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逝-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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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有了,这一生果然是如此可笑……
握在手上的东西,不得不一样一样的放弃!
武士的身份,寺田藩的忠诚,死也不曾暝目的妻子丽,放弃了一切跟自己走的蝶,然后是男人的自尊,男人的身份……和知…………和知……放弃了和知的怀抱!然后……陷他到死亡的边缘!
现在,生命里最深的痛已经来临…………
撕心裂肺,如果将心剖出来就可以减轻这种无法呼吸的痛的话,现在就给我一把刀吧!
和知,和知,和知!
和知………………
睁开眼睛,宏政的怀抱。
那张自我自负曾经高高在上曾经带着不在乎一切的挥洒的脸却黯然失色了……
这个高大干燥的男人的眼睛也透出了回映着我的痛的情伤!
伸出手,被他紧紧的捉住……抵在他为了我而苍茫的颊上摩裟……
闭上眼睛,那一刻的黑暗来临……
是啊,
在黑暗降临的时刻,在永远的虚无包围的时刻,渐渐被吞噬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我忽然想起的人是谁?
想起了我也正在被他想起着……
你在我的心里啊,不曾被一刻遗忘!
我在你的心里呢?你可曾忘记过我?
和知…………
和知!
宏政看着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
没有了那些剧烈起伏的情绪,他竟这样的平静下来了。
平静和缓的眸子宛如秋高气爽时候的秋水……宛如那个初遇的秋天里,碧水红叶掩映下的深渊……竟是那双最初刻在心上铭在骨里的深深静静的无色的水渊!
为什么你不哭呢?为什么你不埋怨我呢?为什么,不为你心里那永远忘不掉的和知哭呢?!
为什么,你的眼睛恢复到了那样的平静里?
慌乱的,宏政紧紧的抱紧了他,狂乱的咬上他无色干枯的唇……
撕开的衣服里,就在这敞开了门的空荡荡大殿上暴露出他泛着珠光的肌肤……
叶屋没有什么拒绝的言语,仰起的眼睛里,几案上一枝晚到的白杜鹃寂廖的轻轻坠落了一瓣……厚质的白瓣,坚强的活着的象征……而身上这个充满了绝望的男人……宏政……叶屋轻轻抬起了头,伸手抚摸上他的发……宏政猛的抬头——
——你选了我吗?那种异样的平静是你放弃了和知的决心吗?
眼眶热了。
宏政感到了寒冷一般哭了出来……
然后紧紧的无言的抱紧了叶屋…………
勘破了一切后的红尘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可怜人罢了。
而现在,我也终将不再迷惘逃避。
那些痛苦的浪尖上沸腾的苦楚心碎突然间消逝在即将来临的虚无中……
而我已经平静。
就象那海。
在最澎湃时,
没有了浪只剩了惊天动地的——
寂寞。
(四十八)
“明天他就要被处死。”
“那让我亲手去杀了他。”
叶屋静静的提出这个要求。
宏政答应了。
清晨的二条城,日东升,月西沉。
藤花已然绽放而所有的白梅已然化泥。
叶屋穿上了常穿的青衣,梳整齐了发,甚至挂上了一丝微笑。
——站在明亮的晨光里的他,连那总是含愁带怨的眸里也微笑起来,使那给人以冷酷无情又俊俏无比的尖利下颌也柔和了……放在怀里的短刀,他要亲手了结和知的生命。
“我陪你去。”宏政突然的不放心起来——虽然昨夜他温柔的依偎在自己怀里,虽然他带着那前所未有的温和依恋眼神看着自己,虽然他说必须和和知有个了结……
——可是可是!心头上这揣揣的不安还在跃动着……
“好啊。”叶屋淡淡的答应了。
叶屋走进了死囚牢。
依他的要求,宏政站在遥远的好几重门外。
一道一道关上牢门,所有的看守的人都退去了。
叶屋站在了和知面前。
从乱发中捧出了他的脸——那个有着光辉温和微笑年轻人的脸上充满了血的痕迹却没有任何的泪痕。
“和知…………”轻声的呼唤,叶屋从来没有这样的叫过他的名字……
“和知,我来了,看看我好吗?”
“和知…………”
张开眼睛,和知毫不动摇的看进他的眼中——
叶屋没有再哭,叶屋甚至在微笑。
叶屋只是用自己最暖的声音问出了那个心尖上最后一个环绕的问题:
“和知,你杀了蝶是不是?”
和知微笑了。
“杀了,又如何?”
叶屋从怀里拿出了那把刀——抵上和知的胸口,刀尖刺破了心口,流出了他的热血……
“和知,”叶屋的眼睛一直一直深深的望着他的眼睛,记得我的笑吧!记得我,记得我!虽然笑着,声音却在颤抖:“和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胜过爱蝶……告诉我,这种战胜了蝶的爱的喜欢是什么?”
刀尖一点一点的抵进……
“我爱你……”和知低吟一般吐了一口气,那声爱语就好象在依偎的日子里一句耳鬓厮磨的低诉……
“我也爱你……”叶屋将最后一颗泪流在了他颊上:“马上……我们一起走…………”
血缓缓流出,刺痛,却没有到达心脏的也没有此刻的心痛更痛!
和知看住了他,听到了此生无悔的一句话就足以让我在黑暗中期盼来世了!
“源……蝶她没有死……”
和知的一句话似乎还没有唤醒已迷恋上他鲜血冒出来的梦境的叶屋…………
然后,
叶屋的手停住了。
“我再见到蝶,是那年的七夕。在江户。”
“蝶——”
和知叫住了她的同时按上了腰里的刀。
寂静无人的小巷,只有七夕那如勾的上弦月挂在两个人之间。
蝶脸上满布了光亮的泪痕…………
和知放松了手,却仍是戒备着。
“我不会把他还给你的!”
蝶笑了。一边不停的流泪一边笑着。
她伸手入怀——和知立刻弹出一截刀锋——她的掌心却是个小小的印盒——
“我不能,让他笑的那样开心……他却在你的怀里,有了那样的笑容!”
决绝的,蝶撕下了外衣的一角,将那个印盒给了和知。
——告诉他我已经死了。
“蝶!”
和知再一次叫住了她。
却是走近了她,看着她,抱歉我却不能对你说抱歉,但是……
“蝶……告诉我你和他的故事好么?”
“我从来没有问过你过去在江户是做什么的,我从来没有问过你和寺田藩的纠葛,我从来没有问过你的刀法是哪里学来的……因为我早已经知道了……全是蝶她告诉我的。”和知以这句话做为结束。
——看着再次抖颤的叶屋,笑着:“我没杀她……我也知道你心里一直一直很介意这件事!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源,我只靠自己,你还是会爱我的……这样就行了,这样就足够了!”
是啊……
拘泥于过去的我,伤痛着已然逝去的过往的我,过往和现在总是含混不清的我!
——是这样的我把你和我陷到了这样的地步!
可是,为什么你还能这样的对着这样的我说出“爱”呢?
这样的我!这样的我!
泪再一次滑下,决绝的再放弃一次吧!
靠上他的身体,将脸依在他肩膀上,亲吻他干涩却是记忆中最甜蜜的唇…………
和知也挣扎在铁镣中亲吻此生最爱人的唇,最后一次了吧?源!一刀捅进我的心里吧!然后,来世再见。
叶屋解开了腰带,将那个象征自己男人的部分握在手心——
——微笑着,刀光上扬,血溅五步——
“来世我不愿再做男人了……泽……“第一次,唤出和知的名字,血色迅速消逝的脸倚在和知的颈边,刀刃横在了自己的颈上——
“再爱我……泽……一定要再爱我……来世,一定可以相守……一定…………”
“不……先杀了我!源!”和知看着他一分一分切割开那纤白的颈项,血一股一股涌流在自己那以为没有了任何感觉的肌肤上…………不!不!你怎么能让我看着你死去!不——!
你好残忍。源。
你对自己残忍,对爱你的人残忍,你甚至对你爱的人也这样残忍!
(四十九)
“宏政——!宏政——!”
那个本来应该死掉的人却在一大片血洇开的时候凄厉的大叫起来…………
然后一直紧紧靠着他,似乎在说什么的叶屋的身体软软的、断了支撑的偶人一般,在宏政紧绷的心弦断裂的巨响中倒了下来………………
“源——!”
切断的器官,自杀的颈伤,恬静的微笑,甚至那双眼睛也安安静静的闭上了…………
“不……不!”宏政在一片血泊中不敢去触摸他…………
——你……你过分!
你,你…………你居然选择这样!
你……
心溃迸了。宏政在那刹那开始痛恨这个名叫叶屋的残忍的生物!
然后和知在铁镣里挣扎的声响震醒了他…………
手脚上的皮磨破了,血和泪在他的脸上纵横…………
“源………………”
你们想死在一起吗?
看着和知胸口上那还在泊泊流血的伤口,他那已然魂死的空洞眼神……
宏政拾起了地上的刀,割开了和知的铁镣…………
和知立刻扑向那具冰冷的残忍物体…………
没有痛哭的声音。
静静的,将脸埋在那几乎断掉的颈子间…………
铛——宏政把手里的刀扔在了和知身边。
而和知没有任何迟疑的,贯穿了自己的颈项。
血腥的味道,浸透了整个人整个心。
想必在这一生里,无时无刻都可以嗅到这种刻骨铭心的血腥味吧?
一个是我这生爱上的唯一一个人,一个是我前三十三年里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他们的血腥味,将陪伴我的生我的死。
宏政伸出手,触摸着叶屋的颊…………
——你们想死在一起吗?
——你们想死在一起,来生也一起吗?
你们想这样的抛弃我,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抛弃我了吗?
妄想!
叶屋,
你对我最后的温柔只是怜悯吗?
一个可怜的爱上了你而不被你爱上的人。
我却不能答应。
德川家第二十三代将军德川宏政于宽永十一年五月二十三日在江户因病去世。
享年四十五岁。
五月三十一日,德川宏政下葬在三河城德川家家寺。
棺木里,将军的身边依遗嘱放上了他十年来片刻不离身的一只黑瓷矮罐。
据说,
那是十年前去世的,将军那生唯一情动爱恸的人的骨灰。
死,
是一种告别。
对这世上,我所留恋过的一切的最后的告别。
而用尽生命来爱的那个人的眼光却是我连死都无法告别的东西……
来世,
我将与你生生世世纠缠。
告诉我,
那一世里,
你最爱谁?
☆☆☆七月于2003…12…29 19:39:02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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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
公元二00一年的东京。
那是个开学的四月,樱花遍开的东大里有株活了二百多年的绯夜樱。
和知泽,由北海道考了东大的一年级新生,也跑向那颗久已闻名的绯夜樱。
扬起手来,向小时候的朋友,大三学长东京人清水宏打招呼。
大二学生叶月源和他的女朋友平井蝶也在风吹起来的瓣雨中回望着跑上高高阶梯的和知泽。
命运终将再度开始流转。
岁月的密语里,
请问:
这一世里,
你最爱谁?
终
(后记)
完结了!长长的、网络版为整整四十九章的《伤逝》到这里就结束了。
网络版完成日期为2001年的6月中旬。
为什么写成四十九章?因为我喜欢那句经典的“四十九年如一梦”。
关于本文的结尾,当时网络版完结时曾经有过很大的争论,而现在附录一点当时七月的回帖,算是对这个故事的结尾的一点总结吧!
为什么写这个俗之又俗、被一些朋友曰:“最恶俗”的结尾——如我在“七月森林”里回答的:是给了这个故事里最惨最惨最伤的宏政一个希望与开始——而七月永不会再为这个故事写续集——当时的回帖是这样写的:
那个结尾不是为了其他任何人,
知道吗?
不是为了读者,不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好看,
也同样的不是为了什么安慰……更不是为了再写什么第二部……
那个结尾,
只是为了宏政一个人。
因为他的悲伤,
叶屋没有变成什么女人,
因为他的执念,
叶屋才再一次和他的生命重新相连~~
我写这样俗的结尾只是为了宏政一个人。
再一次,开始,
请让我和你和他甚至和她重新开始。
在这一世里,
和知和宏政的机会是一样大的。
为了这个结尾真是曲折啊!
被踩我后我改了一个结局上来,结果被所有的人大踩特踩:强烈要求换回原来的结尾!——然后七月也发现了:七月写东西的确只能一气呵成,所谓一气呵成的东西才是我的心最自然的流露。
所以,
这个后记就当是纪念这个曲折而恍然大悟的过程吧……
笑。
最后更正一点:最后问那句“你最爱谁?”的不仅仅是宏政哦!
还有和知还有蝶,
每个人,都在心里问着:
在那一世里:你最爱谁?
在这一世里:你最爱谁?
在这一世里,所有的人机会均等。
那个时候,我用这样的一个帖子终结了争论,是也好非也好,我是这样写的,这个故事就是这样。
本册里收录了2002年6月我为《伤逝》写的番外,虽然也不是那么幸福的番外,不过从番外里大家也可以看出来,七月最偏心的最喜爱的人其实是宏政呀!一直觉得他是个最好的男人,可惜与源相逢的时机太晚,所以,请在我们的心里我们的梦里,为宏政君现世的幸福加一把力吧!
-完-
《伤逝》番外篇 《生人》&《死鬼》
《小序》
他终是死了。
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活着的时候我曾经拥有过他的音容笑貌,可以将他抱在怀里,细细磨过他的眼他的眉——可我终是个过客吧?始终没有,走入他和他之间去。
那个清晨我亲自伴着他和他一起到中山道山边的火葬场去。
我没有声张,只是穿了一袭普通的衣服,只是在轿里,我看着,天边的云很薄,因为还没有大亮,星很稀疏。前面的那辆行走的慢慢的牛车里,他们躺在里面——和知是握着他的手的,血很多,记得侍卫将那两具尸身抬起来,血如同流不尽一般泉涌着,有一点点的凝固,我似乎避开了眼睛,没有正视他们的脸。
“大人……请下轿。”侍卫小声的说道。我阴沉的脸色也让他们小心翼翼了吧?
已经到了吗?
这样的地方也有僧人为亡人祷告……侍卫很快的去安排了,我独自走在小小的山寺庭院里,那里有面木牌这样写道:生死事大,无常迅速。
生死?
生死事当然大了!但是他们赴死果然“无常迅速”……
爱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明明是恨着他恨到这种地步才对吧?
又或者,爱本来就是恨,恨本来就是不能忘情的借口?
小堂里有不动明王像——明王为密宗本尊,为佛之化身,救诸苦众生于无常地狱,现忿怒相,看来却是大悲相……
人间惆怅本多,重重无尽,明王之怒之哀,让人爱恨嗔伤,各各相忘。
他是如何生?
他是如何死?
生是谁人的人?
死是何人的鬼?
骨灰静静躺了毫不起眼的青瓷罐里,这边是和知,这边就是叶屋了。
死在一起?长眠在一起?永生永世,永不分离?
笑了,我伸手,触摸着瓷罐上的花纹,仿佛就是他,依旧在我怀里悲伤微笑的那个人。还是陪我一起吧,挥挥手,侍卫将和知拿走了,我拥着他,虽然冰冷,但在我的