饮而尽,我亦端起酒杯浅酌,以谢主人酒筵。这时,耳边忽的响起软软的央求声:“扶柳,待会儿帮我挡一下。”洛谦趁着长袖高举之际,对我窃窃私语。  
  我轻笑,神女已有心,岂是我能挡得住的?  
  放下酒杯,等着宋知海开口,却不料倒是宋夫人先说了话:“久闻洛夫人德艺双馨,不知能否指点一下小女的绣工?”  
  宋明珠很是配合地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帕,递与我。我无奈淡笑,这简单的缝缝补补我倒还可以凑合,可论起绣花,我还是真没有用绣花针绣出过一个花骨朵苞来!  
  展开丝帕,一只并蒂莲迎风绽放,蕊心纠结,枝叶缠绵,旁边还绣有一行精致小楷,针脚层层分明,彩线丝丝不乱,比起伊水坊最好的绣娘不遑多让。  
  “宋小姐心灵手巧,端的好绣工。”我微微笑道:“环佩良玉若相逢,一斛明珠还与君。应情应景,才女绝句,特别是明珠二字嵌地巧妙。”我略偏头,思索小许,撇嘴笑起:“不禁让我想起另一句文,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语音尚未完全落地,宋氏母女皆变了脸色。  
  只因此句诗文断字有玄奥,沧海月明、珠有泪,生生地将原本相连的明珠二字分离。珠散,人两断。  
  宋知海多年做官,遇此突变,定力倒足,神色依旧问道:“也是一句绝言。只是像是从某首诗中截取而来,单独听起似有些断章取义,不知可否请洛夫人念全此诗呢?”  
  我浅笑道:“这诗浸透惆怅,现在念出怕是要毁了这喜庆气氛。”  
  宋明珠这时方缓过劲来:“听闻洛夫人文采非凡,明珠想趁今日一睹夫人风采。”  
  看来不依不饶啊,我轻佻眉尖:“那就却之不恭了。”  
  拂过被酒熏地微热额头上的细汗,我浅吟婉转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诗原是唐代诗人李商隐的名篇《锦瑟》,只是现在历史改变,没了唐朝,亦没了这首诗。  
  宋明珠若有所思,秀目低睑,片刻后缓缓说道:“听完夫人此诗,明珠良有感慨,想取出锦瑟弹奏一曲。”说完转身忙离去,宋夫人爱女心切也紧随而离。  
  宋知海也欠身道:“在下略有不便,去去就回。”  
  看来明珠小丫头被洛谦迷住了,竟不肯轻易放手,这一家三口的另拣地方商量去了。  
  众人纷纷离去,大厅内再无他人,仅剩我与洛谦二人。  
  我这才转过头,微瞪眼,心中一丝怒意:“宋太守想招你为东床快婿,宋明珠大家闺秀,确也相配。可倘若你不愿意,一句明珠暗投也就回了他。干嘛非要拉我趟这淌浑水,想让天下人都知晓我妒妇之名吗?”  
  洛谦饮了不少酒,面色透有醉红,几络发丝松动,浸有汗水垂在眼前。他显有醉态,但眸子却比之前更为清亮,湛湛地闪有柔光,纯粹的让我无处可藏。洛谦定定地瞧着我,唇角上扬,笑容渐渐荡开:“吃醋了?”  
  我立即横了一眼,撇过头直望门口,不再见他:“没影的事,我去吃哪门子的飞醋?何况拜倒在本姑娘石榴裙的,犹如过江之鲫……”  
  身后响起轻快的细小畅笑。  
  旋即闭了口,我哑然呆住,心底若不起丝毫褶皱,又怎会脱口而出这番气话呢?  
  微醺的香甜酒气铺天盖地的向我袭来,其中夹杂的清水墨香越来越浓,浅绵的呼吸开始划过我的脖子,很快,热气摩擦过耳垂,醇厚的嗓音在叹气,直颤得我心里涟漪层层:“扶柳,我给不了你要的安宁。”  
  恍如梦呓,扶柳,我给不了你要的安宁!  
  顿时,我如遭雷击,震得全身麻痛,没了心跳,石僵般怔住,一动也不动。  
  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侧头回望时,方发觉洛谦的脸早已靠在我的肩头,双目暇闭,鼻息均匀,像是睡着了一般,带着满足淡笑。  
  琴音骤响,却是杂乱无章,毫无声律。  
  宋明珠站在门口,怀抱一方镶珠锦瑟,面色惨金,双目惊圆,樱唇泛白,手指哆嗦不止,指甲不经意间拨动琴弦,乱了瑟音。  
  宋知海与其夫人在门后,亦是掩不住的惊讶与遗憾。  
  我知现在我与洛谦的姿态太过于亲密,难免打碎了少女的一颗芳心,不由歉笑道:“我家爷喝醉了,竟然睡着了。如此就不讨饶宋太守,我们先行告辞,日后再请太守一聚。”唤来门外的洛文,扶着洛谦进了马车。  
  车内我掀起一角车帘,回望夜空,小城朔方正喧喜无比,大朵大朵的烟花在燃烧,映的暗夜五彩缤纷。  
  烟花绚烂,转瞬即逝,我心有所想,黯然幽叹:“瞬间辉煌,飞灰湮灭,人生短暂,又何必苦苦追求呢?百年后不都是一捧土。”  
  长吁一声,放落车帘,静归黑暗,回首,猛然见亮起一双清凉的眼,耀比流星。  
  “醒了?”  
  “吹了冷风,酒便散去。”  
  无声,无言,对望良久,也思索良久,我最终开口:“为什么要拒绝宋知海?今夜前来不就是为了他吗?”  
  “朔方太守不过一地方小吏。”  
  “虽说官阶不高,却掌控一方实权,兼握军队。”  
  眼有寒光,黑暗中见不到表情:“那你又为何开始关心起朝中事来?”  
  我不禁哑笑,是啊,我那么想逃离政治,现在却侃侃谈起权谋之术!揉了揉胀痛的额头,我闭上疲倦的双眼,轻声叹道:“今晚我才是真的喝醉了,话也多了。”    
  上元佳节    
  除夕之后,宋知海那边没了任何消息,我与洛谦也绝口不提当日之事,只当它是一场虚幻,事过梦醒。  
  这日,外面阳光暖意盎盎,我起了兴致,拉着流苏,穿梭在院内的白杨丛中,呼吸着北方清晨凉薄的新鲜空气。  
  “嗖”的破空之声在头顶突响,一个深褐色物体向我飞来,我尚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流苏推到了白杨树后。  
  流苏足尖轻踮,踏树而上,借力跃起,半空中曼旋转身,手臂舒展,轻巧地接住了不明飞行物。自从我被毒针射伤之后,流苏对周围的一切变得异常的小心,每当一有什么小情况,就立刻将我护在了她的身后,这次也算一个不小的意外了。  
  只是待我定睛瞧清了流苏的怀中物后,便哧哧笑起,原来是一个崭新的藤球:“这件暗器也忒大了些!”  
  “流苏先收好吧,待会儿定有小孩上门讨取的。”  
  果然,话音刚落,就响起了“梆梆”的敲门声,声脆而单调。  
  我打开院门,两个八九岁的小娃并肩相依站在门口,男娃清秀,女娃可爱。  
  见了我,男娃红着脸垂下头,支吾开口:“姐姐……对不起……刚才踢进院子里的藤球是我的……可以还给我吗?”  
  光瓷的脸上飘有红晕,是小孩特有的纯真。  
  我半蹲下来,对着男孩的瞳,嫣然笑道:“怎么证明这藤球就是你的呢?”  
  男孩白净的脸更红了,手指不经意地绞动着袖口,哎呀半天也没说出句话来。倒是身旁的粉嫩女娃开了口,声音清软:“大姐姐,那个藤球藤球是我送给表哥的。你若不信,看这盏花灯,是表哥送给我的哦,很漂亮吧?”说完,便将花灯递到我面前。  
  我用手指拨动起花灯,花灯开始呼啦啦的旋转,极速而欢快,像是少女盛开的圆裙裾。我亦欢颜笑道:“你的表哥很有眼光,这盏花灯真的很漂亮。”  
  男孩害羞极了,轻扯女娃的腰带,想要让她住口。女娃却不在意,笑得灿烂无比:“那是当然的,表哥可厉害了,什么都会!”  
  “今天是上元灯节,晚上全城的人都会提着花灯上街的,可我的花灯一定是最漂亮的。”  
  “大姐姐,今晚你也去看花灯吗?”  
  我一怔,没想到日子过的真快,已到了正月十五,随即莞尔笑道:“姐姐相信藤球是你送个表哥的了。流苏,将藤球还给他们吧。”  
  两个小孩欢天喜地的道了谢,便手牵着手笑着跑开了。  
  铃银的笑声还在巷子中,望着男孩女娃亲密无间的背影,我笑有感叹:“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好……”  
  “小姐。”流苏突然唤我。  
  “嗯。”  
  流苏眼中闪有犹豫,下嘴唇几乎咬得不见了。  
  我淡笑道:“说吧,再憋在肚子里,你的脸就要皱成老核桃了。”  
  “知道大表少爷的消息吗?……”流苏的嗓音垂得极低:“大表少爷这几个月来一直在寻找小姐的行踪,密部的人都说大表少爷疯了,因为搜不到消息,竟一连换了密部大半的分舵掌柜,搞得现在西柳山庄人人自危。”  
  我乍听,几许惊讶,而后回望巷口,男孩女娃早已远离,浅浅笑起:“他一向沉稳,怎么也会做出这等糊涂事来。”  
  “要通知密部吗?”流苏问的迟疑。  
  我轻摇头:“不必,通知了徒添烦恼。”  
  流苏蹩眉道:“小姐,如果当初答应了大表少爷,就不会离开江南了;如果不进长安,就不会遭遇危险,险些丢了性命;如果……”  
  “没有那么多的如果,事情就这样,定了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我打断了流苏,叹道:“可是,流苏,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昨天少爷来信,嘱咐我不要说出。”  
  “你也会违背他的意愿?”  
  “我只想……只想让小姐可以自己做决定……大表少爷是真心的……”流苏已经词不达意了。  
  我半眯着眼,瞧着流苏因激动而皱起的眉,笑问:“难道哥只说了这几句?”  
  “少爷说,情债,最难还。所以不要告诉她了。”流苏眉眼间流露出些许迷惑。  
  情债,最难还,哥你也知道吗?我的笑容在脸上扩大,只是掺杂了太多的无助:“流苏,等到再见到哥时,你在他面前坦荡荡的问上一句,情债难还,上官去疾,你还得了吗?”  
  流苏怔住,惊骇半晌,又突兀问起:“可小姐,你知道怎样才还得了情债吗?”  
  “不晓,”我冷冷笑道:“所以哥才不让柳风找到我,当债无法还时,就不要再欠更多的债。”  
  “大表少爷或许能帮……”流苏的声音断了,瞳孔对着我身后,渐渐模糊。  
  我定神回首,愣一愣,随后嘤嘤笑起,笑得纯粹,纯的如同最完美的碧波翠竹的髓绿,不染一丝纤尘。  
  白杨树后的洛谦亦一愣,缓缓淡笑,舒开了刚才蹙的极紧的眉,换上了一点儿的不解。  
  我语笑嫣然:“洛大人的头发……嗯……很有形状。”  
  洛谦轻抬掌,抚上发束。其实他的头发早已被干枯的白杨枝刮的凹凸不平,挑出不少发丝,长长短短,凌乱的铺在头顶。  
  洛谦有些懊恼的逸气,随后又眉眼弯弯的笑问道:“扶柳,今天是上元灯节,晚上去看花灯吗?”  
  “嗯,好久都没有热闹过了。”  
  晚上朔方的街头果真热闹,处处张灯结彩。朔方本是边塞小镇,远不及京城繁华,却不想城内居民都上街庆祝时,这喜庆气氛倒毫不逊色于京城。  
  我、流苏、洛谦及洛文四人行走在朔方的大道上,笑谈风俗。  
  忽然,身后“砰砰”数响,我扭头回望,看得深空中朵朵烟花绽放,煞是美丽。  
  人群顿时兴奋起来,众人高呼着,形成一股巨大的人潮,向我们所在的方向涌来,将我们四人冲散。  
  在人群中,开始有人接二连三地向我撞来,最后瞧得一位体型粗壮的婶子飞速冲来,我的身子不由地向外飞起,几个回旋,眼见就要倒地。突的感到右手手腕一紧,我立即借着这股力,站稳了脚跟。  
  撇头相望,原是洛谦拉住了我的手,他轻笑道:“人潮拥挤,逆行是很容易被撞伤的,跟着人群走便会没事的。”  
  我浅笑点头,随着洛谦与人群缓缓而动。  
  洛谦的手干燥而温暖,掌心及指尖磨有薄润的细茧,走动时微摆手腕,便滑过我冰凉的手心。  
  喧嚣的人群中,我与洛谦都没说话,只是牵着手,淡然笑着,顺着人群徐徐前行。  
  不知为什么?他没有松手,怕是人潮再度拥挤;我也没有刻意抽回,怕是为了那寒夜中掌心的温暖。  
  人群很快将我们带到一个宽广的圆场,场中央搭有高台,但是距离太远,瞧得不太真切。  
  时间缓流,烟花不停绽放,人也越聚越多,后面的人不断推搡,竟将我与洛谦挤到了高台前方。  
  这是,我方仔细打量起高台来,轻纱曼布,瑰丽花灯,好一个奢华舞台。高台右侧矗有三丈高的立杆,杆下垂有一串连环红花灯,灯上贴有金字,伊水坊三字正映着火红烛光,闪闪耀眼。  
  我尚未弄清何事,一名徐娘半老的中年妇女就登上了台子,她浓妆艳抹,脸上涂有半寸的脂粉,倒叫人瞧不出真实面目。裙色艳丽,随风轻摆,似瑰红月季,中年妇女对着台下抛了个媚眼,便开口笑言:“哎哟哟,大伙儿可真捧场啊,来了这多人,玉娘先代表伊水坊谢过大家了。想必大伙都听过消息了,真实非常幸运啊,今年伊水坊将发布新裳的舞台放在了咱们朔方……”那叫玉娘的中年妇女虽然面妆画得夸张,可声音却是清亮,说起话来,如唱曲般拿着调,悠扬轻快,余音袅袅。  
  台上讲得热闹,台下亦不含糊。  
  “白大婶,今年伊水坊怎么会把这等重要的场子摆在朔方啊?以前不全是在长安、余杭吗?”  
  “这些天没去巷尾的王婆家,不知道了吧?今年的伊水坊全由柳二小姐一手掌控,其他小姐都忙着别的事呢?”  
  “柳二小姐当家,与场子在朔方有什么关系啊?”  
  “净守着你家男人吧,连柳二小姐嫁到傲龙堡,做了堡主夫人都不知道!”  
  “哦,原来如此……”  
  忽地全场都安静了下来,连台上的玉娘也止了音。高台中的轻纱缓缓打开,一群妙龄少女从中摇弋步出,一步一婀娜,纤腰细摆,款款风情。  
  台下顿时一片抽气之声,我瞧着也不禁目惊口呆。  
  少女们一律长裤衬衫,腰间系着各式编织腰带,领口点缀几朵鲜怒绢花,长发全部干净利落的挽成一个简单发髻,然后仅斜插一枚碧玉簪子。不可否认,这身打扮的确优雅出众,但是用现代的审美眼光,可放在这里,古代的西华,就叫做伤风败俗了。  
  台角的玉娘仍继续高亢叫道:“今年伊水坊的穿衣主题就是摆脱裙子的束缚!”估计被开场吓得灵魂出窍的人们现在才回了神,这才有了一点反应,掌声稀稀拉拉,响应者寥寥无几。  
  我无奈轻叹,看来今年是不能指望伊水坊能赚银子了,只要不赔老本,便是好的。  
  台中玉娘也明白冷了场,想活跃一下气氛,便笑道:“刚才柳二小姐送来一盏花灯。如果在场的哪位能猜出灯谜,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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