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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88黑质三步曲ⅰ 黄金罗盘 菲利普·普尔曼-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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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接着说本杰明,”法德尔·科拉姆说。他听见雅各布的呼吸更加急促了,看见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雅各布的精灵焦急、疼爱地轻轻叫了一声,那个女人往前走了一两步,双手捂着嘴,没有出声。精灵微弱地接着说:
  “本杰明、杰勒德还有我们便去位于白厅的神学部,发现了一个小角门,看管得不是很严。我们在外面等着,盯着看。他们打开锁,就进去了。还不到一分钟,我们就听见有人吓得大叫起来,本杰明的精灵飞了出来,要我们帮忙,然后又飞了进去。我们拿出刀,跟着她跑进去。里面漆黑一片,到处都是疯狂的身影和声音,令人恐怖地到处移动,让人分不清东西南北。于是,我们便四处摸索着,但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一阵大乱,传来一声惨叫,接着,本杰明和他的精灵就从我们头顶上方的一个高高的楼梯上摔了下来,他的精灵吃力地想把他扶起来,但已经没用了,因为他们摔在石头地上。不一会儿,他们俩就全都死了。
  “我们根本就看不见杰勒德,但他的惨叫从上面传来,把我们吓坏了,惊得我们都动不了了。就在这时,一枝箭从上面飞来,射中了我们的肩膀,并深深地扎了进去……”
  精灵的声音变得更加无力,受伤的人呻吟了一声。法德尔·科拉姆向前倾着身子,轻轻把床单向后拉了拉,雅各布的肩头上,一枝羽箭的箭尾向外突着,箭杆和箭头深深地扎进了这个可怜的人的胸膛,只有大约六英寸还露在皮肤外面。莱拉觉得一阵眩晕。
  外面码头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和说话声。
  法德尔·科拉姆坐直身子,说道:“雅各布,医生来了。现在我们走了,等你感觉好些的时候我们再长谈。”
  往外走的时候,他拥抱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肩膀。在码头上,莱拉紧紧地靠着他,那里已经聚了一群人,交头接耳,用手指指点点。法德尔·科拉姆命令彼得·霍克马上去报告约翰·法阿,然后说:
  “莱拉,等我们一知道雅各布是否能挺过来,我们就要再讨论一下真理仪的事情。孩子,你现在到别的地方去干别的吧,我们会派人去叫你的。”
  莱拉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开,来到长满了芦苇的岸边,坐下来,往水里扔着泥巴。有一点她很清楚:虽然能读懂真理仪,却并没让她感到高兴或骄傲——她感到害怕。不管是什么力量使那个指针摆动、停止,总之,它像一个富有智慧的生命一样能够做出预测。
  “我猜这是个鬼魂,”莱拉说。有那么一阵,她很想把这个小东西扔到沼泽地里去。
  “要是有鬼魂,我就会看见的,”潘特莱蒙说,“就像戈德斯托修道院的那些老鬼似的,虽然你看不见,可我能看见。”
  “鬼魂并不是只有一种,”莱拉指责道,“你不可能全都看得见。不管怎么说,那些没有脑袋的老院士又怎么解释呢?你要记住,是我看见的。”
  “那只不过是黑夜里的黑影而已。”
  “不是黑影,是真正的鬼魂,你是知道的。不管是什么样的鬼魂在移动这个指针,肯定不是那种鬼魂。”
  “可能不是什么鬼魂,”潘特莱蒙固执地说。
  “哦,那还会是什么呢?”
  “也许是……也许是基本粒子。”
  莱拉轻蔑地笑了笑。
  “就是有可能!”他坚持道,“你还记得加布里埃尔学院的那个‘光子风车’吗?对,就是那个。”
  加布里埃尔学院有一个非常神圣的东西,被存放在教堂里面高高的祭坛上,上面盖着(莱拉想)一块黑色的天鹅绒布,跟包着真理仪的那块布一样。有一次,她陪乔丹学院的图书馆长去参加弥撒,见过那个东西。在祈祷达到高潮的时候,代理主教就会掀起那块布。昏暗之中露出一个玻璃圆穹,里面的东西因为距离太远而看不清楚。接着,他拉一下拴在百叶窗上的一根细绳,让一缕阳光照进来,径直落在那个圆穹上。这时候,里面的那个东西就变得清晰起来:是一个像风向标似的小东西,上面有四个叶片,一面是黑的,一面是白的。光线一落到上面,这个东西就开始转起来。代理主教说,这阐明了一个道德问题,然后便接着解释这个道德问题是怎么回事。五分钟后,莱拉便把这个道德问题忘了个一干二净,但却没忘记在飞舞着尘埃的光线中旋转的那几个小叶片。在他们回家往乔丹学院走的时候,图书馆长说,不管它们意味着什么,总之它们很快活,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光子的力量。
  这么说来,也许潘特莱蒙说得对。要是基本粒子能转动光子风车,毫无疑问移动轻轻的指针也不在话下。然而,这还是让她感到心烦。
  “莱拉!莱拉!”
  是托尼·科斯塔。他在码头上冲着她招着手。
  “到这儿来,”他喊道,“你去会议大厅,去见约翰·法阿。丫头,跑步去,有急事。”
  赶到那里之后,莱拉发现约翰·法阿和法德尔·科拉姆以及其他几个头领都在,他们看上去面带忧愁。
  约翰·法阿开口道:
  “莱拉,法德尔·科拉姆把你对那个仪器的理解告诉了我,孩子。我很难过地告诉你,可怜的雅各布刚刚死了。我想,我们还是要带着你去——尽管这不合我的心意。这件事让我心里很不踏实,但看来没有别的办法了。把雅各布按风俗习惯埋葬之后,我们就马上出发。莱拉,你要听明白我的话:你也去,但这次可不是什么快乐或庆祝,我们大家要面对的是麻烦和危险。”
  “我让法德尔·科拉姆保护你。别给他惹麻烦,也不要给他引来危险,否则你就会领教我的脾气。现在,快去告诉玛·科斯塔,做好出发准备。”
  随后的两个星期比莱拉这一生中的任何时候都要忙。虽然忙,但时间过得并不快,因为充满了令人厌烦的漫长的等待,要躲藏在到处都是虱子的潮湿的储藏室里,注视着从窗外滑过的被雨水浸透了的阴霾的秋色,接着便是再次藏起来,睡在发动机附近,被汽油味熏着,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最糟糕的是一次也没被允许露面,不能沿着岸边奔跑,不能爬到甲板上,到了船闸附近不能拖船,也不能去接从船闸上抛下来的缆绳。
  当然,这些都是因为她必须得藏起来。托尼·科斯塔把水边的那些酒馆里的传言都告诉了她:整个王国都在搜捕一个金发小女孩儿,发现她的人有重赏,把她藏起来的人要重罚。还有一些奇怪的谣言:人们说,她是惟一一个从饕餮手里逃走的孩子,掌握了一些可怕的秘密。还有的谣言说,这个孩子根本就不属于人类,而是一对鬼魂,变成了孩子和精灵,一些邪恶的势力把她派到这个世界,目的是要搞大破坏。还有另外一种谣言说,这个东西也不是小孩,而是地道的成年人,身子被魔法缩小了,她受雇于鞑靼人,来刺探善良的英格兰人的情报,为鞑靼人入侵作准备。
  莱拉刚开始听到这些故事的时候,觉得很兴奋,但后来就变得沮丧起来。这些人全都恨她、怕她!她盼望着走出这狭窄的方形船舱,真希望此时已经到了北方,到了亮闪闪的极光照耀下的广袤雪原。有时,她还渴望回到乔丹学院,跟罗杰一起爬房顶,然后,管家的钟声敲响了,告诉人们离晚餐还有半小时,厨房里便发出喧闹声、咝咝声、叫喊声……然后,她多么希望什么都没有改变啊,也永远不会改变,她永远都是乔丹学院的莱拉。
  惟一把她从无聊、愤怒中解脱出来的就是那个真理仪。她每天都看着它,有时候和法德尔·科拉姆一起,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她发现自己愈来愈能轻易地进入心静状态,那些符号的含义便随之清晰起来,如同一道道巨大的山脉被阳光照亮,映入到视野中一样。
  她使出吃奶的力气,尽力把这种感觉讲给法德尔‘科拉姆听。
  “很像你在跟别人说话,可结果你却听不见他们,你觉得自己有点儿傻,因为他们比你聪明,只是他们说不清楚……而且,法德尔‘科拉姆,他们知道得太多了!好像他们什么都知道,差不多什么都知道!库尔特夫人也知道很多,但现在好像是一种不同的知识……我想,有点儿像理解……”
  法德尔·科拉姆便会问一些具体问题,莱拉便会寻找它们的答案。
  “库尔特夫人现在在做什么?”他会问。莱拉的手马上便动起来,他便说:“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嗯……这个圣母像就是库尔特夫人,我把手放在那儿的时候,我想的是我的妈妈;这个蚂蚁代表的是繁忙——这很简单,这是最上面的一层意思,再往下一点儿代表的是现在,我就把注意力集中到那里去。”
  “你怎么知道这些意思都在什么地方?”
  “好像我能看得见它们,或者说是感觉得到它们,就像在晚上爬梯子一样,你把脚往下放,下面就会有一个横档。嗯……我把注意力放下去,下面就会有另一层意思,我好像能感觉到这个意思是什么的。然后,我就把这些意思全都放到一起。这里面有窍门,就像让眼睛盯着什么看一样。”
  “那你就这么做吧,看看真理仪怎么说。”
  莱拉照办了。那个长指针马上开始摆动起来,然后停了一下,接着又动了起来,然后经过一系列的搜索、暂停,又停了下来。那是一种优雅的、颇有力度的感觉,莱拉也有了这种感觉,这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正在学习飞翔的小鸟。法德尔·科拉姆在桌子对面望着她,注意着指针停留的地方,看着小女孩儿把脸前的头发捋到后面,微微地咬着下嘴唇,她的眼睛先是跟着那个指针,但后来等那个指针的轨迹确定下来之后,她便去看表盘上的其他地方了——但并不是漫无目的地乱看。法德尔·科拉姆会下象棋,知道棋手们在比赛中是什么样的眼神。技艺高超的棋手似乎看到的是棋盘上的力量与影响的对比,他们会沿着重要的战线去看,而忽视那些弱小的部分;莱拉的眼神也是按照同样的方式、根据某个相似的磁场在运动——这个磁场她看得见,但他却看不见。
  指针在雷电、婴儿、毒蛇、大象和莱拉不知道叫什么的一种动物前停了下来。那个东西像是一种蜥蜴,眼睛很大,尾巴缠绕在它栖息的树枝上。在莱拉的注视下,指针反复几次都是重复地按照这个顺序停了下来。
  “那个蜥蜴是什么意思?”法德尔·科拉姆打破她的沉思,问道。
  “没什么意思……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我一定是看错了。雷电代表的是愤怒,这个小孩儿……我想指的是我……刚才我正在努力想那个像蜥蜴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但是法德尔·科拉姆,你跟我说话了,我就没弄明白。你看,指针在到处飘来飘去的。”
  “是的,我看见了。对不起,莱拉。现在你累了吗?要不要停下来?”
  “不,不要,”她说。但是,她的两颊已经变得绯红,眼睛闪着亮光。各种迹象表明,她显得焦躁、过度兴奋,由于长时间被限制在令人窒息的船舱里,这种情况变得更糟。
  他向窗外望去,天快要黑了。他们现在行驶的地方是最后一段内陆水面,过了这段之后就到了海边。宽阔的、泛着棕色泡沫的人海口在阴沉的天空下向前延伸,远处是几艘运送煤油的油轮,锈迹斑斑,管道上挂满了蜘蛛网;旁边是一个炼油厂,一股浓烟从那里升起,很不情愿地和云彩汇集在一起。
  “我们到哪儿了?”莱拉问,“法德尔·科拉姆,我能不能出去只待一小会儿?”
  “这里是科尔比湖,”他说,“是科尔河的人海口。等到了镇上,我们就在烟市附近停下来,然后步行去码头。大约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宽阔、凄凉的河面上,除了他们这艘船和远处一艘吃力地朝炼油厂驶去的运煤驳船外,没有任何移动的东西。莱拉的脸烧得通红,觉得非常疲倦,因为她在船舱里待的时间太长了。于是,法德尔·科拉姆接着说:
  “好吧,我想在外面只待几分钟是没什么问题的。我觉得外面的空气也算不上新鲜,只有从海上吹来的风才新鲜。不过你可以到外面去坐在船上,看看四周的风景,等我们靠近的时候再回来。”
  莱拉一下子跳了起来,潘特莱蒙立刻变成一只海鸥,急不可待地要在外面舒展一下翅膀。外面冷飕飕的,莱拉虽然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很快就冻得哆嗦起来。可是潘特莱蒙却不一样,他兴奋得大叫一声,身子一跃飞到空中,时而环绕盘旋,时而一掠而过,时而振翅疾飞,忽而船头,忽而船尾。莱拉也高兴得欢呼雀跃,心儿也跟着他一起飞了起来,脑子里催促他去挑逗老舵手的鱼鹰精灵,让她跟他比赛。可是,鱼鹰对潘特莱蒙却不理不睬,懒洋洋地趴在主人附近的船舵扶手上。
  在这片凄凉的棕色空间里,没有任何生命,只有发动机那一成不变的轰鸣和船桨下微弱的水声打破了这宽广的寂静。低矮的云层阴沉地悬浮在空中,但是没有雨;下面的空气污浊不堪,充满了烟味。只有潘特莱蒙那优雅的翱翔透着一些生机和喜悦。
  潘特莱蒙先是一个俯冲,然后猛地向上爬升,展开白色的翅膀,映衬着灰色的云层。就在这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向他猛扑过去,撞到他身上。潘特莱蒙被撞得一歪,吓了一跳,疼得他扇了扇翅膀。莱拉大叫一声,也感到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这时,又有一个黑色的小东西飞了过来,跟第一个汇合了。它们的动作不像鸟,倒像是飞舞的甲虫,显得沉重,飞行路线笔直,发出嗡嗡的声音。
  潘特莱蒙开始下降,努力躲闪着变换路线,朝船上莱拉那热切的双臂飞去。那两个黑东西不断地向他攻击,嗡嗡地叫着,十分凶恶。潘特莱蒙和她自己的恐惧都快让莱拉发疯了。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从她旁边一掠而过,朝上飞去。
  是舵手的精灵。虽然看上去笨拙、沉重,但她飞起来却非常强劲、迅速。她的脑袋左右猛烈地撕咬着,只见空中黑色的翅膀在扇动,白色的翅膀在抖动。接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掉在莱拉脚边刷着沥青的船舱顶上,与此同时,潘特莱蒙也飞落在她伸出去的手上。
  没等莱拉安慰他,潘特莱蒙又变成了一只野猫,身子一跃而起,跳到那个东西身上,把它从舱顶边缘打了回来,因为那个东西正飞快地爬着,准备逃走。潘特莱蒙锋利的爪子紧紧抓着它,走了下来,然后抬头望着灰暗的天空。那只鱼鹰扇动着黑色的翅膀,往高空盘旋,四周搜索着另外那个黑色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鱼鹰轻快地飞回来,冲着舵手叫了些什么。舵手说:“那一只跑掉了。别让这只跑了,给——”说着,一把把他喝水用的马口铁杯子里的东西倒掉,扔给莱拉。
  她立即用它把那个东西罩住。那个东西像一个小机器似的,愤怒地嗡嗡直叫。
  “拿好了,”法德尔·科拉姆在她身后说。然后,他跪在地上,把一张卡片从杯子下面塞了进去。
  “是什么东西,法德尔·科拉姆?”莱拉声音颤抖地问。
  “我们到下面去看看。莱拉,小心点儿,握紧了。”
  经过那舵手精灵的时候,莱拉看了她一眼,想向她表示感谢,但鱼鹰那双苍老的眼睛闭上了,于是,她只好谢了谢舵手。
  舵手只回答了一句“你该在下面待着”。
  她拿着杯子走进船舱。法德尔·科拉姆在里面找了个啤酒杯,把马口铁杯子底朝上和啤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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