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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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凌琰，隶祀慢慢地抬起头，他该想到的，若自己不睡，有个人也绝不会去休息，现在这个样子，让他很担心吧……
嘴角轻扬，隶祀朝着笛声的方向缓行。凌琰吹的，是他非常喜欢的曲子，小时候只要隶祀睡不着，凌琰就会坐在一边给他吹笛子，曲子很平和，最适合哄人入睡。
……一直都是这样，在自己难受、不安、彷徨的时候，凌琰总会在身边……望着廊下那道身影，隶祀的表情比刚才柔和了几分，即便是什么话也不说，这个人总会用他的方式，给自己安慰，平复情绪。
「凌琰，解开封印本身就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呢。」隶祀轻声说道，虽然凌琰没有说话，但他知道他在听着。
「解开后会是什么样子没人知道，如果已经被强烈的怨气包围，她很可能立刻就会伤人，我没有把握能在第一时间控制住她……就算控制住了又能怎么办呢？」
隶祀的声音越来越轻，他心里真的一点底都没有，「净化中术者，最好的办法是用下术者的血，可我们连下术者是谁都不知道。灵力再强，找不到突破口，一样没有用。」
笛声停了，凌琰走过来在隶祀的身边坐下，「经验、线索、手段，如果什么都没有的话，就该利用好能利用的。既然只有灵力强，为什么不利用灵力呢？依靠直觉去发现别人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是现在唯一能做的。」
凌琰说完也沉默了下来，院子里除了虫子的叫声，听不到别的声音。
半响之后，只有一声淡淡的叹息。
凌琰把笛子放下，双手轻拥隶祀入怀，一下一下抚拍着隶祀的背脊，就如同许多年以前，凌琰抱着小小的隶祀细声安慰一般。
隶祀把脸埋在凌琰怀里，直到有一种窒息的感觉才抬头，他的表情，已经一如往日，「凌琰，谢谢……」
见隶祀打起了精神，凌琰松了口气，「那你现在该去休息了。」
隶祀站起来，正想回屋去，突然整个人僵直地站住了！
「我有种很不好的感觉。我们现在马上去易府。」凝着眉对凌琰说，说完也不等对方说话，隶祀拉过他的手就往外跑。
眼下再叫醒家丁准备马车什么的太慢，两人干脆从后门出去，直接往易府赶。
到了易府大门，隶祀和凌琰也没敲门，挑了处僻静的角落，爬墙就跳进了易府花园，落脚的地方，不远处就是一个池子。
隶祀四下张望了番，易少微的屋子就在池子的另一头，远远望去还能看见隐约的烛光，看来对方也没有睡。
易少微没有休息，只是坐在窗边，对着桌上的蜡烛光。他不想睡、也不想动，只想这么坐着傻傻地发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的内心好过一点。
马上就要入五月了，本带着些许暖意的风吹在他身上，却是凉凉的，他不期然回眸，乍见窗外慌张的隶祀和凌琰时，大吃了一惊，赶忙起来帮两人开门。
「钗子在哪里？」隶祀进屋后没多说什么，劈头就问了一句，易少微虽然摸不着头绪，但还是指了指桌上的木盒子，「放在那里面。」
隶祀过去打开盒子，那些咒文与白天看的时候，已有些不一样，里面的魂魄仿佛就要破茧而出。
「果然……」隶祀轻叹，回头看了看凌琰和易少微，「这个封印时间太久了，本来就有点松动，再加上白天的冲击，撑不了多长时间的。」
「易公子，你出去吧，不要回这个屋子。」结界随时会破，若易少微留在这里肯定会很危险，凌琰很清楚这一点。
「我会在屋子四周布下结界，就算封印破了孙小姐也离不开这屋子，你们在外面不会有事的。」隶祀说完便不管易少微，认真地念起咒语布下结界。
虽然没有解决的把握，但他还是稍稍松了口气，起码他们在封印被打破之前，就赶到了。
「你们还没有找到净化她的办法，对不对？」易少微看了看神情严肃的两人，「不能加固这个封印吗？」
「不行，除非是加固自己施下的封印，其他人的一旦松动就不能加固。」凌琰代替隶祀解释道：「你还是快点出去吧。」
易少微眉峰紧蹙，「那么等她出来之后再封起来呢？」
此时隶祀已经布好了结界，想了想易少微说的话，沉吟道：「事实上，如果她现在自己打破封印出来，除了将她打到魂飞魄散之外，我没有别的办法。」
顿了一顿，隶祀摇头，「她既然突破过一次封印，要再把她封起来就相当困难了，而且大概也就只能拖几个时辰，除非……」
「除非什么？」易少微神色黯然，隶祀抿了抿唇，决定照实说出来：「把她封印在与她相关的活人体内。只是对这个活人会有很大的损害，虽然不会立刻致命，但肯定会折寿。」
听到这个答案，易少微反倒是轻轻笑了起来，「那我就更不能离开这里了。把她封入我的体内吧。」
没有畏惧、没有不安，易少微的笑容非常的放松，这是他欠了易少薇的，就算是立刻致命也没有关系，何况只是折寿。
这是易少微的决定，因此隶祀和凌琰没有权利阻止，他们能做的是完成封印，找出净化的办法，再把封印打开完成净化，就只是这样。
时间一点点过去，三个人坐在桌边想着自己的事，不是不想说什么，而是说不出来，所以只能沉默。
突然，一道橘色亮光从装钗子的盒子里迸发出来，把屋子照了个通明，却也让屋子充斥了让人说不出感觉的寒意，隶祀等人都知道那是结界破了，易少薇的魂魄出来了。
顷刻间，被怨气纠缠的丑恶灵魂，披散着头发，站立在屋子中央，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似乎随时都会扑上来，把眼前的活人撕烂。
易少微看不见怨灵，隶祀将他挡在身后，而凌琰拔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左手两指并着，缓缓从剑身上划过，口中低吟。
旋即，那把看上去非常普通的剑低鸣，发出了淡淡的紫光，越来越浓烈，终于变成了和隶祀眼睛一样的紫色。
抢在易少薇进攻之前，凌琰已经一剑刺了过去！
易少薇没有抵挡，只是往边上一闪躲开，随后反扑了过来，凌琰反手挡住对方的攻势之后，发现要对付她并没有那么容易，由于易少薇的身材比他矮太多，兼之还要保护好后面的隶祀和易少微，使他出剑非常不顺畅。
隶祀的双手不停地打着结印，他在等凌琰消耗光易少薇的灵力，那样会比较容易封印，而且易少微的身体也比较好承受。
须臾，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攻防，凌琰慢慢地将易少薇逼到远离两人的屋子角落。
易少薇的魂魄越来越淡，那是灵力在一点一点消失，突破封印，已经损耗了她太多的灵力，而现在她快撑不住了。
陡然，凌琰突然加快了出剑的速度，易少薇没能避开，反而被剑刺中钉在了墙上，就在这瞬间，隶祀看准机会，口中快速念着封印咒语。
易少薇虽努力抵抗，却还是渐渐变成了一个小光点，被隶祀封入了易少微的体内，而易少微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他会一直沉睡，直到隶祀解开封印为止，当然，这得要在易少薇再度突破它以前。
凌琰收回剑，解除了咒语，霎时紫色的光消失了，它又变回了一把普通的剑。凌琰收好它，帮着隶祀把昏过去的易少微抬到床上。
这一夜，终于过去了。
隶祀打开房门，天边已经有了一丝曙光，远处传来婢女们走动的声音。
「糟了，我们都忘了这里是小姐闺房，半夜私闯的罪名可不小啊。」隶祀愣了愣，转身对凌琰笑道。
看着隶祀的笑脸，凌琰也笑了起来，「趁着被人发现之前，早点离开才好。原路返回吧。」
他们夜里走的是易府的后花园，一早并没有什么人，爬上墙后，仔细查看墙外情况后才跳了下去。
两人没有回夏阳府而是走回易府大门，过了一会看门的小厮来开了门，见是他们也是一脸惊讶。
「我们来见相爷，有要事。」易少微用自己的身体当容器来封印易少薇，他们必须把这事告诉相爷。
第四章
那日从易府出来时，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那是江南独有的春日细雨，随着微风飘着，撑着伞也挡不住，很缠绵。街上的小贩收了摊子，一下子空旷了不少，偶有几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
隶祀本想直接回夏阳府，却被凌琰拦下，他只好跟着他的脚步走，尽管不知道对方想带他去哪里，但凌琰总有他的主张。
——阁外阁，是绍陵出了名的茶楼。隶祀最喜欢的，是店内只在清晨卖的小笼包。
会意一笑，隶祀尾随着凌琰上了楼，两人在临街的位子坐下。
「没人抢，可以吃个饱了。」今日茶楼里人不多，隶祀大剌剌的敲着桌子，对座的凌琰莞尔，顺手放下了半截竹帘挡雨，「难得一大清早就上街，就想着干脆吃了再回去。」
阁外阁的小笼包，一日只蒸一百笼，卖光了也就没了。隶祀不喜欢早起，常常吃不上，虽然也试过让人买回府里吃，但在路上就凉了变了味道。
隶祀吃得挺开心，他知道凌琰想让他打起精神来，所以他必须做好自己能做的。
刚才告诉相爷，易少微做了封印的容器，老人也只是沉默了一会，缓缓说了声「苦了那孩子了。」，除了这些他什么办法都没有，他只是普通人。
两个人安静地吃完，隶祀拿帕子抹了抹嘴，打了一个饱嗝，「回去吧。」
之后的几天，隶祀和凌琰就一直扑在书房里，查着各式各样的记载，但查得越多心里反而越没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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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知道是谁下的术就好了……」隶祀轻轻叹了一句。
凌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又埋头继续翻书，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合适的吧。
「小少爷、凌琰少爷，易府差了人过来，说请两位少爷去一趟。」下人的通传打破了一室沉寂，隶祀挑了挑眉，放下手中的书，「那人呢？」
「在大门口等着。」
大门口等着的，正是易府的老管家。
「两位公子赶紧随老奴走一趟吧。」一见隶祀和凌琰出来，易家总管连忙上前招呼。
「出了什么情况，这么着急？」隶祀问道，有些不解地望着对方。
按理说不会是易少微有什么问题，否则布在易少微屋子周围的结界，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我们二少爷正好回来了，知道孙小姐那个样子，所以想找两位问问。」老管家说道，隶祀神色一动，「孙小姐的爹从南疆回来了？」
与凌琰交换了个眼神，两人随着易家总管上了马车，直奔易府。
易少薇的父亲易子植年过三十，常年驻守边关的辛苦生活，造就了他硬朗的身子板，不似普通官家的纨绔子弟。相较之下，他身边立着的那人，看过去更年轻一些，而且面容生得十分白净。
听管家说，是易子植的书僮，叫易和泉，隶祀和凌琰互换了个眼色，两人谨守分寸地行了礼。
「事情我多少听父亲说了一些，少薇夭折得怪异，内人又为了照顾病中的少微操劳去世，而如今，只剩下少微了。」
易子植慢慢说道，也许是赶路比较急，靠坐在椅子上的他一脸倦容，「他虽不是我亲生的，但也是我的孩子，你们救救他吧。就算……」
说到这里，易子植沉默了很久，才继续说说：「就算要牺牲少薇的魂魄，也要把他救下来。」
……这样的话，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来？凌琰慨然，世人最重视的，是死去亲人的灵魂能不能安息？能不能在阴间过上好日子？而他，为了一个领养的孩子愿意牺牲亲生骨肉的魂魄，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隶祀调开了目光，却见坐在上座一直不发一语的相爷，听完这样的话，也轻轻抹了把眼角。他是最疼爱易少薇的，那他对易少微的感情又有几分？
「我们一定会救他。」收拾起紊乱的思绪，隶祀说得很坚决。身为灵媒，如果没有一定要救下易少微的决心，那如何才能成功？
「我能去看看他吗？」
回应着易子植渴盼，隶祀点了点头，「可以。」
易少微的屋子和封印那日没什么变化，他也如那日一般静静地躺在床上。
易子植在床边坐下，看着易少微。隶祀发现他的嘴角一直紧紧抿着，看见这样沉睡的孩子，他一定非常非常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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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爷，您别太伤心。千万别这样。」一边的易和泉看不下去了，试着劝说易子植。在这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出现了。
易少微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坐起身来，隶祀和凌琰立刻反应过来，冲上去把在床边的两人拉开。
易少微醒了，却又不像醒了。按理说封印没有打开，他不可能醒过来的，而如今他坐起来了，虽然只是坐在那里，但也让隶祀紧张不已。
「为什么……」这是易少微开口说的第一个词，但只是这个词，就让屋里的人听出了异样。
这不是易少微真实的声音，也不是他扮易少薇时装出来的声音，那是真真正正女孩子的声音，而且还是个小女孩。
「是少薇。」相爷颤抖着开了口。这个声音，不正是当年拉着他撒娇的小孙女的声音吗？
「看来，她在易少微的体内，摆脱了怨气醒了过来……虽然不知道她能摆脱多久？」隶祀说出了眼下的情况，这样的发展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易少微的眼睛渐渐有了焦点，只见他扫缓缓了一眼屋子里的人，最后把目光停在易和泉身上。
「为什么？」又一次，易少微开口问道，众人的目光随着那哀伤的声音，集中在易和泉身上。那声「为什么」太过迷茫、太过伤心，登时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要害我？泉叔叔你跟了我爹几十年，为什么要害我？」透过易少微之口，易少薇幽幽问道。只见易和泉一惊，踉跄地退了两步，半天都没说出句话来。
「和泉，你好歹说点什么出来！」易子植连声催促着，易和泉像则像是刚回了神，猛摇着头，「我……我没有……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二少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是你！是你把那条毒蛇交到厨房的，是你让她们弄好蛇羹给我吃的！」易少薇的声音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她大喊着，似乎想要把这么多年的怨，这么多年的恨都喊出来一般。
「小姐，什么蛇啊，你、你别冤枉我啊……」易和泉一迭声的否认，易少薇的灵体越来越激动，屋子周围的结界在不停地受冲击。
此时的隶祀，进退两难。
这样下去，易少微的身体肯定支撑不了，但又不能压制易少薇，在灵魂强烈不安的时候压制，只会加速作为容器的易少微的崩溃，若是释放易少薇，她会再被怨气纠缠来袭击众人。
然而，屋子里的人的焦虑反到让易和泉安静了下来，只是一遍遍念着「蛇羹」，表情却更加得迷茫起来，甚至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老爷、二少爷，是我害死了孙小姐，还害了二少夫人。」易和泉说道，声音平缓得没有任何起伏，「我是罪人，我对不起易家……」
从他说话的状态来看，与其说他是在向相爷和易子植认罪，不如说他是在自言自语，隶祀正欲采取行动，只见易和泉浅浅一笑，然后向墙冲了过去。
霎时，鲜红的血染在雪白的墙面上，刺目惊心，一瞬间在场者谁也没有反应过来，躁动的魂魄也静了下来。
「冰糖葫芦，冰糖葫芦怎么化了呀。」看着红色的血迹，床上的易少微痴痴地笑着，「泉叔叔，再给少薇买一串……」
隶祀闭上眼，指尖抠着掌心，久久不能放开。
凌琰看了他一眼，把仍然震惊的相爷和易子植，先行扶出了房间，再回身欲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