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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隶祀和凌琰在出了酒家后,从一个游魂那里听说了苍涛把溢鸣送回日湖一事,便决定在这里等他。
「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带玄漓出塔,你们不用担心。」
「我知道。溢鸣怎么样了?」
「溢呜?」苍涛有些不解,等反应过来是在说那条鲤鱼的时候,他说,「他那点修为做不了什么的。想要作乱,起码还需要近千年。」
六界众生,自有其道,精怪亦有精怪之道。溢鸣已经扭曲,即使再做修行,哪一日说不定就走火入魔了。
隶祀注视着苍涛,他容貌冷峻,似乎是阴狠之辈,眉间却有一股清泠之气,看得出他心正,并不是喜欢为非作歹的面相。当年之事,也是年少轻狂没有考虑周全以致酿成祸事,并非故意兴风作浪。到了今日,也不会再起风波,陷明州百姓于危难之中。
「既然如此,我们也不用继续寻找溢鸣的下落。」隶祀轻轻舒了口气,对于开解溢鸣他信心不大,或者说有些无从交流。
好言相劝,对于将自己禁锢在想象故事里的生灵来说,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苍涛没有表态,而他的目光也突然凛冽起来,在隶祖和凌琰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踏风而去。
隶祀和凌琰朝他去的方同望去,却发现夜色天空中隐隐泛着红,浓浓白烟纠缠着黑雾,在夜幕中划了一道大口子──起火了,正是国宁寺的位置。
当他们赶到国宁寺之时,火势已经大得让人无法靠近。烟极大,熏得难受,眼睛更是无法睁开,看不清四周状况。
百姓之中,男子帮着寺中僧人一块救火,只可惜杯水车薪,灭不了火反而助长了烟雾;妇孺老人远远站着,面色中透露出惊恐和不安。
国宁寺是明州兴旺无灾的象征,若是毁于大火,人心也就乱了。
凌琰在人群中找到了苍涛,近距离面对大火,让他有了轻微脱水的症状,可他没有放弃。众人将注意力放在起火的主殿上,苍涛却一步步朝西塔走去。西塔的位置刻入了他的心中,即便烟雾弥漫,他也能走到那里。
隶祀和凌琰不能放下苍涛不管,只好跟着他走到塔前。让他们意外的是,西塔门敞开着,里头没有了玄漓的身影。
「快看──西塔顶上!」
人群之中不知有谁先大叫了一声,大伙抬头望去,惊见一素衣男子立于塔顶。他衣衫飘动,一头火红色长发束起,手中捧着一只紫金钵。
随着男子的咒语,源源不断的清水从钵中涌出,洒向大殿。他的四周是挥不去的浓烟,面容被白霜隐去,看不清晰,好似神仙下凡。
「天神!那是天神吶!」一个老者颤抖着跪倒在地,百姓见此无不动容,拜谢天神救寺。
隶祀他们站于塔下,碍于浓烟,抬头看不见什么,赶紧跑开几步再看。
在看清楚那个身影的一刻,苍涛高大的身形晃动了一下,似是不信一般,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塔顶之人。
「玄漓……」几百年的等待换来这惊心动魄的一眼,苍涛呢喃出声。他想要牢牢记住,把这一幕刻在心里。
隶祀和凌琰虽然猜到那人是玄漓,可亲耳听到的时候还是十分震动。望向跪了一地的百姓,凌琰忍不住问自己,若他们晓得那救寺之人并非天神,而是关在塔内几百年、被他们仇恨唾骂了几百年的鲤鱼精的时候,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玄漓捧着紫金钵浇灭了滚滚大火,而浓烟在天空露出鱼肚白的时候,才渐渐散尽。玄漓松了口气,飞身下塔,欲进塔之时被苍涛拦住。
「你来了。」玄漓的语气虽平静,但眼中一闪而过的情绪,依旧让对方抓个正着。
「东塔倒了。」苍涛话一出就注意到玄漓的动摇,他又慢慢地复述了一遍,「东塔倒了。」
东塔倒塌之日,就是玄漓出塔之时,这一点玄漓也听大师提过。
东西两塔都是砖石而建的四方锥形塔,几百年后的今日,除了风化严重之外,并无倾斜之势。可一夜之间,毫无征兆,东塔却倒了。
东塔已倒,苍涛和玄鸿的罪也赎清了。可苍涛没有把握玄漓会随他离开这里,即使没有了留下的理由。
「阿弥陀佛。」
打断两人对望的是隶祀、凌琰和一个年长的僧人。火灭了之后,隶祀和凌琰一块找到了国宁寺的现任住持,无念大师。
国宁寺的住持代代相传着玄漓的故事。当年建寺的大师曾经留话给后人,当东塔倒塌的时候,支漓若要离开,切莫阻拦。玄漓救火之时,无念大师看到紫金钵,认出了施予援手的就是玄漓。火一灭,他就急急去了东塔,面前的东塔已成废墟。
无念大师与隶祀和凌琰一起来到西塔,他向玄漓道:「罪孽已清,东塔瞬倒,留下师祖的紫金钵,你就可以离开了。」
见玄漓沉默不语,无念大师又道:「这半个月,明州连日阴雨潮湿,为何大殿会起如此大火?这都是天意,注定国宁寺有此劫难,亦注定了东塔倒塌。西塔下修行是你的劫难,如今劫难过去,又何必强留?」
「大师留下的经文我并未全部参透,如此离去,不过是再造罪恶。」
「尘缘未了,强行斩断也无益处。」隶祀看了一眼苍涛,又转头对玄漓道,「心之所在,佛之所在,你若真心向善,又何必拘泥于修行之所?当日大师引你向佛,并非是要你了断尘缘,而是为了让你心存慈悲。只要不伤天害理,红尘情缘又有何错?」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不知是隶祀的话让玄漓有所触动,还是面对几百年不见的爱人心潮涌动,之前勉强维持的平静被一点点冲破,眼中波光流转,有痴恋、有不舍、有自嘲、有无奈,「我在塔中修行百年,终是断不了一个情字。」
「鱼儿贪欢,世人痴情,又岂是说断就能断的。」无念大师手执佛珠,轻轻开口,「喜怒哀乐人之常情,佛祖坐下弟子又有几人无七情六欲?若无情无爱,又何来慈悲?佛祖以身喂秃鹰,是慈悲,亦是对苍生之情之爱。」
「我与苍涛,注定是明州大劫。即使没有害人之心,结果总是伤人。」
苍涛看着玄漓的眼睛,目光中交织的情绪让他心伤。克制不住一般,他走上前用两手固定住玄漓,低头吻了下去。
不带任何试探,没有温柔可言,霸道而炙热的吻。也许不能算一个吻,只是侵略。
玄漓愣住了,回过神后挣扎了几下,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遁逃。苍涛的气息从交缠的舌尖而入,占据了他的思绪,无法思考,剩下的只有本能。
回抱住,深深地回应。这是玄漓的本能,是鱼儿的本能,鱼儿贪欢,即使过了几百年,他与苍涛交欢的记忆依旧刻在骨子里,一点即燃。
这突如其来的吻,让一旁站着的隶祀有些手足无措。他看了一眼无念大师,大师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似乎是什么都没有看见。隶祀又瞄了一下凌琰,凌琰已经侧过了头,耳根微微泛红。
隶祀眼骨子转转,也偏过头去。
在玄漓几乎要窒息的时候,苍涛才结束了这个意犹末尽的吻,他看着玄漓的双眸:「那时候,我尊重了你的选择;这一次,你能否听一下我的意见?」
虽然是问句,苍涛却丝毫没有商量的口气,语气坚定,不容辩驳。
「你若能斩断尘缘,这几百年间早断得一干二净了,你做不到,同样的,我也做不到。那么,又何必强求?羽化登仙,世间少有,何苦去做那凤毛麟角?」
「那你说,如何是好?」
「明州江水东流入海,继续东行千里,有一座岛屿,即是蓬莱仙岛。岛上有湖,岛外有海,正是你我生存之所。」
有湖水,又有海水,而且远离人烟,再掀起巨浪也不用担心祸害百姓。
玄漓眼睛一亮,但又暗了下去:「以我的修行,是游不到千里之外的蓬莱。」
「若有那宝珠呢?」
「宝珠?」玄漓低低喃了一声,想起那颗他为了见到苍涛,而花费七七四十九日炼成的珠子,「无念大师,那颗珠子我能否带走?」
无念大师浅浅笑着点了点头,「宝珠在天封塔之上,去取来就是了。」说完,取出塔门钥匙给苍涛。
玄漓把紫金钵交给无念大师,这是百年前的那位大师圆寂之前交给玄漓的,以此让玄漓在他坐化之后,仍能通过紫金钵吸收月湖水气,得以生存,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天已经尽亮,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见了玄漓纷纷行礼,都道他是救了国宁寺的天神。
玄漓只觉别扭,挑了一条小路以避开人群。隶祀和凌琰应了他们一块去天封塔,现在也在后面跟着。
高耸的天封塔,明暗十三层,经过了几百年的风风雨雨,外墙红漆有些脱落,塔前石阶隐约有青苔。石阶沾了露水,在晨光中略显晶莹。
四人推开门,进到第一层。塔内没有烛台,除了门外射进来的淡淡阳光之外,不见光亮。让人惊奇的是,这里虽有灰尘,却不显凌乱,也没有蛛网老鼠。
苍涛走到楼梯边,突然停了下来:「有结界。」
隶祀闻言上前查看,道:「这结界是为了防止妖魔进入偷走宝珠的,平常人倒是没有关系,可以上塔。」
苍涛和玄漓留在塔下,由隶祖和凌琰上去取珠子。
天封塔越往上越窄,原本宽敞的楼梯也变得狭窄,不易行走。
抬头看,看不到上一层的情况,也不晓得到底爬了几层,只是从明层朝外看,离地越来越高。而从这里向外张望,能把整个明州城都收入眼中,日月两湖的波光粼粼,国宁寺的香火古钟,江边港口的船只白帆,还有街上百姓的人来人往。
再往高些,朝东南面望去,能隐隐瞧见一抹碧蓝,那是东钱湖。
「凌琰,这塔怎么就没个头呢?」楼梯太窄,隶祀爬得艰难,干脆回过头来对凌琰抱怨。
凌琰就在隶祀身后,没料到他会突然停下并转过身子,一时收不住,差点撞上去。
隶祀比凌琰矮大半个头,此时正好站高了一个台阶,两人几乎是面贴着面,一时都有些发懵。
并不是没有这么靠近过,十几年的日夜相对,共同成长,对对方的一切都可以算得上了如指掌,可这一刻却呆住了。
阳光从隶祀上头的明层里撒下来,他在凌琰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也注意到自己的不知所措。
也许这一切,都该归结到苍涛和玄漓刚才的那个吻上头,凌琰这么想着。他并不是没有和隶祀亲过,相反的,第一次见面时,小小的隶祀就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口。小时候,他经常被隶祀偷袭,亲得满脸都是口水,一直到隶祀十岁之后才好些。
凌琰出神的时候,隶祀也走神了。他想起了锦瑟,地牢之中,锦瑟曾说过,如果不喜欢的话,那什么都是不够的。那个时候说过的「也许」,现在大概可以去掉了吧。
隶祀喜欢凌琰,不是「也许」,而是「肯定」。要发现这些情感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开口?如何表达?
喜欢,并不代表一切。
可「喜欢」一词,往往比什么都沉重。
凌琰先回过神,他小声咳了声,道:「别让他们等急了。」
隶祀红着脸转过身去,这剩下的几层,比之前走得更沉默。
天封塔顶层,墙上点了一盏长明灯,小小的空间被中间足够两人环抱的粗大支撑柱占了大半。长明灯的对角有一个佛龛,中间有一尊佛祖塑像,宝珠就在佛祖手上,一闪一闪地发出浅蓝色光芒。
隶祀在佛龛前画了一个五芒星阵,于中心一点,只听清脆一声响,结界如琉璃一般碎裂开去。行礼之后,取下宝珠收起来。两人又一前一后下了楼。
在塔底等候的苍涛和玄漓并没有交谈,只是不松不紧地扣着对方的手,各自出神。等听到上头传来脚步声,才抬起头,看着隶祀的脚出现在楼梯上。
苍涛拱手道:「有劳两位公子了。」
玄漓接过隶祀递过来的宝珠,淡淡光芒闪烁,一如从前,他低声喃喃道:「我从未想过,还会有这么一日。」
从分开那日起,就再也没有想过重逢。即便放不下,即使断不了,还是没有期冀过能再共同戏水玩闹。就像玄漓说的,这是他们的劫,也是明州的劫,可现在也有了莲莱。
是救赎,是恩赐?
隶祀望向凌琰。他曾说过,人类很麻烦,并非喜欢了就可以,那他和凌琰是不是也会有一处蓬莱?
凌琰见隶祀看着自己,忽而笑了,温柔地让人沉沦的笑容。
三天后,隶祀和凌琰乘着马车离开了明州。
乔少爷醒了,他并不记得被符丽卿勾了魂魄,困于湖心寺之中的事;更不会清楚有一尾鲤鱼借了他的身体,企图砸开天封塔的塔门。乔家人对两人千谢万谢,只要乔少爷清醒过来,那些被妖邪附体时的荒唐事也就过去了。
明州城中依旧有鲤鱼精兴风作浪的传说,也有天神降世拯救国宁寺的故事。天封塔和寺中西塔矗立着,传说也一直延续,国宁寺却在数百年后毁于大火,这是后话。
隶祀和凌琰回到绍陵后,先向夏阳乐正细细说了这次的经历。
夏阳乐正听完后,依然问了隶祀一个旧问题,「你觉得自己处理得是不是对?是不是好?」
隶祀的回答也还是原来的那一个:「我不知道。」
夏阳乐正笑了,虽然是一样的答案,他却感觉得到,孙子长大了,也成熟了不少。
「只是因果轮回之理,我似乎又明白一些了。」
因果轮回,世人信,又不全信。因为他们多数看不到真正的因,真正的果。灵媒比普通人道得多,也悟得透彻。
「哦,你说说看。」
隶祀笑了笑,朗声道:「既然知道事有因果,命有定数,何不痛快些?执意于最后会出现的果,而放弃去做最初的因,不过是作茧自缚。选因还是选果,人有不同,只是看究竟注重的是前头的因,还是最后的果。」
过程还是结果,选起来确实不易,只看想要的是哪一个?
夏阳乐正露出了安慰的表情,拍着孙子的肩道:「不错,弃因求果,往往是竹篮打水,那求来的结果也许会更差。因果之道,只看心中能否无愧,只要无愧,就不用纠结哪个是因,哪个是果了。」
隶祀回到寒笛轩的时候,凌琰已经让人准备好饭菜了。
席间,隶祀抬起头,满嘴食物口齿不清地问:「蓬莱有多远?」一不小心就噎着了。
凌琰无奈摇头,倒了水给隶祀,又顺着他的背轻轻拍打,「有什么不能咽下去再说的。」
「你现在这样,和从前的奶娃娃可没什么区别。」见隶祀虽是呛出了眼泪,还看着他要答案,凌琰笑了,唇角微微扬起,「蓬莱不远,若想去,自然就能到得了的。」
雨霖铃
第一章
无事的日子总是过得快些,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是晚秋了。
绍陵秋高气爽,隶祀的心情不由的跟着轻松起来,也乐意上街走走。两人偶尔在街上,遇见过易少微和柳西河几次,每次都是匆匆聊上几句。不知为何,总有些渐渐疏远的感觉。
隶祀也不再提去易府拜访,刻意地想避开些什么?也许,只要无需牵扯上夏阳家,就表示两位依旧平安吧。
若留在府里,隶祀基本上都是在书房里看古籍学各式各样的咒语,凌琰有时坐在一边陪着,有时在书房前的空地练剑。这大半年的经历,让他们觉得自己必须要变得更强大。
虽然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但总是在默默地努力。
这年的冬天来得比往年早些,十一月底就扬扬洒洒地落了一次雪,把隶祀坚持了一个多月的积极劲又给吓回去。
凌琰早晨起来打开隶祀的房门,站在门口就觉得背上和胸口是冷暖两个世界。看看屋外的积雪,又看看屋内还缩在床上的隶祀,心念道:「夏天有多热,冬天就有多冷,果然是真的。」
「隶祀,快些起来,今天要随爷爷上京的。」
凌琰这么一提醒,隶祀才半嘟着嘴,哆嗉着伸手穿衣服。花了很久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收拾妥当了跟在凌琰后面走出房门。
按规矩,每年这时候,夏阳家的族长都会上京准备开春的祭祀大典。隶祀马上就要满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